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裡,怎地如此冷清?」曹芳四顧環視,屋內只有蘇曼一個,加上在屋外的婢女,能看到的也只有三個。如今雯夏的家族掌握著朝政實權,她這裡卻門庭冷落,花草荒疏,連一個失勢的舊宮人都不如。
「是我將她們驅散的,該回家的回家,該嫁人的嫁人。」雯夏笑笑,這一年多來,她將安毓宮中的宮女太監一個個全都送出宮去,送給宮女嫁妝,送給太監養老錢。人雖然送出去了,雯夏卻堅決不要再添一個,有出無進,她這裡的人當然是越來越少。
少了人打掃整理,連庭院都顯得有些荒蕪。但是雯夏就喜歡這樣,荒了便荒了,也不讓人打掃,任由庭院中荒草亂長,只讓人清出一條可以通人的小道來。於是那些應該被清除的野草也有了開花的季節,紅的黃的粉的紫的,雖比不上那些精心培養過的嬌艷花朵,但也有一番清新自然之感。
「朕看愛妃院落裡也亂的很,真不知那些人都做什麼去了,怎地連這裡都顧不上收拾?」
「是我不讓他們收拾的。」雯夏冷冷一句話,又把曹芳堵得沒話說。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沒人說話,靜的都能聽到外面殘花凋零的聲音。古代屋子的窗格上都是糊的窗紙,采光很不好,人在屋內,總感覺剛過了中午,這天色便暗了下來。
屋子裡暗了,看著相對而坐的人都會覺得對方的臉有些模糊,蘇曼想點燈。輕輕跨出去一步,軟底地鞋踩在地上的那細微聲響,在此刻都會顯得特別刺耳。蘇曼不動了,站在雯夏身後,凝神屏息,將自己所能製造出來的聲音降到最低。
「就連曹爽都對付不了他,你行麼?」
曹芳抬起頭,傳入耳際的是飄飄忽忽地聲音。根本不像是從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口中說出來的,但是這屋子裡總共只有三個人。不是她。難道還能是跟在她身後看起來一動都沒有動過的婢女麼?
「你是在冒險,在用自己的一切來賭。可是你輸地幾率很大。」雯夏抬起頭,透過朦朧黯淡的光,看著曹芳那張已經沒了稚氣,變得隱忍地臉。
曹芳地眼睛瞇起來,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危險,他地週身都散發出一種叫做危險的氣息。這一點不光雯夏感覺到了,蘇曼也感覺到了,就連躺在房樑上的宣白也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看來,愛妃是知道了。」曹芳的口氣也變了。此刻的他,再不是朝堂上那個懦弱的,唯唯諾諾,唯司馬懿之言是從的孩子,沉睡在曹芳血管裡。屬於曹操子孫的那股血液開始奔流開始沸騰。那是縱橫天下睥睨宇內的雄心。「如果愛妃都知道了,朕就不得不讓愛妃閉嘴。朕不能再讓更多地人知曉了。」
雯夏苦笑,有時候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覺得曹芳不可能成功,怕他失敗了會被司馬懿殺掉,才多嘴多舌地提醒,她真是容易衝動容易濫好心,這一回她明明可以裝作不知道嘛!何必自找麻煩呢?況且雯夏自己也是姓司馬的,說這樣的話,曹芳怎麼可能相信!
雯夏拽了拽亂七糟的頭髮,道:「你要殺我麼?」
雯夏四處看了看,空蕩蕩唯有四壁,地上鋪著一捲鋪蓋,鋪蓋下墊著點兒已經發潮的稻草。
暗房,暗房!雯夏笑著搖頭,皇宮中居然還會有這樣陰暗見不得人地角落,卻不知道有多少驚天地大秘密,都是被埋葬在這些角落裡,有多少曾今風流一時,能讓君王不早朝的女子,最終將青春消磨在流逝地時光中,被人遺忘。
不管怎麼說,曹芳對她倒也沒下了重手,不過是將她拘禁起來,不讓她向外透露消息罷了。
但就著這心不夠黑手不夠狠,曹芳就距離成功差了那麼一大步,他沒有司馬懿在人情世故堆兒裡打磨了一輩子的老奸巨猾,也沒有司馬師司馬昭下手的狠毒,甚至也比不上司馬炎隱忍壓抑,步步小心經營的心機。手中無權,曹芳僅靠著那麼幾個人的一點兒力量,怎麼對抗手握重兵的司馬父子?
曹芳尚未舉事,便已經露出敗相,他想成功,難!
不過,這真是作繭自縛,雯夏自嘲地笑了笑,為什麼要和曹芳說那樣的話?連自己都知道不會起作用的話,又幹嘛對他說,聽起來倒像是自己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
眼前的燭火忽然無風自動,跳躍了兩下,雯夏連頭都不用回,便道:「宣白,是你?」
沒動靜沒聲音,雯夏有些奇怪,這不像是宣白的作風,如果是宣白,此刻早已經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地開始說話了。
「宣白?」雯夏回頭,卻不期然地在那深深淺淺,像是被墨渲染出的陰暗中看到了一個與宣白完全不同的身影。
「你是——墨影?」雯夏看著這個有一年多未曾見過的人,有些驚愕,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一直跟著她的人不是宣白呢?難道是宣白覺得應付不了這局面,所以才去把墨影搬了出來?「宣白呢?你來做什麼?」
「嘿嘿,我在這兒。」從墨影身後鑽出來一個人,滿臉的笑,擠眉弄眼,同墨影那張萬年不變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說笨蛋丫頭啊,你怎麼把自己弄到這般地步了?小皇帝那一刻都動了殺心的,你知道麼?」
雯夏伸手攏住油燈的火苗,讓那搖曳不停的燈光安靜下來,平靜地開口說道:「你們兩個能不能坐下來?晃來晃去,這燈都要被你們帶滅了。」
「喂!我們可是好心好意來救你的,如果不是哥哥——」宣白還欲再說,被墨影一瞪,將後半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乖乖隨著墨影一道坐在雯夏對面。
墨影抬眼看了一下雯夏,問道:「你是要走,還是要留?」
雯夏困惑地皺皺眉,反問道:「走如何?留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