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輕快而平穩,白雪飛睡得又香又沉,上官雲飛卻一點睏意也沒有,漆黑的車廂裡,他的眼睛宛如天邊的晨星。夜幕漸薄,四野已透出曙色,上官雲飛終於能辨出白雪飛臉上的輪廓,只是她的臉既黃又黑,還有些浮腫,而且至少已有四十歲。
上官雲飛卻含情脈脈地看著這張又老又醜的臉,甚至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讓人覺得可笑而滑稽。當然他也改換了模樣,雖然不算老,看起來也比白雪飛大上十歲。
太陽吐出第一縷光線,透過車簾縫隙,照在白雪飛枯黃浮腫的臉上,她醒了過來。她看了一眼上官雲飛,忽然笑了:
「你沒睡?」
「睡了」
白雪飛看了看左右,車廂狹窄,自己佔了大半,哪還有地方?
「你怎麼睡的?」
「坐著」
「坐著也能睡著?」
「能!如果你試一試,就會發現坐著睡覺也不錯」
「你騙我,你眼睛都紅了!」
「兔子眼睛還紅呢,難道它不睡覺?」
「你不是兔子」
白雪飛笑道。馬車進入一座城鎮,上官雲飛下車,買了些大餅、豆漿。馬車繼續趕路。白雪飛邊吃邊問:
「我樣子是不是又老又醜?」
「不算老,也說不上丑,就是看上去有點病」,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像你病了這麼久的人,胃口還這麼好,確實少見!」
「你都老掉牙了,不也吃得狼吞虎嚥?」
兩人說說笑笑,不覺旅途勞累。他們快馬加鞭,至少換了五回馬車,終於來到山西地界。暮色中,他們進入太原城,天還未黑透,馬車已經停在火藥堂門口。他們下了車,一個看門人迎過來:
「二位找誰?」
「這是不是雷家?」
「對!」
上官雲飛拉著白雪飛就往裡走。看沒人上前攔住。
「幹什麼?」
「我們還不知道二位是誰!」
「你當了門房幾年了?」
「快一年了」
「我是雷霆雷震他老舅!往年兩個外甥每到年節都來看我,今年怎麼老大老二連個鬼影子也見不著了?害得我老兩口大老遠來看他們,我非得好好罵他們一頓不可!」
說著把藏劍的竹竿在地上頓兩下,白雪飛手挎著包裹,心裡發笑。
看門人嘴張了張,想說什麼,看了他們一眼,卻又止住。他滿臉堆笑:
「原來是舅老爺、舅太太駕到,怪小的眼拙,小人馬上進去通報!」
「不用了,你扶著我就行了,這馬車,把我這把老骨頭都顛散架了!」
門房應聲扶著上官雲飛走進大門。上官雲飛左右看了看,說道:
「幾年不見,怎麼變化這麼大?我怎麼找不著四至了?你們也不點個燈籠,黑燈瞎火,叫我往哪兒去?」
「你老別著急,我領著你,一會兒就到」
轉了幾道彎,三人來到一所大房前,房內有燈光透出。門房上前扣動門環,高聲叫道:
「大太太、二太太,舅老爺、舅太太來了!」
說完沖兩人努努嘴:
「就是這兒,二老請進」
「好了,你去!看好門,別讓賊進來!」
門房回頭走了,心想,這個老頭子真是囉唆,這又不是他家,亂操什麼心!白雪飛偷偷笑道:
「你不就是賊?」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婦人滿臉疑惑,問道:
「你們是……」
「舅舅、舅媽!」
兩人邊說邊闖進屋裡,婦人一驚,剛想喊叫,一隻手已掩上嘴,門也應聲關上。屋裡另一個婦人嚇得說不出話來,抖個不停,旁邊一個**歲的孩子,撲進婦人懷裡,大氣也不敢出。
白雪飛仍掩著婦人的嘴,低聲說:
「我們不是壞人,不許喊叫,否則有殺身之禍!」
夫人連連點頭,白雪飛放開手,婦人長出了一口氣,再也站不住,扶桌堆在椅子上。
上官雲飛慢慢脫下布衫,手一抹,人皮面具摘下來,他拿起竹竿一抖,一柄黑鞘長劍滑出來,黑色劍穗在燈影裡晃動不停。
「認識我嗎?」
「認識……不認識,聽說過。你是上官雲飛!」
白雪飛也恢復了面目,白衣似雪,窈窕動人,宛如九天仙子。
「認識她嗎?」
「認識……不認識,聽說過,她不就是跟你在一起的……」
「飛天魔女」
白雪飛答道。
「你們有什麼事?」
「你猜不到?」
上官雲飛反問,婦人搖了搖頭。
「火藥堂現在什麼人掌管?」
婦人臉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眼淚流了下來:
「一個人硬逼著我們交出火藥堂,他說,如果不答應,就要我們娘們兒性命」
「那個人是誰?」
婦人搖搖頭。
「他長得什麼樣?」
她又搖了搖頭。
「你們沒見過他?」
「沒有,是他手下傳的話」
「你們難道不會報官?」
「我們連大門都不讓出,那人實力大得很,恐怕官府也惹不了他。到頭來,還不是白白饒上全家性命?我們兩個婦道人家倒也罷了,只是還有個孩子,雷家就剩他一根獨苗了!」
「你們既然不能出門,怎麼聽說過我們的事?」
「都是聽門房說的」
「為什麼不叫門房傳遞消息?」
「門房每次上街,都有人跟著。我們也不能害人家,再說我們一個婦道人家,能認識誰?只能捱一天算一天了」
「現在我們進來,他們是不是已經察覺?」
婦人點了點頭:
「門房旁邊屋裡,就有一個人」
正說著,院裡傳來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來到門前。那人剛要伸手扣動門環,猛見門已敞開,一隻手正好扣在自己胳膊上,一股大力傳來,兩腳離地,被人拉進屋裡。那人剛定下神來,就看見一把劍鞘頂在喉結上,黑色劍鞘!他頓時臉色煞白。甚至連眼睛都不敢抬,一動不動。
「你們一共多少人?」
那人在遲疑,忽然狠了狠心,牙關用力。一隻手突地伸出,捏住他下顎,一用力,嘴巴張開,另一隻手伸過來,從牙床摘下一顆黑色的假牙。那人臉色立刻化作死灰。
「說!」
「二十個」
「都在哪兒?」
「廠房四角小房個,門口兩個,庫房內十個」
「你們做出的暗器都放在哪兒?」
「廠房下挖了一間倉庫,都放在裡面」
「送走了多少?」
「只有十隻搜魂針,別的原封未動」
「這麼說算上你一共二十一個?」
那人點點頭。
「誰負責聯絡?」
「我」
「怎麼聯絡?」
「飛鴿傳書」
「鴿子在哪兒?」
「早上放走,明天才能回來」
「傳的什麼消息?」
「暗器數量已夠,立等來取」
「你的主人是誰?」
那人臉上露出恐懼之色,他茫然搖了搖頭。
「不知道」
「替誰賣命會不知道?」
「他總是戴著面具」
「是不是青銅面具?」
那人點了點頭。
「廠房在哪兒?」
「在院子西北角」
「有切口嗎?」
「看門人說:『揚鞭南下』,來人答:『踏平中原』」
「好大的口氣!」
上官雲飛說著,劍鞘擊上來人脖頸動脈,那人倒了下去。白雪飛說道:
「就算你不忍殺他,也不能讓他把鴿子放出去!」
說罷,腳尖一踢,那人喉結登時粉碎。上官雲飛看了看兩個婦人,問道:
「你們想不想走?」
「想!」
「那就得相信我們」
「我們相信!」
「那好,馬上收拾細軟,呆在房裡,哪也別去!」,上官雲飛頓了頓,問道:
「那個門房可不可靠?」
「可靠,他是我娘家一個老僕人的兒子」
「那好,收拾完之後,立刻叫他到車行雇一輛馬車,在門外等著,我們一到,馬上動身」
「上官大俠,我們去哪兒?」
「少林寺,等危險過去,再回來」
兩個婦人連連點頭,馬上動手收拾行李。
上官雲飛把劍藏在身後,和白雪飛來到庫房前。門口兩個人頓時站了起來,說道:
「揚鞭南下!」
「踏平庫房!」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已經掃過二人脖頸!兩人直覺一陣寒意刺骨,忽見上官雲飛和白雪飛身影一分,向庫房兩旁竄去,他們一回頭,脖子忽然斷裂,腦袋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