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黃沙嶺。
黃沙嶺,顧名思義,黃沙堆積,高聳如嶺。如果來過草原,就會知道,草原上所謂的嶺,只不過是低矮的丘陵。草原上不都是牧草萋萋,也有沙漠和戈壁。
這裡沒有雪,星光下,黃沙嶺線條優美,像成熟女人的**。細沙柔軟,踩下去直沒腳踝,如少女纏綿的柔情。
巴特王爺坐在大馬車上,看著這道沙嶺出神。昏黃的燈光照在沙上,朦朧、靜謐、醉人心魂。王爺臉色酡紅,他已微醺,所以別人醉得更厲害。歌舞已畢,殘燈搖曳,兩旁手下都倒在地上,鼾聲震天,他們太累了!就算不戰鬥,一天奔襲五百里,也得累趴下。他們雖然身手不凡,可畢竟是人,是人就得休息。像這樣酒足飯飽,踏踏實實睡上一覺,對他們而言,機會並不多。
王爺還在喝酒,他已經整整喝了一天,身邊還有一個人,是獨臂巴圖。他手裡也有酒,很奇怪,他今天並沒有醉。其實他的酒量不小,但躺在地上的酒量更大!因為王爺說了一句話:
「你今天不能醉,我想跟你聊天」
所以他沒醉,眼裡一點醉意也沒有。
「王爺,我們為什麼走這麼遠?」
「蠻子有句成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且那人並沒有死,只是斷了幾隻腳而已!離遠點,我們就安全些」
「五百里是不是太遠了?他就是有復仇之心,也沒那份兒力了!」
「可惜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實力,總之,小心些好」
「我們為什麼要燒他的家?」
「你想不到?」
「巴圖愚鈍,王爺明示!」
「這把火是燒給江湖看的。一把火燒出他的原形,讓江湖人都知道,他就是面具人!打亂他的計劃,增加他的對手!」
「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在武林樹立了威信?」
「武林中樹立威信,靠的是武力!我要讓他們明白,動武,少林寺不是對手,動文,面具人頃刻現形!我們要想實現霸業,首先要在勢力上壓倒他們!」
「王爺真是文韜武略!」
巴圖豎起大拇指,王爺像沒有看見,他乾了一碗酒。
「王爺怎麼知道,他就是面具人?」
「第一,他不該對狼人轉變得這麼快;第二,他不該選擇狼人在他家裡時動手;第三,憑我對他的瞭解,他退出江湖,根本就不可信!只是故作煙幕而已!」
「如果狼人不在他家,他會不會動手?」
「不會,因為狼人正在尋找線索,他怕暴露目標!」
「王爺覺得,武林會相信你的推斷,認為他就是面具人嗎?」
「就算不肯定,也會懷疑,有這兩個字,就已足夠!而且,只要狼人和上官雲飛兩個人產生懷疑,就已足夠!」
「王爺相信他們兩個人能對付他?」
「相信!」
王爺又喝了一碗酒,巴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他們對我們而言,不也同樣危險?」
「對!」
「王爺有主意了?」
「還沒有!」
王爺端起酒碗,巴圖捧起酒罈倒滿。王爺剛要喝,猛聽尖銳的劃破空氣聲,破空而來,轉眼已到身前!巴圖大驚失色,身子一錯,擋住王爺,長箭頓時穿透胸膛,露出森森的箭頭,血涔涔而下!
王爺一躍而起,來到車前,只見四周箭雨飛射而至,火箭!他回身抄起馬鞭,擊向兩旁桌案,啪啪!兩聲巨響,桌子應聲而裂!地上人魚躍而起,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王爺。王爺大聲命令:
「敵人來襲!馬上突圍!」
眾人猛然一驚,酒化作了冷汗!紛紛綽起兵刃,跳下車去。武士已經大亂,有人還睡在夢裡,就被射死,燒死!有的站起來,腳都不穩,東搖西晃,箭雨飛來,又倒下去!
王爺站在車上大喊:
「來這邊!快靠攏!」
武士高聲答應,朝馬車移動。猛見嶺上、身後掠過幾百名長刀黑衣人,行動迅速,出手如風,刀落處,血花飛濺,殘肢斷臂橫飛!有如狼入羊群,銳不可擋!眾人奮力廝殺,只能自保,根本談不上反撲!王爺取過弓箭,連珠箭頻頻攢射,箭無虛發,黑衣人手下稍緩,眾人立刻向馬車回撤。
忽然半空炸響一枝響箭!黑衣人聞聲撲到在地。一陣弓弦響,箭雨又飛竄而至!王爺馬車也起了火,眾人奮力撲救!王爺大叫:
「上馬!突圍!」
車伕長鞭一響,十六匹馬奮開四蹄,如一條火龍,朝嶺後竄去!王爺已衝進後帳,抱起了格日勒,飛腳踢斷氈包骨架,帳篷頓時塌落,拖在車後,火勢減緩,終於熄滅。馬車帶著滾滾濃煙,朝前飛馳。後面廝殺聲漸遠,斯琴等手下打馬飛奔,衝到車前,亮起彎刀殺入敵群!終於打開一道缺口,眾人腳步不停,亡命飛奔!
天光漸亮,馬車腳步緩了下來。格日勒紮在王爺懷裡,哆嗦成一團。王爺把外衣脫下來,裹在女兒身上。他站在車上,看著剩下的幾十個人出神。
晨曦下,他臉色更青,也更蒼白。
蒙古人講究天葬,巴圖蒙著王爺的黃袍,靜靜躺在地上。王爺奠了三碗酒,轉過身,淚已流下!斯琴從未見王爺流過淚,一時心裡酸楚,淚水也流了下來。王爺沒有上車,慢慢跟在後頭,眾人也沒有上馬,走在王爺身後。
王爺忽然停住腳,他沒有回頭,只是說:
「我們這次輸了,但絕不能服輸!」
眾人眼裡的淚干了,心裡燃起了烈火!熊熊烈火!
馬車重又飛奔,眾人緊緊相隨。馬蹄聲碎,敲動著草原上的冰雪。一隻蒼鷹懸在半空,初升的陽光照在它身上,像鍍了一層金,它迎著北風,羽毛翻捲,翅膀卻堅強有力。王爺看了看格日勒,說:
「阿爸以後再也不射鷹了!」
「為什麼?」
格日勒忽閃著藍色大眼睛,像草原的天空。
「沒準兒有一隻,就是巴圖叔叔的靈魂!」
「巴圖叔叔能進入天堂嗎?」
格日勒眼淚流下腮幫。
「他一直都在天堂,這片草原就是我們蒙古人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