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告訴你,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不可說的。」阮籍酒癮犯上來,眼看著美酒而不能入口,自然是有什麼都倒出來,「小康那個傢伙也要成親了,呂安又走了,剩下向秀巨源兄他們兩個,又是不怎麼肯喝酒的傢伙,以後能陪我喝酒的,不多了。」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雯夏笑了笑,將酒罈子遞給他,道:「沒人陪,你就不能喝酒了麼?」
阮籍一把搶過來酒罈子,為自己滿滿斟上一碗,喝了一大口,長長舒了一口氣,才道:「一個人喝酒,那叫悶酒,朋友多了,才有意思。」
「天下像你這般的酒鬼怕也難找出幾個來,我看哪,你也只能喝悶酒了。」雯夏眼見那一罈酒已經被阮籍喝掉一大半,便叫店家又取出一壇來,好在雯夏給的銀子多,那店家對著珍藏了多年的美酒也不吝嗇,又抱出來一大罈子,這一壇可比前一壇大得多,店家一個人都抱不來,還需要活計幫忙。
雯夏笑道:「好了,這麼一罈酒,總夠得你喝兩三天了?我先告辭了。」說罷起身陪著王弼便要走。
阮籍一連聲地歎氣,道:「沒有朋友倒也罷了,連美人也不肯為我駐足,這酒著實悶的很。」
雯夏倒也不生氣,只是笑道:「夜夜眠花宿柳的人,偶爾嘗一嘗這孤身的滋味兒,恐怕也是不錯的。」倒不是她不肯多陪陪阮籍,只是看到王弼神色萎靡。精神不振,恐怕路途上累了,雯夏又恐阮籍這個口無遮攔的,喝了酒以後又不知要蹦出什麼驚世駭俗地話來,萬一再和自己拉拉扯扯,被王弼看到,這個小心眼的傢伙難免又要吃醋。
作繭自縛,還真被阮籍說對了。雯夏搖搖頭,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畫地為牢。自己給自己劃了一條不可逾越的線。明明已經到手的自由,反倒是被心束縛了。人真是奇怪。外接不給你束縛了,就要自己給自己一個界限。雯夏扶著王弼回到屋子,見他又有整理書稿的意思,便道:「你還是早些休息,那些東西早早晚晚都可以做的,萬一把身子熬壞了,豈不糟糕?」
「好,我整理完這些,就睡。只有這麼一點點了。你讓我放著,我也睡不安穩的。」王弼卻依舊不肯放手他的那些東西。
雯夏無奈,微微帶著些抱怨道:「我懷疑在你心裡,我恐怕是永遠也比不上這些書簡卷冊了。」
王弼也覺得自己這些日子有些虧待雯夏,好不容易見了面。他卻總是一門心思撲在這些東西上。雯夏會有抱怨也不足為奇。只是王弼心中總覺得自己要快些做完,總覺得時間不夠用。生怕此刻不弄,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卻逼迫著他要快點快點再快點,王弼輕輕握了握雯夏地手,道:「等我將這些東西弄完了,就整日都陪著你,好不好?」
「好,好。」雯夏倒也沒有真生氣,她也知道,在王弼心中這些東西都是頂頂要緊的,若是讓王弼因為她而拋棄這些,王弼是斷然做不到地。雯夏喜歡王弼,也尊重他,如果因為自己地喜歡,而讓他拋棄他的愛好,那這樣地愛情也太自私了。
「以後我也要好好學,好幫到你的忙,好不好?」雯夏笑著側頭眨眨眼,「不過你要教我,我笨的很。」
天長日久,相輔相成,這太美好了,美的就像是夢一樣,讓人有些不敢相信。雯夏能想,自己敢想麼?將來——,他的將來會怎麼樣?王弼不敢想。
夜已經深了,雯夏看看窗外,王弼所在屋子的窗戶便正對著她的窗戶,燈已經熄了好一會兒,想必王弼早已經休息了?
為什麼最近的王弼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他是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麼?不對,兩個人在一起地時候王弼總是很高興的,但是每當他一個人的時候,每當他以為雯夏看不到他的時候,他的臉上就總是會有傷感地表情。是王弼心中還有什麼未了地事情麼?雯夏覺得自己對王弼有些瞭解不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為什麼要那麼辛苦地整理書稿,卻不肯等到安定下來再做?為什麼?他在擔憂什麼事情?
是自己對他關心不夠麼?還是對他理解不夠?雯夏覺得這次兩個人再相見之後,總也找不回以前地那種感覺,沒有了在蔡文姬哪裡的時候的那種心心相依的感覺,雯夏總覺得自己和王弼之間隔著一層什麼,薄薄的,但就是捅不破。
是因為自己變了,還是王弼變了?
雯夏搖搖頭,笑自己多心了。人總是會變的,她也變了,王弼也變了,這一年多,兩個人怎麼可能依舊保持不變呢?恐怕這微微的疏離感是因為許久不見才形成的?日後天成日久相處,這疏離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的。
但是雯夏總覺得有些心慌,總覺得眼前這一切太珍貴,珍貴到就像是手中捧著一個隨時會碎的瓷器,一步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下子摔倒地上,就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她應該已經完全自由了,司馬炎也答應不會再將她找回去了。
是因為在宮中生活久了的緣故,所以內心有些壓抑麼?放心放心,沒事的沒事的!雯夏晃著自己的腦袋,企圖將那些疑神疑鬼的念頭甩出腦子去,她以後再也不會離開王弼了,嗯!再也不會!
熄了燈,雯夏鑽回了被窩,呼呼大睡,卻不知在對面那已經漆黑一片的屋子裡,也有個人正望著這邊的窗戶。
一陣不可抑止的心口疼痛讓他緊緊摀住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在無邊的黑暗中暗自忍耐著。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再多撐一段時間,奈何天不與我,命運弄人。為什麼不讓他在雯夏未出宮的時候就無聲無息地死去呢?又為什麼不肯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卻非要在這個看似此生最幸福的時刻,殘忍地奪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