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日前分別,甚為掛念。今日一見,殿下病情似乎已有起色,可喜可賀。」蕭若宸一臉關切地首先慰問起陸謹的傷勢。
「多謝葉將軍掛懷。偶爾染疾罷了,我等武人身在戰場,受過比這重的傷病多了,區區小疾,何足掛齒。」陸謹不在乎地擺擺手笑道。彷彿他只是被劃破了胳膊,而不是生死一線地掙扎了十幾天。
葉薰的那一劍險些生生要了他的性命,但對外生怕動搖軍心,不敢外傳,先是說操勞過,感染風寒。雖然他貴為主帥,所能夠得到的治療看護都是最好的,但身為主帥,軍務繁忙也是第一,尤其是在突厥剛剛佔據了涼川這樣的北方重鎮的當下。這些日子他傷勢又有復發的跡象,卻只得硬撐。眼前的葉宸敵友未明,自然不能在他面前漏了破綻。
蕭若宸也不再試探,只是誠懇地叮囑:「我見殿下臉色依然有些不好,只怕是軍務太過操勞。突厥萬千子民都在期待著殿下的功業,殿下千萬保證身體啊。」
「軍務操勞倒說不上,在下臉色不好,其實是……」陸謹輕歎一聲,四兩撥千斤地挑開話頭,「實在是因為面對將軍時,心有慚愧啊。」
蕭若宸驚奇起來,「在下與殿下精誠合作,何來慚愧之說?」
「葉將軍對我突厥大軍網開一面,又指點涼川各項要務細節,助我大軍甚多,我豈能不謝?可我與將軍約定的條件卻遲遲未能完成,所以心中有愧。」陸謹沉聲道。語氣頗為無奈。
蕭若宸挑了挑眉。問道:「日前將軍傳來信息,不是說已經成功擊殺柳拂虹這個心腹大患嗎?可是又被她逃了?」
「那柳拂虹確實已經被我突厥高手擊斃……」陸謹頓了頓繼續道:「只是在火場之中化為焦炭……屍首難以辨認……」
「無妨,突厥軍中高手無數,殿下出手安排,豈會有漏網之魚。」蕭若宸信心滿滿地說道,似乎比陸謹這個主帥更信任他的手下。
陸謹輕咳了一聲,繼續道:「葉將軍放心就好。在下慚愧的是,葉將軍終究與柳夫人故人一場,本來想為其保存屍身,厚加安葬。不料當時火勢太大……」
陸謹嘴上說地不緊不慢,心下卻隱隱開始疑惑。
他這次能夠突入涼川,甚至之前借助挑撥荒人成事,其中得柳拂虹助力甚多,甚至連與眼前這個葉宸合作,也是由柳拂虹指點地。
但柳拂虹此人行事詭異。喜怒無測,他遲遲摸不清她所要的究竟是什麼。這份懷疑和顧忌很快被葉宸發覺了。或者是他也存著相同的顧忌。總之,在葉宸向他提議卸對柳拂虹反戈一擊,一起收拾掉的時候,他只感覺鬆了一口氣。兩人一拍即合,共謀了這番卸磨殺驢的陰謀。
實際上。他壓根兒不相信火場裡面出來的屍首是柳拂虹。柳拂虹的武功他清楚的很。只能夠用驚世駭俗來形容。這樣的絕頂高手會莫名其妙得喪命在火場裡面嗎?
突厥破關的消息一旦傳開,天下震撼,大周勢必要派出援軍收復失地。如果不出意外。這支援軍該是由沈涯領兵無疑。他與柳拂虹原本約定等沈涯被誘到涼川城,再趁機借助密道,將沈涯和他帶領地援軍一網打盡。但在和葉宸接觸之後,葉宸提出了另一條路,更加符合陸謹的利益。所以,他選擇改和葉宸合作。一方面是為大局考慮,另一方面,就是他對柳拂虹始終抱著一種潛意識的恐懼。這個女人的武功實在太高,而且幾番接觸下來,她的精神看起來也不是很正常,要知道,瘋子的邏輯你無法揣測,而當這個瘋子還是個絕頂高手地時候,就更加危險了。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提前自密道入城,先將柳拂虹擊殺,攻陷涼川,再安排接下來對付沈涯的事宜。
這次他潛行密道地隊伍裡盡起突厥所部中最精銳的高手,自信便是靠車輪戰,也能生生把柳拂虹累死了。
可抵達密道出口,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場大火。
他本以為那火是柳拂虹為了阻止他們的來勢所放的,禁不住驚心柳拂虹竟然如此剛毅果斷,判斷及時。
次地行動要功虧一簣了,但一場突如其來地大雪,卻扭轉。只能說天意如此。
火場中發現的兩具屍首已經被燒成焦炭了,根本無法辨認。而在相隔不遠的另一邊,還發現了一具面目模糊地屍首,勉強可以分辨是一具男屍,更加不可能是柳拂虹了。
柳拂虹到底死了沒有?這成了陸謹如今心頭的一根刺,須知,像她這樣的絕頂高手,萬一不顧身份充當刺客,那簡直是防不勝防。這種可能陸謹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頭發涼。
他們兩人既然合謀算計柳拂虹,自然都有可能被她報復。而眼前蕭若宸卻如此淡然地接受了他的解釋,連驗看屍首的興趣似乎都沒有。
以他的精明,不可能這樣大意,如果不是他自己有辦法確定柳拂虹確實已死的話,就是……他心裡懷疑,不動聲色而已。陸謹暗暗想著,或者說,他是覺得柳拂虹真要動手的話也是先拿他陸謹來開刀?
陸謹輕笑一聲,在生死線上掙扎一圈之後,似乎自己也變得想東想西,怕死起來了。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重新矚目眼前的蕭若宸,陸謹客氣地笑道:「葉將軍果然海量,其實本帥說是慚愧,卻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唉……」他神色惋惜地搖了搖頭:「我也知道葉將軍手足情深,前次葉將軍想要接回令姐,可惜機緣巧合,遲了一步,葉小姐已經離開了我們軍中。本帥愧疚之下代為尋找,廣派探子打聽,只是葉小姐至今未有消息,實在是慚愧啊。」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蕭若宸的神情。蕭若宸臉上一片寧靜,彷彿這個消息完全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之外,又像是對這個消息完全不關心。
「無妨。」一臉雲淡風輕的笑意,蕭若宸道,「各人自有天命,在下相信家姐必然能夠逃脫大難。再說,如今殿下威勢遍佈北方,相信不久就會有好消息的。」
「正是如此,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本帥既然已經答應過了,定會竭盡所能,助將軍骨肉團圓。」陸謹也應和著點了點頭,頓了頓,繼續誠懇地道:「雖然葉將軍體諒,但在下依然覺得慚愧不已。所以本帥決定為將軍布功行冊,聊表歉意。」陸謹一瞬不瞬地盯著蕭若宸,緩緩說道:「由我們大突厥冊封將軍為鎮南侯,以表將軍功勞,而將軍既然暫時領兵退至平鄂,那麼再加封平鄂太守一職,將軍以為如何?」
蕭若宸眨了眨眼睛,臉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暗罵陸謹這一招陰損歹毒。布功冊封,說的好聽,實際上是要斷他的退路了。一旦被人知道他與突厥人合謀的事情,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無論其間他是否撈到了好處,他都免不了千夫所指的罵名,之後也只能夠死心塌地地依賴突厥了。
而且如今他率領關內兵馬退至西部的平鄂城,失關敗退,本就軍心不穩,再爆出自己暗中和突厥勾結的事實,只怕自己也要壓不住兵士了。
心中的不快蕭若宸臉上沒有顯露分毫,只是朗聲笑道:「立尺寸之功,微末不堪提,豈敢居功自傲,受公侯之封?請恕葉某不敢承擔。」
「既然如此,那就等日後再說。」陸謹點了點頭。
這倒讓蕭若宸有些吃驚了,他本來還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和佈局,來免除這項「榮耀」,誰知陸謹竟然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
他抬頭打量著對方,陸謹端坐座上,神態坦然自若,沒有絲毫的不快。
難道陸謹是抓住了什麼他不知道的關鍵嗎?蕭若宸暗暗心驚。當下也不敢深思,繼續轉過話題,暢談起來。
這兩人年紀不大,但心機之深沉,閱歷之精銳,行事只果決,卻是連六七十歲的老頭子都遠遠不及的。
一番交談下來,兩人說的看似都是不著邊際的客氣話,但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細細揣摩,恨不得在肚子裡拐上十七個彎兒才好。
晚上還有一章,^_^今天一定努力把這一卷結束掉,下一卷轉回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