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四下金光亂舞,晃得人都有些睜不開眼睛。
「你不是說,我回去也幫不了什麼麼?」雯夏反問道。
「是。」墨影將頭上的斗笠向下按了按,將他自己的臉遮住大半邊,「可嵇康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知音,他這次出事和我也有很大的關係,若不是他上次幫我,自然也不會招致司馬昭如此怨恨。你救不了什麼人,卻不代表我救不了人。」
墨影要出手?雯夏心中自然是又驚又喜,墨影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雖然這次奪宮墨影沒成功,但是從監牢裡救一個人出來,想必憑墨影的身手,還是辦得到的。
「那我要多謝你。」雯夏一時高興,差點跳起來,她急急忙忙轉身就向著城門方向跑,現在已經是日落時分,這裡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不快點的話,怕是城門就要關了,那就得等到明日一早。
看著雯夏高興的模樣和匆匆跑去的背影,墨影那雙被斗笠遮住的雙眼有了一瞬間的黯淡,「真是很少見你如此高興的時候,原來只有他可以做得到麼?」墨影的唇角邊勾起一條估的笑紋,他站了那麼一兩秒,便疾步上前,趕上雯夏,與她同行。
墨影走到雯夏身側,伸出右手拽住她的左手,輕輕一提,雯夏便覺得半個身子輕了許多,被墨影帶著,腳程幾乎快了一倍,看著很遠的距離,沒有費多少力氣,很快就到了。時間也趕得極巧,二人剛進了城。城門就關閉了。
秋日的風被關在了門外。繁華的洛陽城,到了晚上笙歌艷舞,處處燈籠高掛,人潮湧動,依舊像是夏天般熱鬧,而城外此刻卻已經是梧桐葉落的洛水寒的秋天了
在洛陽城中走,難免會遇上認識雯夏的人,雖然她現在改了裝。但也不能百分之百確保不會被人認出來,精通易容術地宣白此刻又不在,墨影便為雯夏找了一家客店住下,讓她暫且不要出門,而墨影自己卻是一夜未歸。
洛陽城對於雯夏已經算是很熟悉地地方,但是雯夏還是不敢外出,因為她玩兒的那個小把戲,現在她已經是「死人」了。一個死人三更半夜出現在街上,如若再被熟悉的人認出來,成會把她當成孤魂野鬼。
呆在客店中,雯夏自也安不下心來。誰料到了第二日也不見墨影的影子,雯夏心中開始有些後悔,墨影因為龍血一定流了不少血。此刻尚且沒有恢復,現在還讓他這樣勞累,若是累壞了,雯夏真覺得對不起他。
好在第二日的黃昏時分,墨影回來了,他的樣子很是疲憊,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那一身黑衣也有多處被刮破的地方。他地肩膀上還有一道傷口。看樣子,像是被刀劍一類長兵器所傷。
「你受傷了?」雯夏急忙上前想要扶墨影。卻被搖搖晃晃走進來的墨影撇在一旁。
雯夏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包裹裡還準備了些傷藥,急匆匆翻出來給墨影處理傷口。這一次墨影倒是沒有拒絕,看樣子墨影受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傷口腫脹,將衣服撐得緊緊的,根本脫不下來。雯夏將墨影的衣服剪開,才發現,他的傷口雖然不深,只是淺淺地劃了一道,但是整個傷口卻都泛著怪異的紫黑色,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你中毒了?」雯夏也沒少和各種大大小小地神醫接觸,這傷口一眼看上去,就能覺察出不對
「這點毒還要不了我的命!」墨影沉聲說道:「把傷口周圍的肉割掉,將這瓶裡的藥敷上去,就沒事了。」說著,遞給雯夏一個小小瓷瓶。
雯夏很想要問問墨影,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才會弄得如此狼狽,但雯夏還是忍住沒問,專心將墨影傷口周圍地那些黑色的、失去了生命的肉一點一點割掉。刀子一下一下割下去地時候,雯夏覺得自己身上都疼,都有些不忍心再看了,她得拚命控制著自己,手才不會太哆嗦了。墨影卻像是沒事一樣,就好像那刀子沒有落到他身上一般。直到黑色的肉都清除乾淨,出鮮紅的肌肉,雯夏急忙將傷藥敷上去。敷藥的時候,墨影傷口周圍的肌肉微微振顫著,他身上也冒出了汗水,可見是在用極大的意志控制著自己。
雯夏急忙用乾淨的布條為墨影裹好傷口,微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雯夏才發覺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貼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了。雯夏定定神,給墨影翻出一套衣服來,換下他身上那件破爛地不成樣子地衣服。
整個治傷的過程,墨影都一言不發,直到雯夏給他披上衣服地時候,墨影才說道:「是宣白。」
「宣白?」雯夏不解道。
「傷我的人,是宣白。」墨影閉上眼睛,他似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這些話說出來。
「宣白?他為什麼傷你?」雯夏吃了一驚,宣白和墨影不是兄弟麼?
墨影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既然我心中沒有將他當作兄弟,怎能盼望他以兄弟待我?宣白守在大牢內,我剛一面,就被他傷了。」墨影歎道:「本來他就算是突襲,也傷我不得的,只可惜我功力未復,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對他又未曾防備。他太熟悉我了,我繞著洛陽城兜了三個***,才甩掉他。」
「宣白?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墨影冷笑道:「是我教他們要冷血的,要沒有任何感情,結果他們真的冷血了,卻反過來對付我,這是報應?沒想到我這種人,也會遭到報應,真是諷刺。」
雯夏很想知道嵇康此刻如何,墨影到底見到嵇康沒有。可是墨影傷成這個樣子,究其原因,都是因為她,若不是為她治病的那龍血,墨影的身體不會如此虛弱,就不會被宣白偷襲成功;若不是因為她,墨影大概也不會去大牢中救嵇康,自然也不會遇到這樣的災禍。
「墨影,你走。」雯夏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道:「既然現在宣白和你翻臉了,你再留在洛陽城就實在是再危險不過,而且你的身體也未曾恢復,現在又受了傷,更不是宣白的敵手了,你還是走。」
「走?」墨影揚起頭,看著雯夏笑了。夕陽的落落餘暉從窗紙中透進來,照在男子的臉上,他那張完美到極致的臉上被光影分出界線,一半沐浴在金色的落日餘暉中,粲然奪目,另一半則沉寂在黑暗中,只能看得到一個像是剪影般的輪廓。「我能走得到哪裡去?孤家寡人這詞,此刻放在我身上是再適合不過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墨影向著陰暗面側過了頭,他的臉此刻徹底地隱藏在黑暗中,方才在他身上閃現的光明一面徹底被黑暗吞噬了,「復仇,我成功了,呵呵,成功了。可是現在,我連一個可以信賴可以親近的人,都沒有了。」
桌子上的那盞油燈,因為無人添油,燈光晃了兩晃,爆出些許閃爍的火花,在瞬間輝煌過後,熄滅了。隨著夕陽西下,屋子裡的光線愈發黯淡,墨影整個人都隱沒到了深深的黑暗中去,只有那個比環境略為深些的側影,才能讓人看到他就坐在那裡。
雯夏看著墨影,感覺他就像是要就此消失在黑暗中,永遠不再回來一般。
雯夏一時情急,心中當真是害怕墨影這個素來神出鬼沒無蹤無影的人真的消失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道:「不會沒有人的,我不是還在你身邊麼?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還有我呢!」
黑暗中,忽然亮起兩點閃爍的光明,就像是行將熄滅的火堆,忽然添入了新的染料,再復燃一般。
墨影反握住雯夏的手,很是認真地問道:「你真的不會拋棄我?」
雯夏點了點頭,隨即想到在黑暗中,墨影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動作,便答道:「嗯。」
握住雯夏的那雙手緊了緊,又鬆開了,墨影在黑暗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嵇康可以出來呢?你還是會走的?」
「嵇康?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這是我早就已經想清楚,決定了的事情,我不會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