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三卷)
第九章東溟公主——
快艇離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號駛丟。免費小說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頭處,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護法仙子單青,正含笑打量兩人,
卻沒有說話。
穿過了岸旁蛐針相接,船舶如織的水域,東溟號的燈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燈火下衣袂弒飛的單青雖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這氣氛下卻多添了神秘的豐釆。
寇仲賣口乖地讚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美!」
單青當然知他在拍馬屁,微笑道:「不要貧嘴,夫人最不歡喜滿口胡言的孩子,若
觸怒了她,會有你們好受呢。」
徐子陵不悅道:「不要以為救了我們,就可髓便怎麼待我們都……噢!」
給寇忡一肘撞在臂膀處,立時記起了李世民的重任,連忙閉口。
單青那想得到內中竟有此轉折,把艇泊往束溟號,領兩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
帆預備。
寇仲大訝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到那裡去?」
此時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領著兩名中年大漢來到三人身旁,向兩人行見面體。
單青道:「我們東溟派分男女兩系,女以單為姓,男則姓尚,若將來你們歸人我派,
亦須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紹那兩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別為尚邦和
尚奎泰。
單青淡然道:「我們女系有四大護法仙子,男系亦有護派四將,另兩位是尚仁和尚
萬年,目下不在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問尚明又是什麼身份,可是見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樣兒,忙把說話
吞回去。
單青吩咐兩人道:「你們最好留在艙房內,宇文閥的高手已聞風東來,形勢險惡異
常。」
兩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嚇了一跳,乖乖的隨了另一名白衣人漢人艙去了。
兩人隨那人漢舉步人艙,那條熟悉的信道呈現眼前,正希望那大漢領他們到下層去
時,大漢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門請他們進去,道:「兩位公子肚子餓嗎?」
給他提醒,兩人立即腹如雷嗚,落力點頭。
大漢笑道:「兩位公子請休息一下,回頭我就給你們端兩籠包子來。」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麼稱呼?」
大漢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漢去後,關上房門,兩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徐子陵低聲道:「這個東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種姓,女又一律姓單,顯見組織
嚴密,還好像要硬拉我們入伙的樣兒,真教人難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麼多,只要把賬簿盜到手中,再往大河躍進去,便大
家各行各路,不過記得不可浸壞賬簿,那或者還可用來害宇文化骨,一舉兩得,何樂而
不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裡隨便挑個人出來,都可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現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搶去打,怕他什麼呢?」
此時一名小婢端來美點,卻不是那趟領他們去見東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兩籌。
小婢去後,兩人伏案大嚼,吃畢仍是回味無窮時,巨舶震動,終於開航。
寇仲探頭窗外,見大船轉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這
麼去該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來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嗎?那東溟夫人好厲害,竟連老爹都給她
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裡,喝了一口熱茶,同意道:「能開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
來了。」
見徐子陵皺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頹然道:「我們舞刀弄劍時雖似模似樣,其實道行仍是很低,記得在賭場時,
沉婆娘按上我們的肩頭,我們兩個呆子才知道她來了,真正高手怎會這麼窩囊?」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確是末夠道行,更不夠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
當高手的經驗,我們兄弟做高手的時日實在太短了,好多時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時,敲門聲響。
兩人大感尷尬,言猶末已,竟給人到了門外都不知曉。
寇仲乾咳一聲道:「請進來!」
門開,如花俏臉先采進來喚了聲「公子們好」,才把嬌軀移進房內,正是那天領他
們往見東溟夫人的美婢。
兩人起立施禮。
美婢秀眸亮了起來,欣然道:「你們又長高了,比那趟神氣多哩。」
寇仲心中湧起親切的戚覺,笑嘻嘻道:「是否因為我們穿上了較像樣的衣服,所以
顯得高了點,更因身上多了兩個子兒,故而人也神氣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愛說笑,徐公子比你正經多了。」
寇仲失笑道:「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臉目!」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連我們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了太多話的樣子,斂起笑容,輕輕道:「現在朝野給你
們鬧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聾子才會不知道你們的身世來頭,好了!我要帶你們去見夫人
了。」
隨之又「噗哧」笑道:「干萬不要再露出你們貪財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湊近她俏臉涎著臉道:「姐姐叫什麼好聽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親近,現出似嗔非嗔的動人表情,低聲道:「你對我口花花不要緊,但
和夫人說話時可不要這麼耍潑皮的樣子。唉!最叫人擔心的是小姐,她對你們的印象壤
透了。」
徐子陵蹙起劍眉道:「我們又不是有什麼事要求她們,為何卻要看她們的喜惡做人
呢?」
美婢歎了一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你們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們這番話。
很多話我因派規所限,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要小心點,一切該可安然過。」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麼危險呢?嘿!今趟夫人把我們救回來,是否要為她的女兒
選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選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為姐姐選夫君了!」
美婢俏臉飛紅,大嗔道:「你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覺得寇仲過分了點,皺眉道:「寇仲你積點口德好嗎?」
寇仲聳肩道:「這叫好奇心,姐姐長得這麼美,我又未娶妻,問問都不可以嗎?」
美婢連小耳都紅透了,狠狠橫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並沒有真的怪他,但
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過門了!」
兩人同時失聲道:「他尚未過門?」
美婢顯然不想在這問題上磨下去,低聲道:「來!隨我去見夫人!」
帶頭往房門走去。
兩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門前時,美婢在推門而入前,停步柔聲道:「記住了,我叫
單如茵。」
兩人又來到那天見東溟夫人的大艙房裡,美婢如茵著他們面對垂簾坐下後,退了出
去。
他們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簾內的暗黑處傳來東溟夫人的柔和聲音道:「又
見到兩位了。」
兩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東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來你們的功夫相當不錯。」
寇仲扮作謙虛道:「夫人誇獎了,我們的功夫連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麼呢?」
東溟夫人淡淡道:「對著像杜伏威那種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種種
形勢,以有心算無心,才僥倖由他手中把你們救回來。但你們卻能屢次由他手底下逃生,
只是這點,巳足使你們名動江湖了。」
雖聞讚賞之語,但兩人都不覺得光釆,因為兩趟逃生,憑的只是狡計和運氣,與實
際本領半點關係都扯不上。
東溟夫人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問題,得要你們坦白回答我。」
兩人點頭答應。
東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襲我們,為何你們要冒險示警呢?」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是看不過眼,便耍耍那些壞蛋了!早知夫人這麼有本
領,該任得海沙幫的人栽個大觔斗。」
東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幫的人憑什麼資格來惹我們,但為他們撐腰的卻是大有來
頭,那晚的形勢其實對我們非常不利,宇文閥的第三號人物宇文仕親率高手,混在海沙
幫的人中,若給他們弄沉了船,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所以我實在感激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驚,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閥的高手混在其中。
東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就是既然你兩人一心只為求名求利,為何
卻要斡開罪宇文閥這樣危險的事?不過為今子陵已給了我最真誠的答案,就是因看不過
眼,我聽得心中很是歡喜。」
寇仲老臉一紅道:「夫人太抬舉我們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聽藍仆地那家
伙說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則是我們的大仇人,所以有機會怎可不趁機害害
他。」
東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藍仆地、宇文化骨,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順帶提醒你們,
宇文化骨被羅剎女所傷後,覓地潛修竟年,據聞武功反突飛猛進,直追閥主宇文傷,所
以你們若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去惹他。」
兩人不置可否,亦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
們仍是差得遠了。
東溟夫人續道:「我很歡喜你們的居功不驕和坦白,當日你們在餘杭城的碼頭被人
追殺,我便看出你們根基佳絕,世所罕見。除了李家一人外,再無能與比較之輩,因而
動了愛材之心,讓你們上船相見。」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卻給夫人趕走了。」
東溟夫人道:「要趕你們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貪財好名的世俗之徒,
現在我在派內的職務正逐漸由她接管,我只是負上指導之責,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決定。」
兩人心中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如茵說東溟公主對他們印象很壞了。
東溟夫人歎道:「我這女兒生性執著,認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想法,但出奇地今趟
卻是她找到你們,且下令出手援助你們。」
她不明白,兩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聽的分兒。
東溟夫人話題一轉道:「無論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們
行蹤的幫會,都不肯對你們罷休,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兩人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東溟夫人的聲音注入了少許感倩,柔聲道:「在我們尚未知你們牽涉入『長生訣』
和『楊公寶藏』的爭端之前,我們確有意把你們吸納入派內,以加強我們的男系,但現
在我卻改變了主意。不要以為我們是怕給捲入此事內,而是怕浪費你們這等人材。不知
是否出於天意,你們的苦難,正是你們歷練的好機會。只不過年許時間,現在的你們已
是脫胎換骨的兩個人。最奇怪是能神氣內斂,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偏是你
們內功不高,卻已可辦到,再有一點時日,你們的成就確是無可限量哩。」
兩人嚇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來,那豈非沒有機會去施偷雞摸狗的技倆嗎?
東溟夫人續道:「明天正午時分,我們將抵達微山湖,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會再沿
運河北上,到了鉅野澤後,由於該水澤煙波百里,我們可輕易擺脫敵人的追蹤,再安排
你們溜到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人放下心來,有這麼的十天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託的重任了。
徐子陵緩緩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甦醒過來。
那就似若在一個最深黑安靜的淵底,逐漸冒上水面,接觸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復對
外面那世界的知覺。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練《長生訣》的好時光。
「砰!」
睡在旁邊的寇仲一腳踹在他的腿側。
對此徐子陵早習以為常。
當寇仲的腳踢上他時,一股真氣立時傳入他經脈內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輸給他
一道真氣。
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時總是動個不停,而自己卻是靜若深海。
陽光由窗外透入,灑在窗旁的小幅空閒處,一切是那麼寧恬美好。
徐子陵心靈一片寧洽,就像一個清潭,反映著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帳頂。
睡帳那由絲線織成的網孔,充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理,豐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
方孔其實每個孔閒都有微妙的差異,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們卻連成了一片不能分割
的整體,既是獨立亦是互相在影響著。
他從未想過睡帳也可以那麼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聲在帳頂響起。
一隻蚊子想闖入帳來,卻給帳網拒之於網外。
蚊子嘗試了幾趟後,飛往一角去。
它立時惹起了一條伏在房頂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橫移數寸,又再俯伏不動。
壁虎的動作既穩重又靈活,動中含靜,靜中含動。
徐於陵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捕捉到動靜間的真義。
就在這無比豐饒動人的一刻,輕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房門前才略停了一停,
接著房門被推開。
寇仲立生感應,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定睛一看,來的原來是個高大壯健的婢女。
她長得已頗為醜陋,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
像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什麼似的。甫進門目光掠過帳內的他們後,便再沒有看他們
的興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櫛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氣地粗聲喝道:
「快起來!明帥在等你們吃早膳。」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不知「明帥」是何方神聖。
寇仲鑽出帳外去,來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這位姐姐怎樣稱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們更不用理我叫什麼。」
徐子陵這時撥帳坐在床沿處,正俯頭找尋靴子,聞言道:「若我們做錯了某麼事,
姐姐儘管罵我們好了,好使我們能改正過來。」
丑婢想不到兩人被她這麼薄待,仍是謙虛有禮,呆了一呆,這才往房門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們。」語氣溫和了少許。
兩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時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煩道:「快隨我來!」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別恭敬道:「敢問姐姐,明帥是誰?」
丑婢領他們往長廊內端通往上層的樓梯走去,似乎不會回答時,忽又冷冷道:「你
不是見過他嗎?」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過來,知她口中的明帥就是尚明,既有「將」自該有
「帥」,看來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東溟派的身份地位絕對不低。
登上上層,原來就是廣闊若大廳的艙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兩人正圍坐在擺滿
早點的圓桌前低聲說話。
見兩人到來,尚明並沒有特別站起來歡迎那類動作,只是淡淡笑道:「兩位小兄弟
請坐。」
兩人坐下後,丑婢離廳去了。
艙廳兩邊排列了十多個大窗,垂下簾子,卻不影響視線,兩岸青山綠野的景色,盡
收眼簾。
尚邦道:「兩位昨夜睡得好嗎?」
兩人嘴內早塞滿食物,聞言只能點頭。
尚奎泰道:「還有兩個許時辰就到微山湖,到那裡後,就不怕被人追蹤了。」
尚明道:「你們所用的兵器是那處買到的,質料和手工都相當不錯。」
寇仲當然不會說出真相,隨口編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給我們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失笑道:「江湖上敢稱她為婆娘的沒有多少
個人,你們都算夠本事,給這麼多江湖上談虎色變的人物追捕,仍可屢屢逃生,逃亡千
裡,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談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琉球是什麼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神秘、虛懸於汪洋中的一個大島,氣候宜人,大
半仍是未經開墾的沃野,奇禽異猷隨處可見。」
兩人聽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們的武功是否傳自羅剎女呢?」
寇仲點頭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見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
尚明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輿『武尊』畢玄和『散人』寧道奇並
稱當世,垂名數十年而仍不衰,自有驚天動地的絕藝。只看他派了個徒弟出來,便鬧得
中原武林天翻地覆,連宇文化及都要負傷而回,便可知他確有真材實料了。」
兩人想起傅君焯,立時吃不下嚥。
此時那酖婢又來了,尚明等三人無不露出厭惡神色。
丑婢略一施禮,便粗聲粗氣道:「公主要見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搖頭,卻沒說話。
尚明等亦露出訝異神色,特別是尚明,神情頗不自然。
丑婢催道:「還不快隨我來。」
徐子陵無奈聳肩去了。
徐子陵終於踏足甲板下那一層艙房,表面看來差異不大,也是一道長廊,兩旁排了
十多個門戶,但裝飾卻考究多了,由廊頂垂下了十多盞精美的吊燈,映照出廊壁的暗雕
花紋,地上更是繡有幾何紋樣的素綠地氈,像茵茵的草地,卻是靜悄無人。
丑婢默然領路,到了盡端的門戶,轉頭道:「你站在這裡等候,公主要見你時自會
喚你。」
言罷走了。
徐子凌暗忖這東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沒空的話,大可遲一些時才召他見面。
到這刻他仍不明白東溟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自己。
不過他的腦筋很快轉到帳簿上。
若真有這本帳簿,究竟會藏在那一間房內呢?
這些房門和艙壁都非常堅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亂想間,耳鼓響起一把嬌甜但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徐子陵懷著一顆好奇的心,推門而入,立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房間非常寬大,又光
線充足,四周全是書櫃書架,靠窗處還擺了一張大桌子。
一位妙齡絳衣女郎,背著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烏黑閃亮的秀髮垂至背上,予人一種輕柔纖弱的動人感覺。
徐子陵躬身拖禮道:「徐子陵拜見公主!」
女子別過頭來,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頭埋首在一個卷宗上繼縝書寫。
徐子陵卻是虎軀劇震,那不單因她美得令他動魄驚心,更因她使他湧起熟悉的感覺,
似乎在不久前曾見過她一面。
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兒。
這時他呆在她背後方,說話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東溟公主的聲音傳來道:「為何前倨後恭,只從這點,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見過公主嗎?」
東溟公主單琬晶倏地立起,轉過身來,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著他道:
「你不是叫張三或李匹嗎?為何這麼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來是你!」
昨天兩人剛抵彭城,便到館子進膳,遇上了個女扮男裝的人,他們還以為她是沉落
雁派來誆他們的敵人,對她毫不客氣。怎知竟就是眼前的東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對長腿上,勾起了回憶。
單琬晶怒道:「你看什麼?」
徐子陵張口結舌囁嚅道:「我……嘿!我們那天還以為……」
單碗晶回復平靜,淡淡道:「不用解釋了,縱解釋我也不會聽,我今趟喚你來此,
就是要當面告訴你,你雖曾幫了我派一個大忙,但我們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兩個小子
出來,兩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於陵見她當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聽解釋,頗為蠻不講理。但偏是對著她如詩如
晝、秀氣迫人的玉容卻生不起氣來,惟有瀟灑地擺擺手作個無可無不可之狀道:「扯平
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聲,是因想起這兩句話乃寇仲的口頭襌。
單碗晶卻是玉面生寒,生氣道:「恩已算過,現在該是算怨的時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要算什麼怨呢?」
單碗晶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為何娘這麼看得起你這兩個滿身俗氣的小子?
我第一眼見你已看不順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標準,我們確沒資格入公主的雅眼,不過公主若以雅
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單琬晶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眼前軒昂的年輕小子特別可恨,怒道:「不要胡扯,
我指的是你那天對我說的侮辱言詞,人家一片好心客氣的來私你們打招呼,你竟然這麼
沒有禮貌。」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易解決了,那天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以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賬簿嗎?
東溟公主卻以為他理屈詞窮,難以為繼,臉寒如水道:「沒話說了!現在我打你
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賠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過來,駭然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公主莫要動粗。」
單琬晶平靜下來,淡淡道:「我要動手了。」
徐子陵嚇得退了兩步,搖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單琬晶倏地欺身過來,舉起右掌,輕飄無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無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勢,只見這看來飄柔無力、不帶絲毫風聲勁氣,只
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著某一微妙的軌跡朝自己拍來,更不住變化繼生,教
人難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變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讓她擊中胸口,說不定真要一命嗚呼,完蛋大吉。
際此生死關頭,那敢怠慢,大刀離鞘而出,閃電往她玉掌劈去。
單琬晶冷笑一聲,欺身而上,左手揚起,手背橫掃刀鋒,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數。
豈知徐子陵刀招突變,硬把刀後抽,切往她仍不改攻來的右掌腕口處。
單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這麼靈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卻應了一
招之數,那時怎能下台,猛咬銀牙,左手變化,往刀鋒抓去,同時側身撞人徐子陵懷裡,
右手幻出千萬掌影,使出了真實本領。
早先她雖說得惡兮兮的,其實只是想打得他跌個四腳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但這時全力出手,再難以收發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時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橫移開去,不但讓單琬晶的左手抓
空了,還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單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應如斯高明靈動,再難留有餘力,使出精炒絕倫的手法,先
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鋒上,如影附形地隨他移動,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慘叫一聲,往後拋飛,撞開房門,跌往長廊去,同時凌空噴了一口鮮血,重
重掉在門外的地氈上。
單琬晶大吃一驚,待要追去看個究竟,東溟夫人的聲音已傳來道:「什麼事?」
單琬晶停了下來,冷然道:「這人得罪女兒,死了也是活該。」
東溟夫人出現門前,一身湖水綠的華服,高髻雲鬢,身段體態都高雅優美,但面上
卻覆著一層輕紗,像迷霧般把她的樣貌隱藏起來。
走廊另一端傳來人聲,顯是這番動手已驚動了其它人。
東溟夫人看了單琬晶好一會後,才低頭細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陣氣悶後,已醒了過來。
剛才給她一掌拍實時,確是全身經脈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噴出那口
血後,腳心氣暢,痛楚大減,連忙爬起來,揉著胸口苦笑道:「我沒有事,公主確是厲
害,哈!」
竟笑著蹌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書桌上那本誘人的賬簿。
本來他對要偷賬簿一事頗不好意思,現在當然沒有這心理障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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