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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日歸日歸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

    第十二章日歸日歸——

    寇仲登上帥座。/*更新快/*

    除高占道、牛奉義、卜天志、麻常、左孝友等人因在外不能出席,少帥軍的重要人

    物共聚一堂,宋家軍由宋魯作代表。

    右席依次是宋魯、虛行之、陳長林、白文原、焦宏進;左席由宣、水居首,接著是

    陳老謀、跋野剛、邴元真、任媚媚等人。

    人人屏息靜氣,曉得事不尋常。

    寇仲很想向宋魯探問宋智的事情,不過時間地點均不適宜,只好暫時擱起,親切地

    逐一向各人問好打招呼。

    到他把眼前形勢和所起變化交待清楚,眾人無不動容。

    寇仲總結道:「子陵親赴洛陽,向李世民傳遞我要領軍與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大軍決

    戰關中平原的意願,以李世民的為人,為我說話的又是子陵,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眾人一陣轟然起哄,他們追隨寇仲歷經災劫,對寇仲信心十足,且寇仲有奔狼原之

    役大敗頡利的往績,故沒有人認為寇仲是口出狂言。

    宋魯拈鬚微笑道:「此仗將令少帥名留千古,為歷史寫下百世不滅的威名,不但一

    舉粉碎頡利對中土覬覦之心,且可同時鎮懾在西域虎視眈眈的統葉護。」

    跋野剛激動的道:「天下間只有少帥敢有此豪情壯舉,我們誓死追隨左右,全力以

    赴。」

    眾人起立齊聲誓師,氣氛熾熱。

    到眾人重新坐定,陳老謀長笑道:「天應人、人應天,天人交感。少帥和小陵於李

    建成搬走火器前誤打誤撞巧破火器庫,過程如有神助,實乃天大吉兆,對建成一方卻是

    大凶兆啊!」

    眾人全體同意。

    寇仲欣然道:「由此也可證明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江湖流傳的『楊公寶庫、和氏寶

    璧,二者得一,可統天下』,看來確屬老天爺的意旨,我和子陵因兩者盡得,故過猶不

    及,只好讓李小於承受恩澤。哈!我說得有道理嗎?」

    虛行之欣然道:「只要是少帥金口說出來的,不但有道理,且是天理。」

    寇仲啞然失笑道:「行之確是我的好知心。」

    宣永道:「潛入關中的行動由麻常將軍指揮,該可在短期內完成,我們則聚集在此

    恭候少帥指示。」

    任媚媚妮聲道:「天命既在我們一方,不論少帥說什麼,最後勝利總該是我們的。」

    眾人一陣哄笑。

    鬼神之說,深入人心,既是吉兆頻現,眾人當然信心倍增,士氣大振。

    寇仲道:「麻常方面有雷大哥這位人面廣的老江湖接應,更得地頭蟲黃河幫照拂安

    排,當不會出任何問題。」

    頓了頓問道:「飛馬牧場方面有什麼好消息?」

    虛行之道:「我們昨天剛接到商場主的飛馬傳書,五千匹經改良和受嚴格訓練的優

    質戰馬,經由水道運來梁都,船艦由卜鎮負責供應。」

    寇仲大喜道二竟有五千匹之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宋魯道:「嶺南方面的事情順利解決,少帥可放心調兵遣將,不用分心。」

    堂內只有寇仲明白宋魯說話背後含意,指的是宋智被宋缺處理妥當,不能為患。

    寇仲喜上加喜,笑道:「現下當務之急,是須把大軍和艦隊集中梁都,俾能迅速調

    動,從水路開赴關中。兵貴精不貴多,此戰人選者不但要久經戰陣的精銳,且必須膽氣

    過人,精於騎術。」

    虛行之提議道:「我軍方面可由宣鎮全權處理。」

    寇仲對他的見地極有信心,欣然道:「就如此決定,其他人從旁協力。」

    眾人目光落到宋魯身上。

    宋魯油然道:「我宋家方面更無問題。事實上這步工夫我們早做妥當,只須把軍隊

    調來梁都便成。」

    寇仲道:「魯叔估計有多少人手可用呢?」

    宋魯答道:「我們向以騎兵為主,適合參與者可達四萬至五萬之眾。」

    寇仲大樂道:「加上老爹作戰經驗豐富的江淮精銳,我們可組成一支十萬精騎的勁

    旅,只要李唐方面多供應十萬精兵,我們兵力共有二十萬之眾。對方雖說兵力達數十萬,

    說到底仍分屬不同族系,予我們離間分化的可能性。加上我熟悉他們作戰方式而作出針

    對性的策略,對地理形勢的掌握更遠非他們能及。且敵方始終是勞師遠征,深入我境,

    比較種種優劣條件,我長彼消,雙方勢力扯個平手。剩下的就看是他頡利了得,還是我

    寇仲高明,哈!」

    眾人齊聲吶喊,聲震樑柱,士氣昂揚。

    待平靜下來,寇仲發令道:「宣鎮得我戰術真傳,當三方大軍在梁都結集,自該由

    宣鎮指揮操演,練習平原馬戰之術。裝備由陳公花心思籌劃,糧草物資供應勞煩魯叔。

    務要養精蓄銳,上下一心,人人均曉得迎擊頡利關乎天下蒼生的榮辱禍福。當外族聯軍

    南下之際!將是我們振興中土,盡雪前恥的一刻。」

    眾將轟然應諾。

    兩船緩緩靠岸。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船上不但有單琬晶,尚有跋鋒寒、王玄恕和近五十名飛雲衛

    好手。

    李靖夫婦和徐子陵躍上東溟號船首,跋鋒寒笑善迎上來道:「這是怎可能發生的,

    子陵竟由李大將軍親送往梁都。」

    後隨的單琬晶欣然道:「我們入艙細說。」

    在艙艇分主客坐定,跋鋒寒道:「我們先楊文干一步截上公主,暗伏船上待楊文干

    來自投羅網,此於果然於兩晚後在離開封十里的水道順流以快艇火箭伏擊我們,給我們

    迎頭痛擊,數百兇徒損折過半,當時形勢混亂,楊文干是否葬身渾河,沒有人弄得清

    楚。」

    跋鋒寒以他一貫輕描淡寫的風格說出當時情況,但徐子陵可想像其時戰況的激烈,

    而剛才他們亦察覺到東溟號留有多處被毀和火灼的遺痕。

    到徐子陵把形勢的變化交代清楚,跋鋒寒一對虎眼立時亮起來,長笑道:「畢玄啊!

    長安就是我們三交手的好地方,我會令你後悔山長水遠的到長安來。」

    宋魯待寇衝向眾將交待清楚,著他到內堂說話,又使人取來錦布包紮的包裡,交到

    寇仲手上,微笑道:「這是玉致特意使人送來給你的禮物,我不知包著的是什麼束西。」

    寇仲拿在手裡,觸手柔軟,心中湧起暖流,忙拆開錦布,現在眼前是一張寫有兩行

    清麗字體的箋條。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日歸日歸,歲亦莫止。」

    寇仲細讀兩遍,抓頭道:「請恕我才疏學淺,這四句似話似詩的東西該作何解,請

    魯叔你老人家指點。」

    宋魯啞然失笑的隔幾來看,道:「此為玉致引自詩經小雅傳誦千古的《采薇》篇,

    全篇分六章,前三章寫的是離家遠征士卒久戍在外的苦痛,接著兩章述說軍中情況,末

    章細訴歸途的苦況。」

    寇仲虎軀一顫,至此更深切體會到宋玉致厭戰的情緒。歎道:「這四句的意思……」

    宋魯解說道:「這四句是詩篇起始的四句,薇的俗名叫巢菜,惟初生時可食,四句

    的意思是不斷採摘薇菜,薇菜不斷生長,徵人不斷想著回家,可是一年轉瞬過去,仍未

    有歸家之期。」

    寇件差點掉淚,撫著香箋,說不出話來。

    宋魯知他心情,道:「王致與你之間前嫌盡釋,是值得高興的事,只要少帥一切依

    計劃進行,炎夏來時,不是便可見到玉致嗎?這包裡看來像套衣服,應是玉致親手為你

    縫製的。」

    寇仲強忍心中的激動,先拿起香箋,置於側几上,打開包裡一看,竟是整套行頭,

    包括紅色帕頭,大圓領短袖淡青色外帔,白色加襉袍,束腰黑革和黑皮軟靴,一時看呆

    了眼。

    宋魯欣然道:「玉致對你真體貼,從頭至腳為你準備停當。」

    寇件哽咽道:「我會穿這套衣服入長安。」

    宋魯岔開道:「大哥著我為二哥的事向你致歉,並保證再不會發生同類的事故。」

    寇仲擔心道:「閥主如何處置智叔?」

    宋魯道:「倘依大哥以前的脾氣,二哥難逃一死,幸好見過梵齋主後,大哥的心腸

    明顯軟化,又見二哥坦然認罪,目下只是不准二哥離開居所,並褫奪他的兵權。」

    寇仲想起楚楚,道:「我還有一事請魯叔幫忙,希望玉致體諒。」

    宋魯道:「說!」

    寇仲把與楚楚關係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盡告宋魯。

    宋魯微笑道:「放心,相信玉致不會對此有何異議,我會為你修書一封,讓她清

    楚此事。」

    虛行之此時來報道:「往歷陽的戰船在碼頭候命,請少帥起駕。」

    戰船駛經開封。

    跋鋒寒推門而入,正打坐的徐子陵離床迎接,道:「天明哩!時間過得真快。」

    跋鋒寒往窗口探頭一看,道:「剛過開封,午前可抵梁州。」

    說罷坐下,含笑道:「美人兒公主和你有什麼話說?」

    徐子陵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失笑道:「美人兒公主?哈!美人兒公主。」

    跋鋒寒道:「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接近你們,所以口吻語調愈肖似你們,

    只不知這是好是壞?」

    徐子陵道:「當然是好事,趁你心情大佳,我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跋鋒寒訝道:「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你老哥挑戰畢玄,此事很易理解。可是接著將是隨我們正面與塞外聯

    軍硬撼,而說到底你仍是突厥人,心中會否生出矛盾?」

    跋鋒寒微笑道:「原來是這樣一個問題!這方面寇仲對我的瞭解會多一點,即使在

    突厥內亦有不同族系之分,我是屬於在你們中上北齊文宣帝和南朝梁敬帝時被突厥併吞

    的柔然族內其中一個小族,雖被突厥同化,但對橫蠻的突厥人始終有深刻的仇恨,只是

    敢怒不敢言,」切暗藏心底。兼之我少年時被以頡利為首的突厥人弄得家破人亡,流離

    失所,淪為馬賊,我再沒法克制對突厥人的仇恨。別人雖視我為突厥人,我卻只當自己

    是無根的流浪者。今趟能與你們並肩作戰對抗頡利,是我自小以來的夢想和心願,子陵

    現在該不用為我是什麼人而擔心。」

    徐子陵道:「多謝你肯坦言相告,是否亦因同樣的原因,促成你最後和芭黛兒分

    手?」

    跋鋒寒雙目射出惆悵神色,點頭道:「打一開始,我注定和她是沒有好結果的。曾

    有一段時間,我錯覺以為男女愛戀可以超越民族家族的仇恨,豈知這種刻骨銘心的血仇

    有如附骨之蛆,不但刻在心頭,還在血內流淌。最要命的是我們雙方均無法為對方徹底

    改變自己,因仇恨展開的愛,因仇恨而結束。」

    徐子陵道:「你不是去見過芭黛兒嗎?」

    跋鋒寒道:「我讓她曉得我心中仍有她,也讓她曉得我們無法一起生活的殘酷現實,

    令她好過一點。唉!我還能夠做什麼呢?」

    歷陽城總管府內院偏廳。

    杜伏威聽罷寇仲的話,皺眉道:「從軍事戰略的角去看,說得好聽點叫一戰定江

    山,難聽的是孤注一擲。我兒獲勝,當然天下從此太平,一日一敗北,李唐、少帥和我

    江淮軍同受重創,北方勢將淪入外寇之手。南方蕭銑與林士宏已結成聯盟,若形勢逆轉

    至此,宋缺將無力反擊,只能據地固守,蕭林將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天下肯定重演昔年

    五胡亂華的亂局,你的計劃是否太冒險?」

    寇仲微笑道:「爹請信任孩兒,孩兒有必勝的把握。」

    杜伏威仰天長笑,豪氣狂湧道:「我兒英雄無敵,爹該是過慮哩!一切依我兒所

    言。」

    寇仲歎道:「自離開揚州,沒有一刻孩兒像此時般感到未來全在我掌握之中。」

    杜伏威道:「爹也從未見過你這般神氣,顧盼間自然而然流露出懾人風範。」

    寇仲思索道:「全是拜能目睹宋缺與寧道奇一戰所賜,武學上的得益固是難以估計,

    回想細思當時的情況,寧道奇雖沒和我直接說過半句話,但有些話似乎都是針對我說的,

    例如『創造卻不佔有,成功而不自居』這兩句話,正是我目下最精確的寫照。至於最關

    鍵的三句『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更是發人深省。」

    杜伏威讚歎道:「不愧中原第一人,字字珠璣,滿盈禪意。此事就這麼決定,依我

    兒的選兵條件,我至少可提供三萬精騎,到時我會親自領軍,在我兒全權指揮下向外寇

    大顯顏色。」

    寇仲忽然又想起宋玉致親手為他縫製的恩賜。

    船泊碼頭。

    宋魯親率眾人來迎,小鶴兒見到王玄恕,樂極忘形,扯著他到一旁說私話兒,害得

    王玄恕大為尷尬,又不忍拂逆她的興頭。

    徐子陵讓宋魯等招呼接待李靖夫婦,偕跋鋒寒和陰顯鶴漫步回城。

    跋鋒寒見到王玄恕和小鶴兒的情況,笑道:「我提議玄恕留在梁都陪小鶴兒,兩位

    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道:「可讓寇仲去勸服他,他會聽寇仲的話。我愈來愈感到個人恩怨不足為

    重,最重要是天下的和平統一。」

    轉向陰顯鶴道:「紀倩也最好留在梁都。」

    陰顯鶴神情古怪道:「我已把她說服,子陵不用擔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難道紀倩轉性?否則誰可說服她,即使陰顯鶴也

    不行。

    前者奇道:「你憑什麼說服她?」

    陰顯鶴忸怩道:「我可以不說嗎?」

    跋鋒寒斬釘截鐵的插入道:「不行!快從實招來。」

    徐子陵點頭同意,含笑表明與跋鋒寒同一陣線的立場。

    陰顯鶴老臉一紅,無奈道:「放過我!唉!她有了身孕。」

    跋鋒寒大樂道:「陰兄真本事!」

    徐子陵忙恭喜他。

    跋鋒寒道:「那陰兄也不宜隨我們去冒險。」

    陰顯鶴堅決搖頭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們是我的恩人和兄弟。」

    跋鋒寒微笑道:「我不是為你好,而是為我們好,更為你的孩子著想。試想你隨我

    們拿性命去拚搏,嫂夫人則日夕在家擔心你的安危,多少會影響孩子,更會影響你。到

    長安後,將是連場劇戰,誰夠狠誰才能活下去,而你則肯定不夠狠,皆因有所牽掛。聽

    我們的勸告,沒人會因此小覷你,同時也可令我們更能毫無窒礙的放手而為。」

    陰顯鶴默然不語,顯被打動。

    徐子陵心中湧起暖意,當他初識跋鋒寒之時,發夢仍沒想過跋鋒寒可說出這麼有情

    有義的話。

    在亂世中,像陰顯鶴這種情況,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家庭裡,做成生離死別的慘劇。

    天下的老百姓受夠哩!該是結束苦難的時候。

    探手搭上陰顯鶴長胖少許的肩頭,笑道:「你這叫以身作則,令玄恕沒話好說。來!

    我們好好喝幾杯,預賀嫂夫人將來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寶貝兒,那時天下再沒有戰爭,每

    一個人都可安居樂業,不用與親人分離。」

    跋鋒寒長笑道:「我們現在去喝的是喜酒,陰兄就索性在今晚與紀小姐正式結為夫

    婦,我和子陵作證婚人如何?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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