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本是想要去許一謀的親兵營尋找子沉,卻是連子沉見到便被守營的士兵攔了下來。
蘇離倒是沒有什麼,卻是車伕有些不快,與那士兵衝撞了幾句。不過那士兵好言好語,雖是不論如何都不讓蘇離進去,態上面卻又非常恭敬。蘇離管束了車伕,向那士兵微道了歉意,便命車伕駕車回了。
然而那車伕卻似仍舊有些不願,又逕自嘮叨了幾句,這才翻身上了馬車,帶了蘇離回去。
然而走至半路,前面卻被另一輛馬車攔住,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站在馬車之前,遠遠的便向蘇離的馬車行了一禮。
蘇離靠在車窗上,知道那男人會攔在自己的馬車前面必是有事要說,果然那人趕緊的走了幾步,來到蘇離近前道:「太子,我家老爺有請太子一敘。還請太子不吝賞光。」
蘇離奇怪道:「你家老爺是誰?」
那男人道:「我家老爺姓戚,不過您也許並不知道他。倒是老爺的徒弟顧子沉公子太子卻該是認識的。」
蘇離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是戚大將軍前來找她。蘇離吩咐了車伕先自回去,便上了那人的馬車跟他去見戚大將軍。反正她也不怕是有人借了戚大將軍的名號前來誆她,畢竟她跟戚大將軍素未謀面,就算是要誆她,也總編不到戚大將軍的頭上。
蘇離坐了陌生的馬車一路晃進城中地大道,最終停在一處府院的大門前面。蘇離撩起車簾看去,府門上正寫著戚府兩個大字。
府門打開,蘇離下了車,那來接她一路充當車伕的男人便躬身走在她的前面,輕聲道:「太子請隨我來。」
蘇離隨了那人進去,府中意外的佈置得極其雅致,一花一草一木之間,都修剪得極為精緻。院落很大。來往卻沒有多少僕人。偶爾遇到一人總是穿著樸素。遠遠見到兩人,便躬身退在一旁,直到兩人過去,才從新繼續自己的事情。
而府中的院落格局,也同蘇離平日所常見的有少許不同,但若要問到具體有哪些不同,蘇離便又無法具體地說出來了。
蘇離最後被領進一處小院。那小院地院門開得極高,中間卻莫名地橫出一截樹枝,讓人只能彎著腰才能通過院門進到裡面。
蘇離看了看帶她進來的那人,那人對蘇離做了個讓她進去的手勢,蘇離便一手搭在樹枝上,彎腰走了進去。
小院之中,竟然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地上鋪著一層細細的白沙。正對蘇離的一面。則是一小屏瀑布,瀑布之下積著一小潭子的水,周圍用大片岩石擋了。院子地右側開了一扇矮門。然而自蘇離所站的地方到瀑布之前還有著細碎而雜亂的腳步。但在那矮門之前的白沙上卻沒有任何的痕跡,像是從未有人走過。
小院之中,一個老人坐在瀑布之前,懶懶的側身看著潭中的流水,像是一點也不知道已經有人踏入了他的領地。
蘇離料定那人就是戚大將軍,便無聲地走了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蘇離不知道戚大將軍究竟已有多大,但從面上看來,卻很是覺得蒼老。他地膚色很黑,頭髮已經蒼白而稀鬆,一支木簪有些勉強的固住頭髮。蘇離坐了好半晌後,他才像驚覺有人過來了一般,緩緩的收回定在潭水中間地視線,改放在蘇離的身上。戚大將軍看著蘇離,微微的向前傾了傾身體,撐開搭著的眼皮仔細的盯了蘇離片刻,才終於笑道:「老朽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太子,可真是好啊。」
戚大將軍說著,還伸了有些微微顫抖的雙手來握了握蘇離的手。戚大將軍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但卻很瘦,也沒有什麼力量。
蘇離有些淒然的看著他的手,在此之前,她從未想到過這位傳說中曾經戰無不勝,讓所有敵國的將士都聞風喪膽的楚國大將軍今天
是這樣一副遲暮老人的樣子。蘇離輕輕的回握了戚他笑了一笑,將手收了回去。
然而戚大將軍卻並不說話,仍只是慈祥的笑看著蘇離。
蘇離雖知戚大將軍此番特意找她,總不會沒有任何理由,但既然他不說話,蘇離也就隨口先向他問道:「大將軍,這瀑布一直在往下流,可潭子卻始終都只是這樣的大小,不知道那多餘的水流到了哪裡呢?」
戚大將軍笑了一笑道:「老朽姓戚名初,已經不是將軍很多年了。從前帶兵打仗時的一些部下總是改不了口,說了多少遍也還是不聽,總是大將軍……大將軍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叫誰。老朽病退告老時,太子都還沒有出生,就不要再叫我作大將軍了,實在是聽了彆扭。老朽斗膽,請太子就直呼老朽的名字戚初,老朽也就叫太子為楚離,我們平輩相交,那些亂七糟的禮數就都不顧了。」
蘇離有些為難,但見戚初爽快率性的樣子卻也不知如何拒絕,只能模稜兩可的應了。
戚初笑了一笑,撿起剛才的話題道:「這潭子裡的水啊,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流處,可是事實上,在那潭子底部卻有一條排水的通道直接將水給排出府去。這小瀑布啊,其實也本是沒有的,是從一段內河中截了那麼一小段水源,拐個彎的繞到了這裡,然後這水呢,又從潭子底下的那個通道又流回了原本它該去的河道上,這就造成了這園中很有意思的一景了。」
蘇離感歎道:「如此巧思和造詣,想必設計這園子的人一定是個心思玲瓏之人,否則的話也絕對造不出如此有意境的園子來。」
戚初笑了一笑,回憶道:「這園子是婉兒造的,她從小就喜歡鼓弄這些東西,還因為仰慕越國的園藝而特別的去越國看過。我那時說她,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跑去越國像什麼話呀,她也不聽,都是被我慣壞了呀。不過她在越國走了兩年,回來之後便開始捯飭這個園子,今天改這個,明天改那個,真是沒有一天能讓這園子休息下來的。不過最後整出來的東西倒還真的好看得緊哪。現在這個園子的樣子,就是她出嫁之前最後的樣子。我這些年啊,一直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保持著這園子樣子不變,真的是很辛苦啊……」
蘇離沒有多想的問道:「那……那個婉兒嫁去了哪裡呢?沒有再回來繼續改這個園子嗎?」
戚初靜默,像是突然的陷在了自己的記憶裡面,好半晌後,他才喃喃說道:「她嫁得不好呀,她本來是不想嫁的,說喜歡越國,想要再去越國。可是我怎麼會讓呢,我就只有她一個女兒呀,當然是希望她嫁得好好的了。從小的時候我就最是疼她,我都不疼輝兒的啊。男孩子有些什麼好呢,我是打仗出身的啊,我的兒子以後也是要去打仗的。小的時候多疼一點,等他長大了,就捨不得他出去打仗了,那怎麼行呢。所以我就只疼婉兒,我疼她呀,我覺得她將來說不定是要給我送終的,男孩子指望不上啊,男孩子要打仗啊,指不定我們爺倆就誰先死在戰場上了。我對婉兒好啊,我想給她最好的。什麼是最好的呀,一個女孩子,要是能當上王后不就是最好的了嗎?所以我想讓她當王后,可她不高興呢。不高興……哭啊……真哭啊,我心疼啊,我就想著既然她不願意,那就是沒那個命了。我就想把她給接出來,可是還沒等我把她給接出來呢,她就死了啊。死了啊……上了吊,陪了她丈夫去了。可是她不喜歡他啊,怎麼就陪他去了呢?怎麼就去了呢?她是女孩子啊,不該長命百歲的嗎?怎麼最後比我們這些打仗的人去得還早呢……怎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