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十七卷)
第十二章鞭道爭雄——
礙於他目下扮演的角式,徐子陵只能坐往靠邊的東三席之一去,幸好不是與李靖同
台,否則便很易露出馬腳。百度""
他和陳長林分坐於玲瓏嬌左右兩旁,對面是邢漠飛和那兩位眼睛像會說話的吐谷渾
美女,其它經自我介紹後都是坐於主席者的子女或親信等。
能與榮鳳祥同席者當然都是有份量的人,包括李世民、突利、王薄、宋魯、柳菁、
伏騫、歐陽希夷,可風道人和另三位洛陽有頭有臉的人物,卻不見榮鳳祥的夫人。
寇仲被安排與雲玉真、侯希白同席,幸好他和雲玉真間隔著鄭石如,不便說話,否
則他說不定曾藏不住心中怒火,與她席前反目。
白清兒和鄭淑明坐在他對面,本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但出奇地鄭淑明像當他不
存在般,只和白清兒淺談輕笑。
當各人坐好後,寇仲才發覺右旁的席位空了出來,問侍候的小婢,小婢只說是依管
家的吩咐,其它一概不知,令他摸不著頭腦。
鄭石如和他敷衍兩句後,便向侯希白和雲玉真搭訕,沒再理他,而他亦樂得耳根清
淨,遊目四顧。
此時榮鳳祥長身而起,欣然舉杯道:「今天是榮某人五十賤降的日子,難得各位貴
賓大駕光臨,其中更不乏遠自千里而來的好友,令榮某人備受榮寵,謹借一杯水酒,聊
表敬謝各位的心意。」
眾人紛紛起立回敬,氣氛登時熱烈起來,恭維與鬥酒之聲不絕於耳。
好一會後眾人才坐回原位。
榮鳳祥神秘一笑道:「在菜餚上桌前,榮某人先送給各位貴賓一點驚喜,有請尚秀
芳小姐。」
眾人一齊嘩然叫好聲中,樂隊起勁地吹奏起來,廳內洋溢著一片歡樂的氣氛。侯希
白更是目射奇光,聚精會神的等待這名妓出場獻藝。
尚秀芳甫一登場,登時令董淑妮、榮姣姣、雲玉真這等美女也失去點顏色。
若論容光艷態,眾女是各有特色,頗難判別高下,可是尚秀芳那種別具一格的風韻
儀態,卻把諸女比了下去。
她顯然比較擅長哀怨纏綿的小調,所以今次演唱歡樂的賀壽歌曲,雖仍是非常出色
動聽,寇仲總覺得稍遜於昨天在尚書府中的表演。
不過自她開腔後,大廳中幾乎人人聽得如癡如醉,徐子陵和寇仲卻是例外的兩個。
他們兩人現在的心情,都對歡悅的調子感到抗拒。
徐子陵乘機從容觀察四桌主席中一眾人等的反應,神情最投入的是侯希白,差點便
要聞歌起舞的樣兒。李世民和伏騫雖全神聆聽,卻仍是神態從容冷靜。其它人則形神不
一,但都為尚秀芳簡直如天簌仙音的曲藝與優美妙曼的舞姿而動容,突利更是目射奇光,
似恨不得骨嘟一聲把這活色生香的紅伶一口吞掉。
尚秀芳那對勾魂攝魄的剪水雙瞳,配合著身段表情滴溜溜的轉動,不住朝席上掃去,
弄得把持力稍弱的年青一輩更是神魂顛倒。一曲既罷,立時掌聲如雷,采聲震耳。
餘音仍是縈耳不去之際,榮鳳祥親自離座迎迓,把尚秀芳送至寇仲身旁的空位去,
在一眾男士起立歡迎下,榮鳳祥向寇仲打了個曖昧的眼色,笑道:「寇兄弟給老夫好好
招呼芳小姐。」
這麼一說,席上各人均知尚秀芳坐於寇仲之側,非是隨意的安排。
介紹過後,尚秀芳坐下,榮鳳祥這才離開。鄭石如尚未坐穩便視寇仲如無物般向尚
秀芳不停口地讚美她的色藝。
侯希白雖含笑瞧著尚秀芳,卻絲毫沒有急色之態,風極佳。
此席不知是否蓄意的安排,佔了大半均為女賓,只有寇仲、鄭石如、侯希白和另兩
個洛陽權貴世家的公子哥兒得叨陪末席。
菜餚此時不斷端上,而由前、中兩堂進來敬酒的人群則川流不息,把宴會的氣氛推
上高峰。
榮鳳祥酒量極佳,來者不拒,只間中要席上諸人代喝,代喝得最多的一個當然是他
身旁的王世充。
徐子陵把所有情景都看在眼內,暗忖榮鳳祥不知有意還是無心,竟有點像要灌醉王
世充的樣子。不過王世充功力深厚,又是老江湖,自該有他的分寸。
正思索時,玲瓏嬌湊近他道:「你剛才為何對尚秀芳的演唱漫不經心呢?是嫌她唱
得不好,還是不愛好樂曲?」
徐子陵呆了一呆,始知她一直在留心自己,有點尷尬的道:「我只是比較愛聽情調
幽怨的調子。」
心中不由憶起石青璇感人至深的簫聲。
玲瓏嬌悠然神往的道:「崑崙山南月欲斜,牧人向月吹鬍茄。胡茄羌笛,聲最悲切,
有機會公子定要一聽。」
那邊的尚秀芳也終找到和寇仲說話的機會,低聲道:「妾身住在曼清院,假若明天
有空,可否找點時間來見見妾身呢?後天秀芳便要到關中去了!」
寇仲想不到她如此大瞻,微一點頭,算是答應。
然後發覺鄭淑明、白清兒和雲玉真都緊盯著他們。只好希望因人多喧鬧,使三女聽
不到尚秀芳對他的邀約,那種唯恐人知的心理連他自己都不大明白。
就在此時,門官高唱道:「禁衛統領右武侯大將軍獨孤峰到!」
眾皆愕然。
※※※
一身官服的獨孤峰在四名內侍臣的簇擁下,昂然進入大廳,高聲道:「獨孤峰奉皇
泰主欽命,特來為榮老闆賀壽,並代皇泰主賜贈玉樹。」
對王世充他卻視如不見,眼中似是只得榮鳳祥一人。
在此頒賜時刻,李世民等外人均依例紛紛避往一旁,而所有被楊侗管治的臣下,包
括榮鳳祥在內,無不下跪迎接由楊侗恩賜的禮物。只餘王世充和一眾從人,不知如何是
好。
要知名義上,王世充仍是奉楊侗為主,甚至兵逼皇宮,也只是號稱要擒拿元文都和
盧達兩個「奸臣」,而非公然謀反。
際此與李密對抗的緊急存亡之秋,假若他公開表明真正的立場,勢將名不正言不順,
說不定會失去部份洛陽軍民的支持,有害無利。
若要廢楊侗,必須先有部署,待時機成熟始可付諸實行,而現在無論如何盤算,都
要受此一辱。
想到這裡,王世充長身而起,跪伏榮鳳祥之旁。
王玄應和王玄恕等只好照辦。
寇仲等是客卿身份,故只須避席,也不會令人側目。
獨孤峰大為得意,高呼道:「諸位平身!」
王世充一肚氣的站起來。
寇仲和徐子陵則心叫厲害,沈落雁是看準了他們「示敵以弱」之計,才以這種手段,
挫折他們的士氣和銳氣。
獨孤峰從內侍手中接過錦盒,送到再跪倒接禮的榮鳳祥手上,儀式這才告畢。榮鳳
祥手捧錦盒,笑道:「獨孤大人務要留下喝杯水酒。」
獨孤峰顧盼自豪的哈哈笑道:「小弟有皇命在身,不宜久留,各位請了!」
不待王世充有任何還擊機會,就那麼傲岸走了。榮鳳祥慌忙相送。
眾人再入座後,王薄忽然發出一陣笑聲,向李世民道:「貴屬尉遲仁兄不是想和
老夫玩兩手嗎?何不趁此機會讓老夫領教一下。」
大廳內喧聲立止。
誰都想不到王薄會主動挑戰,顯是以尉遲敬德對他的「不敬」非常介懷。
李世民尚未答話,坐於旁席的尉遲敬德霍地立起,抱拳道:「王公請不吝指點後學!」
說罷大步走至主席與大堂間的空廣處,神態威猛至極。
眾人對他的豪勇均肅然起敬,要知王薄聲名之盛,尤在李密、杜伏威等人之上,手
中「定世鞭」,更被譽為天下第一鞭,故只是尉遲敬德不畏強敵的膽量,已是非同等閒。
王薄微微一笑,從容離座,朝尉遲敬德走去,欣然道:「今天乃榮兄人喜的日子,
所以我們的比試只是助興性質,點倒即止,尉遲仁兄以為如何?」
這番話從他口中悠然道出,益發襯托出他的大家風範和尊崇的身份。
尉遲敬德施禮道:「請前輩手下留情。」
他的答話更是得體。誰都知他只是禮貌上的客氣話,並非真的怕被對方所傷。但卻
能對王薄生出很大的心理壓力,明示你勝原是應當,輸了勢將聲名掃地。
寇仲特別留意李世民的神情,只見他仍保持一貫的冷靜,沒有絲毫緊張的情狀,不
由心中暗懍。
尉遲敬德之所以敢先挑起戰端,當然要李世民點頭才成,而他為何如此針對王薄,
其中必有深意。
尉遲敬德虎目如炬,迫視著在十步許外立定的王薄,喝道:「得罪了!」
往左腰一抹,長鞭在手。
王薄的目光落在他鞭上,淡淡道:「此鞭何名?」
尉遲敬德執著繞了數圈的鞭子的右手往上揚起,鞭子像變魔術似的倏地蹬得筆直,
斜上直達王薄頭頂上,朗聲道:「此鞭名歸藏,長兩丈三尺,前輩請不吝賜教。」
他並沒有抖回鞭子,輕輕鬆鬆地像持著一根兩丈多長的黝黑鐵棍,教人無法相信那
本是一條長鞭,只是這份持恆的內力,已令在座不乏宗師級高手的旁觀者刮目相看。
在燈火照射下,映得鞭身滿佈吸盤以的突出小圓點,詭異莫名。
王薄哈哈笑道:「好鞭!」
接著突然迅移,宛如流水行雲般迫近對手,右手中指疾點,攻向尉遲敬德大露的空
門,竟沒掣出仗之成名的定世鞭。
變化驀生。
本是斜挺半空的歸藏鞭忽地變成在尉遲敬德頂上盤旋數匝的鞭圈,然後移往胸前,
一圈接一圈的往王薄攻來的中指迎去,神乎其技至極點。
眾人早猜到他鞭法高明,否則怎敢應王薄之挑戰,但仍想不到他那手鞭法如此出神
入化,簡直到了隨心所之的大家境界。
寇仲忍不住和正朝他瞧來的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內的驚異。難怪李靖
要勸他們走了。
王薄臉上現出凝重之色,原來他發出的指風,刺進尉遲敬德第一個迎來的鞭圈時,
竟給鞭圈生出的勁氣削減近半,到透入第四個圈子時,指風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以他的
老練深沉,也不由駭然而驚,試探到對方功底之深,已到了能與自己抗衡的地步。縱稍
有不如,亦所差非遠。
這是完全出乎他料外的事。
王薄大喝一聲,腳踏奇步,倏忽間閃到對手右側,右手猛縮,同時袖內飛出一截白
色的影子,以波浪似的怪異路線,點向尉遲敬德的右頸側,迅若靈蛇,且像可隨時改變
方向,含蘊著詭毒奇幻,莫可抗禦的霸道威勢。
一時勁氣侵迫,寒意大作。
這揚名數十年的鞭王,終於亮出他仗之成名的定世鞭。
廳內爆起一陣如雷采聲。
此著確是出人意表,以尉遲敬德之能,亦因這前輩高手的步法、手法和驚人的先天
勁氣結合而成的凌厲反攻,一時間找不到硬架之法。連忙側身一閃,歸藏鞭尖梢像長了
眼睛般,先往下潛,觸地時再斜標而上,點往王薄小腹處,竟是以攻對攻的狠辣招數。
兩人交手不過兩招,但眾人都有看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王薄冷笑一聲,定世鞭靈蛇般縮回袖內,左手撮指成刀,又狠又準和疾快無倫的下
劈在對方攻來的鞭梢處。
氣勁交擊,發出如雷的一下悶響。
尉遲敬德渾身一震,往後退小半步,雙目威稜四射,長鞭化作萬千鞭影,像驟雨狂
風般向王薄罩去,務要強佔攻勢,威猛無儔,一點沒有因功力稍遜而被挫。
寇仲等無不看得點頭稱許,只有著著進攻,才可克制王薄那種神出鬼沒,教人防不
勝防的鞭法。
王薄哈哈一笑,在對手縱橫飛舞的鞭勢中有如珠走玉盤,以行雲流水的身法,細膩
玄奧的指招,右手中指連續戳了六、七下,每一指均準確無誤的點中敵鞭,而一指強勝
一指,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非是浪得虛名之輩。
但尉遲敬德能迫得他全力施展渾身解數,已足可名動天下。
尉遲敬德又再一聲暴喝,鞭勢再變,右手同時執著鞭把和梢端,功貫鞭身,加上左
手把持,登時像揮舞著一根長達丈許的軟鐵棍般,向對手施出一套可剛可柔的奇異棍法
招式。
王薄心中震駭莫名。
他乃鞭法的大行家,無論對方的鞭招如何詭變莫測,他也可在眨眼的功夫內看透對
方的後著變化。故交手至此,心中已有勝算,豈知對方竟然會以鞭作棍,其變化已非是
鞭法的范籌,登時使他重新摸索,好夢成空。
此時他更清楚這年輕的對手才智非凡,絕非可欺之人。
他也被迫作出應變,雙手同出,忽劈忽拍,勁風急疾震耳,以強絕一時的掌勁,應
付對手排山倒海的攻擊。
榮鳳祥於此時回抵內堂,負手立在入門處觀戰,沒有露出半點驚訝模樣,反似是早
知必會如此的神色。
「噗」!
王薄一掌重劈在鞭棍上,真勁透棍而入,整根鞭棍竟彎曲起來,尉遲敬德則往後跌
退。
各人正為他擔心時,王薄的定世鞭竟從左袖飛出,覷準對方咽喉,疾點過去。驚呼
聲起。
尉遲敬德的鞭悄彈離右手,點在刺來的鞭梢處。交手迄今,兩鞭尚是首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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