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14卷)
第五章四面楚歌——
徐子陵差點失聲驚呼。百度""
就在他提運真氣時,左右腳心的湧泉穴一寒一熱:左湧泉穴的寒氣直衝背脊督脈,
過尾枕,經泥丸,再由任脈而下丹田;右足的熱氣則反其道而行,逆上任脈,過眉心祖
竅穴,穿泥丸而下督脈,再由脊骨的尾板穴入丹田。
最妙是當兩股寒熱不同的氣流在泥丸相遇時,立即以捲纏螺旋的方式,一順一逆的
向相反方向疾行於經脈之內。
每到一個穴位處,真氣竟像一個漩渦般積聚擴大,使他體內每個穴位都成了真力的
倉庫般。
他的丹田就像主力軍所在,而三十六個主竅穴則為小隊的軍事單位。
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即管以前與寇仲的陰陽合流,亦只是陽中藏陰,陰中蘊陽;不像現在左足湧泉能自
動吸取充盈於天地間的先天陰氣。
唯一的解釋是和氏璧內奇異的力量,把他的經脈徹底改造,而非只是跋鋒寒所說的
「強化」。
假若以前的經脈是淌流的小溪,現在則成了奔騰澎湃的大河。
那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實是難以形容。
他所有感官的靈敏均以倍數提升。
方圓百丈內任何聲息都瞞不過他的耳朵,皮膚更清清楚楚感應因符真、符彥兩人迫
來而生出的空氣變異。
從他們身體生出的龐大氣勢,其強弱絕非平均分佈,而是隨著他們的意念的催動,
不斷找尋自己的破綻和弱點,故而強弱點亦隨之變化。
他從未試過如此清楚地把握到對手的虛實,宛若一個自少失明的人,忽然回復了視
力。
同一剎那,他感覺到另一個敵人潛伏在左方牆內某一地點,正守待他逃走的一刻,
施以突襲。
他整個腦子晶瑩通透,無有遺漏。
就在此刻,他清楚知道符真的長柄斧會搶先一線發動攻擊,然後才輪到符彥古怪的
啄劍。
這兩人確是武功強橫,甫現身便以凌厲的氣勢控制著他,教他無法脫身逃走。
換了在經脈改造前,他們確有撲殺他的實力,但現在他已可肯定自己若要脫身將沒
有問題,問題只在如何應付第三個敵人的攻擊。
想到這裡,符真、符彥分別迫至十步之內。
勁氣狂飆,殺氣漫空。
兩敵同時暴喝。
長柄斧揚上半天,化作一道激電,疾往他頸項斬來,強大無匹的勁氣,先一止破空
割來。
符彥則坐馬運步標前,啄劍循著奇怪的進攻路線,在丈許的距離內變化無方,似能
攻向他任何部位,充份發揮出這奇門兵器諸般幻變的特性。
長白雙凶敢與王薄作對,果是非同凡響。
一時殺氣漫空。
兩昆仲皆目射寒電,狠狠盯著徐子陵,換了心力較弱者,只是他們的眼神已可令其
心膽俱寒,鬥志盡失。
徐子陵清楚感到憑現在突飛猛進的功力,或可勝過其中一人,但卻絕不能在正常情
況同時擊退他們,何況還另有高手窺伺在旁,待機出擊。
這對符家兄弟,任何一個人都是獨當一面的一流高手,否則沈落雁亦不放心讓他們
來收抬自己。
心念電轉間,徐子陵迅疾無倫的連晃幾下。
符彥的身形立時一窒,眼睛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氣勢信心頓即減弱幾分。
原來徐子陵每一下晃動,均是針對符彥啄劍的進攻而發。最令其駭然的,就是似能
先知先覺般,在他變化剛生時,徐子陵已微妙的移了位,使他的攻擊失去最大的威脅力;
而更驚人的是當符彥隨之改變攻勢時,徐子陵又先一步錯開少許,如此數次之多,使符
彥也有無處著力,就像想抓著滑不留手的泥鰍那種無奈感覺。
這種異事符彥尚是初次遇上。
一向以來,他至少一半的本領是因啄劍的特別構造而發展出來的詭奇變化,教人防
不勝防。
可是如此這般尚未真正交手,卻給對方完全把握到劍路,實是從未之有的事。一時
間由主動變為被動,頗有不知如何繼續下去的苦惱,那能不把攻勢放緩下來。
斑手之爭,爭的就是這一線之差。
符氏兄弟數十年來配搭得無懈可擊的聯攻之術,立即出現絕不該有的空隙破綻。
此消彼長下,徐子陵立即氣勢激增,在平靜無波的心境中,閃迎符真,一指點出。
體內真氣如若水洪暴發,旋轉的氣流裡,以氣海的真勁為主旋,在任督二脈先周行
一匝,運轉,坎離相交,到腋窩處時寒熱分流,一循陽瑜,一經陰瑜,到手心再合
流,成兩股並行的螺旋寒熱真勁,每道氣勁各含三十六個飛鉈般的渦旋,透中指刺出。
符真此時亦因氣機牽引,受到符彥氣勢驟減,慢了一線的影響,致有點進退失據。
不過他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又欺徐子陵及不上自己的數十年功力,反加速前進,
長柄斧疾劈而去。希冀憑重兵器之利,壓制對方的區區手指。
若換了是涫涫那類級數的頂尖高手,此時必會設法把進攻拖遲少許,好配合符彥重
整攻勢,那徐子陵能不致立即敗陣,亦會應付得非常辛苦。但符真始終在智力眼光上差
遠了,所以犯上這戰略上的大失誤。
眼看指尖點上斧鋒之際,徐子陵再往符彥的方向後晃一下,身法妙若天成,又是那
麼瀟灑和不經意。
斧鋒在指尖前五寸許的地方畫過。
符真立時魂飛魄散,他也是了得,忙改劈為刺,硬是回斧,以斧頭的尖錐疾刺對手。
徐子陵哈哈一笑,知符真鋒銳已洩,新力未生,一指點在斧頭尖刺上,真勁狂吐。
「蓬!」
寒熱兩股氣流沿斧而入,再在徐子陵的遙控下分由陽瑜、陰瑜二脈破入符真體內,
氣漩連珠彈發的魚貫而去,符真頓時吃了大虧。
他另一個錯誤就是早聞得徐子陵和寇仲的獨門螺旋怪勁,也擬好應付之法,怎想得
到對方竟能寒熱分流,又暗含專破護體真氣的漩勁球。
最厲害是寒熱兩勁截然不同,就像兩個高手同時向自己進攻。此時那還顧得傷人,
運聚全身功力對抗之時,猛地抽身急退。
徐子陵亦心叫厲害,無堅不摧的勁氣侵入符真體內時,立時遇上強大的阻力,竟給
化去一半,否則只此一指,足可教符真吐血受傷。
啄劍襲至。
徐子陵冷哼一聲,一個倒翻,不但避過狠辣無比的一劍,還飛臨符彥上方,兩掌下
壓。
符真仍是退勢不止,臉上陣紅陣白,一時間無力配合進攻。
符彥氣勢早洩,功力又差符真半籌,見乃兄被徐子陵一指擊退,更是心膽俱寒,暗
萌退意。不過此時豈容退縮,只好舞出一片啄影劍光,矮身護著上方,不求有功,只求
自保。
徐子陵見他在這種惡劣情況下,仍守得無隙可尋,暗叫僥倖,心忖若非自己戰略高
明,令他兩昆仲不能形成合圍之局,明年今日此刻怕就是自己的忌辰,亦不敢再作糾纏。
一掌虛按地面,另一手化掌為指,點中劍背。
徐子陵借力筆直彈起。
矛光激閃,沖天而來。
徐子陵一瞥下差點要改變主意留下拚死殺敵,皆因攻來的正是仇人王伯當。
若非因他對素素的獸行,素素大有可能不嫁給香玉山,終生幸福便不會陷於困境絕
地。
此人確是武功高強,手上雙尖軟矛被他運功變得變成弓狀,再彈開來時既可加強勁
道,又使人難以預防。
而且拿捏的時間和速都精確至毫釐不差,迫得身在空中的徐子陵不得不全力應付。
卻不知徐子陵因早知他有此一著,按往地上的一掌恰好發生作用。
反撞之力頓生,徐子陵倏地橫移,落往遠方,幾個縱躍,消失在瓦背之後。
王伯當落到巷內,與符真兩兄弟你眼望我眼,既是無奈又是駭然。
誰猜得到憑三人之力,仍不能把他留下來?
***
董淑妮大嗔道:「有甚麼好大驚小敝的。難道你要我去嫁給好色的李老頭嗎?」
寇仲心中一震,徐子陵猜得不錯,李淵和王世充為了對付現時聲勢最盛的李密,正
進行一場政治婚姻的交易,「貨物」就是洛陽艷名四播的董淑妮。
去了西顧之憂,王世充才能放手與李密周旋,而李家亦樂得坐山觀虎鬥。
這一切正是由李世民策劃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會成為被師妃暄挑選的人,種下異
日與李建成爭帝位的危機。
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一貫驕橫任性,當然不是易與。
故只要把這消息洩出去,傳入李建成耳中,李閥勢難再保持精誠團結的局面。
只恨如此妙計,卻不能實行,因為徐子陵絕不歡喜自己用這種手段。何況消息還是
由他而來。
一切只好順其自然去發展。
紙終包不住火,李建成早晚會知道此事。
城門在望,董淑妮扯停了他,試采道:「你想到辦法了嗎?」
寇仲從思索中掠醒過來,敷衍道:「這牽涉到很多複雜的問題,今晚再說!」
董淑妮怎知他腦袋中轉著的事,完全與私奔沒有關係,喜道:「今晚你戌時初刻就
在榮鳳祥的府第後門處等人家,我設法溜出來,不見不散。」
寇仲愕然道:「榮鳳祥是甚麼傢伙,他住在那裡,今晚你到那裡幹甚麼?」
董淑妮沒好氣道:「榮鳳祥這麼有名的人你都不曉得,還敢到洛陽來混?他在洛陽
有財有勢,大舅父也忌他三分,這裡十家賭場有家是他開的。他女兒榮姣姣與奴家合
稱『洛陽雙艷』,今天是他五十大壽的好日子,所以在家擺壽酒,明白嗎?」
寇仲笑道:「既是江湖名人,我當然懂得如何找到他的府第,不過你溜出來時若不
見我,最好找第二個人和你私奔,因為我可能已給一群兇惡的師姑和尚圍毆致死哩!」
再不和她瞎纏下去,飛快溜了,氣得董淑妮猛踩腳,卻又拿他沒法。
***
紙團被運功搓成粉碎,隨風灑往洛水。
陽光照射下的洛水閃閃生輝,客船貨船往來不絕。
徐子陵坐在洛水岸堤上,沐浴在陽光下,說不出的寫意,一點不把因和氏璧而來的
煩惱擺在心頭。
他清楚知道自己經過昨晚奇異的際遇後,在武道的追求上已踏出無比重要的一步。
否則現在肯定沒有命在此享受陽光和鬧市中別有天地的寧靜。
左方遠處橫跨洛河的天津橋人車漸多,但卻像是另一世界,與此刻此地的他完全沒
有關係。
就在此時,後方有人迫近。
徐子陵不用轉頭去看,也知得來人是李靖,暗自歎了一口氣。
李靖來到他身旁坐下,凝望洛水,歎了一口氣道:「把東西交出來!」
徐子陵淡淡道:「你何時成了師妃暄的發言人?」
李靖苦澀地道:「我知你因素妹而惱我。可是我一向只把她視為好妹子,從沒想過
男女之私。就像你和寇仲是我的好兄弟那樣,所以我現在亦不得不來勸你們物歸原主。」
徐子陵冷笑道:「任何人要做一件事,或不做某一件事,都很易找到說詞和藉口。
不過這種事外人實難干預。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李世民曾否派楊虛彥去刺殺香玉山?」
李靖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呆了半晌,才道:「這牽涉到秦王的機密,我李靖食人俸
祿,有些事很難說出口來。」
事實上他已等若間接承認了。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又是否李世民教你來勸我把東西交出來?」
李靖不悅道:「秦王豈是這種人,而且他對和氏璧根本沒有覬覦之心。我只是為你
們擔心,也只有我才知你有化身成其他人的本領,但卻只能藏在心裡,不敢告訴秦王,
你該明白我是左右為難!」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已再不是兄弟了,你愛怎麼做悉隨尊便。」
李靖歎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事實上我亦因由於素妹的事和你們產生誤會而很
不好過。不過公還公,私還私,和氏璧乃絕不可碰的東西,得了對你們亦沒有任何好處;
甚至你送人也沒有人敢要,這是何苦來由?」
對李靖的苦口婆心,徐子陵只感一陣煩厭,冷然道:「假若李世民對和氏璧沒有興
趣,而我們又恩清義絕,我們間怕再沒有甚麼可談了?」
李靖猛地起立,虎軀挺直,雙目寒芒閃動,凝望對岸重重延展的房舍,沉聲道:
「子陵既執意如此,我亦無話可說。不過無論你怎樣說,大家終曾做過兄弟,我有幾句
說話,希望你能聽得入耳。」
徐子陵想起當年共患難的日子,心中一陣感觸,苦笑道:「請說!」
李靖道:「當今天下,四分五裂,戰禍連綿,最終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我等有志
之士,必須擇明主而事之,使天下重歸一統。而經我多番觀察,只有秦王才配稱這麼個
人,師妃暄的看法亦與我並無二致。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義當前,甚麼私人的
情份都該擱置一旁。」
徐子陵知他看穿了有野心的是寇仲而非他,所以才有這番說話。
搖頭歎道:「誰是救世明主,恐怕只有經時間考驗才能證明,而說到底也就是爭天
下那麼簡單的一回事。若你的說話只是在這題目上繞圈子,不說也罷。我徐子陵沒有興
趣去侍候任何人,這叫人各有志。」
李靖哈哈一笑,連說了幾聲「好」後,洒然去了。
***
寇仲匆匆離開皇城,趕去與徐子陵和跋鋒寒會合。
事情的發展出人意表地急轉直下。
首先了空大師通過好友王薄,把事情公然抖了出來。這看似魯莽衝動的一招,實是
深思熟慮下的高明策略。
說不定是師妃暄在背後主使的。
此計之妙,可令任何盜得和氏璧的人變為「不法之徒」,且成為各方勢力的公敵。
其次則是藉此把一向心儀慈航靜齋的白道門派,統一在一個共同目標之下。
師妃暄乃方外之人,自不宜直接捲入塵世的紛爭中,於是通過放棄爭做皇帝的王薄
來聯絡白道的各股力量,那時只要找回和氏璧,再經她賜與被揀選的人,勢將更為哄動。
她當然不知道和氏璧已完蛋大吉。現在就算把他們三人煎皮拆骨,都迫不出和氏璧
來。
啊!
想想都覺得非常好笑。
正要轉進大街時,前面人影一閃,攔著去路。
寇仲定神一看。
原來是一個師爺模樣的文士,正一邊捻弄嘴唇上的鬍髭,一邊朝他點頭微笑。不過
這人的兩撒鬍子配著他帶著病態的蒼白臉容,卻是極不相稱。使他顯得既輕浮,又有種
故弄玄虛的神態。
他的眼睛更有種不討人歡喜的黃色,眼肚浮腫,一派酒色過的模樣。
但寇仲卻可肯定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是接近邊不負那種級數的。
那純粹是高手相遇的直覺,不用甚麼道理去支持。
寇仲暗叫「人不可以貌相」時,這病表模樣的中年男子施禮道:「在下『病書生』
京兆寧,乃知世郎府中的食客,今奉知世郎之命,想請寇公子到知世郎的座駕舟上一敘。」
寇仲訝道:「你憑甚麼知道我是那什麼寇公子呢?我們該是首次碰頭?」
京兆寧哈哈一笑道:「你寇公子這種人才,萬中無一,只要經人指點出來,怎會有
認不出來的道理?寇公子說笑啦。」
寇仲頹然歎道:「看來又是為了和氏璧。我今天不知走了甚麼霉運,總言之這黑鍋
我是背定哩!不過現在我有急事要辦,更不想送羊入虎口,待我弄清楚一些問題後,再
去拜會王公如何。」
京兆寧皺眉道:「公子實在教在下為難。請不到寇公子的大駕,回去在下如何向知
世郎交待。」
寇仲光火道:「我現在已煩得腦袋出煙,如果連你怎樣向人交待的事也要算入我那
條數內,是否想迫死我?」
京兆寧啞然失笑道:「寇兄勿要動氣,我只是想寇兄去見見知世郎,或是讓知世郎
來找寇兄。有甚麼不妥的,你們大家就當面談妥。只要坦誠相對,依足江湖規矩,有甚
麼事值得為此煩惱,或是不能解決的呢?」
寇仲見他既不動氣,說話句句軟中帶硬,表面客氣有禮,暗裡卻利如刀刃,心叫厲
害,從容一笑道:「以王公的威望,自應由本小子去拜訪他。京兄既提到武林規矩,便
該知若沒有真憑實據,絕不能硬指和氏璧是在小弟身上。」
京兆寧哈哈笑道:「寇兄真是有趣,快人快語。那我京兆寧亦不轉彎抹角,我們有
的是二百多個人證,只要你們三人一起現身,自有人出來分別真偽。佛門不打誑語,淨
念禪院的大師你們該信得過?」
寇仲心中叫苦,表面卻裝出大喜神色,笑道:「那就最好不過,真相終可水落石出,
大白於天下。今天黃昏前我們就三個人聯袂去拜會王公,請問王公的貴舟泊在那個碼頭
呢?」
京兆寧說出了地點後,寇仲心中連叫幾聲娘後,一溜煙的走了——
提交者:skp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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