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寇仲回到沙家大宅,避過仍是賓客滿堂的大廳,卻在後院給三少爺沙成功截住,問道:
「莫兄到哪裡去了?找你真辛苦。新網址」
寇仲看他眼肚浮腫,目布紅絲,知他昨晚走是到青樓通宵狂歡,竟然這麼「早」來找
他,必不會有好帶摯。先發制人道:「我才真的是苦。到長安後忙個天昏地黑,三少在睡覺
時,小人卻要摸黑入宮,等貴妃娘娘醒來為她治病,剛才又去為工部尚書劉大人的愛兒診
症,唉!看來我該是天生勞碌命。眼下我可是非好好歇上一覺不可呢。」
沙成功一呆道:「但莫兄怎也要幫我一趟,唉!因為我已答應了人家。」
寇仲雖不歡喜他,卻也沒有什麼惡感,苦笑道:「是否尚美人兒呢?」
沙成功老臉一紅,囁懦道:「尚未有機會見到秀芳小姐,今趟是要請老哥你為風雅閣的
老闆娘看病。」
寇仲愕然道:「風稚閣是什麼地方?」
沙成功道:「風雅閣是上林苑之外最有名的青樓。由青青夫人一手創設和主持,她的腸
胃不時鬧毛病,看來只莫兄才有本領根除她的頑疾。莫兄怎都要幫我這一趟。」
寇仲笑道:「三少是否對青青夫人有意思呢?」
沙成功搭著他肩頭半推著他往後院門走去,陪笑道:「莫兄果然是明白人,不過我想的
卻是她的標緻女兒喜兒小姐,她雖及不上青青夫人的萬種風情,但亦非常迷人,莫兄見過便
知我沒有虛言。」
一輛馬車恭候在後院門側的廣場處,那御者見兩人來到,忙拉開車門。
寇仲停步,深覺不解道:「以三少的身份地位,為何會退而求其次?」
沙成功湊到他耳旁道:「首先我還是初來甫到,摸不清長安的情況,其次是聽說齊王正
瘋狂追求青青夫人,弄得現在誰都不敢碰她。哈!上車再說!」
徐子陵踏入掛著「同興社「招牌的鋪子,揚聲道:「誰是老闆,我有批貨要運往餘杭,
有沒有得商量呢?」
高占道雄驅一震,舍下客人,讓其他伙汁招呼,過來道:「餘杭山長水遠,老兄付得起
錢嗎?』』徐子陵微笑道:「找個地方坐下再談!」
高占道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因他認出徐於陵的聲音,忙道:「老兄請隨我來。」
兩人再不說話,朝內進走去,穿過天井,到了內院的偏廳,高占道把門關上。
塗子陵揭下面具,高占道雙目湧出喜悅的熱淚,往下跪倒,給徐子陵一把扶住。
高占道沙啞著聲音激動的道:「不見多時,寇爺和徐爺已成了天下景仰的超凡人物,我
高占道和一眾兄弟能侍奉兩位大爺,實是我們的榮耀屍塗子陵大感受不了,苦笑道:「是否
有人景仰我們還是次要之事,但想登我們於死地的走為數不少,坐下再說。」
坐定後,高占道問道:「寇爺呢?」
徐子陵答道:「他也來了,但一時不能分身,才沒有和我一道來找你們。」
高占道搖頭歎道:「兩位爺兒要來長安的事,早傳得街知巷聞,而誰都認為你們難以踏
入長安半步。豈知兩位爺兒神通廣大至此,來了都沒半個人曉得。哈!楊文干、李元吉之流
怎會是兩位爺兒的對手?」。
徐子陵道:「我們有點小運道而已!其他兄弟狀況如何?」
高占道道:「幸好寇爺和徐爺來了,可以為我們作主,眼前我們正遇上很麻煩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事?」
高占道道:「此事說來話長,玉成他們呢?」
徐子陵心中一陣抽痛,頹然道:「此事也是說來話長,是我兩個害了他們。」
想起此事,心中不由湧起對陰癸派強烈的仇恨。除了血債血償外,再沒有其他解決的辦
法。
來到風雅閣,使人的感受就像回到家中。
這所與別不同的青樓,無論佈局裝飾,都像一般書香世家的宅舍,沒有半點唯恐不夠富
麗堂皇的媚俗之氣。大體上這風雅閣是以四座四合院落組成,以戾廊分隔,從各合院的廂房
望往中庭,都見到花過一番心思的園林亭榭、小橋流水的美景。論佔地面積,只有上林苑的
四分之一,但勝在有脫盡繁囂、似家居親切的感受、尤受文人雅士的喜愛。難怪能與斜對街
那歷史悠久,財雄勢大的上林苑分庭抗禮。
馬車在側門外停下,沙成功扯著絕不情願的寇仲敲門人內,啟門的小婢道:「真虧沙公
子請得莫先生大駕光臨,青青夫人在東院恭候多時呢!」
寇仲見這小婢頗為嬌俏,心想有婢如此,其主可以想見。
沙成功因別有居心,對這小婢著力巴結,但那小婢見寇仲貌醜,卻有點不願多看他半眼
的樣子。接過沙成功暗中塞到她手心內的賞銀,一邊領路,一邊與沙成功打情罵俏,沙成功
最見不得漂亮女人,立時把寇仲忘掉,湊在小婢的耳旁絮絮不休的打關係,穿廊過捨的朝東
院走去。
由於時間尚早,離營業足有三個時辰,院內只有幾個婢僕在打掃清理,一片寧靜。
寇仲跟在兩人身後負手而行,樂得悠悠閒閒的欣賞大雪後的園林美景,心中卻生出似曾
相識的感覺,似在什麼地方曾見過相近的佈置設局,可是一時卻總沒法想起來。他亦不以為
意,因類似的感覺非是首次,就像在夢中留下來的記憶殘段,明明是初到貴境,卻有舊地重
游之感。
到了東院的西廂房,俏婢再向抄成功拋個媚眼,道:「兩位大爺請在這裡稍候,小婢去
通知夫人。」
小婢輕敲房門,另一婢女把門拉開,讓她進去,沙成功探出怪手,迅快的在那俏婢的豐
臀捏了一記,俏婢嗔怪的瞪他一眼,才沒入門後。
寇仲看得暗自搖頭,沙成功退往他身旁,湊在他耳側遣:「莫兄是否第一次踏足這種煙
花之地?」
寇仲裝蒜道:「當然是第一次,我正是初見世面,再說我怎麼花費得起。」
說時用足耳力,聽到房內那小婢道:「沙公子帶同那治好張娘娘的莫大夫來了。晤!莫
大夫的樣子真不敢恭維,又醜又俗。」
青青夫人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道:「只要能治好我的病,管他是什麼樣子。巨貪俊愛俏是
我們最犯忌的!好看的男人多是沒有好本心,我是過來人,對此知道得最清楚。」
寇仲心中猛震,肯定這青青夫人的聲音曾在哪裡聽過,但儘管枯腸仍想不到對方是
誰。
沙成功又在他耳邊道:「只要莫兄洽好夫人的病,小弟會安排莫兄在這脂粉叢中享盡風
流,一切花費包在小弟身上,莫兄不用擔心。」
寇仲心神不屬,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否則必會在心中大罵沙成功的「色誘」下流手
段。
「咿呀」!
門開,兩個俏婢再現眼前,躬身請他兩位進內。
寇仲心兒忐忑下,跨過門檻,進入廂房內。房內分內外兩進,以縷空雕花,分列左右的
兩排屏風分隔,變成一大一小兩個相連的廳堂,內進的空間比外進大上近倍。
青青夫人坐在內進的左端,被屏鳳阻隔,要繞過屏風,才能得睹她的芳容。
終於步過屏風,一位華眼麗人正抬頭朝寇仲瞧來,目光相觸下,寇仲立時目瞪口呆,不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他怎麼猜怎麼想,仍估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她。
沙成功等發覺寇仲神色有異,訝然往他望去。
高占道露出悲憤的神色,好一會才平復點,道:「這麼說,玉成極可能尚未遇害,但為
何他不到關中來尋我們?」
徐子陵不願再思索有關段玉成的事,岔開道:「剛才占道說遇上天大的麻煩,究竟是什
麼事?」
高占道沉聲道:「這要由關中的地方幫會的形勢說起,以長安論,最大的兩幫兩派分別
是京兆聯、長安幫和隴西派、關中劍派。由於天策府和太子東宮的明爭暗鬥,地方幫派亦因
而分作兩大陣營,變成京兆聯與隴西派並為一方,聽命於建成太子;長安幫則與關中劍派結
盟,靠到李世民的一邊。兩大陣營隨著夭策府與東宮鬥爭益烈,愈趨勢如水火,終於波及我
們這些做生意的小幫會。」
徐子陵訝道:「你們是屬於哪個幫會的?」
高占道做然道:「自三年前奉兩位幫主之命到長安來佈置經營,到今天我們已在長安混
出點名堂,這條街干水運生意的都唯我們同興社馬首是瞻。遇到一般小麻煩軟的不行來硬
的,大多數事我們都能應付;否則就請長安幫的仇老大為我們出面擺平。故一向與京兆聯和
隴西派亦相安無事,但到五天前仇老大被突厥高手可達志在蓄意挑釁下動手打傷,京兆聯的
楊文干便掀人四處挑長安幫的地盤,累得一向倚靠長安幫的小幫會人人自危,不知楊文干會
怎樣對會我們。」
徐子陵皺眉道:「李世民難道坐視不理嗎?」
高占道歎道:「秦王刻下是自身難保,李淵不但偏袒建成,左右妃嬪又不斷在他旁挑撥
離間李淵跟李世民的關係,聽說就在昨天,夭策府的學士杜如晦遇上尹德妃父親尹祖文,一
語不合之下竟給尹祖文使人打傷,斷了個指頭,而尹祖文還要女兒尹德妃在李淵面前惡人先
告狀的誣告秦王喊使左右毆打其父,李淵竟信以為真,不肯聽秦王的解釋下還痛責秦王。徐
爺說!在這種情勢下,李世民哪還有能力去理會地方幫會的利益衝突。」
尹祖文就是在背後為明堂窩撐腰的人,可見太子黨和貴妃黨在互相支援下,壓得李世民
動彈不得,只能坐看敵人勢力不住擴大。只有徐子陵知道楊丈幹好景不長,因為李淵已曉得
楊文干與石之軒的關係。
假若他和寇仲放手對付楊文干,李淵亦絕不會方涉。
問道:「眼前你們最迫切的問題是什麼?」
高占道道:「楊文干用的是借刀殺人之計,以長安另一惡名昭著的幫會作爪牙,硬迫我
們歸附。今早我們接到通知,限我們三天內回復,我們正為此頭痛屍塗子陵微笑道:「此事
不難解決,其他手足情況如何?」
高占道欣然道:「一直以來聽到兩位爺兒鬧得翻天覆地的事跡,眾兄弟都非常振奮,日
夕勤練寇爺和徐爺親傳的神龍擊,否則也擋不住關中的風風雨雨。奉義和小傑剛出外探聽
其他幫會的口風,兩位幫主駕到長安一事,就只我們三個人曉得。」
旋又歎道:「不過小傑血氣方剛,戀上風雅閣的紅阿姑喜兒,弄得茶飯不思,真怕他誤
了正事。」
徐子陵笑道:「這種事在所難免,很快他會醒覺過來。現在先要弄清楚渭水盟的虛實和
其與京兆聯的關係,才可酌情處理。」
高占道大喜道:「有徐爺出頭主持,這種事當然可以迎刃而解。」
徐子陵心道若由他出頭只會是自取滅亡,但由岳山或莫為出頭,將會是另一回事。
寇仲見到的美人兒,赫然是多年前在新安郡碰上的紅妓青青。
當日他和徐子陵為躲避老爹杜伏威,躲進一所青樓避難,而青青則借他們掩護與情郎私
奔,後來發覺那情郎目的只在騙財騙色,得寇仲和徐子陵仗義救了她和婢女喜兒,免遭不
幸。不過當時青青並不領情,還惡言相向,以至雙方在不愉快的氣氛下分遣揚鏡。想不到青
青主婢竟到了這裡,還有聲有色的經營出一間聲價不凡的青樓。世事之難以逆料,此亦一
例。
青青見他呆瞪自己,誤會道:「這位該是莫先生!莫先生為何這麼瞧著妾身,是否妾
身的頑病難以醫治?」寇仲回復過來,千咳一聲道:「青青夫人的腸胃病是否起於四、五年
前?」
青青又驚又喜,愕然道:「先生果然醫術如神,只看一眼立知妾身的病況。莫先生與沙
公請坐,奉茶!」
寇仲心中感歎,暗忖我當然知道,當年遇上她時,這美女健康快樂,現在則愁眉深鎖,
顯是因當年被人欺騙以致鬱結難解,身體亦因而出了毛病。只聽她適才隨口道出對俊俏男人
的看法,便知她對舊事仍耿耿於懷。
沙成功接過香茗,為寇仲吹噓道:「我都說莫先生是名副其實的神醫,連張娘娘的怪疾
也給他治好,有什麼病會是他治不來的?」
寇仲不想再聽他的話和看他的嘴臉,道:「三少如不介意,小人想單獨為夫人把脈看
病。」
沙成功大感沒趣,偏又毫無辦法,只得和兩婢退到外進。
寇仲坐到青青身旁,三指搭上青青的香腕,勾起往日的情景,歎道:「夫人此症來自心
情鬱結,致影響情緒和食慾,心病還須心藥醫,夫人有什麼事看不透呢?」
青青被觸及心事,苦笑道:「先生看得真準,難道我這病真沒得醫嗎?」。
寇仲首次感到自己真的變為神醫,語重心長的道:「憑小人的針術,或可解夫人一時之
困,可是病源不除,遲早會再復發,難以根治。」
青青幽幽歎道:「先生盡力而為!就算根治不好我的病,妾身只會怪自己,不會怪莫
先生。」
寇仲衝口而出道:「過去的事當作煙消雲散算了,夫人何須仍耿耿於懷?」
青青嬌軀一顫道:「先生曉得妾身以前的事嗎?」
寇仲心中叫糟,始知自己一時忘情,洩露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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