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興沖沖趕回公司，雖已入夜，設計部卻十分熱鬧，葛遠正在招待一群客戶，見我到來，對眾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公司總經理王明。」
我上前一一握手致意，只見來者共有五人，三個中年男子和兩名年輕女子，當中一男子個頭矮小，但氣派十足，看得出是頭兒，對我點頭道：「王經理你好，我是『夢想天堂』娛樂城總經理姜仁定，今天過來和葛工商談旗艦店設計事宜，聽說你們做過不少工程，希望有機會展開合作。」
我的得力助手小黃已下班，只好親歷親為，給五人倒茶點煙，招呼他們坐下，說：「我們恆遠公司具有國家施工甲級資質和設計甲級資質，也有不少大型工程業績，尤其擅長餐飲、酒店、娛樂場所和商務辦公樓裝潢，姜總一定也瞭解葛遠的設計實力，我說一句大實話，我們的施工隊一定能將葛遠的作品完美表現出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姜仁定說：「王經理很自信，你們也確實具備一定的實力。我們的娛樂城營業面積有九千平方以上，涉及多種服務項目，包括一個商務會所、一百個ktv包廂、一個迪斯科舞廳、一個演藝、一個桑拿中心，一旦定下方案，我們要立即開工，爭取春節前開業。不知王經理認為怎樣？」
我稍有幾分猶豫，如果和張建魏寬合作，我可以立即答應，但我手頭的施工隊畢竟只是小打小鬧，未必吃得下這塊大蛋糕……沉默五秒鐘，我點頭說：「沒問題。」
姜仁定是老江湖，看出我的猶豫，說：「王經理，我剛才瞭解了一下，恆遠公司最近正在做四個大工程，我相信你一定能單獨操作我們的娛樂城工程，不過四五個大工程同時開工……呵呵，這可能會有點吃力。」
我明白自己剛才的表現不夠自信，忙解釋說：「姜總，我考慮的是整個工程的步驟問題，並非擔心做不下來。你看這樣好不好，讓葛遠先給你們做設計，定下方案後做一個初步預算，然後我給你一整套施工方案，具體到每一個細節和每一筆進出，時間上更不是問題。我保證……那個『夢想天堂』娛樂城在春節前順利開張。」
姜仁定微笑道：「王經理是個實在人，我很欣賞你，不過夢想天堂共有三個股東，我只是其中之一，不能擅自決定。這樣，我把圖紙留下，你們盡快做方案。過幾天我們開一個招標會，你們過來投設計方案和工程預算，如果符合要求，我們一定有機會合作。」
我明白過來，心中大感沮喪，只好強笑道：「好的，我們一定做好。」
姜仁定對葛遠說：「葛工不必擔心，你的方案就算不通過，我們也會給予一定的補償，不會讓你白費心血，這也是行業規矩。」隨後站起身，對其餘幾人說，「我們走。」
送五人離開，我垂頭喪氣地坐進沙發，苦笑道：「老葛，這事被我搞砸了。」
葛遠說：「不關你的事，他們過來只是討論方案問題，本就沒有做決定，我做設計也要投標，現在你和我一起去投標，最好把設計施工全部拿下，咱們下半年就好過了。」
「媽的，」我一邊抽煙一邊歎息道，「這傢伙鬼精鬼精的，稍有遲疑就被他看出馬腳，我畢竟還是太嫩，連場面話也說不好。」
葛遠問道：「老王，你的意思是不是……不找張建魏寬做施工？」
「對，」我說，「我自己幹，咱倆互相配合，不給外人賺這筆錢。」
葛遠愣了半晌，笑道：「你行不行啊？這可是五千萬的大工程。」
我也不知行不行，只好嘴硬：「靠！不做怎麼知道我不行？不行也得行！」……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只好找魏寬和張建了。
葛遠說：「那好，我趕工做方案，你出一份詳細預算，最好把價格稍微壓低些，這樣更有競爭力。」
我點頭說：「就這麼幹，我比別家便宜兩三百萬，應該有戲。」
告別葛遠回家，月萍和陳瑤已經睡了，我突然想去跑步，就來到樓下健身房，將跑步機調節到慢跑頻率，緩緩跑了起來，順便思索這筆價值五千萬的工程業務。
姜仁定等於個體戶，他和朋友合資開娛樂城，操作方式不同於其它單位，要簡單透明得多。以往我們為了得到業務，會對一些國有單位的負責人行賄，比如暗中協定給予幾萬或十幾萬的好處費，即使公開招標也只是走個形式，工程早已內定給恆遠公司。但姜仁定不同，他花的是自己的錢，給他賄賂還不如降低預算來得實惠，這就需要調整做法，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魏寬和張建都是老手，經驗極為豐富，可我才剛進入實際操作，對很多手法並不熟悉，頗有些不知所措。為今之計只有打感情牌，和姜仁定建立良好的私人交情，才有可能獲得這個大單子，當然這也意味著要準備一大筆交際費。
這個工程對我來說實在太大，我根本沒有這樣的實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交給魏寬或張建，可我又很不甘心，不想白白錯過賺錢的機會，按照正常利潤額來考量，五千萬工程總價可以得到一千五百萬左右的毛利，這筆錢足以令我脫離小康奔向富裕，更能在富農們面前昂首挺胸揚眉吐氣，我實在捨不得拱手送人。
我將跑步機調節到快跑節奏，越跑越快，前方是雪白的牆壁，我卻好像看見了紅紅的人民幣，我興高采烈，我滿心歡喜，我激情四溢，我汗流浹背，我一往無前，我健步如飛，我的夢想觸手可及——
「光噹！」
我失去控制衝了出去，一頭撞在牆上，順便撞翻一張凳子，摔了個眼冒金星。
我呲牙咧嘴使勁揉腿腳，好歹站起身來，「媽的，繼續！」我罵一句，跳上跑步機再飛跑，只是膝蓋被凳子磕痛了，跌跌衝衝的怎也找不到節奏。我知道前面這路不好走，更不好跑，可我還是得走，也還是得跑，我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