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走出燎洛的公子府時,竟已有一輛馬車在府門外等待了良久,顧子息站在車邊,垂首而立。見到蘇離出來,顧子息前行了兩步到蘇離面前,道:「太子,家父誠邀太子前去鄙府小坐,特命下臣前來迎接太子,還望太子屈駕隨行。」
蘇離一愣,心中戒備卻不露聲色的瞄了馬車一眼,自知道是顧子息對子沉說出那些離間的話來,她就對顧子息乃至整個顧家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些疙瘩,但見馬車上也只坐了個駕車的小廝,再無他人,也就點點頭,表示同意前去。
顧子息於是微一施禮,引著蘇離來到車前,並親身將她扶上馬車,跟著自己也進入車內。
車內空間還算寬敞,蘇離進去隨意坐下,顧子息則坐在了離蘇離較遠的車門處。
馬車開始行進,蘇離向顧子息問道:「從前我從未真正見過顧青瑞大人,不知他這回請我是為了何事?」
顧子息低著頭道:「家父只吩咐下臣前來迎接太子,並未告知是所為何事,還請太子恕罪。」
蘇離點點頭,兩人再無他話,馬車一路駛進顧府。
進到顧府,蘇離被顧子息引到一處屋子,屋子寬敞,卻采光不好,哪怕是在白天屋中也是不見多少陽光。屋中沒有什麼傢俱擺設,只在屋子的正中央擺了一個一尺來高的棋盤。一個身著暗綠色的正衣,面容古樸的中年男子站在棋盤一側,向蘇離微微的施了一禮道:「下臣顧青瑞見過太子。」
蘇離回了禮,道:「顧大人您好。
蘇離在顧青瑞的指引下在棋盤的一側坐下,顧青瑞也隨即坐於棋盤的另一側,顧子息則將門帶上退了出去。
棋盤上還擺著一盤殘棋。
顧青瑞對蘇離道:「太子可會下棋嗎?」
蘇離拈了顆棋子在手中,把玩了兩下後,便將棋子學著曾在電視中看過的專業棋士的手法隨意的敲在棋盤上,聲音清脆。她從前是有一套塑料的圍棋,配著一張很薄很薄的塑料棋盤,她從來都是拿它來玩五子棋的。蘇離道:「我很少下棋,因為見過很多喜歡下棋的人都喜歡將人生也當成是一盤棋來下,處處設陷,步步為營,可他們經常容易忘記,人世間的人卻並不是你手中的棋子,可以隨意的任你驅使。這就好像是我剛剛下的這枚子,因為這只是棋子而已,所以不論我是下對了還是下錯了,它都只會在那裡。但人卻不同,人,是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的,並且事實上,很少有人會真的甘願的做他人的棋子,大多數的人卻還是將自己視為棋手,而將他人視作棋子的。可是事實上究竟如何呢?也許不到終盤我們誰都不會曉得。可是如果走在同一路線的兩人太過在意棋子和棋手的身份的話,那麼倒很有可能還來不及走到終盤就會輸了。顧大人您說是嗎?」
顧青瑞靜默了片刻,道:「太子的話讓下臣深感惶恐。」
蘇離笑了一笑道:「我只是在說下棋罷了。顧大人不必太放在心上。」蘇離知道,一直以來雖然顧家看似傾向於她,但也只是因為她太子的身份罷了。今天從燎洛處得知楚王原本也並非太子,蘇離就知這種支持其實還算不上是真正穩固。顧家為百年世家,她雖還不知楚王當年奪權的具體經過,但既然顧家現在仍能在朝堂之中得享高官,就至少說明他們可並沒有保全當年的太子到底。而且剛有太子倒台的前車之鑒,現任楚王又正是奪位之王,就更加使得各貴族世家在選擇他們所要支持的人時會更加的注重實際力量的對比。而對於現今的蘇離來說,雖然她並不想要成為楚王,但在現階段,她卻不得不盡所有可能的得到兩大世家的支持,因為她怕如果他們就此倒向彈越,那她很有可能在沒有建立起自己穩固的勢力之前就要先被彈越陷害致死了。可是彈越有的是赫赫軍功和一支隨他出生入死的軍隊,而她呢,除了太子之位外,她現在幾乎就可以說是一無所有。所以如果她只是安於自己的太子之位,理所當然的覺得只要憑此就可以得到貴族大臣的全力支持的話,那她無異就是在癡人說夢。她現在所要做的,不是當一個盡職盡責的乖乖太子,而是要告訴這些看著風向的大臣們,她不僅僅是有太子之位,還有足夠的精明和手段可以保住自己的這個位子。所以蘇離必須要在她和顧青瑞的互動之中佔據主動的位子,而不能再像從前一般任由顧青瑞對她安排。
蘇離道:「前些日子我送子憂去了大哥那裡,這件事情倒還沒有親自對顧大人提過。不過我想既然顧大人已送子憂來做我的護衛,那自然就是將子憂交給我了。只是我想以子憂之才,做個護衛未免委屈,而我楚國將來最需要的卻是能為我國開疆擴土之將,所以便擅自做主將他送去了大哥那裡學習,想來顧大人該不會怪我。」
顧青瑞微笑道:「能得太子看重提拔,乃是小兒之幸,下臣豈敢怪罪太子。更何況子憂服侍太子,本就已將身家性命和未來前程都交給太子,只是要太子命令,就算要他肝腦塗地,小兒和下臣也不敢有絲毫怨言,又怎會因為太子的提拔而心生不願呢。」
蘇離笑了一笑,站起身道:「如此便好,此事擱在我心中良久,卻一直未有機會向顧大人親自說明。現在說了,便也覺心安了。」
蘇離走出門去,顧青瑞此次叫她前來,卻只來得及問了她一句會否下棋,她就再也沒給他繼續主動提問的機會。其實這種事情倒也好猜,如今子憂、子沉相繼從她身邊離開,如果顧青瑞再不過來見見她探探她的意思,她可就要懷疑她顧家是否是在真心的挺她了。而今她來了,兩人之間雖沒說什麼,但自也等於是達成了一種暫時的默契:哪怕她的身邊現無顧家之人,也並不改變顧家挺她的事實。既然雙方的默契已然答成,那她此次前來也就算是來得圓滿了。
蘇離於是起身離開,顧青瑞也起身相送。
走到門口時,顧青瑞搶先一步為蘇離拉開房門,門外一個原在偷聽的小女孩躲避不及,驚訝的退後了一步呆看著蘇離。
蘇離也是一愣,卻聽一旁的顧青瑞呵斥道:「流波,你也太不懂規矩了,竟然在外偷聽我和太子說話!」
流波吐了吐舌頭,退後一步,眼睛卻還是好奇的盯在蘇離的身上,「青瑞哥哥,他真的是太子嗎?」
蘇離努力的保持住面目表情,嘴角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顧大人,這位是……」
顧青瑞道:「太子,這是幼妹流波,今天才十三歲,還不懂事,還請太子見諒。」
流波不樂意道:「青瑞哥哥,你幹嗎又說我不懂事啊,不是你說太子長得很好看嘛,我只是過來證實一下而已。」
蘇離挑挑眉毛,瞄了顧青瑞一眼。顧青瑞神色不動,任由蘇離瞄他。
蘇離氣極而笑,好啊,原來顧青瑞把她叫過來的原因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