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原麻生噴了一口煙,皺了皺眉,懷疑自己正翻滾中的胃液是不是錯覺??
任職於關東監察醫院,自認為自己像是個鋼鐵鑄成般的女人,一直到此刻前,她還是這麼認為,該說,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飄著細雨的黃昏,她接了通電話,從東京都趕到箱根,只為了電話那頭不尋常的語氣,早瀨啟介驚慌失措的聲音。
驚慌顫抖的聲音不算什麼,每個人在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會碰上讓自己心跳加快的事情,只是驚慌顫抖的聲音是來自於早瀨啟介就很值得玩味了。麻生回憶著印象中的早瀨啟介,一個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在搜一課前輩三谷敏郎眼中,是個不知死活、大腦永遠少根筋的闖禍精。麻生承認,她其實挺喜歡啟介這個小朋友,雖然她總是冷冰冰的面對他,不過這是她的職業病了,沒有人會因此而討厭或拒絕麻生,至少,似乎也沒人見過嬉皮笑臉的法醫。麻生很讚賞啟介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他從來不害怕任何的命案現場,記得她第一次協助啟介和三谷的案子,就是一具發臭腐爛但還仍保有外形的屍體,多少專業的員警們都忍受不了那種畫面,而啟介這小子卻能如入無人之境般的穿梭在命案現場,所以麻生很欣賞他,也相信沒什麼事情能嚇到他。只是,這通電話來得不平常,早瀨啟介他竟然驚慌了??
麻生捻熄了煙,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照理說,三谷不會讓她大老遠跑來箱根的,因為這不合規定,而三谷不會犯下這種錯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一向以冷靜、嚴謹的三谷也跟著慌了手腳??
麻生瞄了瞄潦草的地圖,這是她在通電話時隨手記下的,思索著日本地圖上有姬墓村這個地名嗎??麻生甩甩頭,看來溫泉飯店愈蓋愈偏遠這點,足以列入她十大厭惡事項裡的前三強了。
熄了火,麻生扭扭脖子,看來不管她願不願意,年紀已經大得無法忽視了。取下必備的工具,一隻銀灰色的工事箱,快步的走進高掛著升龍二字的飯店裡。
等在大廳裡的是個高壯、理著小平頭的年輕人,結實的身體包裹在剪裁合宜的西裝底下,線條份外好看。早瀨啟介禮貌的點點頭,接過麻生的工事箱,神情嚴肅的領著她走進命案現場。
麻生預想過任何的可能性,可能是具焦屍、可能是具無頭屍、也可能是腐爛已久的屍體又或者可能是不成形的屍塊,但麻生卻漏了一種可能,可能不止一具屍體,而是十六具,遍佈走廊、池畔和客房,所以,麻生也楞了。
「很驚人??日本很久不見這麼大陣仗了。」三谷白著唇苦笑。不止他,在現場的所有人都白了臉,不是因為恐懼屍體的模樣,而是,這還能算是單純的命案嗎??或者,應該稱它為…屠殺??
「現場沒動過??」麻生深吸一口氣,來不及提醒自己而讓肺部灌滿血液的腥臭味,好奇妙的是,那味道竟是如此新鮮。
「完整的一共是十六具,另外池畔還有三具…呃……應該是三具……。」早瀨抹了抹汗,事實上空氣裡的溫並不高,只是他還是止不住的流汗,止不住胃液的翻滾。
三谷望著溫泉池子沉思著,燃起的煙絲毫未能減去這空氣裡飄散的腥臭味。三谷是個經驗相當老驗的管理官,嚴肅、正直是一般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他的人就像那件洗得泛白的灰色長大衣一樣,死氣沉沉的不苟言笑。他經辦的案子很少不破案的,只不過,盛名之累,他經辦的案子一件比一件棘手,三谷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他開始有些倦了,尤其是面對這一灘溫熱的池水,即使染有血腥,還是讓他有些倦了。
「前輩,有點麻煩了。」早瀨望著剛從死者身上搜出來的皮夾微皺著眉。三谷捻熄了煙,回頭看了看年紀小得足以當自己兒子的搭擋,早瀨這小鬼五官好看得當個搜察員顯有些浪費!!
「怎麼了??」三谷甩甩頭,擠掉那些認為自己累了的思緒,他是三谷敏郎,讓犯罪者聞名喪膽的三谷敏郎。
「死掉的全是外國遊客,身份都是其它國顯赫有名的玄學家,為了極真會老大的邀請才到日本參與這個討論會,私人性質,不過很受關注。」早瀨翻看著皮夾內的名片,再看看自衣服裡搜出的邀請函,事件真的非常麻煩。
「極真會啊……。」三谷微皺起眉。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就讓人感到一陣不舒服。日本,一個融合著各式各樣文化、光怪陸離的生態圈,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在這個小島存活下來,而極真會便是這樣弱肉強食洮汰下的王者。三谷回想著,這個名字在日本島上流傳了多久??似乎從他有印象起,極真會這個組織便一直存在著,默默的在黑暗的角落裡潛伏、緊盯自己的獵物。一開始,極真會低調的驚人,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及威脅性,直到六年前的那場火拚,日本島上所有黑道組織的地盤之爭,最後僅剩的就是極真會和大黑組,從那時起,所有人才發覺到這個屬於外來的組織,在日本島上是如何恐怖的蠶食鯨吞。
筱原麻生靠著椅背閉目休息,她不記得自己檢驗了幾具屍體,印象中似乎仍有屍體不斷、不斷的送進這臨時借用的備用廚房,猛然睜開眼睛的望望四周的器具,有種啼笑皆非的錯覺,屠宰場裡的屠夫??
「筱原君。」三谷的叫喚拉回了麻生的胡思亂想。面對這些慘死的屍體,不論他當了幾年的刑警,依舊感到不舒服,這就更加佩服筱原的厲害,一個女人獨自在這個空間裡埋首於工作,切割著屍體??她才是最恐怖的。
「都讓利刃殺死,就是那把武士刀。」筱原指了指躺在最角落的那具屍體,一個穿著名牌西裝的年輕人,長得很好看,可惜一刀插在他心口上,再好看也只不過是屍體一具。
三谷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些,那具屍體卻動了動,三谷一楞,他並沒有眼花,下一秒鐘,屍體爬了起來,朝他眨一眨眼。
「喂……有沒有火??借來點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