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翠菊許是心情不佳,往常快嘴快舌的她今天卻不怎麼說話,低著頭喝悶酒。馮劍也受了感染,只喝酒不說話,不一會兒,一壇自釀紅芋干酒就在兩人無言的對飲中露了底,兩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邱翠菊右手腕托腮,臉腮黑裡透紅,兩隻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望著馮劍,吃吃地笑。馮劍也是大醉,見她呆呆地傻笑,問道:「你笑啥呀?」邱翠菊眉眼含春,笑道:「俺外爺爺總叫你『黑胖子』!今天一仔細看,果真是又黑又胖。」馮劍藉著酒勁,放肆地大笑道:「光說我黑,你也照照鏡子,你那張臉也和鍋底差不了多少?咱倆是『老鴰落到豬身上,誰也別說誰黑』。」邱翠菊不依,捋袖子揪住馮劍就打,熱氣噴在他的脖子上,撒嬌道:「你敢這樣說我?看我不揍你。」馮劍只覺一股濃郁的少女馨香撲鼻而來,頓時感到一陣眩暈。邱翠菊揪住他的衣領,俏臉含春,嗔道:「你說誰黑呀!」馮劍酒後失態,伸手一攬她的纖腰,邱翠菊趁勢滾入他的懷裡。馮劍是個血性青年,尚未婚配,懷裡一下子多了一個人間尤物,更兼酥胸半掩,吐氣如蘭,哪裡還把持得住?馮劍只覺得身上似蚯蚓亂爬,口乾舌燥,身下某部位像剛澆過水的黃瓜,已經是硬如鋼槍。馮劍沒念過書,自然不知道柳下惠、魯男子的故事,就算是知道,也達不到那坐懷不亂的境界。馮劍酒壯英雄膽,攔腰把邱翠菊抱起,扔在裡間的床上,扯下她的衣裳,撲了上去……這時的馮劍早已把孫倩靚丟到九霄雲外,孫倩靚是鏡子裡的燒餅,邱翠菊才是送到嘴邊的窩頭,不吃白不吃。兩個人翻雲覆雨,累得氣喘吁吁,戰了個旗鼓相當。激烈的大戰之後,兩人都是汗流浹背,疲憊至極,便交頸疊股,相互擁抱著雙雙進入了夢鄉。這時的光景,別說是翠菊姥爺回來,就是天塌了下來,馮劍也顧不得管了。
馮劍一覺醒來,覺得異樣,睜眼一看,懷裡多了一個溫軟的身子,細看卻是邱翠菊!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馮劍慌忙穿衣起來,心懷鬼胎,惴惴不安。邱翠菊嘴角含笑,尚自沉睡未醒。馮劍蹬鞋下床,悄悄來到院中,見天已擦黑,所幸翠菊姥爺依然未回。回想剛才做過的事,雖然無限風流,他卻極為後怕,呆呆地站在院子裡,不知如何是好。此時邱翠菊依然**著身子躺在床上,要是被她姥爺回來碰見,後果將不堪設想。馮劍想到這裡,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突然,他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暗道:闖下這麼大的禍端,此時不走,還等何時?逃跑的念頭一冒,腳下早已挪動。他躡手躡腳出了院子,四顧無人,沿著淹子大堤撒歡就跑。沒想到剛跑出幾十步,突然腳下一拌,猝不及防,踉蹌了幾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隨即,撲上來幾個大漢,把他死死按住。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先捆起來,把小屋團團圍住,一個也不能放跑。」有人遞過繩子,幾個人一起動手,把馮劍捆了個結結實實,嘴裡還被塞了一團東西,作聲不得。
腳步聲雜亂無章地響成一片,十幾個精壯漢子把小院圍了個鐵桶一般,別說是人,就是蚊子也飛不出去一隻。馮劍暗暗叫苦,看光景不像是翠菊姥爺他們,他猜測成是吳家的人捉姦來了,這一回邱翠菊赤身露體躺在床上,想賴也賴不掉了。須臾,進去搜捕的人陸續出來,其中兩人抬著一隻長條木箱,很是沉重。一個三十多歲的精瘦男人,走路一跛一拐,一臉威嚴,顯然是個頭目。他用手電筒照了照那只木箱,對手下道:「就是這東西!還有沒有呀?」手下們急忙道:「就只找到這一個木箱。」那瘸子蹙眉道:「還應該有幾個箱子才對。」手下均搖頭道:「屋裡屋外都搜遍了,只找到這一個木箱。剩下的恐怕被他們轉移了。」那瘸子無奈,道:「人贓俱獲。就是沒抓住他們的同夥,他們難道聽到風聲逃跑了?你們再到周圍仔細搜查,我不信他們能飛上天去?」又等了一頓飯功夫,搜查的人都回來了,還是沒查出一人!一個小個子道:「郭隊長!屋裡床底下牆上倒有一個大洞,會不會從洞裡逃走了?」另一人道:「不會!我和池輝在屋後眼也不敢眨一下,那個洞口我們也發現了,沒有人從哪兒逃走呀!」郭隊長凝望著夜幕中的淹子,無可奈何地說道:「看來是逃進淹子裡去了。叫黑胖子打亂了部署,要是再晚一個鐘頭動手,一個也跑不了。這回好歹抓住一個黑胖子,也搜到了東西,大家的功勞不小,回去一人賞銀元一塊。」大家無不歡呼雀躍。於是,一行人喜氣洋洋地抬著木箱,押著馮劍,唱著小曲,凱旋而歸。馮劍聽他們說話,又不像是吳家的人!既然不是吳家來捉姦的,又有誰與蔣家有這麼大的過節呢?這群人到底是幹啥的?為啥到邱翠菊家抓人呢?邱翠菊剛才還睡在床上,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去了哪兒了?邱翠菊的姥爺和舅舅到哪裡去了?他們為啥抓我呢?這是要把我弄到哪兒去?馮劍心裡充滿一連串的疑問,不知所措。還有,從頭一眼見到那個長木箱子,他眼前就是一亮,這種木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
郭隊長他們押著馮劍步行數里,來到淹子北邊的梁寨集,早有一輛汽車停在街頭。他們把馮劍推上了汽車,準備回去。磨蹭了半天,汽車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了。郭隊長氣得踹了司機一腳,留下司機繼續修車,一行人只好臨時找了家客店住下了。馮劍被關在一間養牲口的破舊草屋裡,並放了雙崗。郭隊長吩咐道:「柳良!黃雲發!你們倆看好這個胖子,別叫他跑了。跑了這人,叫你倆吃不了兜著走。」柳良、黃雲發慌忙道:「您擎好!俺倆就坐在門口守著,一夜不睡。」天氣炎熱,蚊蟲肆虐,郭隊長他們哪裡睡得著,於是點起油燈來,徹夜賭博。馮劍被麻繩捆住,胳膊又酸又麻,嘴裡堵著東西,頂得下頜骨疼。才當罷風流客,轉眼成了階下囚,馮劍對這巨大的反差只能苦笑。將至三更,馮劍聽見後牆隱隱有些動靜,雖然聲音極小,但在寂靜的夜裡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又過了半個時辰,牆上便出現了一個洞口,一人探出頭來,輕輕叫道:「大哥!蔣大哥!」馮劍見有人來,想要答應,因嘴裡堵著東西,卻發不出聲來,只能掙扎著挪上前去。那人藉著影影綽綽的星光,發現裡面有人,不禁大喜。那人擴大洞口,鑽進屋裡,不由分說,把馮劍送出洞去。屋外自有人接著,低聲歡呼道:「大哥在這裡呢。」進屋的那人也鑽出洞來,低聲訓斥道:「瞎嚷嚷啥呀?蔣大哥已救出來了,還不快走啊!」大家架著馮劍,躡手躡腳沿著牆根悄悄潛行,拐彎抹角,不一會出了梁寨集。大家逃出險地一陣急跑,一直跑了半個多時辰,才找到一處僻靜處停了下來。進屋的那人笑道:「快給蔣大哥鬆綁!」大家也跟著笑了,都道:「咋把這茬忘了?」大家上前,七手腳把馮劍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有人笑道:「怪不得蔣大哥一路上不吭聲,嘴裡還塞著東西呢!」說著,把馮劍嘴裡的東西也扯了下來。馮劍喘息道:「可憋死我了。」大家一聽聲音不對,近前藉著星光仔細一看,全都傻了眼。給馮劍扯堵嘴東西的那人驚叫道:「景三哥!咱把人救錯了,不是蔣大哥呀!」進屋的那人愣愣地注視著馮劍,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這下子咋治呀?人救錯了。不可能呀!秦朋!今天關進屋裡有幾個人?」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道:「就他一個。我專跑去問客店老闆,錯不了的。蔣大哥是傍黑被抓住的,剛出門就被郭瘸子他們按住了。再晚一袋煙的功夫,咱一個也跑不了。」小銀極為後怕,又惴惴道:「我是差一點呀!當時我剛拐過彎去,就看見郭瘸子他們堵門了。我嚇壞了,趕緊去找你們,要不……」景三哥頜首道:「這一回幸虧了小銀了。」扭頭馮劍問道:「黑胖子,跟你關在一塊的還有誰呢?」馮劍摸不清他們是啥來頭,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屋裡就我一個,沒有外人呀!」景三哥大奇,詫異道:「屋裡就你一個嗎?」馮劍道:「是呀!」景三哥急得打轉,扼腕連連說道:「壞了,這下子可壞了,壞透氣了。咋沒打聽准呀,蔣大哥肯定是另關在別的地方了。這咋治呀!天也快亮了,這……」大家都非常焦急,看看東方已放亮了,知道再回去救人已不可能,都是一臉惆悵,無計可施,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有人埋怨秦朋道:「你是干熊吃的?連個事也打聽不準。」秦朋蹲下抱頭失聲痛哭起來,自責道:「都怪我,沒察聽准就急慌著給大家報信了,這咋辦呀,天一亮啥都完了。」景三哥安慰秦朋道:「秦朋!你也別哭了,事情發生得忒突然,誰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這也不能全都怪你。賀志巖,你也別瞎抱怨了,出了這樣的紕漏,秦朋心裡也不好受。」叫賀志巖的聽了,瞪了秦朋一眼,蹲一旁吸煙去了。
景三哥問馮劍道:「你是犯了啥事,被郭瘸子抓起來的?」馮劍知道他們不是捉姦的,剛放下心來,一聽問話,不禁一臉迷茫,反問道:「我犯事了?我知不道呀!」景三哥不信,道:「真是出**奇了,你這人過日子才叫糊塗呢,連他們為啥抓你都知不道嗎?」馮劍道:「我從屋裡出來,就被幾個人按倒了,天知道他們為啥抓我!」景三哥道:「聽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啊!」馮劍道:「俺家是山東單縣的。」景三哥道:「山東單縣的?跑到俺這裡幹啥來了?」馮劍苦笑道:「我也知不道。」景三哥奇道:「你咋一問三不知呀!我問你:你住在誰家呢?」馮劍道:「我就住淹子堤上翠菊家裡,住了有十多天了。」小銀失聲叫道:「在翠菊家門口抓的是你呀?」馮劍苦笑道:「抓的不是我,還能是人家?我這幾天倒霉透了,淨出些怪事。」景三哥他們圍上來繼續問道:「你跟翠菊家是啥親戚?」馮劍搖搖頭,茫然道:「啥親戚也沒有呀!」景三哥「哦」了一聲,半天沒有吭聲。這時天已大亮,景三哥緊鎖著眉頭,眼神捉摸不定地看著馮劍!看得馮劍心裡直發毛。須臾,景三哥吩咐道:「賀志巖!你帶這個兄弟先找個地方睡覺。」賀志巖應了一聲。景三哥對馮劍道:「你先歇著,郭瘸子正在抓人,千萬別亂跑呀!」馮劍擔心邱翠菊爺孫的安危,本想說回邱翠菊家看看,景三哥這麼一說,他覺得有理,此時返回到翠菊家,無疑是自投羅網。自已畢竟是這幾個人救出來的,邱翠菊家既然不能回去了,也沒別的地方去,見他這麼熱情周到,便點頭同意。景三哥對賀志巖使了個眼色,賀志巖會意,站起身對馮劍道:「走!」領馮劍去了。他們一走,景三哥對大家說道:「這個人非常可疑,他跟翠菊家非親非故,咋可能在她家住上十多天呢?沒聽蔣大哥說這事呀!這人一問三不知,是真的知不道還是裝糊塗呢?咱這回行動神不知鬼不覺,郭瘸子咋摸得這麼準呢?咱是定的傍黑在翠菊家集合,除了咱們幾個,沒有人知道呀?郭瘸子天不黑就埋伏在哪兒了,難道是這個黑胖子告的密嗎?不對,這黑胖子咋知道咱要聚會呢?焦二哥!你說說。」焦二哥叫焦守則,三十出頭,不愛說話,聽景三哥點了他的名,才慢吞吞地道:「志剛說得有道理。不過,郭瘸子把他抓起來幹啥呢?」景志剛道:「你們覺得咱今天救人順利得出奇嗎?」大家前思後想,果然相當順利,於是,都覺得有點奇怪。景志剛冷笑道:「這是唱的雙簧戲呀,他們把黑胖子先抓起來,卻又叫咱把他救出來,這是啥呢?這就叫『放長線釣大魚』!『周瑜打黃蓋』,行得是苦肉計呀!」經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恍然大悟。小銀道:「景三哥!那還不趕緊宰了這狗日的?」焦守則道:「先別慌!沒見蔣大哥家的人,不能莽撞行事,萬一冤枉了好人咋辦?人頭落地又接不上?先把他看管起來。」景志剛道:「焦二哥說得有理,咱先把他看管起來,等察聽准了,再殺他也不遲。」小銀笑道:「這個傢伙又胖又壯,肯定一身牛力氣,萬一他發現咱對他起了疑心,跑了咋辦?」景志剛道:「先把他捆起來。」小銀道:「也只有這法子了。我去,賀志巖一個人招呼不了他。」說罷,追趕馮劍、賀志巖去了。景志剛道:「還得有個人去梁寨,打探消息。」秦朋應聲而起,道:「三哥,還是我去!」景志剛叮囑道:「秦朋!這回可要小心。」秦朋道:「我知道了。」說罷匆匆而去。他們一走,景志剛吩咐道:「咱們也走!」
原來,他們都是地下組織「兩股會」的成員。此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蔣風起和焦守則、景志剛、小銀、孟家來、劉利、秦朋、賀志巖等二十多人聚集在一起,靠扒火車、綁票、攔路搶劫、偷盜為生,幹那沒有本錢的勾當。因他們為主偷盜運行在隴海鐵路上的火車上的東西,專吃兩股鐵道線,所以稱為「兩股會」!昨天,他們又扒了火車,弄到了一批軍火。沒想到第二天,他們的領頭大哥蔣風起便被反動組織「護路隊」抓住了。蔣風起被抓,老三景志剛智勇雙全,自然成了大家的首領。他們尋機把汽車弄壞,趁郭瘸子住在梁寨集修車,救出了蔣風起,沒想到還是中了手腳,不是蔣風起,而是一個來歷不明、可能是行苦肉計的黑胖子!功虧一簣。
馮劍跟著賀志巖來到一個院落,賀志巖道:「這屋裡間有床,你睡裡間,我在當門歪一會就管。」馮劍道:「你也睡床上,咱倆打通腿。」賀志巖道:「大熱的天,還是各睡各的!」正說話,小銀進來了,把賀志巖叫到一旁,兩人嘀咕了一陣。小銀客氣地對馮劍道:「這個哥貴姓呀?」馮劍道:「我姓馮,叫馮劍!」小銀道:「我去做飯,吃了飯再睡?」馮劍搖頭道:「也不餓,回頭再吃!」小銀順水推舟,道:「那你就先睡一會。」馮劍苦笑道:「一肚子心事,就是睡,也睡不著呀!」小銀催促道:「累了一夜,還是躺一會!」說著,對賀志巖使了個眼色,賀志巖會意,便招呼馮劍進屋。馮劍雖然憂心重重,盛情難卻,便跟著進了裡屋。馮劍剛邁入門檻,被小銀操起木棍,照後腦劈頭一棍。馮劍猝不及防,後腦上早挨一棍,頓時眼冒金花,癱倒在地上。賀志巖笑道:「還是你這法子好呀!」小銀道:「這傢伙又胖又壯,只能打他個冷不防。不然,咱倆治不了他。」兩人一起動手,又把馮劍捆了個結實。小銀又找來一塊破布頭,把他的嘴塞上,才起身拍拍手,道:「嘴得給他堵上,省得他醒過來瞎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