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嚇得大氣不敢出,把頭埋進狼人懷裡,緊緊抱著他,恨不能再生出兩隻手,摀住耳朵。這時她聽到了狼人悄聲說道:
「這是個陷阱」
小喬慢慢抬起頭,看著狼人,可手仍抓著他。狼人目光閃動,有如寒星,他輕輕拍了拍小喬肩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想引我們上鉤,可別忘了,我從會走就開始打獵」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小喬問道,這會兒,她感覺那哭聲有點兒人氣了。
「等,看他們有多少耐性!」
說完,領著小喬來回走了兩遭,揀了幾段枯樹枝,撥開積雪,扒拉些乾草落葉,掏出火鐮,點起火來。他一邊續柴,一邊說:
「來烤烤火」
小喬蹲下來,一面烤火,一面暗忖,這哪是身處險地?分明象野營篝火!這邊火光一起,那邊哭聲戛然而止。好像鬼不但怕日光,也怕火光似的,翻身逃進了墳裡。火越著越旺,小喬熱得出了汗,狼人臉上卻連半個汗珠也沒有。他眼睛盯著暗處,豎起耳朵,分辨每一絲細微響動,渾身肌肉都調動起來,像一枝上弦的箭!
小喬目光放在狼人身上,觀察他每一個細小動作,想從中獲取些吉凶徵兆,眼神透著關心、擔憂和依賴。狼人拿著根柴棍,漫不經心地撥弄火堆。忽然他手一抖,燃燒的火棍激射而出!火棍刺破空氣,發出瘆人的嗚嗚聲,劃過一道筆直的火線,逕向墳堆旁一棵樹上射去!只聽一聲慘叫,一條身影倒栽下來,嘩啦!一件東西隨身而落,墳堆中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扎手舞腳,似被什麼東西纏住。墳塋裡頓時熱鬧起來,從樹後竄出一條人影,落到女人身邊,搗鼓了半天,才把她拽出來。行藏破露,周圍樹上、樹後、墳堆裡紛紛冒出人影。火把接二連三地點著,飄飄悠悠,猶如深夜鬼火。
狼人慢慢站了起來,他仍在等,小喬吃驚地張大了嘴。果然,亂了一陣之後,一夥人從墳地走了過來。當先一個人道冠高聳,面有病容,身形佝僂,旁邊一個叫花子,體態臃腫,三角眼精光四射,闊嘴露著黃牙,另一個灰袍男子,身材魁梧,顧盼自得,身邊偎著個白衣女子,好像驚魂未定,臉色仍然煞白。身後挨挨擠擠一大群人,除了乞丐就是道士。有幾個白天受過小喬施捨的乞丐,衝著她擠眉弄眼,神態委瑣,小喬把臉轉了過去,嘟起了嘴。那幾個乞丐魂都要飛了,看得涎水直流,醜態百出。
那位病道士乾咳了兩聲,說道:
「你是狼人?」
狼人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病道士歎了口氣,像在自言自語:
「果然好手段!只可惜不走正道!」
闊嘴乞丐大聲說道:
「是好漢敢做敢當!你敢否認沒參與正義堂血案?」
狼人竟真得立馬否認,搖了搖頭。乞丐大怒,他指著狼人,沖左右嚷道:
「他竟然真敢否認,有種你今天別走!」
「我要走你能攔得住?」
狼人譏笑道。闊嘴乞丐恨聲道:
「我今日要不把你碎屍萬段,就不叫張奎!就對不起正義堂死難的冤魂!」
說著,掌中竹竿一頓,後面乞丐們竹竿同時敲地,口中嗷嗷怪叫,似在為他助威。病道士手一擺,群丐動作停止,他看著狼人,問道:
「既然你沒參與其中,大老遠來到中原作什麼?」
「來看看」
狼人輕鬆地說。
「哈……他說來看看!就算遊山玩水也得挑個時辰、地方?黑燈瞎火到墳地來看看!」
張奎怒極而笑,他恨不得衝上前,把這個狂妄自大、吊兒郎當傢伙的嘴撕爛!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灰袍人,指著身邊女子,開口說道:
「你是不是來看她?」
「她是誰?」
狼人問道。
「你當然不知道她名字,但卻知道她是吳家唯一倖存者,這也正是你找她的原因」,他頓了頓,目光在眾人臉上兜了一圈,又落到狼人身上,接著說道:
「她名字叫春桃,你當然不是來看她的,是來滅口的!」
眾人點頭贊同,灰衣人伸手摸了摸春桃臉蛋,歎道:
「這麼漂亮的女人,你也下得去手?當然跟你身邊那位比起來,稍差了一點。但她畢竟是女人,而且年輕。對女人就算做不到憐香惜玉,至少不能妄動殺念!」
他邊說邊瞅小喬,目光飢渴,像饞貓嗅到了葷腥。小喬只好又轉過臉去,嘴唇撅得更高。
狼人心裡一動,還有倖存者!他暗自拿定了主意,冷冷問道:
「你是誰?」
「承蒙江湖朋友抬舉,叫我『侯爺』」
狼人瞳孔陡然一縮,小喬也吃了一驚!果然露面了。眾人見狼人、小喬變了臉色,不禁暗豎大拇指,侯爺到底是侯爺!侯爺也挺直了腰桿,得意起來。
病道士朝侯爺點了點頭,說道:
「若非侯爺查到春桃下落,告知狼人此行目的,並定下這『守株待兔』之計,我們想見到他影子也難,待到兇徒授首,侯爺可謂大功一件!」
言外之意,狼人已經是個死人。
「沖虛道長言重了,為武林清污去濁,乃是我輩分內之事!難得道長親率弟子下山,還有張幫主屈尊助拳,此等身先士卒風範,著實讓天下武林景仰!」
侯爺話中透著謙遜。
「先說說你怎麼找到春桃的!」
張奎嚷道。
侯爺瞅了瞅春桃,故作神秘,笑道:
「我對女人有種特殊嗅覺,不論她藏在哪兒,我都能找得到。另外,我對付女人,從來不用武力,卻能讓她們聽話」
說著又瞟了小喬一眼。小喬甚至連身子都背過去,臉漲得通紅。
眾人哈哈大笑,狼人等他們笑完,問道:
「你叫侯爺?」
「不錯!」
「她叫春桃?」
「不假!」
「好!你們兩人留下,別人可以走了!」
眾人不知是聽差了,還是耳朵出了問題,有幾個人當真挖起耳朵來。
「我再說一遍,他們留下,別人可以走!」
這下眾人聽清楚了,而且每個字都一清二楚。頓時叫罵聲此起彼伏,亂成一片。沖虛邁步上前,厲聲叱道:
「目中無人的狂徒,還不束手就擒!」
「我要是不願意呢?」
沖虛肺都快氣炸了,伸手從背後拔出長劍,一道凌厲的劍光,劃向狼人脖頸!狼人盯著沖虛,一動不動。眾人摒住呼吸,伸長脖子,心裡既解恨,又刺激,生怕錯過一個細節。侯爺眼睛裡露出了笑意。劍尖距脖頸已不及一寸!小喬雙手握住嘴,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已停頓。忽見狼人身體一仰,向後折去!沖虛一劍走空,狼人腰桿一直,右腳踢出,正中沖虛手腕,喀嚓!腕骨折斷,長劍脫手,劍光一閃,沒入夜空!
沖虛疼得冷汗直冒,黃臉上肌肉不住痙攣,表情扭曲。他看著手,斷骨刺破皮膚,白森森猶如狼牙。侯爺覺得一股寒氣襲入心底,他機靈靈打了個哆嗦。他想轉身逃走,但狼人眼睛始終盯在自己身上,他不敢,甚至連動也不敢動,渾身肌肉似已僵硬。
狼人冷冷地看著侯爺,說道:
「你過來!」
侯爺不由自主邁動腳步,這句話有如符咒,侯爺就像聽到咒語的殭屍。張奎回過神來,他一咬牙,攥緊竹竿,向前邁了一步。狼人看著他,目光凝成兩束寒芒,張奎覺得像冰茬紮在身上,他停住腳步,眼睛甚至都不敢跟狼人對視。狼人語氣冰冷:
「你有把握勝我?」
張奎沒有吱聲,目光空洞,看著漫天雪花發呆。狼人接著說:
「我出手不再留情!」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得眾人心裡突地一顫,張奎身體晃了一下,臉色更蒼白,目光也更空洞,他沒有動,手雖握著竹竿,手臂卻已僵住。
前後不過丈餘,侯爺卻像經過了萬水千山,走到狼人面前,身體似已虛脫。狼人盯著他,問道:
「誰派你來的?」
「一個戴青銅面具的人」
「你怎麼會知道春桃沒死?又怎麼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是他告訴我的」
「召集兩大門派設伏拿我,是不是他的主意?」
「是」
「為什麼選擇丐幫和武當?」
「因為他說:丐幫在上官家受挫後,急欲重震幫威;武當掌門昏聵,不辨是非」
「他多大年紀?操哪方口音?」
「看不出,也聽不出」
「你怎麼跟他聯繫?」
「都是他找我」
「你知不知道他叫你來的真正目的?」
「執行『守株待兔』計劃」
「錯,是送死!」
侯爺臉上血色頓時褪得乾乾淨淨,守株待兔?狼人不是兔子,是狼都懼怕三分的狼人!狼人接著說:
「如果『守株待兔』計劃僥倖成功,當然再好不過,只是他抱的希望也不大。他似乎算到,我會第一個殺你,因為你不但人色,眼也色!」
侯爺抖得更厲害,低下頭,再也不敢看小喬一眼。狼人又說道:
「如果我能忍住,必定會問起事情原委」
他目光掃了一眼眾人,歎了一口氣:
「這也是我為什麼叫你們走的原因!」
「為什麼?」
張奎叫道。
「他知道侯爺是個軟骨頭,有問必答——雖然他說不出有價值的線索,可也會道出幕後黑手來。各位既然捨不得走,非要聽個明白,那就只好等死了」
「他會殺我們?」
張奎嘶聲叫道。
「想想正義堂血案,你覺得活的希望有多大?」
張奎閉上了嘴,眾人冷汗濕透了衣背。狼人接著說:
「這樣不但能滅口,又能把罪名扣到我頭上,豈不是一舉兩得?而且我可以斷定,這次殺人,他會用一把刀,一把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