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公主之心
雪粉忽降,登時把整個長安城籠罩在美得化不開白色夢境般的氣氛中。百度"吾愛+"
就在這不平凡的晚上,寇仲偕查傑抵達風雅閣大門前,微笑道:「我仍是不放心,
要再提醒你一句。」
查傑正緊張得耳根紅透的忐忑當兒,寇仲的話令他更添不安,當即恭敬道:「少帥
肯指點,屬下非常感激。」
寇仲按著他眉頭哈哈笑道:「就是他奶奶的熊,明白嗎?」
查傑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其所云,早給寇仲推進風雅閣去,把門的數名打手樣兒的
僕役紛迎上來,其中較年長的一個道:「請問兩位大爺是否有預訂廂房呢?」
寇仲最愛與這類小混打交道,因可重溫揚州童年時的舊夢,且比誰都明白他們的處
事方式,斜目兜他一眼,淡然道:「就告訴青青夫人說是打馬球的那個蔡元勇來了!」
查傑事前怎也想不到寇仲會以這種方式帶他去見喜兒,而不是從後園偷進去,悄闖
香閨諸如此類。
眾漢無不動容,顯是打馬球的蔡元勇已成長安家傳戶曉的英雄人物。
領頭年紀較大的漢子忙喝道:「還不立即為蔡爺通傳。」
一漢領命而去。
那發令的漢子堆著笑臉,打躬作揖道:「原來是蔡大爺,小人周寶,曾賴蔡爺和匡
爺助皇上大破波斯鬼子,帶契小人狠贏一筆,請隨小人來。」
寇仲和查傑聽得臉臉相覷,這才明白眾漢轟動的原因,而蔡元勇和匡文通亦因長安
熾盛的賭馬球風氣名傳全城。
寇仲不解道:「沒有分出勝負,應作平手論,周大哥如何贏錢?」
周寶欣然道:「當日的盤口是我們勝一賠九,波斯鬼勝一賠一,平手則以買賠率高
的一方勝,這是六福訂的規矩,也有一賠三的賠率。」
寇仲心忖又是池生春的好事多為,此人不除,對長安的民風有害無利。
周寶領他們到一間廂房坐下,寇仲傾耳細聽,絲竹管弦之聲響徹閣內每一個角落,
笑道:「你們的生意非常興旺。」
周寶低聲道:「若非紀小姐回鄉探親,生意會更好。」
說罷告退離開,自有俏婢進來斟茶奉巾,侍候周到。
到剩下兩人時,寇仲向緊張至呼吸困難的查傑輕鬆的道:「現在長安是外弛內張,
表面看不出什麼,事實上城中各大勢力正傾軋角力,而我們則成為尹租文和池生春的點
子,其他人都不敢沾惹。所以我們須趁此形勢,在長安建立四處胡混的形象,愈驕奢放
縱,愈夜夜笙歌,終日留連賭館青樓,愈可方便我們四處活動,讓敵人失去對我們防範
之心。」
查傑那有心情裝載這些話,只點頭算是明白。
環珮聲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青姍姍而至,她早曉得蔡元勇是寇仲,只是沒想到
寇仲會以客人的身份公然到青樓來見她。甫入門嬌嗔道:「給蔡爺你嚇奴家一跳,現在
心兒仍是忐忑亂動呢。」
寇仲連忙起立賠罪,坐下後道:「這位就是我說過的小傑,他對喜兒情深一片,
嘻!」
查傑大窘,差點要掘個洞鑽進去,怎想得到寇仲坦白至此,整塊嫩臉像火燒般滾燙。
青青美目往他飄去,微笑道:「果然有點眼熟,喚!我記起哩!是船運公社的人,
第一趟是給人硬架進來的,臉紅紅的不敢說半句話。」
查傑尷尬至無地自容,垂首道:「唉!我……」
寇仲微笑道:「小傑是我手下頭號大將之一,隨我多年,我敢保證他是喜兒最理想
的夫婿,為喜兒的終身幸福,煩姐姐幫個忙撮合他們,不成功的話小傑只好自歎福薄,
我要走啦!請姐姐多照顧小傑。」
查傑大吃一驚,差點抱著寇仲不讓他離開。
寇仲先一步把他接回椅子裡,哈哈笑道:「姐姐看,這是否一位品性純良的年輕
人,更非是巧言令色、拈花惹草的貨色。不要看他怯怯羞羞的樣兒,事實上他身手不凡,
江湖經驗豐富之極,異日就由他充當保鏢護送你們到梁都去。」
查傑開始有點明白寇仲的「他奶奶的熊」此話的含意,就是豁出去見個真章,以快
刀斬亂麻,直截了當的看他和善兒的姻緣是否天定。
青青一陣嬌笑,挽著寇仲的手送他出廂房,道:「放心去!既然是你力薦的好兄
弟,姊姊當然會盡心撮合。」
徐子陵懷著一顆警惕的心,輕敲沈落雁閨房的窗牖,送入暗號。
夜空被輕柔的飄雪填滿,有種動中含靜的美態。這或是春暖花開前最後的一場瑞雪,
不經不覺下,三個月的冰封期接近尾聲。
他對沈落雁是不得不小心,沈落雁一向對男女關係態隨便,即使嫁作人婦,仍是
任性如昔。
「咿?」!
窗門開放,沈落雁如花玉容出現在暗黑的室內,喜孜孜道:「算你識相!若你今晚
不來見人家,明晚我去尋你的晦氣。」
徐子陵暗自心驚,目光不敢移往她只穿單薄褻衣,盡現誘人曲線的身體,輕輕道:
「我要進來哩!」
沈落雁忽然探手,捧著他的臉頰,湊過來道:「可知人家很掛念你呢!」毫不猶豫
往他嘴唇輕吻一口,接著往後移退。
徐子陵拿她沒法,縱身而入。
沈落雁關上窗門,一把拉著他的手,往繡榻走去。
以徐子陵的定力,也心兒忐忑亂跳,不知她會否硬架他上床?既心叫糟糕,又大感
香艷刺激,雖然明知絕不應有此感覺。說到底他對沈落雁非是沒有好感,而她此際更是
誘人至極。從初遇時見她在戰場上指揮若定、風姿綽約的美麗形象,早深種在他心田中。
幸好沈落雁只是著他在床沿並排坐下,徐子陵心中一動,把仍是溫暖的被子取來,
為她緊裡嬌軀,道:「小心受涼!」
沈落雁倒沒想到這是徐子陵怕抵不住她誘惑而采的安全措施,還以為他關心熨帖,
感激的道:「子陵真細心。」說罷把螓首溫柔自然地枕在他寬肩上。
徐子陵收攝心神,保持冷靜,否則若讓沈落雁聽到他心兒亂跳,會一發不可收拾。
道:「情況如何?」
沈落雁閉上美目,幽幽道:「你說是那方面的情況?子陵不想知道人家為你擔心得
要命嗎?在洛陽之戰的激烈時刻,我真害怕你和寇仲捱不過去!」
徐子陵道:「那是過去了的一個噩夢,我還未有機會謝你,如非你著希白來援,我
和鋒寒肯定沒命。」
沈落雁夢囈般輕柔地道:「我們還用說這些話嗎?魏徵明天隨建成回來,我尚未有
接觸他的機會。」
接著又道:「眼前最大的煩惱,是皇上受小人唆擺,認定杜如晦和房玄齡兩人是慫
恿秦王毒害張婕妤的策劃者,幸好他兩人均隨秦王在關外,否則早被李淵像對付劉文靜
般幹掉。你可知劉文靜對醫藥頗有心得,與房杜兩人過從極密,這才是劉文靜被處死的
主因。」
徐子陵早從封德舞處獲悉李淵對兩人的猜忌,聞言仍大感頭痛,如李世民南回長安,
李淵立即要他把房杜兩人交出,那時該如何應付?沉聲道:「立即通知秦王,想個藉口,
把他們留在洛陽。」
沈落雁搖頭道:「行不通的。皇上在詔書中指明房玄齡和杜如晦是須隨秦王回來的
人,倘不遵從等若違抗皇命,秦王立要獲罪。」
徐子陵道:「你的消息從何而來?」
沈落雁道:「是秀寧公主告訴我的,在長安,我是她唯一可談心事的知己,可以談
她的二兄,更可談寇仲和你。」
徐子陵道:「可否安排我與她見個面?」
沈落雁坐直嬌軀,目光閃閃的往他瞧來,不解道:「見她有什麼用?徒令她左右為
難。」
徐子陵道:「她是明白事理的人,更有悲天憫人的好心腸,若她肯站在秦王的一方,
我們可透過她去說服李神通。」
沈落雁動容道:「李神通是我們大有機會爭取到的人,先不說他一向與秦王關係良
好,至少他是個上慣戰場的人,比李淵更明白秦王是李唐唯一的希望;更重要是他深悉
寇仲聯合宋缺的威力,權衡利害下,他當知取捨。但若不能說服他,必須立予格殺,我
們的計劃是不容任何人破壞的。」
徐子陵不由想起可達志,苦笑道:「希望不會出現這情況。」
沈落雁黛眉輕蹙道:「見秀寧公主的必須是寇仲而非你徐子陵,女兒家的心事只有
女兒家明白,她對寇仲有特殊的感情,若寇仲不敢去見她,後果仍是難測。」
徐子陵為寇仲頭痛,難道要寇仲去告訴她,不但將發動政變迫乃父退位,且要幹掉
她兩位兄長?
沈落雁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我設法請秀寧公主到我這裡來,明天午後你們到
我的後院牆腳看留下的暗記,將曉得見面的時間地點。」接著說出暗記的手法。
徐子陵知不宜久留,道:「我約了寇仲去辦點事,改天再和你相見。」
沈落雁失望的道:「還以為你會陪人家談至天明,下趟不准你這麼快嚷著走。」
徐子陵暗自心驚,哄她乖乖躺下,立即離開。
三人一身夜行勁裝,黑巾罩頭,只露雙目,竄房越屋,落往石之軒宅院後憐房積雪
的瓦面,蹲下俯視,目光越過屋脊,投向石之軒臨時棲身的秘巢,隱見一點燈火。
候希白乃長安的識途老馬,指往從石宅旁繞過再沿城東南流去的河道道:「這道可
流往城東南角的曲江河,乃長安勝景之首,師尊選此河旁落腳,非常高明。」
寇仲道:「楊文干選西市亦是同樣道理,靠近永安渠有事時逃起來怎都方便些兒。」
侯希白道:「我和老跋多次往合昌隆踩場,均怕打草驚蛇而放棄潛偷進去,日間時
合昌隆幹的是糧油生意,表面看不出有何異樣處。」
寇仲道:「我敢肯定楊文干是躲在裡面,到我人手足夠,我們就以雷霆萬鈞之勢殺
他娘一個雞犬不留,打亂香家和楊虛彥的陣腳。」
徐子陵不悅道:「勿要逞強,我們爭取的不是一時之快,而是最後的勝利。」
寇仲賠笑道:「我只是說著玩兒,用以配合現在飛簷走壁的江湖勾當。」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如這就叫談笑用兵,必然氣死以此名傳千古的諸葛武侯。」
寇仲以肘輕撞徐子陵一記,道:「你先出馬,看清楚情況我們才現身。」
就在此時,徐子陵和寇仲同時心生警兆,先交換個眼色,然後一起扭頭往後瞧去。
侯希白稍遲一線生出感應,朝後望時石之軒幽靈般現身於風雪交加的簷頭,眨眼光
景來到三人後方,淡淡道:「若非聽到你們輕鬆的對話,還以為你們是來刺殺我呢。」
三人保持蹲跪的姿勢,侯希白恭敬的喚一聲「師尊」。
寇仲暗叫一聲慚愧,如真的是來進行刺殺,眼下肯定吃大虧,偷雞不看蝕把米。若
被石之軒「鬧上官府」,更是吃不完兜耆走,尷尬的道:「邪王你的警覺性很高,令我
幾乎懷疑你是不用睡覺的。」
石之軒微笑道:「今夜是特別的一夜,我並沒有打算睡覺,還準備天明前去向你們
問好。」
徐子陵訝道:「邪王的話隱含深意,不知意何所指?」
石之軒不答反問道:「跋鋒寒不在長安嗎?」
寇仲坦然道:「跋兄弟他另有要務,不能分身。」
石之軒忽然雄軀微顫,朝曲江水道瞧去。
三人循他目光瞧去,只見風雪深處的水道現出十多條快艇的影子,艇上人影幢幢,
無聲無息的朝石之軒的秘巢駛來,且不斷有人躍往右岸,往秘巢潛去。
石之軒雙日殺機大盛,冷哼一聲,透出冷酷殘忍的意味,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
「隨我來。」
三人隨他高竄低伏的從城東南來至城南位於西市外的渠岸□□的一所民房,於此石
之軒另一秘巢的廳堂坐下,默然圍著廳心的圓桌。
石之軒回復高深莫測的常態,淡淡道:「所以我說這是個特別的晚上,我的殺人名
單上,又多出一個名字。」
寇仲等明白過來,石之軒應是曾把藏處透露予某人知曉,試探對方的忠誠,卻給對
方出賣。石之軒部署這個行動的時機大有分寸,待他們的「司徒福榮」隊伍抵達長安後
方始進行,縱使出事後仍可和他們保持聯絡,由此看石之軒對與他們合作刺殺趙德言一
事,確具誠意。
徐子陵問道:「是否安隆?」
石之軒搖頭道:「我早對安隆絕望,雖是我指使他接近虛彥,卻從他洩露不死印法
的訣要曉得他膽敢背叛我。我石之軒未取他狗命,只因他尚有利用的價值。」
頓了頓續道:「你們有否婠婠的消息?」
徐子陵搖頭表示沒有。心中想的卻是此人若非安隆,會是何方神聖?可肯定的是此
人當是李淵身邊的人,所以可在曉得石之軒藏處後,立即策動李淵對他進行突襲。此事
會對石之軒生出什麼影響?
石之軒淡淡道:「屋內的燈火,是我和那狗娘養的約好的暗號,表示我在屋內。」
轉向寇仲道:「少帥今晚可有興趣殺幾個人來玩玩?」
寇仲沉聲道:「那要看殺的是誰。」
石之軒微笑道:「當然是少師不高興他們活在世上的人。」
寇仲一呆道:「楊文干?」
石之軒哈哈一笑,道:「他的生死,此刻完全由少帥決定。我只是借幹掉他向虛彥
那叛徒發出警告,讓他瞧著支持他的人逐一身死,嘗嘗孤立無援的滋味。」
徐子陵道:「倘打草驚蛇,對我們刺殺趙德言的行動有害無利。」
石之軒淡淡道:「子陵的江湖經驗仍未夠老到。我只是藉此試探你們對付香家的手
段,是屬於那種形式?這麼看你們該有完整計劃,能把香家連根拔起,所以堅持小不忍
則亂大謀的守則,對嗎?」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那想得到幾句話就被石之軒看穿他們許多決策。
石之軒歎道:「今晚之事令我對將來的發展大為失算。你們最好把來長安的全盤計
劃說出,以免被我無意中破壞。」
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時不知該如何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