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一隊巡邏的士兵從街市上走過。
整個市面上寂靜地出奇,只餘巡邏者腳下積雪與鞋底擠壓的「咯吱」聲在清冷的空氣裡迴盪。
雖然突厥的軍略內政迅速有條不紊的展開,但民眾之間的惶恐是不可能短時間消除的。這些巡邏的士兵一過,聽聞到聲響,四周民居裡的燈火立刻熄滅了不少。
這些天來,涼川的天氣一直陰沉晦暗,雪花不時飄落,像是整個涼川城民眾的心情。破城那天的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那場慘烈的戰爭就是在這樣冰火極端的環境中開始,然後結束。雪卻沒有結束,洋洋灑灑直至整個城市的血與火都被潔白覆蓋。
街市越發陰暗,左右看了一圈,眼見空無一人,巡邏士兵也並未細看便走遠了。入城這幾天,涼川也曾經出現了數次暴動,但很快就被雷厲風行地鎮壓了下去,根本掀不起絲毫水花。這次城破地太快,太出乎預料,城中官員以及有威信的頭面人物幾乎被突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網打盡了,城中可能崛起的反抗勢力都被扼殺在搖籃裡,因此入城沒幾天,城中秩序就在突厥人手中統合起來。
當然,這一切成就也與領兵之人勇毅果斷的手段分不開。
想不到陸謹這傢伙看著年紀也不大,心機手腕這麼深沉老道。葉薰暗暗想著。
入城之後突厥的各項指令詔書,都是以四皇子的名義頒布的。讓葉知道陸謹他確實是逃過了一劫。也讓她忍不住後悔,如果當時自己再大膽地補上一刀,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次地刀兵之禍了。
念頭轉到陸謹身上。她禁不住擔憂。如果遲遲逃不出去,被那個狡猾又記仇地陸謹發現了自己在這個城裡,到時候會怎麼處置自己?她可是實打實地捅了人家一刀子啊!
那個愛記仇的傢伙在沒有進涼川的時候就派人到各個村落自己,被他站穩了腳跟,豈不更要掘地三尺把自己逮出來報復?葉薰越想越覺得前途叵測。
巷外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巷子裡葉薰正想得入神,冷不丁卻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像是一股涼意順著肩膀竄上來,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猛地從地上跳起來。
轉頭一看,卻是沈歸曦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你嚇死我了!」葉薰放下心來。禁不住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不聲不響地就靠過來,背後靈一樣。」
「那些士兵還沒有走遠,我怎麼敢大聲說話。」沈歸曦冤枉地搖搖頭,無奈地接受了批評。
「情況怎麼樣了?」葉薰安定下心神,直奔主題。剛才沈歸曦是去探查城門那邊的情況。看是否能尋到機會溜出城去。
「沒有用,戒備比上一次更加森嚴了。」沈歸曦歎了口氣。沉聲道。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答案,葉薰還是一陣失望,「竟然又加強了,這麼廣闊的城牆,難不成他們還能夠全部守地一絲不漏嗎?」她不甘心地問道。
「今日的戒備更加森嚴。不僅城門處和各處城樓。連間隔的城牆上巡邏地士兵都增加了不少。」沈歸曦皺了皺眉頭,緩聲道。突厥士兵的行動效率實在是高的出乎他預料之外。這樣下去,不用多久。整個涼川城就要被他們徹底掌控,到時候想走更不容易了。
轉頭看到葉薰失望的表情,沈歸曦連忙拋開擔憂,改口安慰道:「先不用心急,突厥人此次南下,目標是我中原的整個江山,大軍不可能長留城中。等他們整備完畢,遲早要揮兵南下,一旦城內的士兵減少,自然會有機可循。」
葉薰點點頭,雖然眼下看來,這也只是個虛幻地希望,但此時也別無它法了。
「今晚我們去哪裡過夜?」暫時拋開煩惱,葉薰提起眼前最實際的問題。
「從這裡往南不遠是外
宋大人地居所,剛才我順道去探看了一遍,已經無人就先去暫住一晚。」沈歸曦建議道。這兩天都他們都是暗中潛入這些被抄家滅族的涼川官員家中日。這些人大都已經被突厥人收繳關押,即使是沒有遇害的家人,也都逃得一乾二淨。財物被突厥士兵搜刮一空後,府邸大多被封住。兩人潛入裡屋過夜,倒也一切順利,只是生怕被突厥人察覺了有人居住的痕跡,每家都不敢久住。
眼見夜色漸深,事不宜遲,葉薰便跟著沈歸曦動身。
剛轉入街市,忽然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葉薰一驚,沈歸曦已經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縮回了陰暗地巷子裡。
入了街市,馬蹄聲漸漸放緩,葉薰聽出,來地不止是一匹馬,是很多匹。她禁不住好奇,這個時候敢在涼川的大街上縱馬飛馳,只可能是突厥人了,
葉薰藉著石料間的縫隙向外偷看,來人很快進入視線,是十幾匹駿馬,馬上地騎兵都是突厥精兵裝束,即使相隔遙遠也能夠感受到那份精幹的氣勢。
十幾個人隱約圍成一圈,似乎是在掩護著中間的那兩匹馬。
看這個架勢,應該是突厥將領一級的人物入城了。可說是突厥將領,又不像,那兩個被圍守在中間的人似乎不是突厥人打扮。
視線被阻擋,葉薰偏了偏頭,卻不料就是這一個輕微的動作,異變橫生,她的髮髻擦過石料頂部,上面的積雪被不經意地掃下來,恰好落進了她的脖子裡。
沈歸曦只聽到身邊葉薰一聲輕微的驚呼「啊……」他立刻心神一顫,暗叫不好。
果然,就是這細微的動靜,外間的十幾個突厥兵竟然不約而同地向這邊看過來。
被發現了?!
兩人心臟同時漏跳了一拍。
夜色已深,烏雲聚集,連一絲星光都看不見,巷子裡黑得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突厥兵雖然帶著燈籠,但也照不透深深的小巷。
離得近的幾個士兵,調轉馬頭,就要入巷子探查。
怎麼辦?!
葉薰覺得自己心臟要跳出喉嚨了。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隻手橫過她的腰間,是沈歸曦當機立斷地攬住她,然後提氣屏息,向上一躍,
葉薰驚得險些叫出聲來,拚命的摀住嘴,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兩人藏身的位置本來就是巷子末尾,巷子後方就是一座兩層高小樓後牆,上面還有一扇窗戶,窗戶萬幸竟然是開著的。兩人無聲無息地翻上了牆,隨即沈歸曦撐住窗戶,擁著葉薰翻身滾落進房裡。
兩人舉動輕微,更有落雪簌簌的掩護,幾個突厥士兵並未聽到。舉著燈籠走的近了,他們向各處映照起來。
各個角落都尋了一遍,並無絲毫痕跡,幾個士兵便料想只是四周房子裡的居民無意發出的聲響。幾人舉著燈籠轉過身去。
伏在屋裡的葉薰和沈歸曦鬆了一口氣。
然而一顆心還沒有徹底落下去。忽然一個士兵驚叫一聲,「這是什麼?」
葉薰的視線立刻隔著窗子落到地上,
遭了!是一隻耳墜,葉薰連忙摸了摸耳垂,什麼時候掉下去的。
一個突厥士兵彎腰將耳墜撿起,在耳墜旁邊,是兩個人的腳印。
如今大雪積地甚厚,巷內又幾乎無人走過,兩人的腳印清晰宛然。
而沿著腳印的方向,葉薰視線一轉,禁不住暗暗叫苦起來。沈歸曦的輕功距離踏雪無痕恐怕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兩人躍上小樓的痕跡清晰深刻,只要這些士兵一抬頭就可以看見。
感覺身後沈歸曦環在自己腰身上的手也不自覺地緊了起來。他也意識到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