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宛如定身的咒語,白衣女子飄忽不定的身影剎那間定住了。
她轉過身來盯著葉薰。那眼神像是幽暗閃爍的鬼火。葉薰被她看地從心裡發毛。
片刻,她的神情浮現出類似癲狂的笑意:「竟然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已經有多少年了?已經有多少年我再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了。連我自己都快要忘記它了……」入骨,說到後來,卻逐漸減弱低沉。
竟然被自己猜對了,她真的是柳拂虹。葉薰暗暗心驚,如果真是她,為什麼要仇視沈涯。「你為什麼要殺他,他不是你的兒子嗎?」她忍不住問道。
「誰說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葉薰話音尚未落定,正在低頭沉吟的柳拂虹就猛地抬起頭衝著葉薰吼叫道,那架勢像是受傷的母獸。葉薰真害怕下一秒鐘她就會衝著自己撲過來。
可緊接著她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麼一樣,驚叫一聲:「兒子……我的涯兒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驚恐地發現,本來抱在懷裡的孩子不見了,立刻驚慌失措地左右尋找起來。
終於發現了被她擱置在一旁的那個嬰兒枯骨,她大喜過望地撲上去抱起來,輕聲安慰道:「涯兒,剛剛娘親沒有理你,你生氣了嗎?」
涯兒?這個骸骨?!
葉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這個瘋子簡直不可理喻。如果是她的兒子,那麼沈涯是誰?
剛才她和自己地對話。明明神智清醒。殘忍狡黠。可是一提及她地孩子,就又變得這麼瘋瘋癲癲。這應該是受過極大的刺激的精神病人地症狀,葉薰暗暗想著。聯想到三十多年前的那段舊事,難道說,沈涯是……
一個驚心動魄的猜測映入腦海,葉薰心裡禁不住「咯登」一下子。抬頭看到柳拂虹癡癡的表情,她咬著下唇,輕聲問道:「沈涯與……與沈緋染是什麼關係?」沈緋染是沈家上一代家主沈筠的同胞妹妹。也就是昭太子妃。
「沈緋染……」柳拂虹一臉恍如夢遊的神情,幽幽地回答道,「他就是那個沈家賤人地兒子。」
沈涯真的是昭珉太子的遺孤!震驚之中,葉薰只覺得頭腦一片混亂,所有的線頭糾結成一團亂麻,卻又逐漸清晰。
仔細推測,想必是當年情勢危急,來不及尋找別的嬰兒。為了保住昭太子的最後一點血脈,沈家只好以自己的兒子替代了。
這算什麼?趙氏孤兒在這個世界的真實版?葉薰感慨地想著。
「等我殺了沈歸曦,殺了沈歸暮,殺了沈家全部地人。那時候,你一定會開心了。」柳拂虹旁若無人對著懷裡的嬰兒低聲安慰道。
「殺沈家全家?」葉薰的眼神禁不住投向依然昏迷在另一邊的沈歸曦。然後轉回到柳拂虹身上。
就算您老人家很不幸地承受了喪子之痛。也不應該牽連地這麼廣泛?沈涯當時只是個什麼事都不知道地嬰兒而已,沈筠他們的佈局他怎麼可能清楚?更不用說沈歸暮他們了。就算是真地要報仇,首先應該找你那位忠義雙全的丈夫,或者是那位斬草除根逼殺昭珉太子的周威帝才對。不過好像他們早都已經死了。
「……筠郎,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新婚的時候,你在紫籐花之下對我說,生生世世不離不棄,永遠不會讓我傷心失望……」柳拂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眸中流露著深重的痛苦與哀怨,緩緩傾訴起來,先是輕聲細語當年兩人新婚燕爾恩愛甜蜜的和睦情景,說到一半,卻又忽然高聲尖叫起來:「可是你一直在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全部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但看著她癲狂哀慟的表情,葉薰心下稍有不忍,她也不過是個痛失孩子的母親而已。回想起來,趙氏孤兒的故事流傳後世,無數的文人墨客讚頌那位獻出兒子的父親,讚頌他忠義雙全的犧牲精神,可是誰又在意過孩子母親所受到的傷害呢?孩子的父親雖然失去了孩子,但總算得到了忠義的名聲和
忠誠感的滿足,可是孩子的母親呢?一個平凡弱小女漫長殘酷的史冊上是留不下絲毫痕跡的。
這樣想著,葉薰看她的眼神緩和了不少。
柳拂虹依然在旁若無人地講述著:「……你怕我宣揚出你的秘密,特意找來了這種零陵香,限制我的武功和神智,……你這樣對我,我只好下手殺你了,筠郎,你可怪我?」柳拂虹繼續柔聲傾訴道。
她的聲音細膩輕緩,可最後一句話流露出來的現實卻聽得葉薰心驚膽寒。
沈家上一代家主沈筠是被她給殺了。她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
葉薰忍不住插嘴道:「你既然這麼愛他,為何要殺了他?」說出,立刻想到,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其行為本來就沒有什麼合理性可言,只怕那時候柳拂虹就已經半瘋癲了。而且此時也不是替沈家那個死了十幾年的老頭子喊冤的時候,她連忙改口說道:「你既然已經殺了他,仇怨就已經消止……
話還沒有說完,本來趴在床邊抱著孩子的柳拂虹卻忽然動了。葉薰只覺得眼前一花,立刻有一隻冰冷陰寒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嚨。而比那隻手更陰寒的聲音卻在她耳邊森然響起,「誰說我愛他。那個負心人,我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
你當我是屬雞的啊,動不動就衝上來掐我的脖子!被她掐地喘不過氣來,葉薰浮起的些許同情頓時煙消雲散。你要是不愛他,剛剛嘮叨那麼多你們的新婚甜蜜幹嗎?你當你是瓊瑤劇女主角啊?她暗暗罵道,一邊拚命的想要掰開她的手指,但那幾根指頭卻像是鋼鐵鑄成,紋絲不動。
「那個騙子,他從一開始就欺騙了我。」柳拂虹喃喃說著,一邊隨意地鬆開了鉗制葉薰的手。
葉薰趕緊後退了兩步。雖然知道逃不過她的輕功,但距離這個喜怒不定的瘋子遠一點,總是讓她安心一些。
想想當年這兩人之間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談。可歎世事無常,竟然最終是這樣的結局。
「……他若真的愛我,怎麼會把我關在這個狹小的院子裡十幾年,用迷香限制我的武功心智,怎麼會這樣傷害我……」柳拂虹諷刺地笑道。
「如果他只是為了讓你保密的話,又何必千辛萬苦尋來這異種零陵香呢。」葉薰見她神色越來越陰毒,忍不住反問道。自從上次在這個院子裡無意間採集了一些零陵香的草葉回去之後,葉薰專門翻閱過典籍。這種香料聞多了,確實會讓人思緒空白呆滯,體虛發軟,但是對人體並無任何實質性的傷害,而且只要脫離了這種香氣的範圍,很快就能夠恢復神智力量。沈筠真的要保守秘密,與其費心尋找這種罕見的香料,種滿一個院子,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乾脆呢,也省的留下這些後患了。
「哼,你以為他會這麼好心?若不是當時我正懷著他的第二個孩子,他豈肯讓我活命?他關了我十幾年,我也渾渾噩噩地活了十幾年……他卻料想不到。在忍受了十幾年的無知無覺之後,蒼天有眼,我竟然開始慢慢恢復神智,即使日夜生活在這種香料中,神智也不再受限制了。」
就算一隻菜青蟲,吃了十幾年的農藥,也要慢慢生出抗藥性了。葉搖搖頭,卻沒有說話,捫心自問,如果她被人關在這個小院子裡頭關了這麼多年,只怕什麼海枯石爛的愛情也要被生生消磨成恨意了。更別說柳拂虹之前還受了失去孩子的刺激。
人已經被她殺了,柳拂虹隨便怎麼想沈筠是她的自由,反正沈家老頭子死的骨頭都能夠打鼓了,想必也不會在意這些。
葉薰正琢磨著應該怎樣才能夠讓一個心智癡狂手段殘虐的高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個高難問題還沒有琢磨出點線索來,柳拂虹話語一轉,「……終於殺了沈筠那個負心人,可我沒有想到,沈涯那個奸賊,竟然比他更狠毒,更陰險。」她眼中閃爍著刻骨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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