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冷冰石剛要上去,最下邊的齊大耳卻覺得肩膀突然一沉,一人按著他的肩膀「蹭」得躥了上去。還沒等他反映過來,只聽沈立寶驚叫一聲,從上面跌落下來,正砸在齊大耳身上,兩人一同跌坐在地。沈立寶已看清來人,驚呼道:「是候任吉?」齊大耳抬頭一看,只見候任吉麻利地連踩兩人的肩膀,把兩人蹬翻在地後,迅疾抓住了冷冰石的右腿,借力往上一躥,趁冷冰石身子下沉的功夫,兩手搭上洞沿,使勁一按,連過三人!躥出石縫,閃眼間消失在出口處。冷冰石腳上有傷,被候任吉突然一拽,痛徹入骨。冷冰石本就力不從心,這時兩腳懸空,差點摔了下來。幸好一手握住插入石縫的匕首,一手摳住一塊突兀的石塊,打著鞦韆,情況萬分危急。齊大耳一見不妙,顧不得多想,急忙從地上爬起,蹲在地上,大吼道:「丁奉彬!快上。」沈立寶跌得鼻青臉腫,戰戰兢兢地踩上他的肩膀,齊大耳奮力站了起來。沈立寶伸出兩手,頂住冷冰石的雙腳,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奮力一托。冷冰石借他這一托之力,使盡最後一點力氣,終於爬出洞外。冷冰石出了洞口,顧不得喘息,從腰裡解下褲腿帶來,探出雙手,把褲腰帶的一端遞到沈立寶手中,拚命把沈立寶拉出洞外。沈立寶再次重見天日,心裡不由一陣狂喜。冷冰石急道:「丁奉彬!你快點解下褲腰帶,兩根接在一起,把齊大耳拽上來。不然,煤火上來,就來不及了。」沈立寶洋洋不採,冷笑道:「兩根褲腰帶接在一起也不夠長。冷大哥!你別操這橫心了,人家齊大耳是個有本事的人!咱倆別管他了,他自有法子上來。」冷冰石氣得目瞪口呆,怒斥道:「放屁!他救了你一命,你咋能見死不救呢?」沈立寶陰冷道:「這人說話忒毒,燒死活該。」說罷,也不管冷冰石,攀巖迅疾而去,轉眼消失在濃煙瀰漫的灌木叢中。
沈立寶死裡逃生,撅著腚奔跑了一陣,突然覺得眼前一閃,像是有人!他趕緊鑽入灌木中,偷偷往外窺視:只見幾個礦丁端著步槍正在搜山。沈立寶腦海中突然閃念,醒悟道:「我的娘也,我咋這麼糊塗呀!差點把到手的金條丟了。金慶隆不是親口說過,抓住一個共黨分子!就賞給三根金條嗎?眼前就有兩個共黨分子,為啥不把冷冰石、齊大耳抓住獻給金慶隆呢,這下子老子發財了。」心中一陣狂喜。沈立寶改變主意,趁礦丁們到別處搜查,找到一棵大楊樹,掰斷一根長長的粗樹枝扛在肩上,興沖沖地回頭來找冷冰石!沈立寶將要發財,自然手腳麻利,幾個雀躍,便奔回到出口處。
沈立寶轉過山腰,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冷冰石與候任吉扭打在一起,冷冰石已被候任吉死死按在地上,不能動彈。沈立寶見候任吉要和他爭那三根金條,不由得惡從心上起,怒從膽邊生。他扔掉手中木棍,抱起一塊石頭,想也沒想,照候任吉腦袋狠狠砸了過去。候任吉猝不及防,被砸了個正著,一聲沒吭,便栽倒在地,死於非命。冷冰石喘息稍定,臉色蒼白,微笑著讚賞道:「是丁奉彬?你真是好樣的,謝謝你了!幸虧你來了,要不,今天我就死在這人手上了。」沈立寶惡狠狠地罵道:「沒想到這狗日的是個奸細。」冷冰石道:「看來尿濕導火索的就是此人了!他裝得倒挺像的,咱們全叫他騙了。你不是走了嗎?咋又回來了?」沈立寶拍著胸脯,母豬眼一瞪,嘴中唾沫星亂飛,仗義道:「冷大哥!齊大耳還沒救上來,我能上哪兒去?剛才說得是氣話,咱們是生死之交,我能把你倆丟下不管嗎?咱倆的褲腰帶接在一起也不夠長,我在前頭楊樹上弄來一根長木棍,咱這就把齊大耳拽上來。」冷冰石暗喜,由衷讚歎道:「我想也是,都是些窮弟兄,你咋能一人丟下俺倆跑了?你這人雖說膽子小點,沒想到挺有心計,人還是不錯的。」沈立寶心道:「我這人再不好,卻跟三根金條沒仇。再說,石縫下面還有三根黃燦燦的金條呢,到手的金條我可捨不得丟了。」沈立寶見洞口煙霧越來越濃,事不宜遲!說時遲、那時快,沈立寶把手中木棍從冒煙的洞口猛得續了下去,大叫道:「齊大耳!快抓住木棍,我把你拽上來。」正在這時,只聽「哎呀」一聲,齊大耳頂著一頭裊裊上升的青煙,一下子從洞內冒了上來,倒把沈立寶嚇了一跳。隨即,洞內突然傳出幾聲淒利的慘叫聲,令人心驚膽顫,不寒而慄。
卻說齊大耳見沈立寶被冷冰石拉了上去,望穿雙眼,盼著兩人想法子救他。誰知等了半天,上面卻沒任何動靜,煤火卻順著石縫步步進逼,周圍的石頭已是炙熱烤人!石縫中黑煙瀰漫,嗆得他只好蹲在地上咳嗽,憋得臉色通紅。就在這時,齊大耳聽到一陣喘息,轉眼一看,不由頭皮一緊:只見三個被火燒煙熏焦頭爛額的礦丁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往這裡爬來——原來他們在爆炸中死裡逃生,這時陰差陽錯,也被煤火逼到了這條石縫。齊大耳緊貼石壁,攥緊拳頭,嚴陣以待。三個礦丁窒息難捱,已經絕望。轉來彎來,猛然見齊大耳蹲在這裡,也是大吃一驚,更叫他們驚喜若狂的是:這裡竟然有個石縫,露出一片艷陽天來。三人爭先恐後跑到石縫下面,連聲問道:「咋上去?咋上去呀?」齊大耳見突然出現三個敵人!緊張得手心攥出了汗,全身繃緊怒目而視,哪裡搭理他們?
一個高個礦丁見他不吭聲,顧不得埋怨,急得直搓手,一連聲叫道:「石壁這麼光滑,咋上去呀?」另一個禿頂的傢伙望望身後越逼越近的火苗,急切道:「找繩子來不及了!再說,這會到哪兒找繩子呢?」高個子礦丁呆呆地望著洞口,急中生智道:「我有辦法!咱們疊羅漢,先上去一個,再想法子把另外兩人拉上去。」小個子礦丁精神一振,細聲細語道:「兩位哥哥!我長得瘦,身體輕巧,我先上去,然後想法把你倆拉上去。」高個礦丁嗤之以鼻:「你先上去能弄些啥呀?還是我先上去!就你那個**樣,瘦得跟猴子一樣,你就是上去,還知不道猴年馬月想出法子來呢!等你想出法子,俺倆燒成烤乳豬了。」禿頂礦丁躍躍欲試:「還是我先上去,我有的是力氣!我上去後,找根長繩子,把你倆吊上去。」高個礦丁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先上去,跑了咋辦呀?」禿頂礦丁氣急敗壞道:「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相信我?咱仨誰也別上去了,蹲在這裡等火燒死。」一聽要被燒死,三人眼中同時顯出恐懼的神色,又互不信任,誰也不肯讓步。高個礦丁萬般無奈,撓著頭皮道:「你先上去我不放心,我先上去你不放心,那咋辦呀?」禿頂礦丁冷笑道:「你先上去我就是不放心。我說得法子不管,你想個好辦法,咱們合計合計!」高個礦丁頭一擰,囁嚅道:「我也沒好辦法!乾脆咱們抓鬮!按命攤,誰抓著誰先上,旁人也別眼熱。」就在這時,炙熱的火舌閃著暗紅色的顏色,已躥了上來,往這邊漫延開來,情況萬分危急。禿頂礦丁望著越逼越近的火焰,焦躁道:「都到啥時候了,還顧得上抓鬮?」高個礦丁索性抱著膀子,發狠道:「不抓鬮咋弄呀?我先上去你又不同意。要死就一塊死,誰也別想出去,豁出去了,反正又不死我一個人!」此時大火漫延,空氣中嚴重缺氧,禿頂礦丁憋得一臉通紅,喘不過氣來。
正徬徨無計,禿頂礦丁突然瞅見蹲在一旁同樣喘成一團的齊大耳,眼前猛然一亮,忙不迭道:「我有好辦法了!咱三個疊成羅漢,叫這個缺耳朵的傢伙先爬上去,他上去找根繩子,再把咱三個拉上去不就完了?這樣咱仨誰也別說誰佔便宜,咋樣呀?」此話一出,另外兩個礦丁竟然對這荒唐的餿辦法讚不絕口,連連點頭稱是。此時火舌已迫近身邊,事不宜遲,禿頂礦丁自告奮勇,叫道:「我蹲在最底下。」於是,高個礦丁第二,小個子礦丁第三,三個礦丁忙不迭地疊起羅漢來。三人直立起來,最上面的小個子離洞頂尚有距離。最下面的禿頂馱著兩人!被壓得氣喘吁吁,憋紅著臉沖齊大耳大吼道:「你狗日的還磨蹭啥呀?快點上!我快撐不住了。上去後,可別忘想法子把俺仨也拉上去。」
齊大耳先前只是發愣,聽他們講叫自已先爬上去,疑是在做夢,經禿頂礦丁一吼,這才醒過神來,心中不由一陣狂喜。齊大耳顧不得多想,點頭如雞啄米,連連應道:「那是!那是!您擎好!」連忙依次踩著他們的肩膀,攀登上去。齊大耳剛把手伸出洞口,只聽沈立寶大喊道:「齊大耳!抓住木棍,我拉你上來。」齊大耳兩手已搭住洞沿,突然見一根木棍冒失地捅了下來,身體連忙一閃,那根木棍緊貼他的臉頰,捅了下去。就在這時,齊大耳雙手用力,兩腳一蹬躍出洞來,急叫道:「快!下面還有三人!趕快救人!」沈立寶一愣,脫口問道:「下面還有三個人?他們是誰呀?」冷冰石也驚喜道:「下面還有人?是陶建中!」齊大耳急急道:「不是老陶,是三個礦丁!」說著,手握木棍,衝下面叫道:「抓住木棍,我把你們拉上來。」沈立寶奇道:「你說啥?是他們呀?你管這麼多幹啥呢?這些人燒死活該。」齊大耳鐵青著臉,也不吭聲。
再說,小個子礦丁身子單薄,本就被齊大耳壓得喘不過氣來,咬牙拚命硬撐,憋得小臉通紅。誰知「屋漏偏碰連陰雨」!沈立寶這一棍又正好捅在他的脖子上,捅出一個窟窿,汩汩流血。小個子礦丁護疼,又被齊大耳猛得一蹬,「哎呀」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那木棍滑過高個礦丁的前胸,又重重捅在那禿頂礦丁的光頭上。這時火勢已燃著禿頂礦丁的衣襟,烤得他炙燙難忍,極為疼痛,求生的本能使他硬掙著。沈立寶這一棍又準又狠,禿頂礦丁的光頭上也被捅出一個大窟窿,疼徹入骨。禿頂礦丁再也支撐不住了,兩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高個和小個礦丁發出一陣淒利絕望的慘叫,雙雙墜落洞底。隨即,大火騰得從洞口竄了出來,冒出三尺高的火苗,慘叫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呼呼」煤火燃燒的聲音。齊大耳被洞口噴出的火焰燃著了眉毛,驚叫一聲,往後便倒。
齊大耳、冷冰石、沈立寶望著這令人不寒而慄的一幕,無不心驚肉跳。齊大耳躍離烈焰噴發的洞口,怔怔地望著竄出的火苗,淚流滿面,喃喃道:「這三個人是為救我而死的,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冷冰石不禁暗暗點頭。沈立寶卻嗤之以鼻,悻悻道:「你別這麼多情了,他們心裡還知不道咋想得呢!」齊大耳心知肚明,反駁道:「不管咋說,要不是他們疊羅漢相救,我也燒死在裡頭了。」冷冰石心情沉重地把匕首還給他,催促道:「大耳!煤火越來越大,石頭都燒酥了,這座山馬上就會崩塌。這裡不能久留,咱們得趕緊離開。」齊大耳接過匕首,一臉悲愴,俯下身道:「冷大哥!你腿腳不便,我背著你走。」冷冰石道:「亂石犬牙交錯,行走不便,再背個人更沒法子走路,你攙著我,還是我自已走!」齊大耳不由分說,把冷冰石背上就走。
沈立寶把候任吉的屍首掀入冒火的洞中,也隨後趕來。此時,整個礦山的煤火熊熊燃燒,漫山遍野蔽日的濃煙。齊大耳背著冷冰石,只顧攀巖跨溝尋覓路徑走路,卻沒發現周圍有異常情況。沈立寶心懷鬼胎,早發現被濃煙籠罩的灌木叢中,金慶隆搜山的礦丁時隱時現。沈立寶趁他們眼慢,瞅準機會鑽入灌木叢中。剛走十幾步,便遇到一個礦丁!那礦丁一見他,大吃一驚,剛要大聲疾呼,沈立寶趕緊示意道:「別瞎咋呼!金礦長在哪兒?快帶我去,我知道共黨分子的下落。」那礦丁見他鄭重其事,倒也不敢怠慢,立即把他領到賠光血本正怒氣衝天的金慶隆跟前。
金慶隆一見沈立寶,氣急敗壞地厲聲叱罵:「丁奉彬!你這個狗日的東西,你提供得情報呢?」沈立寶趕忙陪笑道:「金礦長!這一回準頭了。共黨分子冷冰石和齊大耳被我哄到一個山溝裡,就在前頭溝裡,我領著你們前去捉拿。」金慶隆瞪著血紅的兩眼罵道:「你這個狗日的,真是」腚後頭作揖「!這座山叫我的人馬包圍了,共黨分子根本跑不了,你卻來賣乖取巧。」沈立寶驚出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金礦長!那兩個共黨分子真是我哄進山溝裡的,我又沒哄你,不信你到山溝裡一搜,他們准在哪兒!」金慶隆掏出手槍,指點著沈立寶的鼻子,獰笑道:「我已把這座山圍了個水洩不通,就是只蚊子也休想從這裡飛出去。我看你就是共黨分子,這回炸礦,你就是主謀之一。」沈立寶不知他為啥翻臉!極為恐懼,心裡絕望道:「這下子可完了,狗日的金慶隆翻臉不認人!倒砍一耙,他這是不願意給我那六根金條賞錢呀。我日他娘的,原先的三根金條也叫他昧下了,這回有成連命也要丟在這裡了。」沈立寶瞪大兩隻驚恐的母豬眼,見金慶隆「卡嚓」一聲把子彈頂上了膛,就知金慶隆要送他上西天。沈立寶不願等死,哀求道:「金礦長!饒命呀!」腳下卻迅疾行動。說時遲那時快,沈立寶趁一股濃煙湧來,娘們腚一扭,飛快鑽入灌木叢中。山上的灌木極多,又被濃煙籠罩,雖說是白天,能見卻極低,正是這股濃煙救了他一命。金慶隆見他逃跑,揮槍沖灌木叢就打。沈立寶感到大腿一麻,立腳不穩,一個趔趄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沈立寶順著山勢往下滾落,直到被一棵大樹擋住,才停了下來。就在這時,山體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隆隆巨響,整個山體被煤火燒空,突然連續崩塌了,一股濃煙沖天而起,大地劇烈震顫。沈立寶感到耳膜巨痛,一下子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