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王爺穿上鎧甲,結束停當。格日勒呆呆坐在在繡墩上,手裡雖拿著繡花針,動作卻已停下,眼睛看著炭火出神。
「阿爸走了」
格日勒回過神來,扭頭看著父親:
「阿爸要去哪兒?」
「圍獵!」
「現在圍獵豈不違了天時?」
格日勒睜大了藍眼睛,迷惑不解。
「這群獵物非同一般,他們會把屬於阿爸的東西搶走!」
「阿爸,有這麼厲害的獵物嗎?」
「有」
「是什麼?」
「人!」
格日勒眼睛跳了一下,其實她早該想到,圍獵用不著穿戴盔甲。
「女兒也想去!」
「你留下,燉好茶,等阿爸回來喝」
「阿爸……」
格日勒上前搖著父親胳膊,撒嬌央求。
王爺歎了口氣,忽然從懷裡拿出個洋娃娃來。
「看,這是什麼?」
格日勒目光果然被吸引,洋娃娃俊俏可愛,衣衫鮮艷,長睫毛下,長著一雙跟格日勒一樣的藍眼睛。格日勒接過來,臉上並沒有往日的狂喜。
「聽話,阿爸很快就回來」
格日勒點點頭,王爺轉過身,她眼淚已流下。
炭火重又燒旺,銅壺突突地冒著熱氣。格日勒沒有玩娃娃,她仍看著火盆出神。王爺豈不知女兒心事?他既不能挑明,也沒辦法解決,就算身為王爺,也不可能事事遂心如意。但他畢竟是王爺,草原上獨一無二的巴特王爺,跨出後帳,他已恢復了威嚴,冷靜而鎮定!
兩旁武士盔甲鮮明,垂手肅立。王爺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忽然吩咐:
「上酒!」
碗是大碗,酒是馬奶酒,酒未下肚,胸膛裡已有烈火在燃燒!
「干!」
酒下肚,烈火燒得更旺!
「斯琴!」
「在!」
「佈置好了?」
一個彪形大漢應聲出列,單膝跪倒:
「一切準備就緒,專等王爺命令!」
「好!」
王爺轉身來到桌前,慢慢解開一個黃色包裹,取出一摞令旗,黑鷹令旗!他手握旗桿,像抓著黑鷹的鋼爪,旗身波動,彷彿群鷹躁動不安,就要竄出掌心,攫取獵物靈魂!
王爺看著眾人,目光銳利,冰冷、殘酷,像刺骨的北風:
「草原是蒙古人的天堂,任何人都休想惹事生非,否則,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死!草原母親的神聖,絕不容玷污和侵犯!草原兒女的血,絕不能白流!今天我們就用手中的彎刀,砍下仇人的頭顱,用手中弓箭,穿透侵犯者的胸膛!讓胯下的馬蹄,踏平他們的巢穴,還原草原的聖潔!」
眾人熱血沸騰,目光中火焰閃動!王爺頓了頓,大聲道:
「接令旗!」
「是!」
令旗分發到眾人手中,獵鷹已經放出,王爺像胸有成竹的獵手,注視著眾人。
「王爺!」
斷臂巴圖走出隊列,單膝跪倒:
「巴圖還沒有令旗!」
「你跟著我」
「巴圖要上陣殺敵!」
「你以為跟著我沒有機會?」
「王爺……」
「這樣的機會豈容錯過?」
王爺說著,從桌上拿起一面令旗:
「接令旗!」
「是!」
巴圖接過令旗,眼裡淚光閃爍。王爺看著他:
「給這次行動起個名字」
「場面這麼大,讓我想起了圍獵!」
「好!就叫圍獵!」
王爺看著眾人,手一揮:
「圍獵開始!」
「是!」
眾人齊聲高呼,聲音似要把帳篷撐裂!格日勒不禁哆嗦了一下,緊緊抱著洋娃娃,淚水流得更急,滴在娃娃的眼眶裡,又滑出來,洋娃娃也像在哭泣。
王爺沒有坐車,他騎著一匹黃色蒙古馬,巴圖緊緊相隨。天沒有風,馬蹄翻騰,積雪飛濺。馬隊奔湧,如決堤的洪水,向遠處無垠的雪地洩去!
來到一處沙丘前,上面掠下一條人影,轉瞬間來到王爺馬下。
「王爺,來得正好,他們仍在!」
「多少人?」
「仔細查過,一共二百十一人!」
「面具人在不在?」
「在!」
「他就這些手下?」
「顯然不是,但這些人,明顯是他手下的精華!」
「他們在幹什麼?」
「好像在商討對策!」
「為什麼?」
「因為只有一個氈包,其中四十一人走進去後,一直沒出來,其他人都守在外面」
「他們進去多長時間?」
「已經整整兩個時辰!」
「好!」
王爺回過頭,看著各頭領:
「各就各位,號聲為令!」
馬隊頓時分成十幾隻,猶如出鞘的長刀,向四周刺去!
王爺驅動胯下馬,慢慢向沙丘走去。他在計算時間,走到中途,他忽然加速,黃馬如一道黃色的閃電,竄上沙丘!陽光照在他身上,散出黃金的光輝。他身形一出現,就被對方看見,眾人直覺眼前金光四射,晃得人睜不開眼,還沒弄清怎麼回事,王爺手一落!他們聽到了滲人的嗚嗚聲!牛角號聲!
接著四面一下子冒出鑌鐵盔甲的武士,盾牌猙獰,彎刀雪亮,一步步包抄過來!氈包門簾挑動,幾十人紛紛躍出,一條黑色人影後來居上,忽地飄過眾人頭頂,站在前面。青銅面具在光線下,閃爍著猙獰與恐怖!面具人!
包圍圈越縮越小,王爺注視著他,手向旁邊一伸,立時有人遞過一張兒臂粗的銅胎大弓和一壺長箭。王爺手一抬,牛筋弓弦開如滿月,錚地一聲響,三劍連珠,帶著刺耳的風聲,向面具人射去!一眨眼,長箭已到身前,面具人身子忽然一折,向後仰去,三支箭走空,射入後面三個人胸膛!三個人慘呼聲起,身子竟被長箭帶起,雙腳離地,哧哧哧!釘在氈包上!血溪水般頓時染紅了潔白的羊氈。
王爺長箭一出,前隊彎刀手立時蹲下,頭上冒出一張張勁弓來,一聲號令,箭矢飛逝如流蝗,從四週一齊攢射!慘呼聲更烈,有人中箭倒下,眼明手快的躍起來,躲過箭射,身子落下,腳未沾地,第二輪攢射又到!又有人倒下去!
眾人驚魂稍定,拔出彎刀,紛紛磕飛流間箭。第三輪竟然是火箭,猶如萬點流螢,耀人眼目!彎刀再次旋起道道光幕,箭矢磕飛,火星四射,粘到衣襟上,頓時一片焦糊味。只燒得人上躥下跳,手上動作一亂,頓時被箭射中!
幾輪箭射,面具人手下亂作一團,武士腳步再起,慢慢逼上前來。面具人大喝一聲:
「殺!」
當先竄出去,搶過一名武士的彎刀,刀光一閃,四個人頭顱已經搬家!好快的刀!缺口一打開,眾人立刻殺進人群!又一聲號響,武士紛紛後退,旁邊人卻包抄過來,又把眾人圍在核心。弓弦聲起,箭雨又至!火箭!滲人的火箭!
幾輪下來,面具人手下已所剩無幾!人畢竟有極限,他們手已軟,一種如同黑暗來臨的恐懼,滲入心底,他們開始哆嗦,不由自主地顫抖!
面具人渾身是血,敵人的血!他雖有絕世的武功,卻被一群武功平庸的人死死困住!這是不是高手最大的不幸?
「殺!」
這個命令當然不是他發出的。聽到這個字,他身子陡然躍起,如一股青煙,掠過武士頭頂,彎刀劃過,武士紛紛倒地,轉眼功夫,他身形已衝出包圍,再一閃,消失了蹤跡!
面具人手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無情拋棄,他們頓時鬥志全無,又一陣箭射,他們紛紛倒下。
夕陽西下,血變得更紅,也更冰冷!鮮血已經凝固,屍體也已僵硬。王爺的目光卻更冰冷!陽光照在他身上,黃金鎧甲泛著不可逼視的光輝。他忽然大聲喊道:
「跟我走!搗毀他的巢穴!」
眾人齊聲吶喊,彎刀高舉,宛如森林。王爺一馬當先,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