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41卷)
第十三章自然之道——
師妃暄聽畢,秀眉輕蹙道:「趙德言和周老歎夫婦暗中勾結,仍可以理解。/*更新快/*但為何
周老歎要殺周老方?更令人不解是金環真大可直接引我到龍泉來,何須中途換上周老方,
橫生不必要的枝節,其中定有些關鍵的地方我們沒有想破。」
徐子陵很喜歡看師妃暄用心思索的神情,她深邃莫測的美眸,會射出智慧發自內心
的動人光輝,俏臉像蒙上一層聖潔的霞彩,形成一股凜然不可侵犯,超俗脫塵的仙姿美
態。
兩人坐在亭內,偌大的寺院杳無人跡,只主殿方向傳來木魚敲擊的清音。
師妃暄見徐子陵默然不語,訝道:「子陵兄在想什麼哩?」
徐子陵很想說正在飽餐秀色,當然不敢說出口,探手輕撫冰涼的桌面,道:「不知
是否與寺有緣,我在寺院裡的遭遇總是不平凡的,使我對寺院的感覺特別深刻。剛才我
步入寺門,忽然被寺堂宏偉的規模震懾,覺得這座寺堂是宇宙的化身,自恆古以來就是
這樣子,以後亦不會改變。進入寺堂後,等若把過去和將來連起來,因為我正是它們的
現在。」
師妃暄露出深思的神色,輕歎道:「有時真有點害怕和你交談,因為你總能說出些
引得妃暄思索的話,令我生出微妙的感應,所以才說你是妃暄唯一的破綻,假若我能以
平常心來待你,我或可臻達劍心通明的境界。」
徐子陵微笑道:「若妃暄有意為之,恐怕永難成功。唯一的方法就是任由事情自然
發展,憑妃暄的智慧和多年修行,必能在某一剎那晉入劍心通明的至境。」
師妃暄靜若止水的道:「子陵很少這麼放開懷抱地坦白說出心想的話,不過卻說得
隱含奧理。」
徐子陵靈台一片清明,湧起這宇宙捨師妃暄再無他物的奇異感覺,所有其他事物,
包括什麼石之軒、狼盜、塞外各族生死存亡的鬥爭,群雄爭霸的中土等,全不關重要。
此刻他最想探索的,是眼前這仙子芳心內的奧秘,把心神放在其他事上純屬浪費。
這感覺如汪洋大海般把他淹沒,幾令他窒息,強烈得教人難以相信。
忽然間,他醒悟到自己終嘗到愛情既痛苦又迷人的滋味。
以前他一直抑制自己,可是經過這兩天來的親近,終於堤決。
師妃暄柔聲道:「因何又裝啞巴?」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裝啞巴?不!而是小弟有時心神恍惚,有時則缺乏表達之詞,
所以被妃暄你誤會。」
師妃暄現出一個沒好氣,充滿少女氣息的表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
寇仲日夕相對,所以沾染不少他說話的壞習慣,真想揍你一頓。」
說到最後一句,罕有地毫無戒心的甜甜淺笑,宛如盛放的鮮花般的燦爛。
徐子陵一震道:「看來你很快可抵達劍心通明的境界,你剛才那笑容肯定是從那境
界降到這凡間來的。」
師妃暄出奇地沒霞生玉頰,淡淡道:「我要修正剛才的話,你徐子陵剛青出於藍,
超越寇仲。」
徐子陵失笑道:「這算否惡評如潮。」
師妃暄香肩微聳,搖頭道:「不是惡評,而是恭維。純瞧你徐子陵從什麼角去看,
就像那個踏蟆或踏茹的故事。」
徐子陵開懷笑道:「縱使只能和妃暄多相處幾天,無論代價是分離之痛,又或永誌
在心的深刻苦楚,仍是值得的。」
師妃暄平靜下來,秀眸像兩泓深不見底又清澄得不含半絲雜質的潭水,深深地凝注
他,柔聲道:「當幫妃暄一個忙好嗎?不要騎騾找騾,更不要騎上騾子後不肯下來。因
為十方世界空曠清淨,本無一事,哪來騾子?」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騾子的心是什麼心?」
師妃暄道:「是平常心。假若子陵能把分離視作相聚,失正是得,妃暄將可無牽無
掛,探窺天道,否則不如放棄清修,長伴君旁,免受相思的折磨。」
徐子陵聽得虎體劇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自和師妃暄相識以來,這仙子首次坦白說出愛上他徐子陵,而非「你是人家唯
一破綻」那類可作任何詮譯譬解的禪語。
更令他震撼的是師妃暄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他眼前,暗示假若他要像俗世男女般矢
志要得到她,她大有可能拋棄一切以身相許。
當然她並沒有鼓勵徐子陵這樣去做,否則無須有請幫她一個忙的軟語。
騎騾找騾者,並不知要找的騾正給自己騎著,且不懂下騾,最終當然一無所得。
男女的繾綣纏綿,生死不渝,無論使人如何顛倒沉迷,到頭來仍像生命般只是一場
春夢。師妃暄追求的是某一永恆而超乎徐子陵理解的目標。
徐子陵發呆好半晌後,緩緩道:「我忽然覺得很輕鬆開心,感到不論是什麼心事,
都可拿出來說給你聽,而妃暄你則不會怪我無禮。我徐子陵只是個凡夫俗子,像一般人
因感到生命的無常,美好的事物錯過就永不回頭,遂因驟聞妃暄決定返回靜齋一事後,
不顧一切的向妃暄提出這連自己都感到過份的要求,哈!可是我卻沒有感到後悔。」
師妃暄微笑道:「當然不用後悔,除師尊外,徐子陵你是我在修行之道上最深刻的
遇合;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亦如此。妃暄走時,不會向你道別,因為妃暄不想我
們間有個刻意的分離,如你所說的一切順乎自然,有若天成。」
徐子陵洒然笑道:「既分離過一次,當然不須另一次,希望我不是那永遠騎在騾背
不知下騾,更不曉得要找的東西就在跨下的呆子。妃暄你曾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片回
憶,沒有這段回憶,生命只是空白。」
師妃暄喜孜孜的道:「子陵的話很動人,妃暄會銘記心中,就如佛經禪偈,還記得
蟬蟲鳴唱的事嗎?既可以是茄,也可以是蛤蟆;可以是騾,可以非騾。妃暄可否貪心點,
再托子陵另一件事。」
徐子陵隱隱感到師妃暄下定決心,隨時會告別塵世返回靜齋,再不踏足人間,欣然
道:「只要不是迫寇仲放棄爭霸大業,我必盡力為妃暄辦到。」
師妃暄秀眸射出令徐子陵心顫的深刻感情,緩緩道:「請好好照顧石青璇,不要讓
她受到任何傷害。」
徐子陵愕然道:「妃暄這麼說,是否認定合我們和祝玉妍之力,仍沒法除去石之軒?」
師妃暄目光緩緩掃視圍林內的花草樹木,它們在朝陽斜照下投在地上的陰影,秀眸
異彩漣漣,使人聯想到她那高逸出塵的內心世界,深情的道:「在敝齋山門入口處的牌
坊有一對對聯,寫的是『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妃暄不知為何要告訴你,但卻覺
得想你知道。或者是因妃暄再沒有什麼可傾訴的事。」
徐子陵長身而起,一揖到地道:「感謝妃暄,我徐子陵絕不會有負所托,今晚辦不
到的事,終有一天徐子陵會給你辦妥。」
說罷洒然而去。
師妃暄平靜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寺院的行廊盡處,香唇逸出一絲動人的笑意。
寇仲把宋師道迎入南廳,心中想的卻是尚秀芳。
雖有徐子陵屢次提醒警告,可是當見到尚秀芳後,他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烈瑕
只是個引發燎原大火災的火種。可達志顯然也像他般不濟,故而兩人才有合作對付烈瑕
的行動,想想也覺荒謬。若給徐子陵曉得,不被他責難才怪。
他感到正徜徉於險峻高崖的邊緣,一個不好,就會失足掉下萬丈深淵。
坐好後,宋師道喝著寇仲奉上的香茗,道:「我費盡唇舌,始能勉強把君嬙說服,
她要和你們兩人三口六面的談一次。照我看她該是有條件的,你最好和子陵商量妥當後
才去見她。」
寇仲道:「時間地點如何?」
宋師道道:「正午外賓館,我會出席作你們間的緩衝。」
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迫我們自盡,我們只有乖乖答應的份兒,哪有資格和她討
價還價。」
宋師道歎道:「問題若這麼容易解決當然皆大歡喜。只是你們要找的深末桓夫婦,
有極大可能確托庇於韓朝安翼下。」
寇仲一震道:「你老哥查到什麼呢?」
宋師道道:「我一向看不起憑武力掠奪的人,故與韓朝安沒什麼話好說。昨晚我暗
中留意,韓朝安所居的一座賓館,確多出一批不懂說高麗話的生面人,其中還有個相當
冶艷的女人。」
寇仲心中叫苦,深末桓乃是他們不能放過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與傅君嬙和解?
歎道:「韓朝安與傅采林究竟是什麼關係,以傅采林的名聲,怎會容許弟子與馬賊同一
鼻孔出氣。」
宋師道道:「嚴格來說,韓朝安並非馬賊,而是海賊。」
寇仲愕然道:「海賊!」
宋師道道:「這要從整個朝鮮半島的形勢說起,半島上有三個國家,就是高麗、新
羅和百濟,自楊廣三征高麗慘敗後,半島上的國家自身間展開變化無常的複雜鬥爭。新
羅王金真興是類似拜紫亭既有野心又雄材大略的君主,力圖統一半島,故不斷擴張。新
羅位於南部偏東處,佔有漢江口之利,遂大力發展海上貿易,主要與中土沿岸名城大做
生意,使國力大增,惹得居半島南部偏西的百濟和國力最強佔據半島北部的高麗聯手對
付他。韓朝安就是高麗王高建武派出來專在海上攔截打劫新羅商旅的人,目的是破壞新
羅的經濟。」
寇仲恍然道:「我明白哩!高麗這麼支持拜紫亭,除了是希望有個強大的渤海國作
她和契丹和突厥間的緩衝,更須在新羅與中士間取得賊船維修和補給的海口據點。唉!
真令人頭痛。」
宋師道分析道:「新羅一向是親中土的,現在中土大亂,新羅失去依靠,若非有金
真興支撐大局,早給仇視漢人的高麗和百濟瓜分。不過高麗本身並非沒有內憂,近年在
高麗以東倔起的一個地區大酋叫蓋蘇文,外號『五刀霸』,高麗王高建武也要忌他三分。」
寇仲大感興趣,道:「五刀霸!是否沒有人能擋他五刀?」
宋師道笑道:「只因他愛隨身攜帶五把長短不同的寶刀,因而被稱五刀霸。此人殘
忍好殺,視人命如草芥,在高麗東有龐大的勢力,高建武也不得不看他的面色。若非有
傅采林坐鎮,恐怕蓋蘇文早起兵作反。」
寇仲頭痛的道:「天下烏鴉一樣黑這句話確沒有錯,何處始有安樂和平的土地?」
宋師道拍拍他肩頭道:「你和子陵仔細商量,千萬匆要爽約。我沒得交待事小,以
後再難有機會心平氣和的坐下說話事大。」
寇仲依依不捨道:「你要到哪裡去?為何不待子陵回來大家齊去吃點東西。」
宋師道起立道:「我要去見秀芳大家,想一道去嗎?」
寇仲心叫饒命,連忙推辭,送他們到門外。
徐子陵滿懷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滋味,趕回四合院去。
忽然一輛馬車駛至身旁,垂簾掀開,露出美艷夫人巧笑倩兮的如花玉容,嬌呼道:
「徐公子移駕登車如何?」
徐子陵心中苦笑,心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煩再次臨身——
掃瞄者: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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