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楓林玉悄悄的起身,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登上紫禁山。
這座山竟是如此熟悉,他忽然想起了賀蘭飛雪,這山峰是她隱居之地啊!怪不得如此之高,這山本來就是北地最高的山。
想起賀蘭飛雪,他的心忽然有點亂,忍不住想要大聲的歎氣——孤野荒山,佳人獨立,是多麼的寂寞淒涼啊!
楓林玉揮散不去心中的感傷。
他發現自己忽然變得有些頹廢,馬上就要開始決鬥了,但竟是那樣的無聊,感覺自己如此這般的掙扎於塵世之中,實在並非出自本意。
他又有了那種想法,想要拋棄一切遠遠的走開,走到沒人注意自己的地方,就比如眼下這座高山。
如果有自己陪伴那幽怨的少女,她會不會好一點呢?
想到這裡,楓林玉的心忍不住一顫,為何只見過一面的少女,竟能讓自己暫時忘記林煙兒?甚至在那麼一瞬間,他心底的擔憂竟然浮現在眼前……
如果林煙兒在逃避自己的感情,即使找到她又能怎麼樣呢?她如果真的在乎自己,為何這麼長的時間竟是沒有一點消息呢?
莫如就留在這座山上,讓兩個同樣寂寞的人不再孤獨。
唉,不經意的寂寞,竟是如此的蕩人心弦,那北地的雪啊,當明天的太陽再次升起,是否依然純潔如往昔呢?
楓林玉發現自己此刻是如此的多愁善感。
直到神龜的一聲斷喝,打亂了他的思緒:「你來晚了,嘟嘟囔囔的在說什麼?我們忍者神龜可是對魔法免疫的,你唸咒也沒有用。」
「廢話少說,要打就打。」楓林玉氣哄哄的說道,一肚子的惆悵化作憤怒發洩出來。
「哎呀呀,好像你很有把握一樣。」四個神龜又開始圍在一起嘀咕著什麼。
楓林玉轉身向四處看去,已經到山頂了,幾個月之前,賀蘭飛雪曾經將自己帶上山來,她對自己說了一些話,雖然並沒明白,但他知道她傷心過。
一想起她偶爾閃爍著強忍憂愁的眼神,他就感覺心裡沉沉的。
他很想再看看她,但她卻沒出現,山底下那些求醫問藥的妖族百姓們都已經走了,難道她也不在此處隱居了嗎?
「別看了,神仙早就不在了。」神龜帶著些嘲笑的語氣響起。
楓林玉回過頭,看見四位忍者神龜已經站成了一排,整整齊齊,知道它們已經做好了決鬥的準備。
「月圓之夜,紫禁之顛,一劍西來,天外飛龜!」
四個忍者神龜忽然做出一個非常誇張的姿勢,兩個在上,兩個在下,上面兩個還牽著手。
這個動作顯然已經練習很久,所以楓林玉眨了一下眼睛的時間,它們就已完成。
「你們在搞什麼啊?趕緊打,我可沒時間陪你們玩。」楓林玉皺眉說道。
「這人真沒品味。」神龜們嘟嘟囔囔的說道:「你聽清楚我們剛才的口號了嗎?」
「天外飛龜?」楓林玉問道。
「是啊,告訴你,我們所有的招式裡面,最厲害的就是這一招。這是很久以前我們遊歷的時候,一位高人傳給我們的,當然,被我們加以改進,但卻變得更加厲害,你肯定接不住。」
「試試就知道了。」楓林玉一邊說著,一邊拔出魔王劍,閉著眼睛,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讓自己變得平靜一些,然後又睜開眼睛說道:「開始。」
「好,看你能不能接住我們這招天外飛龜!我們只進攻這一招,嬴不嬴也只看這一招了,如果嬴不了你,其他的招式當然也不行,如果其他的招式行,我們當然也不會用這一招,如果這一招贏了,顯然你沒有機會領略第二招,而我們的第二招……」
「你有完沒完?」楓林玉有些抓狂了,沒想到身為「烏龜最終升級完美版」的忍者神龜,動作竟然還是如此的慢。
「好了,馬上開始。」神龜們再次做了一下那個動作,又大喝起來:「月圓之夜,紫禁之顛,一劍西來,天外飛龜——」
楓林玉抬頭向它們看去,忽然,幾個神龜竟然飛了起來。楓林玉知道它們還沒有飛翔的能力,但此刻——這一招「天外飛龜」果然厲害。
楓林玉很快就發現,它們並不是真正的飛了起來,而是在半空中滑翔,這已經是接近雙體妖獸的水平了,和楓林玉現在差不多。
楓林玉也只是魔法師或者大劍士晚期的水平,差一點就可以騰雲駕霧了。
雙方實力均衡,不過對方有四個,楓林玉一想起它們人多,就有點撐不住的冒冷汗。
「天——外——飛——龜——」
飛上半空的四個忍者神龜,每一個人喊一個字,最後那個「龜」字還帶著顫音兒:「龜——龜——龜——龜——」
「知道你們是龜啦!不用如此強調?」楓林玉仰頭大聲喊道,忽然很想笑:這天外飛龜到底是什麼龜呢?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天空中四個忍者神龜忽然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它們化成四道纖細的綠色光影,向著楓林玉衝了過來,臨到他眼前的時候,四道綠光會合成一道,如同從天外飛來的一塊巨大隕石,發出摩擦空氣的尖銳呼嘯聲,砸向楓林玉——「天啊,這是什麼東西啊!」
楓林玉大叫一聲,飛快的向左邊躲去。
但那隕石般的綠光卻是大面積的打擊,而且鎖定了楓林玉,不論他躲到哪裡,都將他罩在了裡面。
眼看著躲不過去,楓林玉大喝一聲,奮起全身力氣,抬劍向上迎去:「獵殺式!」
轟然巨響,楓林玉只覺得全身彷彿被十萬道閃電一起劈擊,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過來,眼前一陣陣發黑,金星亂冒,嗓眼兒一甜,一股鮮血湧到嘴角,噴了一地!
也就在這麼一瞬間,他忽然看到了一幅畫面……
在一個小胡同裡,一個面容陰鷙的少年露出恐懼之色,看著他前面的一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抬起手來劈下一道閃電,陰鷙少年應聲倒地,頭部流出鮮血,大睜著的雙眼卻已經沒了一絲生氣。
黑衣人仔細的檢查了少年的鼻息和心臟,直到確定他已經死亡,才轉過身來離去。
那黑衣人是楓林石。
顯然,倒地的少年是楓林玉。
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是怎麼死的。
而後,接下來的一系列畫面,卻讓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見一個面容俊美的少年,和一個年紀彷彿的美貌少女,在一座古堡裡追殺一個惡鬼;少年騎在一頭豬的身上在天空中飛行;少年遇到很多人,有一個少女尤其美麗,似乎就是林煙兒,但樣貌又很不相同;還有一個長得很像女孩兒的少年,和那個少年很親切,這少年竟有些賀蘭飛雪的影子;少年騎馬在沙漠裡奔行;少年被很多人追殺,一些人圍著少年在責問他什麼;少年逃到一條河邊,被一個馬戲團收留;之後又是逃避追殺……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這一瞬,在忍者神龜的強大力量劈擊下,他竟看到了前世的一些畫面,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楓林玉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山頂的一塊大石旁,周圍全都是血跡,不過血跡卻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這其中也有四位神龜的一份貢獻。
四位神龜分成四個方向,成放射狀的躺倒在楓林玉的周圍,每一個人都仰身向天,將它們引以為傲的龜殼墊在下面。在它們周圍,同樣是觸目驚心的鮮血,顯然這幾個傢伙也沒有佔到便宜。
楓林玉掙扎著站起身來,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神龜旁邊,伸腳踢了它一下。
那神龜晃晃腦袋,睜開眼來,猛然看見楓林玉,大吃一驚,吼道:「怎麼,你想殺人滅口?」
楓林玉不解的問道:「我滅什麼口?」
神龜嘿嘿一笑:「我只是隨便說說,一般來說,當我們落於敵手的時候,都是這句台詞。」
楓林玉真想再踹他幾腳,低聲道:「現在你們輸了,沒話說了?」
「我們才沒有輸。」四個神龜都醒了過來,但卻躺在地上不動,嘴裡還不服輸:「你以為是你打贏我們的嗎?」
「難道你們打贏我啊!如果真是那樣,現在躺著的就是我了,而不是你們。」楓林玉瞪著幾個神龜說道。
「剛才我們正要擊敗你的時候,有一道奇特的能量衝過來擋在你身前,如果我們沒看錯的話,那似乎是只有終極妖族才可以使用的魔御盾,但絕不是你一個人類可以發出的能量,因此,並不是你擊敗了我們。」
拿長棍的神龜條理清晰的說出這一番話。
楓林玉有些糊塗,不過他確實不確定自己的「獵殺式」可以擋住四位神龜的「天外飛龜」,這幾個傢伙的實力也很恐怖,但是此刻……
「不管怎麼說,現在你們躺在地上,如果不服氣的話,那就起來再打。」楓林玉大聲說道。
他決定繼續糊塗下去,如果和這幾個傢伙較真的話,還不知有多少麻煩呢。
「你們趕緊起來啊!」
「你眼睛瞎了,看不出我們現在仰面朝天嗎?」一個神龜憤怒的說道。
「那又如何呢?你們又不是普通烏龜,難道自己轉不過來嗎?」楓林玉忍笑說道。
「如果是在平時,那當然沒問題。但是現在,我們……」神龜們面現尷尬之色。
「好啦好啦,只要你們承認自己輸了,我就幫你們轉過來,還護送你們回去。」楓林玉說道。
「不行,我們沒有輸。」神龜很固執,它們開始奮力在地上掙扎,四肢抓來抓去,甚是滑稽。
楓林玉感覺自己也很不舒服,必須得盡快修煉一下,他不想再和這些神龜糾纏,於是說道:「那我們就算平手,我的部隊明天就撤離,你們也不要洩漏我們的行蹤。」
「嗯……」神龜們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個折衷的方法還可以,他們說道:「你不會再找我們龜族的麻煩?」似乎怕楓林玉不明白,又加了一句:「我們的糧食也不多。」
「這個……」楓林玉本來想向龜族「借」一點糧食的。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情報。」幾個神龜的眼神中,忽然出現了一絲狡猾的神色。
雙刀烏龜說道:「在我們偏北方的紅河谷,駐紮著一支魚族的部隊,嘿嘿,它們的戰鬥力可是比我們龜族還低哦,而且現在紅河結冰,它們現在只有幾個有限的冰窟,不可能一起全部逃入水中,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楓林玉暗歎一聲。
他再一次體會到了當年大魔神王的無奈,而這種感覺竟是讓自己如此的熟悉,甚至悲傷——妖族中種族眾多,並且互相攻擊,「團結」這兩個字它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寫,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顯然,魚族是龜族的宿敵,它們不但不通知對方危險,還藉這個機會來剷除敵人。
不過,這還真是一個好機會。
楓林玉將四位神龜翻過身來,說道:「你們先走。」
四位神龜哼了一聲,互相攙扶著下山而去,它們這次受的傷還挺重的,恐怕得休養幾個月。
楓林玉等它們都下去之後,他在寒冷空曠的山頂上來回走了幾次,山頂上的風很大,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臉上。
想一想,賀蘭飛雪每天都要在這樣凜冽的寒風中生活,那是多麼淒苦的日子啊!
「是你嗎,賀蘭飛雪?」楓林玉大叫幾聲。
但四野空曠,山頂寂寥,卻只有他一個人的大喊聲。
楓林玉在山頂上站了一會兒,大叫了幾聲,沒有任何回應。他明知道賀蘭飛雪不想見他,卻又不忍心離開。
他知道現在龜族已經沒有能力傷害到自己的隊伍,所以也不急著回去,就在山頂坐下來,緩慢的用魔力醫治內傷。
山頂上的魔法元素很活躍,第二天早晨楓林玉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傷已經全好了,而且,頭腦無比的清晰,身體也輕了很多。
似乎昨晚那幾個神龜的「天外飛龜」能量,又幫助自己提升了一個檔次,他有一種想要飛起來的感覺。
四處看了看,除了自己,山頂上沒有任何人類的跡象,他用神識探了一下,甚至沒有生命活動的跡象,在如此寒冷北地的山頂,是沒有生物棲息的。
楓林玉歎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我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向誰說,賀蘭飛雪嗎?她能聽到嗎?也許她根本就不在這裡。
楓林玉最後看了一眼山頂,然後飛速的向山下掠去,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在半空滑行了。
就在他剛剛離開山頂的那一刻,黑影一閃,賀蘭飛雪不知從哪裡憑空出現,她靜靜的站在山頂,看著楓林玉離去的方向,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然後黑影再次閃了一下,她又消失了。
山頂上只剩下斑斑血跡。
除此之外,似乎從來都沒有人來過一樣。
楓林玉發現自己的速成倍的提升,他的腳幾乎已經離地了,只有每滑翔幾十米的一段距離之後,才需要偶爾在地上借力一下,有時他甚至左腳在右腳上點一下,都可以再向前滑行十幾米。這真是無比愉悅的一種體驗!
幾分鐘之後,他就到了龜族的溫泉湖。不過此刻的龜族卻不知躲到了哪裡,人類的部隊卻緊緊的守護著他們的糧倉。
「好了,不用再看守那些龜族了,我們走!」楓林玉剛一回來,就向部隊下達了命令,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這些戰士們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看見楓林玉回來,五月河和士兵們都放下了心,知道楓林玉沒有輸。
五月河大笑著拍著楓林玉的肩膀,埋怨著說道:「你怎麼一個人去了,也不帶我?」
「我們兩個必須留下一個領軍啊!」楓林玉解釋,忽然驚奇的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五月河手裡竟然拿著一根魚竿,頭上戴著斗笠,身上披著蓑衣,整一個寒江釣翁的打扮。
五月河訕笑著說道:「人家不都說「龜蚌相爭,漁翁得利」嗎?所以我就化妝成漁翁,如果你輸了,我也好撿個便宜。」
楓林玉瞪著五月河看了好一會兒,才大聲道:「鷸蚌相爭啦!什麼龜蚌相爭!沒想到你這麼變態……你才是蚌呢!」
「蚌有什麼不好?蚌可以產生珍珠呢!」五月河一邊將漁翁的裝扮解除,一邊大聲辯解。
楓林玉白了他一眼,看來有必要對這個粗大漢做重新審量,這種白癡的招數虧他想得出來。
「下一步我們怎麼走?我必須得再提醒你一次,我們的糧食不多了。」五月河其實還是很精明幹練的,偶爾幹一次蠢事,也算是關心者亂!
「我們這就去搶糧食。」楓林玉簡單的把神龜提供的情報,說給五月河聽。
五月河有點懷疑:「龜族的話能信嗎?怎麼說它們也是妖族。」
「放心,妖族內部的分歧之大,不是你所能想像得到的。」楓林玉慨然說道:「這些龜族恨不得我們能把魚族給滅了,所以它們絕不會提供假情報的。」
五月河點點頭說道:「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由我帶著幾個人去探探路。」
「這樣也好。」楓林玉點頭同意。五月河挑了門下幾個精英弟子,向著偏北方向前進。
而那幾個忍者神龜卻一直沒有出現,恐怕是正在湖底療傷,楓林玉臉上現出一絲微笑。
很快的五月河就回來了,他興奮的說道:「果然和龜族說的一樣,我看我們的勝算很大。」
「魚族有多少人?」楓林玉問道。
「有幾千人,不過這個不是問題。」五月河壓抑著興奮的表情說道:「它們的戰鬥力很低,幾乎全都擠在冰面上的帳篷裡睡覺,隔一段時間就得往冰窟裡跳一次,我看我們衝鋒一次就夠了。」
楓林玉知道五月河在行軍打仗方面的經驗,比自己豐富,他既然這樣說,那就肯定是行得通的。
「加速前進,天黑前攻下魚族的基地。」楓林玉大聲下著命令。
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蟄伏在了魚族駐地五百米左右的距離之外,這個距離,魚族竟然不放哨兵。
也是,誰能想到在妖族的縱深地帶,會出現敵人的部隊呢?
楓林玉將部隊分成五個部分,自己和五月河帶領最中間的兩支隊伍,大喝一聲就向著魚族偷襲過去。
這個時候,大部分魚族還在休息之中,它們的軍隊素質果然不如龜族,軍隊竟然和普通居民混在一起。而那些所謂的軍人,也只是扛著弓箭或短劍的普通魚族,只不過稍微年輕和強壯一些。
而楓林玉這支部隊,經過幾次戰鬥的訓練,又加上強行軍的磨練,已經有了一定的戰鬥力。尤其是楓林玉和五月河為首帶領的五十名中級劍士,根本不是魚族所能抵抗的。
當它們發現有敵人衝鋒的時候,它們竟然呆住了,然後經過象徵性的一陣抵抗之後,魚族紛紛跳入冰窟,有一部分來不及跳入的,就遠遠的跑了開去,而一小部分卻喪生在了人類的屠刀之下。
剩下的程序就是清理戰場了,人類繳獲了魚族大量的糧食,令楓林玉高興的是,他們還得到了足夠裝備幾千人的弓箭。
原來,魚族人本身的戰鬥力極低,更是不會近戰,所以它們幾乎全都是弓兵,它們所用的弓箭也很特殊,全部是骨質的。
箭是骨箭,弓的主要材料也是骨質,但弓弦卻是十分堅韌的一種麻類,這也是楓林玉所沒見過的妖族物品。
在漠北鎮外的那一戰,楓林玉深切的體會到了一支弓兵隊伍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很想在隊伍中能有一支弓兵隊伍保護。
當然,自己就這麼百多人,再單獨建一支弓兵隊是不太可能的,不過讓他們兼職弓兵還是可以的?
自己的兵雖然少,但素質卻是滿高的,尤其是在這段強行軍的日子裡,他們更是被五月河帶領的五十名中級劍士手把手的訓練,有一些人已經達到了初級劍士的水平,普通士兵根本沒法和他們相比。
現在,他們的行進速,已經和以前的強行軍速沒有什麼區別了,如果不是因為背上的糧食和弓箭,他們的速會更快。
不過魚族的糧食實在是不敢恭維,上好的稻米,裡面卻摻雜著許多蟲子。當一個士兵在吃飯時咬出一根手指般巨大的蚯蚓時,他們開始深深的對這食物產生恐懼了,並且有了怨言。但這種食物,還是廚師們篩了一下午的結果呢。
五月河拿起一根蚯蚓張嘴吃了下去,大聲道:「你們懂個屁,這蚯蚓可是高蛋白食物,在帝都專門有一家昆蟲飯店,普通人還吃不起呢!」
看著士兵們目瞪口呆的樣子,五月河轉過頭去,躲到楓林玉身後。楓林玉覺得自己喉頭有些發癢,皺眉剛想問什麼,就見五月河猛然彎下腰來嘔吐起來……
為了安撫士兵的情緒,主將也真夠受罪的了,就這樣,在遭遇馬族之前,五月河和楓林玉輪流著,每天都要吃幾根蚯蚓,來安撫士兵們不滿的情緒。
不過最後幾天還好,後加入的那三百名大漢,本來就有很多都是窮凶極惡之徒,看見主將都敢吃蚯蚓,他們當然也不畏懼,什麼蚯蚓、甲蟲、草蜢,他們來者不拒,最後竟然自行琢磨出一套「昆蟲烹飪法」,每天不吃幾隻昆蟲,反倒覺得不適應了,廚師們再也不用一邊急行軍,一邊從白米中挑蟲子了。
部隊在此後的第五天,遭遇到了馬族的小隊伍,此時是三月初,在南方早已經春光明媚,而北地的大雪也化得差不多了,這可能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
馬族的隊伍是放牧的,因為現在是戰爭時期,妖族裡新組建了一支猿妖騎兵隊,需要大量馬匹。眼看著積雪融化,春天將到,它們迫不及待的派出馬族來牧馬,以為軍隊提供更多的戰馬。
只有馬族才最懂馬的習性,也只有馬族才能養出最好的馬。
楓林玉的部隊是先發現馬的,漫山遍野的馬匹,足有上萬匹,而這還僅僅是馬族牧群中的一支而已。
楓林玉的眼睛一亮,如果自己的部隊擁有了馬匹,不就可以升級成為騎兵了嗎?想到紅衣衛騎兵那可怕的戰力,他立即下了決心,不管這些馬是誰的,都要搶來一千匹。
隨後他們就看到了五百名左右的馬族戰士,而它們也發現了人類。
一聲哨響,許多還在趕馬的馬族戰士,從四面方匯聚過來。
楓林玉當機立斷,指揮自己的部隊,先向那五百名戰士衝鋒,不能等它們的人都聚齊了再開戰,只有先剿殺了這五百名馬族戰士,才能讓它們無法形成規模。
楓林玉有意鍛煉自己的隊伍,因此他只是在旁邊保護著他們,不讓他們被馬族戰士的長矛刺傷刺死,但又不能讓人類戰士看出自己在保護他們,所以他也挺累的。
這百名戰士的殺傷力,已是今非昔比,只善於放牧而從沒有過戰鬥經驗的馬族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剿殺了那五百人後,隨後的馬族就一哄而散了,它們夾雜在馬群中,和馬群一起逃跑。
「抓馬!」楓林玉大聲喊叫,自己當先向一匹棗紅大馬追去。
戰士們很快就明白了主將的意圖,紛紛向馬群衝去。不過,抓馬也是一種學問,和戰鬥有很大的區別,戰士們幾乎都被馬踢了幾腳。好在馬夠多,丟了一匹可以再抓下一匹,從萬匹以上的馬群中抓出十分之一來,還不是很難的。
很快,他們每人都抓了一匹馬。楓林玉抓了七匹,五月河抓到三匹,他手下那些劍士有幾個抓到兩匹的。
最後統計一下,除了隊伍裡每人一匹馬以外,他們還有二十幾匹馬可以用來替換。
趙二牽著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走到楓林玉身前,笑道:「主將,這匹馬由你來用最好了,人帥馬靚,紅衣白馬,正是主將該有的風采。
「而且,我們這些人裡,也只有你才有資格做白馬王子。根據本來是馬販子的幾個兄弟說,這匹馬是所有馬匹裡最好的!」
楓林玉走到白馬近前,發現這匹馬渾身雪白,竟然一根雜毛都沒有,兩隻大眼睛又黑又亮的看著自己,好像很有靈性。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匹白馬啊,那大概是幾年前護送公主去精靈界,半路被烏雲組織截殺,倉皇中丟了自己的白馬。
這匹白馬顯然更年輕,楓林玉懷疑,是自己那匹白馬淪落到此,娶了異國白馬,生下小白馬,這是極有可能的。
「好,以後它就是我的座騎了。」楓林玉大笑著騎上白馬,白馬長嘶一聲,在斑斑點點的雪地和枯草中向前竄去,轉眼間就剩下一個黑點。
戰士們紛紛跨上馬匹,向著楓林玉追去,不過大部分人都忘記了自己不會騎馬,於是砰砰之聲此起彼落,好多人都摔了下來。
想將一支曾經是商人、小販、殺人犯、保鏢、盜賊……這樣的雜牌隊伍訓練成正規的步兵,這本身就很難了,好在有五月天城堡的高手們幫忙,最後竟然成功了。
可是如果要將他們訓練成騎兵,那就麻煩了,因為五月天城堡的人也沒有騎過馬,更別提教他們了。
楓林玉的眉頭皺成了一字型。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不用再吃蚯蚓了,馬族倉皇逃跑,留下了不少糧食。
最後楓林玉決定,最起碼要先將馬術練好,只有在馬背上坐穩,才有可能談到殺敵,否則只是一句空話。
楓林玉的騎兵訓練計畫,艱苦而執拗的展開。
馬族戰士留下的另一樣東西是長矛,雖然只是木柄鐵頭的普通長矛,但卻給了楓林玉一個靈感。
紅衣衛的戰鬥力雖然不錯,但總覺得用馬刀的效果不好。馬刀雖然靈活,但是太短了,用在人類之間的戰鬥還可以,但是用來對付妖獸,尤其是高大的熊族和善於奔跑的羊族、狼族,就有些不夠了。
想一想,熊族身材高大,在幾米外發起衝鋒,瞬間就可以擊殺馬上的騎兵,而騎兵的馬刀卻無法砍倒熊族。同樣,羊族可以在半空中跳起,俯衝向下,馬刀適於砍劈,用來應付從上面而來的攻擊,就有點相形見絀了。
如果是用長矛呢……
楓林玉下令繳獲所有的長矛,每人都要在馬匹上掛一柄,至於怎麼用,他還要考慮一下。
馬族的糧食裡倒是沒有蟲子了,不過多了一些蔬菜類的胡蘿蔔什麼的,還好這些人類也都能吃,而且在這大雪天的寒冷冬天,還挺新鮮的呢!
有了這幾次突然襲擊成功經驗,楓林玉發現,只要不靠近北地城,就不會遭遇到妖獸的大部隊。
而在北地城周圍三十公里以內,妖獸小股部隊的戰鬥力是很低的,這也很容易理解,如果它們的戰鬥力很強,也不會被放逐到城外。
這倒給了楓林玉一個練兵的機會,在隨後的一周,楓林玉帶領著自己的小分隊,先後掃蕩了雞族、驢族、豬族、蜈蚣族、蟑螂族、海馬族、蚯蚓族、蛤蟆族……
在這期間,他不斷的鑽研軍隊的戰鬥方式,把弓箭和長矛配合在巨劍的戰鬥方式下,創造出了長矛的進攻招式「急流勇進」,這一招的打擊範圍比「橫掃千軍」還要大,只不過因為長矛的質量太差,無法承受過大的力量,到最後等他們將這一招練熟悉了,所有的長矛也都壞掉了。
北地城裡的妖族,終於洞悉了在自己的土地上,有這麼一支人類部隊在搗亂,在十皇子從漠北鎮撤出的第十四天上,妖獸的大軍開始開出北地城,向人類的萬丈河方向進軍。他們分出一支大概萬人的妖獸部隊,來包抄楓林玉的隊伍。
不過此刻,楓林玉部隊已經在百里之外了。
經過一周地獄式的訓練,這支部隊已經完全變成一支騎兵隊伍了。
萬里草原給馬上健兒提供了最好的鍛煉場地,即使是老弱婦孺,看到馬匹和大草原,也能聯想到縱馬疾馳,何況是血氣方剛的男子漢。
有了馬匹代步,這支隊伍的行進速快了不止一倍。
此刻已經是三月中旬,積雪已經化開,草地上到處是濕濕軟軟的感覺,在枯草的下面,嫩綠的草芽正尋找機會向上生長,馬兒時而刨著蹄子,在枯草下尋找春天的信息。
但是,北地的季節總是會慢一拍,雖然是初春季節,春寒料峭,這裡偶爾仍然會有寒風吹過。
經過這段艱苦日子的磨練,人類的這支部隊已經適應了北地的苦寒,每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都會點起篝火,在瑟瑟冰冷中大聲歡笑;而白天縱馬奔馳的時候,他們也會微笑著面對刺骨寒風,臉上是傲然不懼之色。
何況,天氣已經漸漸轉暖了啊……
由於還有二十幾匹閒置馬匹,戰士們不用再背著糧食。他們渾身輕鬆,在草原上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賽馬,在馬背上做出各種高難的動作,練習楓林玉新創造的招式。
艱苦的磨練,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身姿矯健,性格堅定。
「勞累」和「飢渴」這類的詞彙,再也沒有在這個隊伍中出現過。他們的皮膚被北地的陽光曬成古銅色,寒風將臉龐吹割得很粗糙,但看上去卻有一種冷酷的美,彷彿他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隨時都可以爆發。
此時,就連曾經是牲畜販子的瘦弱老闆,也變成了渾身肌肉的戰士。
其實他們現在最渴望能來一次像樣點的戰鬥,但楓林玉卻沒有給他們很多機會。
在前些日子,他們曾經踹掉一個虎族的寨子,那次戰鬥是最艱苦的一次,但卻全殲了七百虎族戰士。
虎族戰士的戰鬥力比熊族還要厲害,這給了楓林玉的部隊極大的信心,他們自信能挑戰任何妖族的部隊。
不過此刻,他們的眼神卻失望的看到了一條大河,橫亙在面前。這就是萬丈河了,過了這條河,就是人類的地界。戰鬥的發生幾乎已經沒什麼希望。
部隊所在的方向,已經完全偏離了預定的方向。
十皇子的部隊,是在漠北鎮和元日城交會的位置開始撤離的,而楓林玉的部隊被狼族部隊追擊了一周之久,他們又在北地城周圍奔襲了幾天,如今半個月過去了,他們的方位甚至比北地城還要靠北。
萬丈河呼嘯著從山腳下流過,水花拍打著山腳下的岩石,幾隻蒼鷹在天空中飛舞,之後落在山崖上它們的棲息處,奇怪的看著山腳下這一群滿面風霜的人類軍隊。
這裡竟然已經是萬丈河的源頭了。高聳的大山上積雪終年覆蓋,遠遠看去如同巨人的白髮,有些亂糟糟的感覺。
楓林玉下令在萬丈河旁休息了一晚,他犯愁怎麼過河。
趙二在旁邊說了一句話,想要過河,當然是造船了。
楓林玉拍了一下腦袋,問題迎刃而解。
第二天,船是來不及造了,何況也沒有工具,不過他們這裡倒是有造船人才。
本來嘛,楓林玉這支部隊都是在元日城裡強制征來的,五花門,什麼樣的人都有。船是造不了了,不過木筏倒是可以。
山上的松樹很多,精力充沛的戰士們用巨劍砍伐樹木,在船工戰士的指導下,用了三天,紮好了十幾艘木伐,分成幾次,運送這百人馬。
楓林玉選了一處比較平靜的河面,戰士們紛紛將木筏推入水中,最困難的還是把馬匹牽上去。等到他們渡過萬丈河,竟然損失了五十多匹馬,這一來,有的戰士就只能兩個人騎一匹了,而且每個人的馬匹還要掛一些糧食,好在這時糧食也不多了。
河對面就是末羅平原的最西端,牽著馬走過兩里左右的河灘山石路之後,隊伍又開始在末羅平原上快速奔馳。
這半個月來,沒有和人類方面有任何聯繫,十皇子可能以為這支隊伍早已經被妖獸消滅了。而此刻,他們卻出現在了人類腹地的最縱深處,往東南五百里之外才是末羅城,那裡是人類的偏都。
在楓林玉想來,他們再怎麼樣也要奔行十天左右,才能到見到人蹤……這些天為了節省糧食,他們經常在草原上捕獵,今天,他們射殺了兩頭野牛之後,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小隊人類。
一小隊落魄的……應該算是難民了,衣著不整,滿面菜色,拖兒帶女,有的還趕著牛羊,在荒草中緩慢前行。猛然遇到人類的騎兵,這些難民不是欣喜,反倒大叫一聲,倉皇逃跑。
雖然,越往南走氣候也越來越暖,草原上也開始出現了一抹綠色,但這裡畢竟離萬丈河源頭很近,過了河就是妖獸地界,在末羅平原的最後方,其實這裡還算是苦寒之地。
楓林玉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跑到這裡,他忽然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五月河的眼神同樣變得凝重起來,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加快了行軍的速。同時他們還抓住幾個難民詢問,那些人也說不清楚什麼,只說是打了起來,但又說不清楚交戰雙方是誰。
「難道精靈界打過來了?」五月河看著楓林玉說道。
「不可能。」楓林玉一下就否決了這個猜測:「人類在末羅城還有幾萬紅衣衛守候,除妖聯盟也有幾萬人。況且前線陳兵幾十萬,精靈族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期限內打到人類的大後方,要知道,到了這裡,人類已經沒有撤退的地方了。」
五月河點點頭,沉聲道:「如果真的打到了這裡,我們人類就滅亡了。」
兩個人滿腹狐疑,想不明白,只有拚命催動坐下戰馬帶領隊伍飛速向前,他們幾乎已經不下來休息了,吃飯也只是在馬上用乾糧解決,累了就在馬上休息一下。
第五天的時候,楓林玉忽然一改匆忙的神色。
出奇的,他下令部隊原地停留,埋鍋造飯,好好休息一天。
「為什麼要在這裡停留?」五月河不解的問道。
楓林玉仰起頭,看著遠處天空上起伏不定的烏雲,那烏雲壓得很低,隱隱有春雷鳴動。
楓林玉臉上表情嚴肅,皺眉說道:「戰爭的味道……死亡,傷害,鮮血!」他看看五月河,無奈的搖頭:「我們到達目的地了。」
「可這裡不是末羅城啊!」五月河大聲道:「至少還有五天的路程。」
楓林玉繼續搖頭,歎道:「恐怕形勢又惡化了,戰爭竟然打到了這裡。」他頓了一頓,繼續道:「今天夜裡,我們兩個人去探一下。」
戰士們也實在是累得乏了,儘管長久的生死磨練,讓他們絕不會說出來,但很多人卻連飯都沒吃就倒頭睡了下去。
馬匹也近乎虛脫,當隊伍停下來之後,有幾匹馬已經累得吐白沫了,它們開始貪婪的啃食著地上剛剛鑽出來的嫩草。
「不管怎麼說,這時候都必須休息一下了。」楓林玉喃喃的說道,五月河看到這副場景,也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楓林玉直到此刻才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也感覺到了一絲疲勞,稍微的吃了一點東西,他也倒頭睡了下去。
六個小時以後,還沒有等到夜半,楓林玉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滿天的星星低垂,在天和地的結合之處,似乎有幾顆星星就墜落在草地上,月色柔和,銀光灑滿了一地,輕輕的動一動,草尖兒上的月光便揉碎了。
戰馬或站或臥的,分散在露營地周圍,它們已經吃飽了,也歇息夠了,但仍然有一口沒一口的挑那些最嫩的草芽啃著,樣子看上去有些懶洋洋的。
周圍的士兵們睡得很沉,大漢五月河和趙二摟在一起,五月河的腳還搭在楓林玉的腰上,呼嚕聲響得有些誇張——這樣巨響的呼嚕,如果在平常是很討厭的,但是在戰爭中,尤其是那些經常戰鬥、生活在死亡邊緣的士兵們,卻把主將的呼嚕聲看作安全信號。
只有主將能睡到打呼嚕,才證明今晚的安全係數很高,士兵睡得也才會更深沉。而如果主將徹夜不眠,那麼,他們就要擔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了。
五月河的呼嚕聲很響亮,所以士兵們此刻睡的都很香,大部分人也都在打呼嚕。
楓林玉在草地上坐起身來,靜靜的傾聽著,猛然站起身來,大喝一聲:「所有人立即上馬!」
這句話已經是楓林玉部隊戰鬥的信號了,在北地偷襲那些妖族零散部隊時,每當楓林玉這樣大喊一聲,戰士們都會以最快的速躍上戰馬,抽出巨劍,做好戰鬥姿態。
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不例外。
如同條件反射一般,五月河最先從草地上蹦了起來,一下就竄到了楓林玉身邊,狐疑的看著他,低聲道:「怎麼了?」
「馬蹄聲。」楓林玉輕聲說道。
五月河仔細的聽了一陣,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他知道楓林玉的能力非比尋常,在兩人合作的這麼長時間以來,絕對沒有出過一次錯誤,他當然相信他。
於是五月河也不多說,找到自己的棗紅大馬躍了上去,他手下的五十名劍士已經在馬上等候了。而那百名戰士也互相提醒著,各自找到戰馬,僅僅五分鐘,所有的人已經都在馬上了,包括那些兩人一匹的。
楓林玉自己也騎上白馬,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大聲道:「現在敵我不明,弟兄們一定要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其實他這句話根本就不用說,這一支部隊是楓林玉一手帶起來的,對他是絕對服從的,可以算是他的死士。楓林玉一個眼神,這些人都知道自己是該殺人還是該放火,一絲都不帶錯的。
不過,眼下情勢實在太過詭異,在人類的土地上,大半夜的忽然有殺伐之聲,這讓楓林玉不得不額外囑咐一句。
他這樣一說,士兵們立刻意識到今次的行動和以往不同。
在楓林玉的帶領下,這支騎兵隊伍緩慢向前走著,馬蹄踏在柔軟的草地上,騎士們盡量操縱著馬匹不發出聲音。
在星光和月色的照耀下,隊伍在一處坡地上停了下來,楓林玉讓他們排成一個橫排,每一個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山坡下發生的事情,然後靜靜的等待。
半個小時過後,劇烈的馬蹄聲在草原上響起來。
因為是夜半時刻,而且又是初春,草地上的生命還不是很繁盛,相對來說還是很靜的,所以這馬蹄聲就顯得分外的刺耳。
一小隊紅衣騎兵,首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大約有三十幾個人。
五月河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天啊,那是紅衣衛!」
他之所以用這種語調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一向飛揚跋扈,英武傲然的紅衣衛騎兵,此刻卻恍恍如喪家之犬。
他們盔歪甲斜,身後的紅色披風也撕成了一條條,竟然沒有一個完整的,有幾個人肩膀上還插著箭枝,往外淌著鮮血,手裡的武器也殘缺不全,有兩個人還空著手。
胯下的馬匹也歪歪斜斜,有一匹剛進入眾人的視線,便悲鳴一聲倒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五月河駭然問道。
楓林玉搖搖頭,他不是神仙,當然也猜不到。
這一小群的紅衣衛顯然是探路的,很快,大約五百名同樣狼狽的紅衣衛騎兵,護著幾輛巨大的豪華馬車,向這個方向開了過來,那些紅衣衛騎兵同樣狼狽,但楓林玉的眼光卻沒有再注意他們。
他的視線,被那幾輛馬車吸引過去了,那些馬車他是很熟悉的,那是皇族專用的馬車,最前面那輛,甚至只有皇帝和後宮才可以使用。
當年楓林玉第一次看到這馬車的時候,還以為是包廂呢,其實它也算是一輛巨大的移動包廂。
可是現在,它卻出現在了末羅草原的最西端,對於皇族來說,這裡是窮鄉僻壤,如果是在平時,他們壓根就想不到自己竟然會來到這裡。
「皇族的馬車出現在這裡……那是……」楓林玉被接著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另一輛馬車驚呆了。
那太熟悉了,自己曾經乘坐過無數次,除了皇族的馬車,這一輛是帝都最有名的了,只有宰相府才有資格使用的。
皇帝陛下的馬車要用十匹駿馬驅使,而宰相府卻可以用匹,這是莫大的殊榮,只有皇帝的佞臣才會使用這種僅次於皇帝的規模,忠臣是不會這麼幹的。
而所謂的佞臣,當然非宰相大人莫屬了。
「馬車出現在這裡,那麼有資格使用馬車的人……」楓林玉拍了拍腦袋,苦笑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即使是撤退到偏都,帝國政府依然不得安生,恐怕他們又被趕出來了。
楓林玉的猜想完全正確。
緊接著追趕進來的,赫然也是紅衣衛,但和護衛馬車的紅衣衛騎兵不同,這隨後衝進來的紅衣衛騎兵卻是敵人,他們毫無顧慮的,沒有一點顧念人類同胞的意思,追著先進來的紅衣衛騎兵砍殺。
這隨後而來的追殺者數目較多,而且是生龍活虎的生力軍,每一招都大砍大劈,力氣十足。
此刻,幾十名探路的負傷紅衣衛騎兵,已經在接應著馬車向山坡上攀爬,但那馬車實在過於巨大,而且明顯裡面躲著很多人,一時半會還爬不上山坡。
保護馬車的五百多名紅衣衛騎兵,堵在山坡下面,頑強的阻擋著敵人的進攻。
奇怪的是,明明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偏偏對方就是衝不過來。
楓林玉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這些保衛皇室馬車的紅衣衛騎兵,都是紅衣衛中千挑萬選的精英,遠非普通紅衣衛所能抵擋的。
尤其是領頭的幾個年輕人,竟然還能施放末羅學院的魔法攻擊,每當他們無法抵抗的時候,就會有幾個人一起施放魔法,末羅神院的閃電攻擊威力巨大,對方十分忌憚,所以雖然對方人多,卻也無法衝破這幾百人的頑強抵抗。
但楓林玉也明白,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一旦那幾個魔法高手的魔力用盡,後面的紅衣衛便會瘋狂湧進來。而此刻那馬車依然還在爬坡,紅衣衛騎兵都已經跳下了馬,在後面將馬車向上推。
「你們這些廢物,平時那股子囂張氣焰都哪裡去了,怎麼都變成軟骨蛋了!」
一個陰冷的聲音大聲斥罵著,楓林玉看見宰相大人從最後面那輛馬車爬出來,揮舞著手臂大聲喊道:「聽我口令,一、二、三,起——」
馬車艱難向前,宰相大人小跑步到最前面的馬車窗前,小聲的說著什麼。
楓林玉凝神細聽,自己的「父親大人」果然是在安慰陛下,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一點也不像個在倉皇逃跑的人:「陛下,放心,上了這個山坡我們就安全了。」
楓林玉納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山坡後面是一馬平川,防守方這五百多名騎兵,根本禁不住對方的一次衝鋒。
楓林玉搖搖頭,臉上顯出一絲微笑,怪不得這麼多年來,楓林家宰相府能一直得到皇族的寵信,這種能無中生有的本領,能騙倒大部分皇帝。
而皇帝在危急時刻,當然也喜歡聽臣下這麼說,至於是不是真的平安無恙……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皇帝陛下總不能找死人算賬!
可是萬一得救,那麼宰相大人無疑又在皇帝陛下那裡得到了信任的籌碼。
而實際上呢,這籌碼他確實得到了,楓林玉不能眼看著帝國重臣們命喪荒山野嶺,尤其是還有自己的「父親、母親」在裡面……
最前面的馬車終於晃晃悠悠的爬上了山坡,當最前面的紅衣衛騎兵猛然看見,山坡上一整排齊刷刷的彪形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面目兇惡的瞪著眼睛看他時,他連一秒鐘都沒猶豫,一直支持著他的那股逃生**猛然垮了下來,哼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支服裝各異的雜牌軍,絕對不是偏都的軍隊。
隨後上來的幾個紅衣衛騎兵,也都傻在了當地——楓林玉的隊伍只有百多人,但他們卻是站成了一個橫排,後面是深沉的黑暗,猛然上來這麼一看,似乎有千軍萬馬。
「怎麼不走了?」車廂裡蒼老的聲音傳出,皇天十七世陛下探出頭來,同樣,他也立即傻眼了,嘴角流出一絲涎水,呆呆的看著這支面目猙獰的軍隊。
楓林玉騎著白馬,跨步走到車廂前,瞪著皇天陛下微笑。
這老皇帝已經是風燭殘年,一雙呆滯的目光,此刻更是被死亡光輝填滿,心裡的恐懼完全呈現在了他的表情上。
他此刻看著楓林玉,在絕望和恐懼之中,忽然湧出一絲熟悉的感覺,那是他做了幾十年皇帝所特有的閱人經驗,他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敵意。
而且,這年輕人長得很好看,又很親切,那副嘴角翹起的笑容好像一個人,可他太老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誰了。
「陛下,你的騎士馬上就要上前衝鋒了,不能下馬向你行禮,你在車上看著我的勇士們表演!」
楓林玉淡淡的說道,其實他現在對這個所謂的皇帝,沒有一點崇敬的感覺,對於人世間的一切所謂權力和地位,他看得很淡,不由自主的藐視。
他這麼說,只不過給這個老皇帝一點面子而已。
宰相大人也爬上了山坡,同樣看見這一隊突如其來的騎兵隊伍,他馬上就絕望了。但還是左手一揮,讓隨後上來的近有十幾個紅衣衛騎兵,保護在自己周圍。
此刻就可以看出這位宰相大人所謂的「忠誠」了,他竟把最後的騎兵留在了自己身旁,而不是去保護皇帝。
但隨後他聽到了楓林玉對皇帝說的那番話,這讓他無比驚奇,同時心裡湧出了莫大希望,馬上改變自己的態,大叫道:「保護皇帝陛下,快——」
圍在他身邊的騎兵,於是將皇帝的馬車圍在了裡面。
楓林玉搖搖頭,微微一笑。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下面的戰場,魔法的光波似乎好久沒有亮起來了,雙方已經在短兵相接了。
他在此刻耽誤時間,並不是不願意去解救下面那些人。要知道,紅衣衛騎兵可是人類最精銳的部隊,楓林玉不願意讓自己這百多人去直接和對方廝殺,怎麼也得讓那殘存的五百人消耗一下他們的銳氣。
因此,他又好整以暇的向宰相大人微笑了一下:「父親大人,此地風景還算不錯,您也難得有如此雅興,竟深夜到此遊玩?」
楓林慕一呆,瞇縫著眼睛看著楓林玉,臉上漸漸現出喜色。
但這幾年來,楓林玉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不僅身高長高了幾乎原來的一倍,而且面貌也變了,修習了魔王神功之後,接受魔力的改造,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完全不同。
楓林慕雖然是他父親,但也不敢相認,只覺得對面年輕人那嘴角的微笑,和自己的小兒子特別相像。
可是,楓林玉已經死了好幾年啊,這是公主殿下帶回來的消息,全帝都的人都知道,難道會錯嗎?
「你……你是……」他指著楓林玉,滿面狐疑。
楓林玉搖搖頭,暗自歎息,看來不如意的政客,往往會比平常人更容易蒼老啊。
宰相大人現在已經兩鬢蒼白,花白的頭髮亂得像一篷草,滿面疲憊之色,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也不知道幾天沒有睡覺了,卻還在強自支撐。
楓林玉回過頭,看見那防守的五百多名紅衣衛騎兵已經開始撤退了,猛然,最前面一個高大的身影,被對方一名紅衣衛首領刺傷了手臂,在馬上搖搖欲墜的往下掉,朦朧中似乎就是牟力。
楓林玉心裡一緊,腦海裡想起了這個往日的朋友。看看時機差不多了,他撇下宰相大人的詢問,大喝一聲:「弟兄們,下面就是帝國最精銳的紅衣衛騎兵,看看是他們厲害,還是我們更勝一籌,就在這一仗,跟著我,向下衝啊!」
百多名騎兵早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這一聲令下呢。
他們對這場戰鬥已經渴望好久,雖然沒想到對手竟然是人類,但能和紅衣衛騎兵打一仗……管他呢,那也會非常刺激!
百多匹戰馬,百多名騎兵,百多柄巨劍,從山坡上飛速的向下衝去,藉著下衝的巨大力量,他們人馬合一,形成一條直線,彷彿離弦之箭,而楓林玉就是那箭尖。
他衝在最前面,將稍後一點的五月河拉下一個馬身。僅僅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陷入了敵陣。
從上往下的巨大衝力,將敵方的紅衣衛整個向後推去。
正對上楓林玉的是這一隊紅衣衛騎兵的首領,他只覺眼前一花,連人帶馬被撞飛出去,一連向後撞到五、六個騎兵,才轟然倒地,如同一灘爛泥一般,被馬匹壓在了下面。
楓林玉仍然是一招獵殺式,十幾個紅衣騎兵被炸飛了開去,楓林玉隨後縱馬到那首領面前,補了他一劍。
後面緊跟著楓林玉的百多騎兵,如同百多支飛箭,每人至少「射死」一個騎兵,然後他們奮起神威,排著整齊的騎兵方隊,以楓林玉為首,在紅衣衛騎兵的隊伍中砍殺。
呼喊嘶叫,戰馬哀鳴,刀光劍影中,鮮血和著人屍馬首在鐵蹄下被踩來踩去,這匹殺慣了妖獸的騎兵隊伍,砍殺自己的同胞時竟也沒有一絲手軟,每個人都有一些瘋狂了。
而最前面的楓林玉,卻忽然湧起嘔吐的感覺,他強自忍著,只希望用這殘忍冷酷的屠殺方式,來嚇走對面的紅衣衛騎兵。
也不知道有多少紅衣衛騎兵在對面,但此刻,最前面的首領,一個照面就被楓林玉砍下來了,他們其實已經有些亂了。
不過,紅衣衛和其他部隊不一樣,在紅衣衛騎兵中,很多都是經過楓葉武道院訓練的戰士。
他們有一種傳統,每一個級別的職位下面,都設置一個副職,如果正職在戰鬥中犧牲了,副職可以立即升格成正職,在平時他們也著重對這方面的訓練,且副職是經過挑戰選拔出來的,不會產生陣前士兵不服的局面。
楓林玉「擒賊先擒王」的策略收效並不大,很快,另一個首領叫囂著,指揮紅衣衛騎兵向楓林玉圍攻。
這個時候,楓林玉只有採用震懾策略,他在馬上點著馬背,飛到那新繼任的首領上空,一劍刺進他胸膛,將他挑了下來,然後倒飛著落在自己的白馬上。就這樣,他連續殺了七、個首領,紅衣衛終於亂了。
五月河和隨後的百多騎兵衝過來一陣砍殺,他們掉轉馬頭,無奈的撤退下去。
楓林玉也不追趕,率領隊伍回到山坡上。此刻的宰相大人和皇帝陛下相偎站著,撤下來的五百多名騎兵,分列在他們左右。
楓林玉騎著白馬,一身是血的走了上來,他胯下的白馬同樣差不多被鮮血染紅了。就在離皇帝陛下不到十米的距離時,楓林玉忽然跳下馬來,彎下腰來乾嘔起來。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站起身來,歎口氣,走到皇帝陛下面前,無奈的說道:「現在妖族和精靈族在東西兩個方向夾攻人類,可我們還要自己窩裡鬥,有意思嗎?看看我這雙手,染上自己同胞的血,我真的很想吐,這是為什麼?」
「都怪那個畜生——」
皇天陛下混濁的眼神忽然變得明亮,仇恨的火花在眼睛裡燒得火紅,一雙如同雞爪子般乾枯的手,狠狠的絞在一起,恨聲道:「我一定要打回帝都,抓住義明這狼崽子,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他身體劇烈的顫抖著,陰鷙的目光看得楓林玉發冷。他真的無法想像,這樣一個幾乎一隻腳邁進棺材的老人,為何還會有如此大的仇恨?
「可是,你究竟是誰?」宰相大人試探著問道:「你……叫我父親?」
楓林玉看看皇帝陛下前面的幾個年輕人,他們已經累得虛脫了,魔法的過使用,讓他們此刻都陷入半昏迷狀態。
楓林玉歎口氣,轉身對楓林慕說道:「我是楓林玉,你失散多年的兒子。」
「你真是阿玉?」楓林慕激動得雙手顫抖,向前伸著,似乎想撫摸楓林玉的臉龐,可又好像很害怕,生怕一摸到他就會消失一樣。
那絕對不是假裝的表情,浸淫帝都權力中樞幾十年的宰相大人,一向以陰狠狡猾聞名,素有「老狐狸精」之稱,對待敵人冷酷無情。
即使是皇帝,也常常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沒人知道他也有「舐犢情深」的一面。本來,擁有一個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惡魔兒子,一向是他的驕傲,可惜這個兒子一直和「死亡」脫離不了關係,先後死過兩次,此刻又奇跡般的出現在面前。
在楓林玉消失的那段日子,他常常整夜獨坐到天明,唉聲歎氣,遺憾宰相府後繼無人,多年經營,一旦自己死去,將滿盤皆輸,人生如此,真是失敗。
偏偏他這一脈人丁稀薄,除了楓林玉,就只有一個「不成器」的楓林石,老狐狸當然不放心把自己的事業交給他。
所以,當楓林玉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時候,當他聽到楓林玉自己承認他是宰相的兒子時,他終於確信了。雖然他已經「面目全非」,但宰相大人還是馬上確定了這果然就是自己的兒子,沒錯的!
表面上那股邪氣是不見了,但看看他手下那些兇惡的騎兵,就知道兒子只不過是進步了,終於學會把罪惡埋藏在心中,像自己的一樣奸詐陰險,偶爾在嘴角流露那麼一絲無所謂的微笑,卻是楓林玉的招牌笑容,沒錯的!
「兒子!」楓林慕一把將楓林玉抱在懷裡,眼淚奪眶而出,毫不顧忌的將鼻涕擦在楓林玉的血衣上,彷彿流鼻血一樣,身後的皇天陛下看到他那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愛卿!」他決定也表示表示,過來將父子倆摟緊懷裡,將鼻涕擦在宰相大人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會這樣。」楓林玉僵硬著身子,直挺挺的接受兩個老人的親熱,仰頭向天,看著最亮的那顆星星。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脫身了,他發覺自己無比無比的寂寞。
「煙兒,你在哪裡啊?」楓林玉心裡猛然揪心的痛了一下,熱淚盈眶。
「兒子,別哭了,這下我們父子重逢,一定要讓宰相府重新振作起來,幫助陛下再現楓葉帝國的容光,奪回我們失去的權力和榮耀!」宰相大人抬起頭,掙脫老皇帝的擁抱,握著拳頭大聲喊道,聲音堅定。
「耶!」皇帝陛下也老當益壯的舉起拳頭,嘶啞著嗓子嚎了一聲。
楓林玉擦擦眼眶的淚水,心道:「誰為你們哭來著,真是的。」
「兒子,兒子,真的是你嗎?」一個婦人從馬車裡爬了出來,在地上跌了兩跤,跌跌撞撞的向楓林玉撲來。
楓林玉趕緊迎上去,不管如何,那可是自己的「母親」啊!雖然從他的記憶碎片裡,他已經漸漸知道自己並不是他們所期盼的那個楓林玉,但是他那孤獨的靈魂,偶爾也會渴望這絕不摻假的母愛。
他抱住那軟綿綿的身體,感覺母親身上沒有了一點力氣,母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擁抱只持續不到一分鐘,琳達夫人猛然一把推開兒子,然後用雙手捧著他的臉,上上下下的仔細看著,一邊看,一邊喃喃的說道:「是我的兒子……是的!這是我的兒子,我認得的,你們看他這眼睛,這嘴唇,和我長得多像!哦,兒子,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媽媽了。」她再次抱住楓林玉,大聲哭了起來。
眾人看著這感人的一幕,無不暗自垂淚。
琳宜皇妃也從馬車裡爬出來,她驚詫的喊道:「阿玉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皇風陛下問她:「這樣子怎麼了?」
「他怎麼能長的這麼帥氣?」皇妃驚訝的圍著楓林玉轉了兩圈,忽然在後面將他抱住,叫道:「阿玉,阿姨很想你啊!」
可憐的皇妃,多少年沒有這樣抱過帥哥了。
楓林玉也很可憐,他像木頭一樣,被兩個老男人折磨了一通,現在又要接受兩個女人的蹂躪。臉上還要裝成悲痛感動的神情,雖然他心裡確實很感動,但遠沒有付出者這樣真誠。
皇室成員和宰相府的貴胄們,一起將楓林玉圍在中間,足足進行了一個小時的圍觀和親熱。之後,好不容易琳達夫人才放開摟著楓林玉的手。
「你是楓林玉?」終於輪到年輕人的問候了,一個高瘦的年輕人走到他面前,臉上神色無比驚奇。雖然幾年過去了,但他臉上那種誇張的親和力卻依然未變,他是十九皇子允明。
「十九殿下,你好。」楓林玉微笑著向他伸過手去,兩人握了一下。
十九皇子也是滿身的鮮血,剛剛的防守隊伍裡,就是他帶領著幾個年輕人頂在最前面的,由於過消耗了靈力,他們才從昏厥中醒過來。
「大哥!」一個歡喜的聲音傳過來,楓林玉眼前一亮,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大概十六、七歲,身材還很單薄,一看就是正處於生長發育期的毛頭小伙子。
「我是北唐靈啊!」他衝著楓林玉大聲喊道,聲音清脆。
「我是牟力!」在少年身後,比五月河還高大的鐵塔般的青年,衝著楓林玉露出一個粗爽的笑容。
「啊,你們——」楓林玉高興的和兩人擁抱了一下,驚喜的說道:「你們都長這麼大了!」
「你不也是嘛!」北唐靈笑著在他肩上打了一拳:「你可是脫胎換骨了,唉,本來以為能高過你。」他看著楓林玉那頎長的身材,忍不住大聲歎氣。
「你還有機會,還可以長嘛!」楓林玉安慰他。
「算了,你現在比牟力二哥也矮不了多少,我哪裡能追上你了!」北唐靈又歎了一口氣,楓林玉哈哈大笑。
牟力捏了捏楓林玉的手臂,粗聲道:「不錯,很結實。」然後他把自己的胳膊露出來,微微的一用力,虯結的肌肉像起伏的小山丘。
帝都有名的「傻瓜三兄弟」再次聚到了一起。
「那個受傷的果然是你。」楓林玉看到他另一邊手臂上還在流著血,笑道:「別炫耀你那幾塊發達的肌肉了,讓我先給你治傷。」
「你會治傷?」牟力驚奇:「那麼先幫她治!」他伸手向後指去。
「咦,那是……」楓林玉看著幾個人身後,被嚴嚴實實保護的一個身影,他分開紅衣衛走進去,看見地上那昏迷的少女,訝異道:「這是……明公主,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清純?」
「那是紫雲啦!」北唐靈微笑著糾正。
「啊?紫雲……」楓林玉看著地上躺著的少女,略微的用神識感覺了一下,就知道她是靈力透支太過嚴重,剛才那一仗,大部分的攻擊魔法都是她放出來的。
青山紫雲此刻已經不像當年那樣憨憨的樣子了,當年她的身材微矮微胖,現在卻變得又高又細,所以楓林玉才把她誤認為是明公主。
不過和明公主的刁蠻任性不同,紫雲的臉龐很清秀純美,他一時無法將她和當年那個嬌憨少女聯繫在一起。
俯下身,楓林玉抓住她的手,一股魔力輸入進去。他的魔力是鬥氣和靈力的結合,他屏除鬥氣的成分,把壓搾出來的靈力一古腦的輸進去。
楓林玉體內的魔力無比雄厚,只分出那麼一點,便充盈了她的缺失。紫雲在昏迷中忽然感覺全身一陣暖洋洋的,體內那透支過後的乾涸感覺不見了,代之而來的是一股奇怪的靈力。
雖然和自己那純正的靈力不同,這份靈力過的霸道了,有點像鬥氣,她也修習劍術,鬥氣已經達中級劍士的水平了,所以很明白鬥氣是怎麼回事。
最後她還是吸收了這份靈力,自己在體內修煉一下,感覺靈力在瞬間被補滿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一張陌生人的臉孔,不過她並沒有害怕,因為那臉孔很好看,很親切,帶著月光般的笑容,或者,正是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容也浸染了那股柔和!
「阿玉哥哥!」青山紫雲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身份,這讓所有人都驚奇不已。她笑得很清爽,嬌憨的感覺又出來了,楓林玉在這一刻,才把她和幾年前的青山紫雲聯繫在一起。
「是我。」楓林玉笑道。
青山紫雲一下子跳起來,大叫道:「我就說過,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她眼含熱淚,靠在楓林玉胸口,嚶嚶的哭了起來。
好一會兒,楓林玉才把她安慰好,大聲的誇獎著她,說她又美麗又清純,天生的玉女派領袖,純真少女的代表,而且質樸有華,真誠可愛……
青山紫雲最喜歡聽楓林玉的讚美了,當年就是因為楓林玉對她的認可讚美,使她叛變了「反楓林玉同盟」,和阿玉哥哥成為好朋友。
青山紫雲很快就破涕為笑,拉著楓林玉的手搖個不停……
天邊,啟明星閃閃爍爍,發出亮晶晶的光芒,黎明前的黑夜中,微微的有些冷。
春風從草尖上吹過,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騎兵的盔甲上,一滴一滴的露珠在緩慢的滑下來。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氣讓人心胸敞亮,很快,太陽就要在東方升起了……
老一輩的帝國貴胄們都已經在馬車裡睡去了,經過重逢楓林玉的狂喜之後,疲倦最終還是征服了他們。只有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依然坐在草地上,互相訴說著別後種種……
楓林玉只是將自己的大概情況說了一下,眼下最重要的是瞭解人類目前的形勢,山坡下還有不知多少的紅衣衛在虎視眈眈,似乎等待著新的將領到來。
楓林玉知道,必須要趁著這個機會制訂迎敵策略。
五百多名紅衣衛騎兵,在小聲的傳遞著一個消息:「惡魔又回來了!」
但他們此刻卻並不恐懼,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惡魔是絕對忠於皇室的。當惡魔成為了朋友,恐懼也就相應的變得很淡了。
十九皇子仍然是那麼一副沉穩幹練、熱情洋溢的親切感覺,即使在向楓林玉講述最凶險的叛變、追殺和戰爭這些事情時,他也一直是微笑的。
楓林玉也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但他心裡卻暗自驚異:「事情比想像得要嚴重得多。」
十皇子和楓林石帶領的三萬紅衣衛,還有那兩萬多的除妖聯盟,竟然沒有回到偏都末羅城,而是駐紮在萬丈河北,拒不交出軍權,大有建立第三個人類政權,與帝都和偏都分庭抗禮之勢。
北唐痕、浪雲和明公主,帶領剩餘的另外三萬紅衣衛騎兵拒在萬丈河南,防止十皇子向對岸進攻。
眼下,十皇子的軍隊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只要能守過十天,對方一定會投降,而現在已經過去六天了。
三皇子義明在帝都叛亂成功,主要是因為紅衣衛統領名川的支持,在帝都楓城駐留著大部分的紅衣衛騎兵,足足十萬人。
偏都末羅城的紅衣衛才向萬丈河出發,帝都的紅衣衛便得到了消息,在第四天的晚上,他們包圍了末羅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此刻的義明,本來應該是在和精靈族作戰的。
人類的大部分軍隊都在南線和精靈族作戰。
皇天陛下的四十萬軍隊,由大將軍青山勇帶領,在西南吸引了精靈族的主力,三皇子義明的三十萬軍隊在東南策應,雖然此刻三皇子已經在帝都稱帝。
偏都的皇天陛下當然不可能和義明有任何書面的緩和或協商,但在末羅神院的斡旋下,兩方暫時都默認了眼下的情勢,決定先一致對外,將精靈族趕走再說。
但是任何人也沒有想到,三皇子竟然打破了這種默契進攻末羅城,這樣就必然再次引起人類的內戰。如果內戰再起,青山勇的軍隊肯定會從前線撤下來,而精靈族將長驅直入,亡國危急迫在眉睫。
可三皇子真的這樣做了。
於是,楓林玉看到眼下這副狼狽的「皇帝出逃圖」也就不奇怪了。
因為絕對沒有想到,三皇子會置人類存亡這個大前提不顧,所以在偏都只留守了三千的紅衣衛騎兵。如此一來,當然絕對頂不住三皇子五萬紅衣衛騎兵的攻擊。
僅僅一天,末羅城破,皇帝逃跑,從末羅城一直向西是逃跑的唯一路線,其他方位已經全部被叛軍封鎖,三皇子勢在必得。
看起來好像很複雜,但是經十九皇子這樣條理清晰的概括著說出來,楓林玉很快就明白了。
楓林玉讚賞地看著眼前這二十三歲的年輕皇子,幾年來的權力爭奪,好幾次的死亡威脅並沒有讓他退縮,雖然現在情勢不利,但在他眼裡,仍然是那副自信滿滿,充滿了希望的神色。
他已經被皇帝陛下選為皇帝繼承人了,所以偶爾在他的言談舉止間,會提前流露出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
不過,沒有人覺得這樣的十九皇子不好,實際上,從末羅神院裡透露出來的消息,皇風院長曾經說過:「十九皇子有當年創世皇的風采。」
這也是十九皇子一直以來對未來充滿信心的最重要因素。
在三皇子叛亂奪權的最開始,末羅神院就已經宣佈不介入皇權爭奪。這是因為皇天十七世一系列的錯誤施政,讓末羅神院不滿意的結果,偏偏這老皇帝一直不死,他們是希望能產生一位新的皇帝,來改變目前人類這種亂糟糟的局面。
末羅神院的這種做法是一種傳統,如果皇帝施政不仁,他們會默許有能力的皇子造反奪權的。這就彷彿是在做手術,如果一個政權生病了,最好的辦法不是姑息,而是將毒瘤割除,而末羅神院就是皇族的醫生,他們用這種方式來守護楓葉皇朝,而絕不是皇朝裡的某位皇帝個人。
十九皇子興奮的說道:「不過這樣一來,三哥背棄了末羅神院的原則,恐怕皇風老神仙會把目光重新轉到我們這裡。如果我所料不差,很快末羅神院就會有動靜了。」
不錯,末羅神院是不希望在精靈族已經打到子靈城的危急情況下,皇朝內部卻要發動第二次奪權內戰,這種情況絕不是末羅神院想要的。
楓林玉忽然想起了十二皇子,笑道:「英明殿下如今在哪裡呢?」
「十二哥是個好男兒,他如今在前線協同青山勇大將軍作戰。現在整個前線,只有十二哥一個皇族了,他的責任相當重要和重大。」十九皇子眼神明亮,臉上現出擔憂的神色。
「十二殿下表面上稀里糊塗,又有點……有點那個不正經,嘿嘿……」北唐靈笑了幾下,正色道:「其實他心裡精明著呢,殿下你就放心,況且還有大將軍在……」
「嗯,我相信十二哥會保護好自己的。」十九皇子歎道:「這麼多兄弟姐妹中,也只有老十二和雪明是真心對我的,其他的皇族,每天只想著在自己的領地上作威作福,國家有難,他們第一個投靠到了三哥那裡,真讓人心寒。還有十哥,他怎麼能……」一向冷靜沉穩的皇子眼角濕潤了。
楓林玉拍拍十九皇子的肩膀,沉聲道:「別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一定能重返帝都,人類絕不會輸的。」
十九皇子抬起頭看看楓林玉,一霎時整個人立即煥發出了光采,精神奕奕的抓住楓林玉的手,大聲道:「愛卿,以後就要倚重你了,你……你一定要發揮你那神鬼莫測的本領!有你回來,我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宰相府一直是皇族的左膀右臂,而楓林玉又是宰相府的靈魂,這下子我可……我可……」
十九皇子難得的激動起來,抓著楓林玉的手緊了又緊。
其他人也都像貓看到老鼠一樣,這個曾經將楓葉之都攪得天翻地覆的少年,在很多人心中是恐懼的代名詞,然而正因為他擁有惡魔般的手段,所以作為他的敵人,往往未戰先寒,被他的威名所震懾。
幾年過去了,楓林玉沒想到自己的影響力還會這麼大,尤其是帶了這麼一小隊敢死騎兵,連最精銳的紅衣衛騎兵都不怕。
他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個楓林玉、一支百人的騎兵,還有希望,非常尷尬的希望,惡魔拯救人類的希望——他不知道,在山坡下面的敵方紅衣衛中,「惡魔歸來」的恐懼,正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彷彿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一場密謀陣前倒戈的反叛行動,正在陰影裡緊張的策劃著。
傳說,那山坡頂上威風凜凜的騎兵,是惡魔從地獄裡召喚的百萬大軍……
耳聞這個傳說的楓林玉,實在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