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劍送走皮憲章、師掌櫃後,不由心中一陣狂喜。此二人一走,馮劍少了顧忌,可以實施逃走計劃了。而就在這時,只聽身後喧鬧聲一片。馮劍極為震驚,以為又出了啥事,回頭一看,只見從門外突然闖進來七、個衣著華麗的青年來。這群人進得門來,不由分說,便把他圍在了中間,拉著他的手,熱乎異常,像是見了久別的親人!更有一個長得肥頭大耳,塌鼻豁嘴的富態漢子,揪著他衣裳,直叫他:「大皮球!」馮劍雖然一個也不認得,見他們這麼熱乎,便知是皮義明的酒肉朋友!因他目前的身份是皮家少爺,且房內還有三個日本人追蹤緝拿的要犯,只能硬著頭皮,暫時姓「皮」!也默認了來人送給的外號!馮劍不敢怠慢,胡亂打著招呼,忙邀大家上堂屋裡喝荼,全力周旋。
這幾個人正是蕭縣城裡出了名的紈褲子弟,分別是張濤、周瑞、彭吉祥、趙君權、王重生!他們家都是在街面上做生意的富戶,跟皮義明是拜把子弟兄。這幫人不會做生意,量仗著老子有錢,卻會吸大煙、推牌九、逛窯子!那個塌鼻豁嘴的正是周瑞!周瑞家是開當鋪的,跟皮義明一樣,也是家裡的獨苗,兩人臭味相投,是皮義明最鐵的哥們。周瑞粗著嗓門,大刺刺地喝道:「大皮球!你回來了,也不通知咱哥們一聲,是不是不夠意思?」馮劍尷尬極了,嘴裡喏喏,雖猜想這幾人是皮義明的狐朋狗友,因不知姓名底細,摸不清他們的來路,哪裡敢應聲呢?他只好臉上訕笑,往屋裡讓客。彭吉祥接口道:「你在外頭遛蕩了半年,好歹回來了,在外頭沒少受罪?別管咋說,回來了就是好!俺弟兄幾個商量了一下,都說皮球你回來了,俺幾個咋都得意思意思,給你接風洗塵。不進屋了,咱們到鳳月樓裡吃花酒去,小月兒可等著你呢!你一走就是半年,也不打個招呼!人家小月兒從你走後就閉門謝客,為你守身如玉!你回來一整天了,咋也得過去見見老相好?她要是聽說你已回到家不去看她,說不準她敢找上門來。」
馮劍猛然間見冒出來一個「小月兒」!不知是幹啥的,更是尷尬難堪。幾個人見他一臉訕笑,都當成歉疚,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紛紛戲謔道:「皮球出去了半年,變成大閨女了。走,今夜就在鳳月樓來個一醉方休!把小月兒也叫來,你跟小月兒也敘敘舊情。」馮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嘴中喏喏,哪裡敢去?幾個人不由分說,推搡著馮劍往外就走。馮劍往後拚命打著墜兒,極力推辭,叫道:「既然各位到家中來了,還是在家喝酒!我叫廚子炒幾個好菜。」王重生嗤之以鼻,鄙夷道:「你別在這裡醃髒俺了,你家那個廚子燉個大鍋白菜還中,他炒的菜也能端上桌面嗎?又不是叫你掏腰包,俺哥幾個已經說好了,今天請你的客,還不中嗎?」不由分說,架著他腳不沾地,就向外走。馮劍當不住他們人多勢眾,無法擺脫,心中暗暗叫苦。
剛剛走到大門口,幸好被梅河、盛世成兩人攔住了。梅河陪笑道:「各位少爺!俺家少爺晌午剛回到家裡,今晚說啥也不能出去。再說,老爺的病又犯了,已送到徐州診治,還知不道凶吉禍福!師掌櫃臨走時可交待了,叫俺少爺哪兒也不能去,就在家呆著。各位少爺!請您幾個體諒俺當差的不容易,還是在家喝酒!你們要是嫌廚子炒的菜不好吃,我到飯店裡去叫幾個菜來。」周瑞把眼一瞪,訓斥道:「老梅!就你的熊道道多?人家老盛從來不管!師掌櫃算個**?他放個屁你聞著都是香的?在家裡喝,你給倒酒呀?夜裡你陪著睡覺呀?」一推他:「去去去,還不滾一邊去。」梅河被他推搡了一下,自覺臉上無光,不由得心頭火直往上頂,臉色一寒,粗聲喝道:「不是俺不給周少爺面子!俺端得可是皮家的飯碗,吃的是皮家的糧食,就得服皮家的管。你又不是知不道,皮老爺有病,家裡櫃上不都是師掌櫃管著嗎?你說師掌櫃算個**!俺可不行,俺可把他看成財神爺,他放個屁在俺這裡還真是香的。」周瑞聽他說話不順耳朵,就知道說嗆了!臉上訕訕地掛不住,尷尬地站在哪兒,臉色紫脹,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趙君權趕緊解圍,解釋道:「老梅呀!你也別當真,周瑞說話你又不是知不道,他是個直通子脾氣,說出話來能噎死人,你千萬別生真氣!其實,他也不是看不起你。」梅河悻悻道:「你們也別怪俺說話不好聽!老爺病重,少爺還有心去逛窯子吃花酒,叫外人聽說了,名聲不好!再說,少爺是王縣長相中的女婿,這事傳到王縣長的耳朵眼裡,這可不得了!」馮劍本不願去,此時正好就坡下驢,趕緊道:「就是!就是!在哪兒喝酒不管呀?在家裡喝酒同樣醉人!幾位兄弟哥!到堂屋裡坐下。老梅!你去飯店裡叫幾個菜來。」周瑞被梅河囔嘟了一頓,心裡光火,卻又無處發洩,涎著臉嘟囔道:「不出去就不出去,一個護院打雜的,有啥了不起呀?」梅河翻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護院打雜的又咋了?護院打雜的也是人!」趙君權一推周瑞,責備道:「你這是弄啥呢?咱幾個幹啥來了?本來是來玩的,倒弄了一肚子氣!皮球說得對,哪兒喝酒不醉人呀?非到鳳月樓去喝酒嗎?」馮劍也打圓場道:「走,走,到堂屋裡先坐下來喝荼清杯。」周瑞賭氣道:「上堂屋裡幹啥去?還是在你屋裡方便,到你屋裡去。」馮劍嚇了一跳,急忙攔住他,尷尬道:「我那屋好多天沒收拾了,各處怪髒的。老爺子不在家,還是到堂屋裡去。」周瑞眼一瞪,怪怨道:「屋裡頭髒,你不會叫春花、秋月兩個丫頭拾掇拾掇嗎?半年沒上你家來,連小雞小鴨都成仙了,兩個丫頭總不能也搬你家的門框砸我?」馮劍忙笑道:「那哪能呀!」眼睜睜地看著幾個人搖晃著走入東跨院,大模大樣地進了屋裡。馮劍心懷鬼胎,跟在大家身後,也惴惴不安地走了進去。
周瑞進了屋,叉開兩腿往床上一躺,望著房頂,也不吭氣。春花、秋月忙著把燈燭點上,屋內馬上亮堂起來。趙君權見周瑞氣嘟著臉,打趣道:「你這是弄啥呀?跟個夥計吵啥?」周瑞氣哼哼道:「這個狗日的,跟師掌櫃是一路貨色,皮家的這些夥計比主子還橫。」見馮劍進來,乜斜著眼大刺刺地道:「皮球!今天可吃你了。」馮劍笑笑,忙道:「你擎好,我不是叫老梅到飯店去叫菜了嗎?」周瑞細細打量了馮劍一陣,詫異道:「皮球!你咋這麼瘦了?都瘦脫了形了。你說說,這半年你都去哪兒了?坐下來說說,叫咱這些弟兄也跟著開開眼界。」馮劍見他斜躺在床上,兩隻腳不緊不慢地踢打著床幫,發出輕輕的敲擊聲,不由心裡捏成一把冷汗,很為床底下的三人擔心。趙君權打量了馮劍一陣,也覺奇怪,嘻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朝這處想,細看皮球還真有些變了,連說話也啞喉嚨破嗓,文縐縐的,酸得很呀!」馮劍以為被他們看出了破綻,急忙掩蓋道:「最近是有些啞嗓子!」忙轉移話題,道:「老梅這個人呀!凡事也忒當真,你別生氣!」趙君權冷笑道:「人家周瑞是啥人呀?能生一個夥計的氣嗎?」馮劍這才知道塌鼻的傢伙叫周瑞!周瑞叫他一捧,也自嘲道:「哪兒不能喝酒?還不如在家喝呢!今天是皮球請客,咱們大家拚命地喝,喝他個天昏地暗,氣死姓梅的。喝醉了我今天就不走了,跟皮球打通腿,不走了。」馮劍頓時嚇了一跳,又不敢說不叫他喝。趙君權曖昧地一笑,陰陽怪氣地道:「那得看看春花、秋月兩個丫頭同意不!」春花、秋月正給眾人倒荼,不由臉上一紅。秋月俏眼流波,反駁道:「趙少爺這是說得啥話呀?」趙君權得意笑道:「我說得不是呀?」春花、秋月二人轉眼看看馮劍,用手背捂嘴一笑,快步出去了。馮劍心裡嫉妒,暗道:「他奶奶的!皮少爺果真跟兩個丫頭有一腿。」心裡酸溜溜。
這時,酒鋪的夥計把酒菜送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周瑞從床上起來,往桌前一坐,拿起一瓶夥計送來的白酒,看看上面的標鑒,裝模作樣、怪聲怪氣地道:「夥計!我老眼昏花,看不清這上面的字。這是啥酒呀?也敢往咱這裡送?」夥計點頭哈腰,回答道:「這是正宗的豐縣泥池,最近就時興喝這個牌子的酒。」周瑞把臉一板,喝斥道:「我能知不道最近時興喝這個牌子嗎?這種酒也不咋樣,喝了上頭,還有啥好酒不?」夥計笑道:「好酒倒是有,就是價錢貴些。」周瑞冷笑道:「能有多貴?你是欺負俺幾個喝不起嗎?」夥計陪笑道:「這哪能呀!你們幾個是啥人?就是天上的瓊漿玉液!你們幾位也喝得起。」周瑞往後一抑身子,大模大樣道:「這不妥了?還不快點換瓶好酒來。」那夥計問道:「周少爺想換啥樣的酒呀?」周瑞「哼」了一聲,不屑道:「喝啥樣的酒?諒你那小店裡也沒有,有茅台酒嗎?」那夥計搖搖頭,為難道:「真叫少爺說准了,小店裡還真沒有茅台。倒是有幾瓶洋河大曲,都擱了兩年多了。」周瑞嗤笑道:「洋河哪有茅台酒好喝呀?今天就想喝茅台酒,咋辦?」趙君權笑道:「周瑞淨喝些」無的有「!茅台酒只能到徐州去買,都天黑了,到哪兒給你去弄茅台酒呢?」周瑞胸有成竹,得意地笑了,神秘道:「夥計們!茅台酒這屋裡就有,你們幾個想不想喝呀?」
張濤、彭吉祥、王重生精神一振,紛紛叫道:「怪不得周瑞非要喝茅台酒,原來他是啞巴吃扁食——心裡有數。皮球這屋裡藏著茅台酒!俺幾個咋知不道呀?還是你哥倆關係鐵。皮球!你屋裡有茅台酒,咋也不吱一聲,是怕俺幾個喝你的嗎?」馮劍感到莫名其妙,苦笑道:「幾位來了,別說是喝酒,就是吃我,也立馬燉熟端上來。要是有茅台酒,那還用說嗎?」王重生搖搖頭,歎了口氣,無奈道:「出去半年,皮球變得小氣了。家裡藏著茅台酒,不願意拿出來給咱們喝呀!」馮劍指天發誓道:「天地良心!要是有茅台酒,不拿出來給你們喝,天打五雷轟。」向春花問道:「你知道茅台酒擱在哪兒嗎?」春花俏眼流波,搶白道:「俺上哪兒知道去?老爺屋裡興許有茅台酒,我把老梅喊來,你問問他!」周瑞搖搖手道:「別、別,堂屋裡的酒再好,俺幾個也不喝!你也別去喊老梅了,我一見他就噁心。皮球!你就別跟春花唱雙簧戲了!快點把茅台酒拿出來!這茅台酒就藏在你屋裡。」馮劍遲疑了一下,眼神遊移不定,惶恐道:「在……在我這屋裡?」彭吉祥挖苦道:「你裝啥的呆呀!是不想給俺們喝嗎?」馮劍氣得心裡直罵,暗道:「這個狗日的說話真氣人!我不想給你們喝?我不想給你們喝尿!又不是俺家的酒,你就是把皮家的酒喝完,我也不管呀!」看他們的陣式,今天不喝茅台酒是誓不罷休。馮劍急得直搓手,在屋內四處張望,猜測道:「這個王操的皮義明,把茅台酒藏在哪兒了?」慌忙四下尋找,翻箱倒櫃,獨獨不找床下。
大家見他磨蹭,不願拿出茅台酒來,都不高興。張濤道:「周瑞這人最實誠,他要是說有,怎能沒有呀?」馮劍急得頭上冒出了汗,問道:「酒放在哪兒呢?」彭吉祥挖苦道:「你問俺們,俺幾個又去問誰呢?」趙君權發狠道:「皮球!不管你藏得再嚴實,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俺幾個也得把茅台酒翻出來喝了。咱們明說,今天啥酒都不喝,偏喝你的茅台酒!」張濤羨慕道:「周瑞的鼻子真尖,你是咋知道他有茅台酒的?」周瑞調侃道:「我是咋知道的?是我送給他的!一下子送給他兩瓶,我還能知不道嗎?他捨不得喝,當時就藏起來了,我知道他藏哪兒了。」王重生等不由嫉妒,笑說:「皮球!還是你倆味好,周瑞吃肉,也沒忘了給你根骨頭啃。你啃骨頭俺幾個不眼熱,叫俺幾個能跟著喝點湯拉攙就知足了。皮義明!別再磨蹭了!我好心勸你一句,藏是藏不住了,藏起來還能生小的嗎?今天非把你那兩瓶茅台喝了不管!」馮劍一臉苦笑,嘴裡應道:「那好,那好。」頭上沁出冷汗,不知所措。馮劍又在屋裡仔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便訕笑道:「知不道叫我擱到哪兒去了。真不中,今天咱先喝洋河大曲?趕明我仔細找找,咱們改天再喝茅台?」眾人不依,板著臉埋怨道:「你出去了半年,咋變得小雞肚腸,小氣起來了?不就是兩瓶酒?值不得這樣呀!」馮劍肚裡有鬼,頭上熱汗涔涔而下,心裡暗暗罵這皮少爺,這狗日的把酒到底放到啥地方去了?這麼難找,可把你馮爺爺給害苦了。
周瑞也覺奇怪,詫異道:「大皮球!你這是咋了?咱這些人可都是拜把子弟兄,今天可是給你接風來了!你快把酒拿出來,趕明我再弄來兩瓶送給你,咋樣呀?」馮劍一臉無奈,哭喪著臉,訕訕道:「我是真的找不著呀!」周瑞極為生氣,胸脯起伏,挖苦道:「你不朝放酒的地方找,上哪兒找到呢?你偏逼我說出來呀?那兩瓶酒不就是藏到床底下了嗎?你不願拿就算了。張濤,你替他拿出來。」張濤聞言大喜,應道:「好的!」說著,低頭就往床底下鑽。馮劍一聽,頓時如五雷轟頂,頭上霎時走了三魂。他慌忙攔住張濤,拍著腦門叫道:「你們看我這記性,我咋忘了?不假,我想起來了,那兩瓶茅台是叫我藏在床底下了。我去拿,我自已去拿。」大家哄然大笑,都道:「你這會才想起來?出去了半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卻變得又奸又滑。」馮劍顧不得他們嘲笑,紅著臉低頭就往床下鑽。站在一旁的秋月討好道:「少爺!床底下怪髒的,別弄你一身的灰塵,還是我來拿。」馮劍差點沒把鼻子氣歪,沒好氣地訓斥道:「你別再給我添亂子了,還不滾一邊去?」春花俏眼斜睨著秋月,嘴角含嘲。秋月本來討好,沒料到拍馬屁拍在馬腿上,碰了一鼻子灰,臉上微微泛紅,很是難堪,悻悻一笑,退在一旁。
馮劍鑽入床底下,隱約見林之波、章老三焦急地抱著景志剛蜷窩著,景志剛則耷拉著頭,已昏死過去了。章老三忙附在馮劍耳旁,輕聲道:「他傷得忒重,得想法弄些藥來。」馮劍會意,伸手摸了一下景志剛的額頭,感到燙得嚇人!林之波悄聲道:「天氣忒熱,他身上的傷已化膿了,得趕緊治,再睌一步,就怕他熬不到天明了。」馮劍心裡一緊,輕聲道:「你們耐心等著,我馬上想辦法弄藥。」這當兒,周瑞大聲問道:「大皮球!你鑽床底下弄啥呢?還不趕緊出來,是不是床底下藏著相好的?」趙君權也道:「怪不得皮義明今天失態,原來床底下藏著個相好的,不會是個狐狸仙!拉出來叫大家見識見識。」春花、秋月兩人掩口吃吃地笑了,張濤、王重生等也開心地大笑起來。馮劍一聽,腦袋「嗡」地一下大了,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不敢久待,趕緊從床下爬了出來。大家一看他兩手空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趙君權指著馮劍嘲弄道:「你今天是咋啦?跟沒頭魂似的?難道床底下真有個相好的?你拿得茅台酒呢?」馮劍這才恍然大悟,尷尬一笑,又趕緊彎腰鑽入床下。床下空間本來就狹小,又窩藏著三個人,已無插針之空,哪裡有茅台酒的蹤跡?馮劍兩手還在亂摸,章老三連忙搖手,輕聲道:「俺們已經摸過了,床下啥也沒有。」馮劍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不知所措。這時,他既擔心景志剛身上的傷,偏又找不到眾人要喝的茅台酒,還擔心周瑞等真要鑽床下尋找!暴露三人的形蹤。他焦慮萬分,不知如何把這難堪的場面應付過去。突然,他急中生智,直起身來,壯了壯膽,把臉色一寒,厲聲喝道:「春花!」
春花本來站在一旁笑盈盈的,聽馮劍厲聲喝叫,頓時嚇得兩腿一顫,驚恐地睜大兩隻俏眼,呆呆地望著馮劍!馮劍初次耍少爺威風,竟然靈驗,不覺心裡一寬,臉上卻依然是冷若冰霜,不敢有絲毫的馬虎。馮劍斷喝道:「春花!你說:那兩瓶茅台酒是不是叫你偷走的?」春花禍從天降,一下子嚇懵了。她大張著嘴,驚慌失措地望著馮劍,好一陣才緩過神來,趕緊搖手否認:「不、不、不是我。少爺!不是我拿的,我可沒偷呀!你別冤枉我,不是我拿的。」馮劍凶神惡煞般地一拍桌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叱喝道:「你還敢不承認?不是你還能是誰呀?這兩瓶茅台是我親手放到床底下的,這屋裡除了你和秋月,沒旁的人來!不是你拿的,難道是秋月拿的嗎?」秋月見春花挨訓,正幸災樂禍,一聽這話,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慌忙把手擺成迎風的芭蕉葉,矢口否認道:「不、不,我可沒拿,俺家又沒有會喝酒的,我拿那兩瓶酒幹啥呀?不是我拿的,我從來不拿少爺的東西。」馮劍陰沉著臉,叫道:「一個床底下我都找遍了,你們倆都沒拿,難道這兩瓶茅台叫老鼠喝了?當我知不道呀!你倆明裡暗裡偷拿我的東西,我早就知道!我當時不說,就看你倆誠實不誠實。老實說,這兩瓶酒是誰拿的?」春花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哀求道:「少爺,我真的沒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秋月只求自保,冷笑道:「你沒拿?那是誰拿的?上回少爺在徐州買來一尊金佛,才三天就不見了,到哪兒去了?」春花一聽,倒豎杏眼,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死妮子!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你說,金佛到哪兒去了?」秋月也不示弱,俏臉含嗔,像母老虎一樣大吼道:「到哪兒去了?徐州城匯源當鋪裡有人去當過一尊金佛,跟少爺買的那尊一模一樣,當得是死當。去當金佛的那個人有人認得,正是你的姑夫!哪有這麼巧的事?少爺這裡少金佛,他哪兒去當金佛?」春花怒斥道:「你放屁!你血口噴人!」秋月得意地道:「我血口噴人?匯源當鋪的夥計是俺表哥,他認得你姑夫!你姑姑家窮得叮噹響,一家人合穿一條褲子,這蕭縣城裡誰知不道?從哪來的金佛呢?」春花死不承認,爭辯道:「那是你表哥認錯人了,俺姑夫這兩年就沒去過徐州城。你真是」老鵠落在豬身上,只看著旁人黑!「我不揭你的短罷了,你又好到哪兒去?」秋月象斗架的母雞,嗔臉喝斥道:「我咋啦?我有啥短處?你別在少爺跟前反咬一口。」春花冷笑道:「你不仁,我不義。還知道涎著臉說呢,你還有啥短處?我問你:去年冬天,少爺的那件貂皮大衣哪去了?」秋月心虛道:「這也得問你呀,少爺的衣裳不都是你收拾嗎?反倒問起我來了。」春花挖苦道:「歸我收拾不假,我也擋不住有家賊呀!有人倒是見過你爹身上穿的那件皮坎肩,是貂皮做的。你家好像也不是能穿得起貂皮坎肩的人家。」兩個丫鬟唇槍舌劍,像兩頭斗架的母狗,狗咬狗吵鬧成一團。
馮劍不禁咋舌,心中暗暗好笑,肚裡思忖道:「我的乖乖,沒想到詐出家賊來了。林之波還說皮憲章叫」皮九寸「!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他家的丫頭竟然也都是盜竊高手!」馮劍裝著極為氣憤,厲聲叱罵道:「你倆真不爭氣,相中啥東西,不能明著跟我要嗎?我啥東西捨不得給你們倆,非偷不中?真是丟人現眼。你倆偷啥不行,偷那兩瓶酒幹啥呢?叫我在朋友跟前丟這麼大的面子!」兩個丫頭極為委屈,爭相表白道:「少爺!俺真的沒拿呀!俺又不喝酒,拿酒幹啥呀!」馮劍罵道:「死妮子!還說沒拿,沒拿這兩瓶酒能自個飛了?再說沒拿,我馬上報官,把你倆弄到警察局裡打一頓板子,把你倆的腚打個稀巴爛,看你倆老實不!」周瑞等見馮劍氣得不輕,兩個丫頭抹淚辯白,見為了喝茅台酒惹出皮家的內丑,自覺不好,便打圓場道:「算了算了,不就是兩瓶酒嗎?也不準是她倆拿的。」兩個丫頭臉綻笑靨,秋月更是給周瑞飛去一個媚眼,齊聲道:「還是周少爺明理,知道疼下人!俺們本來就沒拿那兩瓶酒!」馮劍見周瑞講情,趕緊就坡下驢,沖兩個丫鬟叱罵道:「兩個混帳東西!要不是周少爺給你倆講情,我非把你們送警察局不可。還站在這裡幹啥?還嫌不丟人呀!都給我滾一邊去。」兩個丫頭喏喏而退。
馮劍對周瑞等人歎道:「這兩個死妮子,不給我爭氣!今天各位只能湊乎著喝洋河大曲了。」王重生笑道:「啥樣的酒不醉人呀?依我說,咱也別喝洋河了,這裡有現成的,就湊合著喝這泥池酒!」彭吉祥笑道:「皮球倒是憐香惜玉,這事擱我身上,還不打斷她倆的狗腿不中。」周瑞鄙夷道:「就你那小心眼,能成啥大事呀?做人得有肚量。人家皮球才不跟女人一般見識呢,要不,今天夜裡誰給他暖腳?你們說是不是呀?」大家曖昧地壞笑起來。說著,紛紛入坐,果然再也不提茅台酒的事。周瑞打開桌子上的泥池酒倒入杯子,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其實,豐縣的泥池酒就挺好喝的,入口綿甜,醉酒後不但不頭疼,還能滋陰壯陽。這時候就是拿瓶茅台酒來換,我也不換給他!」馮劍往板凳上一坐,不禁「哎喲」一聲,緊蹙眉頭。周瑞忙問道:「你這是咋啦?」馮劍痛苦不堪,道:「昨天不小心從山上滑了下來,身上落了傷。」周瑞詫異道:「你沒事跑到山上幹啥去了?傷在哪兒了?傷得重不重呀?得趕緊弄些藥來抹抹。」馮劍故意哼了兩下鼻子,道:「從山上摔下來,還能摔輕了?身上到處都是傷!我還覺得鼻子不透氣,有些發燒。」周瑞對彭吉祥道:「彭吉祥!趕緊想法給皮球弄些藥來,管外傷和發熱的,別耽誤了喝酒。」原來彭吉祥的老子彭定君是蕭縣城裡有名的大夫,專治跌打損傷,頭痛發熱。彭吉祥道:「這還不是一句話嗎?把老梅喊進來,我寫個條子,叫他去藥鋪子裡去拿。」馮劍喜出望外,趕緊把秋月叫進來,吩咐她喊來梅河。梅河進來,彭吉祥果然寫了條子,交給梅河,道:「你給櫃上的老孔說,就說皮義明身上有傷,而且還頭痛發熱,他就知道給你拿啥藥了。」梅河應了一聲,慌忙跑去拿藥了。馮劍費盡周折,好歹躲過去這一關,方才鬆了口氣,暗自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