方舟躺在地上,失去了一切鬥志和希望。百度""
日光月照,交替地在他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植物和動物因耗盡了生命因子的潛能,像揠苗助長的小禾般,在這原本美麗的星球枯萎絕跡。
原野逐漸變成了荒蕪的沙漠,原本被綠樹鋪蓋的山巒露出嶙峋的骨脊。
星球一片死寂,除了狂風呼號外,再無任何動作和生命的感覺。
海洋逐漸乾涸,露出深黑的海床,最後是躺在淵底的方舟二號。
方舟卻奇跡似地沒有死去。
他的生命能逐點地凝聚,意識亦漸漸回復過來。
他沒有移動半個指頭,只是不斷吸收日月的能量。
天美帝后雖取走了他接近全部的生命能,但在結合的過程,卻無可避免地因著對他的愛而被他汲取了她部分的精華,那使他並沒有像天美預期般的死去。
隨著生命能的逐漸恢復,方舟的思想活躍起來,而支持著他奮鬥下去的是對黑獄人的仇恨。
自出生後,他還是首次如此切齒痛恨其他的生命體。
躺在那,使他生出自古到今都存在於此處的錯覺。
他忍受著仇根、孤獨和對姬慧芙等人深切的思念,那像毒蛇般啃噬他的靈魂。
當天上的大氣因缺少了植物的調節,逐漸變成有毒的氣體時,他終於成功地從過去的痛苦和後悔中脫身出來,開始對跟前的一切作出思考。
他會計算星球下一次地震發生的時刻和地點,太陽耀斑和光子的活動,行星與太陽的關係,又或以種種時空變幻,去追蹤進入星系內空的隕石流星的軌跡,呆看著只屬天穹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那鑲滿星星的夜空。
天再不是蔚藍色了,大地高山只是風化了的岩層。
大氣再擋不住隕石的侵襲,大地給撞擊成一個個的凹坑。
但他仍只是靜靜地躺著,等待著。
太陽和行星不停地運動,他感到能力不斷增強。
本身的能量和來自天美的能量逐漸融合在一起,產土出另一種比他以前強大百倍的力量。
當某天他終於勘破了運用這新力量的方法時,他的思感破人了反空間去,提取了龐大無比的能量後,他立即把能量送出去,發出了求救的呼喚。
他的對象是既是朋友又是有養育之恩的溶池。
她曾在火鳥星上保護他,培育他,使他成為超凡的人類。
今天在這苦難的時刻,也只有她才能拯救他脫離苦海。
只有溶池和他才有那種欲斷還留的心靈遙感的連繫,因為雙方都有著同樣的特質。他的呼喚正是依循這連繫發出去,只要她仍存在這宇宙,定會趕來施以援手。
在這過了等若數萬個地球年的悠久歲月,聯邦應早煙消雲散。
但他仍是心有不甘,要去看個究竟。
當清楚知道了情況後,他將展開對黑獄人的報復,就算仍不免送命,也要轟轟烈烈的戰死。
又過了一天。
兩個月兒像往常數萬年般爬上了中天,爬上了那永遠黑暗而佈滿星星的太空。
在星系外空的二百萬公里處掠過一群隕星,方舟毫不費力地追蹤著它們,觀察它們結著冰的表層,表示它們曾經過有水份存在的世界。
剎那間他分析了它們的結構和蘊含的物質,明白了它們的來歷。
驀地渾體一震,彈立起來,熱淚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
數萬年來,他還是首次活動身體。
人類真的完了。
這隕石群含有細菌因子和植物殘餘,正是來自人類的世界。
他甚至可以從它們的軌跡和速,計算出當時那把它們送離銀河系的大爆炸那驚人的能量。
終於證實大禍的確發生了。方舟從末經歷像這一刻的孤獨感覺,那是種失去了同類後浩渺、冷漠、使人萬念俱灰的孤獨。
他仰望夜空,百感交集。人類是否就這樣退出了這宇宙的舞台呢?
他這時反而希望舒玉智和巴斯基尋不到返回銀河系的路線,好得以避過大難。
溶池仍沒有反應。
可是方舟已迫不及待了。
從畫過星系外空的隕星體,他已把握到銀河系的方向,甚至於其位置。
得到了天美的精華後,又經過了以數萬年計的沉默和思索,他的能力已百倍地增強,可辦到以前夢想難及的事。
他決定採取行動。
接下來的十多天,方舟全神貫注到一百光年內任何路過的飛行體,包括了隕石群、流星、麈屑流,機會終於來了。
一球直徑達二百公里的流星,在十光年外掠過。
它繞著這廣闊達五千光年星區核心處的巨場作橢圓形的運轉,最外點達至星區的最外圍處,也是最接近他猜估的銀河系方向。
方舟早蓄勢待發,鑽入了反空間去,作出自知道反空間的存在後,首次在反空間內的肉身遠程旅行。
得到了天美能量的精華後,他擁有了等同天美在反空間的力量,這是天美也始料不及的。
他以每個地球時近千光年的驚人高速,只瞬眼工夫就由正空間彈了出來,恰好在流星的軌跡處。
流星正以每秒萬餘公里的速往他直衝過來。
方舟亦不由對自己的準確算測自豪,從容落到流星上。
這枚小流星表層不見凹陷的大坑,只是一團峻噌陡峭、充滿裂罅的岩石,看來應是從某一個已經消失的星體分裂出來的一塊荒寂淒涼的卵圓形大石塊。
方舟在一道闊約十公里,高達三十公里的隙縫躺了下來,開始以天美帝后的方式去吸取宇宙的能量。
天美當時不由自主進他身體的能量,還包含著她的智慧和經驗。
方舟這數萬年來一動不動,就是要把她經歷了兩個宇宙世代的能力、經驗和智慧融會貫通,據為己有。
那也是使他恢復鬥志和生命力的原因。因為他再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剛才肉身的反空間旅程,雖只是區區十光年的短距離,但已耗用了他大量辛苦積聚的能量,所以必須補充。
他雖可以由反空間提取壓縮能量,但作為武器則可,以之補足本身所須,卻是極難駕馭。
他躺了下來,身體進入靜止的狀態,開始吸收充盈虛空的「正極子」。
在宇宙開始時,正反空間交換時發生的大爆炸,把物質噴發出去,其中造成所有河系、星系、恆星、行星和各種天體的原子結構物質,實古大爆炸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部分,其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正極子。
它們以一種等同光速的速率永無休止地運動著,形成了整個正空間的虛空。
而反空間內的當然是反極子。這是黑獄人掌握的一項宇宙的秘密。
帝君撒拿旦的神遊正是利用正極子間的傳感特性,故思感可達宇宙的盡頭。
虛空不空。
它是由正極子構成的。
沒有任何儀器可測量到這種神秘能量的存在,只有經歷了兩個宇宙世代的黑獄人知道這秘密,其中又惟有撒拿旦和天美的思感能可汲取這宇宙無處不在,但又是最難以測知的能量。
正極子的能量像水遇到乾海綿般融入了方舟體內,當方舟神足意滿時,他潛進了小流星核心處,能量延伸往流星每一粒分子。
倏忽間,小流星在虛空中消失不見,來到了反空間內,以約每地球時五百光年的反空間時速,朝遠在二百萬光年外的銀河系推進。
短短一個地球年後,他將可重返令他既心傷魂斷,又是夢縈魂牽的銀河系了。方舟靜立小流星上,呆看著曾是家鄉的太陽系雄踞的軌跡,再沒有任何星體。河系充滿了大戰後的殘跡。大量的游離分子、從星和行星分裂出來的隕石群、狂野的麈屑和能量流,再沒有任何生命的感覺。
方舟木然面對著這令人黯然魂銷的劫後殘局,全身麻木。
他的心已死去了。
心中知道是一回事,但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他茫然地駕著小流星在虛空疾飛而行,思感往四方著,發現的是一個個失去了蹤影的殖民星系。
以大帝號的驚人攻擊力量,要把一個恆星摧毀,可說是舉手之勞,人類根本沒資格做她對手。
宇宙如此廣闊無垠,在那處才可找到正進行結合的撒拿旦和天美呢?找到他們又能怎樣。
方舟心內一片迷惘。
他的思感下意識地朝火鳥星探去,發覺可恨又可親的太陽比以前膨脹了近二分之一,只餘下最外圍的兩個行星仍在荀延殘喘。
當他的思感延伸至樂園星系時,駭然發覺這雙星系統的所有行星全被藍色粗籐似的生物覆蓋著。
當他的思感進入星系的內空時,這唯一存在生命的星系上的異生物立時發現了他,同時和他建立了遙感的精神連繫。
那熟悉的感覺,使他知道這些藍籐生物正是以前飽受人類凌迫的藍菌,現在樂園星系的新主人。
它們感到了他的哀傷,親切地以它們的方式撫慰他的心靈。
陣陣溫暖的愛流橫越過遼闊的時空,透過精神的力場,輸進方舟的心靈。
同時它們通過只有方舟才能明白的方式,以見證人的身份,敘述了大災難發生的經過。
「朋友!何須要那麼悲傷,你的同類並沒有徹底滅絕,在這河系之外,還有無數的河系:在河系之外的眾多遠處,你的同類散處在無限的時空中。在災難發生前,他們親眼目睹你的同類紛紛逃往遠方的河系去。」
方舟精神一振道:「全逃走了嗎?」
以億計藍菌匯聚而成的心靈答道:「只走了約三分之一的人,我們看到你們的戰爭工貝集結在已被毀滅的首都星系處,然後宇宙公敵來了,首先把太陽摧成碎粉,星爆炸時釋放出來的能量,一下子就把全部行星和三十光年內的所有物體分解了。」
方舟的心聽得直往下沉,姬慧芙、姍娜麗娃和沙瑩諸女,又或舒玉智和巴斯基,當時會否正在這充滿毀滅性射線和波圍之中的一艘飛船呢?
藍菌續道:「接著宇宙公敵俘擄了大批你的同類,毀掉了你們所有星系後,就全體離開銀河系,到了我們思感之外的太空去了,再沒有回來。」
方舟心中升起一團烈焰,立下決心,一定要探查出姬慧芙等人的生死。
藍菌道:「朋友!來和我們共同生活!宇宙公敵的力量太可怕了,若你去找他們,只是去送死。現在你連飛船都沒有,怎鬥得過他們?」
方舟木然道:「多謝你們的好意,我要走了!」
藍菌道:「為了感謝你當年對我們的幫助,我們想把一片飛船分解開來的殘塊交還給你,那是在你們首都星系爆炸時,其中一艘被波及的飛船分解開來的殘塊,因為面藏有一點生命的能量,惹起了我們的注意,遂以種種時空手段使它一直留在我們的思域內。」
方舟心中一動道:「那殘片在哪?」
他們結合的思感潛入了反空間去,由二千光年的正空間處鑽了出來,看到長達二百多公里的廢物流,正在星空永地流浪著。
方舟看得心如刀割。這些廢屑正是那一舉摧毀了數以千計人類飛船的血證。
方舟思感延伸,很快找到藍菌所指蘊藏了一點生命能的殘月。
那是一片破缺了的智能系統晶片。
方舟虎軀劇震。
下一刻小流星已潛進了反空間內,隕星般往廢屑流掠去。
方舟知道已找到了夫秀清。
只要讓她「復活」過來,就會知道姬慧芙等是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