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像一具軀殼,漫無目的毫無知覺,他曾經冷硬如鋼絲的神經,如今已被一個女人泡的酥軟。江南的冬天雖然不寒冷,卻也涼得徹骨,狼人的心卻燃燒著一團火,燒得他神智不清,有如醉酒。他的臉紅得可怕,眼睛充血,目光散亂迷離。白雪飛趕上前,搖著他的胳膊:
「哥哥!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狼人茫然地搖了搖頭,白雪飛心裡更急: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可是你親妹妹呀!」
狼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裡交織著痛苦:
「有些事,就是親妹妹也沒法開口」
白雪飛急得快瘋了,她眼裡流出淚來。上官雲飛偷偷碰了碰她,她放開狼人胳膊,淚水流得更急。上官雲飛跟在身後,忽然說道:
「你慢了!」
狼人停住腳,問道:
「你怎麼知道?」
上官雲飛反問道:
「如果我慢了,你會不會知道?」
狼人沒有回答,似在咀嚼他的話。
「以你剛才出刀的速,根本擋不住我的劍!」
狼人還是沒有說話,眼神中卻露出痛苦和蕭索。白雪飛睜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狼人不是已經擋住了上官雲飛的出手一劍?上官雲飛很快做出了解釋:
「因為我不打算殺他,就算你不出手,我的劍也不會砍下去!」
狼人眼中痛苦之色更濃,目光也更茫然。上官雲飛歎了口氣:
「你的判斷力也出現了問題,因為你本來不必出手!」
狼人木立了一會兒,緩步朝前走。這一次他的信心好像也已粉碎,身形有些搖晃,對一個刀客而言,還有比這打擊更大的嗎?白雪飛哭道:
「哥哥!你到是底怎麼了?」
上官雲飛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
「我們想幫你!」
狼人痛苦得聲音都已顫抖:
「你們幫不了我」
「可是我們想試試!」
狼人歎了口氣,像一個瀕臨死境的人絕望的呼吸,他沒有回頭,上官雲飛接著說道:
「因為我們不但是朋友,還是親人!」
狼人身體顫抖了一下,他的心裡湧起一股熱流,但還是什麼也沒說,邁動腳步,朝前走去。他的眼裡流出淚來,白雪飛大聲哭喊:
「哥哥……」
邊哭邊往前追,上官雲飛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追了」
「他要上哪兒去?我怎麼能放心?」
上官雲飛歎了口氣:
「也許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這個心結也只有他自己能夠解開!」
白雪飛仰起淚臉問道:
「我們真的幫不了他?」
上官雲飛點了點頭:
「有些事我們相幫也幫不上」
「你剛才說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痛苦已經夠多,那樣一來,豈不等於雪上加霜?」
山官雲飛看著白雪飛的眼睛,笑道:
「真是一家人向著一家人,親情也讓你變得盲目了!我之所以那樣說,一是印證他心裡的疑惑;二是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是誰!」
「難道他也知道自己出手慢了嗎?」
「他不太確定,但是心裡已有所懷疑!」
「為什麼他會這麼想?他難道對自己出手沒有把握嗎?」
「換作別人,他可能不會這麼想,但我是上官雲飛,而且我們是第一次交手,恰好我的動作也不慢!」
狼人躺在床上,癡癡地望著房頂,積年的灰塵在虛空裡微微晃動,他的心也在顫抖。誰說只有女人的第一次情事最難忘懷,男人豈不也是一樣?如火的**,粉碎了他對愛情的五彩憧憬,原來並不只有愛情的傷痛讓人輾轉反側,即便是靈與肉分割開來,照樣會讓人心醉神迷!他感覺對不起小喬,感覺自己感情的走私,是對小喬的背叛!是不可饒恕的犯罪!他痛苦地緊抱著頭,狠命撕扯頭髮,想把跟羅綺夢在一起的荒唐行為徹底忘掉!但意志偏偏開始動搖,一幕幕場景引誘他一步步深入!他思想中連小喬的影子都已模糊!他腰身彎曲成蝦,狠命地咬著嘴唇,直到滲出血來!
受**折磨的不單單他一個人,羅綺夢呆呆坐在床上,兩隻眼睛大而無神,她臉色蒼白,才半天工夫,已經徹底憔悴下去。大床仍然殘留著狼人的味道,她一聞到,就禁不住要流淚!聚日無多,她雖然用了卑劣的手段得到了狼人,當然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五毒掌,可是她現在已經把五毒掌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她此刻寧願廢掉所有功夫,博得跟狼人哪怕只有一夕的歡樂!
情究竟是何物,叫人甘願放棄一切,甘願兩敗俱傷?人生中難道沒有別的事更能吸引人嗎?對年輕人來說,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窗外梅花依舊壓滿枝頭,濃郁的花香無孔不入,滲透每個角落,但羅綺夢卻恨這花香沖淡了狼人的氣味!她站起身,關上所有的門窗,倒在床上,把臉深深埋進留有兩人汗漬的被褥裡,貪婪地吸吮著,她的眼淚不住地流下來,洇濕了被褥,流進嘴裡。
狼人開始發燒,燒得迷迷糊糊。他總感覺到五毒門院裡的花香串街走巷,一路追趕而來,鑽進懷裡,滲透靈魂。他嘴唇乾裂,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那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現在他已不再清醒,已經制止不了思想的出軌。他甚至有種要死的感覺,這樣也許更好!他再也不用面對小喬,也不用再傷感。但他是狼人,有著超乎常人的健康體魄,就算他想死,恐怕也比別人困難些。
房門打開,一個窈窕的人影鑽進來,她看了狼人一眼,快步走上前來。她緊緊抱著他,眼淚不能自持,潸潸而下!狼人思想已經糊塗,只是感覺到梅花香氣越來越濃,他使勁睜大雙眼,還是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團人影。
「綺夢……綺夢……」
他喃喃叫道,來人身子猛地一哆嗦!手抱得更緊。眼淚流進狼人的嘴裡,一股鹹味喚醒了狼人的味蕾,真是她嗎?狼人思想深處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大叫,但到了嘴邊只剩下蚊子似的呻吟:
「我該怎麼辦?小喬!」
天已經大亮,狼人從渾渾噩噩裡醒過來,舔了舔嘴唇,感覺嘴裡有股藥味。他翻身坐起來,就看到身旁桌上有一個小小瓷瓶,瓷瓶下壓著一張紙。他心裡一動,跳下床來,頭猛地一陣眩暈,險些栽倒,頭也疼得要命,像要從中間裂開,身上虛汗立刻溻透了衣背。
他一步步捱到桌前,伸手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手已開始哆嗦!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目光發直,果然是她!信紙上寫著幾行字:
「狼哥哥,我還是來看你了,不知怎麼,自己就是不放心,也可能是犯賤!無論你怎麼形容我都行。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但我還是忘不了你,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從此以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面!我知道自己做了壞事,雖然自身也受到了傷害,可那是自找的!我沒想到,這件事會影響這麼大,它將改變我一生!苦果由我來承擔,對你我只能表示抱歉!另:你病得很重,我餵你吃了一顆藥丸,剩下的每日三顆,能迅速恢復體力,忘掉我!」
信紙有幾處沾滿了淚痕,字跡模糊。狼人心在抽緊,他豈不知道羅綺夢心中也在受著情感的折磨?人世間的事真是千奇百怪!發生的事永遠出乎人的意料!
日影漸漸移上簷角,狼人歎了口氣,拿過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放進嘴裡,蓋緊蓋子,藏進懷裡。他擦著火鐮,捏著信紙一角,慢慢點著,火苗噌地竄起來,紙灰猶如蝴蝶紛紛散落。狼人看著飛揚的紙灰,在和昨日的荒唐情事告別,他站起身,打開門,從容走了出去。
狼人的身影從大門消失,隔壁房間走出一個人來,她正是羅綺夢,兩隻眼睛已經紅腫,她奔進狼人房裡,看著滿地的紙灰,忽然撲到狼人床上哀聲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