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司馬懿要見自己的時候,雯夏正盯著窗外已經有些光禿禿的樹枝發呆。永嘉昨夜又出現在雯夏的夢中,只是永嘉的影子一直飄飄忽忽的,既不肯接近雯夏,更不肯開口說話。只是那麼模模糊糊地看著雯夏,也不知她是喜是憂。雯夏問她話,她也不回答。
醒來之後,永嘉的影子一直在雯夏眼前晃來晃去,擾地雯夏心神不定,看著窗外已經葉落枝禿的樹梢,不知不覺便愣了許久。
司馬懿,司馬懿。雯夏恨不得在自己腦中裝一個引擎,將關於司馬懿和司馬家族的所有事情都搜出來。她現在是後悔不已,當初學歷史的時候怎麼就沒有好好地學魏晉這段時期的事情呢?就算沒學好歷史,當初看三國的時候,多看看三國後期的事情也好啊!多多少少總會對這個時代有些瞭解的。可是現在除了能想到司馬懿生性多疑,被諸葛亮一個空城計騙地退兵以外,雯夏居然再想不到其他任何與司馬懿相關的事情。
生性多疑的老頭會是什麼樣子?雯夏在心中為司馬懿勾勒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樣,他的眼神會是很奸詐?也許應該有個尖尖的下巴,腮下無肉應該是這種人的容貌寫照。或許總是會皮笑肉不笑地發出「呵呵」的聲音,讓人無法探查其內心情緒波動?也許司馬懿的容貌和司馬炎會有幾分相似,不過臉上的皺紋多了些而已?
不過見到司馬懿的時候,雯夏才知道自己這些猜測都錯了。司馬懿雖然已經是個老頭,一臉的菊花,但是身板卻依然健朗。直身跪坐在堂中,絲毫不見駝背。司馬懿身旁立著的是司馬炎,而另一頭並肩跪坐著兩名五六十歲地男子。那兩人容貌也有幾分相似。看情勢,那二人應該便是司馬昭和司馬師兩兄弟。兄弟二人在司馬懿死後相繼把持曹氏政權,成了這個國家實質上的主人。
見到雯夏進屋,司馬懿哈哈大笑著道:「看看,我們的小丫頭已經長到這麼大了。」
雯夏有些意外地看著司馬懿,聽著他爽朗地笑聲。心中暗自詫異,眼前的司馬懿可和三國演義裡那個老奸巨猾地傢伙大不一樣啊!或許是「人不可貌相」?沒人規定過奸詐多疑的人便一定要長一張奸詐多疑的臉,也沒規定豪爽的人就一定長著一張豪爽的臉。
雯夏上前幾步,恭恭敬敬喊了一聲「高祖父。」
司馬懿向雯夏伸出了手,那只向雯夏伸出來地手上早已沒了肉,一張滿是斑點的皮鬆鬆垮垮裹著五根骨頭,多餘的皮膚重重疊疊在手腕關節等部位形成褶皺。司馬懿畢竟已經是個老者了,就算是再有精神,他也是不可能和年輕人想比。歲月已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來,夏兒,坐這邊來。」司馬懿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雯夏坐在自己身邊。
雯夏聽話地走上前去,便坐在司馬懿要她坐的位置上。
「哎——」司馬懿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你剛剛生出來的時候只有那麼一點點大。老夫那個時候還抱過你,這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可是一轉眼,夏兒就這麼大了。那時候地小不點兒都變成現在這樣漂亮的女孩兒,人怎麼可能不老呢?」司馬懿說著,用猶如老樹皮一般的手牽起了雯夏地手。永嘉郡主的這雙手一看就是從小養尊處優養出來地,纖細地手指形態優美,手背上還有小小四個可愛的肉坑。雯夏地手和司馬懿的手放在一起,呈現出強烈的對比效果。年輕的和衰老的,美好的和醜陋的。
司馬懿輕輕拍了拍雯夏的手背,歎道:「夏兒,要委屈你了。」
雯夏被弄了個一頭霧水,司馬懿說委屈?是什麼意思?「高祖父,夏兒沒什麼好委屈的啊!」雯夏見司馬懿並不兇惡,便也去了對他的懼怕,此刻心中有了疑惑,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雯夏這麼一問,司馬懿卻沒立刻回答,只是用帶著些惋惜的眼神看著雯夏。雯夏心中疑惑反倒更強了些,她將疑惑的眼神轉向一直站立在司馬懿身側的司馬炎,試探著問道:「父親——?」
司馬炎並沒有回答,在長輩面前,就算有什麼事情想說,恐怕司馬炎也不敢貿然開口。
雯夏從司馬炎那裡得不到答案,只得又將眼光重新轉向司馬懿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司馬懿這次說話了,「要讓夏兒屈居人下,實在是委屈夏兒了。」
雯夏依然沒有明白司馬懿話中的意思,不過這回坐在對面兩人之中的一個,不知是司馬昭還是司馬師為雯夏解了疑惑,「那張緝也不知如何便搭上了曹爽的東風,居然讓他那本不起色的女兒被選作皇后!真是豈有此理!」
「皇后換人了?桐葉果不欺我!」司馬氏祖孫三代正在生氣的時候,雯夏心底卻在狂喜,她終於不用去當皇后了,離自由的路又近了一步!就算還有人想要對她不利,但是前途一片光明啊!
雯夏強壓下心頭的狂喜,臉上盡量做出惋惜的神色。只是司馬懿下一句話,卻讓雯夏心中的喜悅立馬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夏兒,那曹爽雖然將張緝的女兒碰上了後位,倒也不敢太過得罪我們司馬家。」司馬懿頓了頓,繼續道:「夏兒,你被封做皇妃。」
雯夏瞬間石化。
怎麼會這樣?雯夏心底在吶喊,本來以為只要皇后不選她,她就不用入宮了,沒想到居然會這樣,弄沒了皇后,又補給個皇妃,感情無論如何,她這個皇帝老婆的命是躲不過去的。桐葉!桐葉這個傢伙到底做了什麼?不是說要幫她麼?就是這麼個幫忙法?這樣還不如不幫忙!
「夏兒,你放心,皇妃雖然名份上比皇后差些,但是他們絕對不敢虧待你,有我在朝中,任誰也不敢將你放的比那個姓張的小丫頭低一級。」司馬懿說道。
但是!但是!根本就不是這樣啊!雯夏在心底不斷喊著,她臉上之所以會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因為皇后位子丟了,怕受到不公平待遇,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入宮啊!只是有司馬懿司馬昭司馬師司馬炎這麼祖孫三代四個男人看著,雯夏也不敢露出什麼表情,只能勉強扯開嘴笑笑,道:「夏兒一定不負所望。」
「好。」司馬懿滿意的點點頭,道:「果然是我司馬家的女子,那姓張的小丫頭爭不過你的,夏兒,終有一日,那曹氏的後宮都將會是你的!這曹氏的天下也會——」司馬懿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頭,道:「還有不到一月的時間,這段日子夏兒便好好準備一下,那宴席你也沒必要親自出席,出席了反倒不好,就讓你兄長代替你好了。」
還有不到一個月,雯夏腦子瘋轉,卻想不出個好辦法,值此之際,只能再冒險逃走試試。只是出了這司馬府,不知那些陰魂不散的殺手還會不會再追上她,會不會再殺她。而且自己現在無依無靠,又沒個商量的人,如何才能從這戒備森嚴的司馬府逃出去?
雯夏心中念頭急轉,面子上卻要努力裝出平平靜靜的樣子,起身向幾位長輩告辭,緩步退了出去。
一離開那司馬氏祖孫三代的視線,雯夏就想要找到桐葉,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事情變得比以前還糟糕?
可是平時無意間總能撞到的桐葉,此刻卻偏偏沒了影子。雯夏無奈,只能先回到自己屋子裡。一進屋,雯夏便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然後從屋內偏僻的角落裡把自己平時偷偷收集來的值錢小物件找出來包成一個小包裹,又將梳妝盒內的髮簪取了幾枚一併打包進去。
雯夏也早就預感到也許會有這麼一天,提前就做了準備的。真要離開司馬府,身無分文是肯定無法安身立命,甚至都可能沒辦法離開洛陽城,有了這些東西變賣的錢,約莫著也能過那麼幾年安定日子。當然,雯夏選擇東西的時候很是小心,反是帶了標誌,可能與司馬府扯上關係的物件,就算是看著再值錢,雯夏也絕對不要。
收拾好東西,雯夏又猶豫了,就這樣走掉?這樣灰溜溜地走掉。留下那些想要殺自己的,給自己下毒的人逍遙,會不會太便宜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