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一陣陣清脆的鳥鳴聲,在樹木之間響起,此起彼伏,比任何鬧鐘都要好聽和好用。冰涼的露水,結在兩個露宿人的髮梢,涼涼的、冰冰的。
一陣微風吹過來,明公主感覺,髮梢上一滴露水流了下來,流到臉蛋上,流到脖頸裡,一直涼到心裡。
額頭上的瀏海也已經濕濕的,這種濕潤的涼意,讓她的睡意一掃而空,頭腦裡清晰起來,她嘬嘬小嘴,睜開眼睛,剛想伸個懶腰,卻感覺全身都被什麼裹住了,她環首一看,竟然是兩條手臂!
「呔!」大吃一驚,明公主大叫一聲,掙開那兩條手臂,猛的蹦了起來。
兩條手臂的主人,被她這個動作弄醒了,也抬起頭,詫異的看向她。
「何方妖孽,竟敢來嚇本姑娘!」明公主看著地上那滿臉黑黑的傢伙,驚怒交加之下,衝上去狠狠的踢他,另一隻手,胡亂地在身上摸索長劍。
「公主,別打啊,我是楓林玉!」黑臉人一邊捂著頭部、要害,一邊大聲喊著。
公主停下來,猛然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俯下身,仔細的看了看黑臉人,奇怪道:「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黑,嘴巴這麼大?」
楓林玉摸摸嘴唇,比昨天更腫、更大了,「糟糕,這蛇毒看來不是一時半刻能解得了的。」
他爬起身,跑到馬身邊,一看那馬屁股,也腫得高高,現在的紅馬成了一個大屁股,不過它的精神倒是很好,已經沒有了中毒跡象。
「看來要解這種毒,只能去看醫生了。」楓林玉嘟囔著。
明公主愛惜了紅馬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柳眉倒立,滿面怒容,伸手推了楓林玉一個趄趔,喝道:「誰讓你摟著我的?」
「我摟著你?」
「別裝蒜,今天早晨起來……你竟然摟著我,你這色狼。」公主又推了他一把。
楓林玉嘿嘿一笑,指著自己睡覺的那個地方,說道:「公主,好像是你讓我摟著你的啊!」
公主回頭一看,雪白的臉孔立即變成一塊紅布。她發現,剛才兩個人依偎的那個地方,正是昨天楓林玉休息的那個地方,也就是說,楓林玉一直原地未動,而她自己卻跑過去,靠在他懷裡。
也許是自己害怕黑暗,也許是夜晚實在太冷。她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他的保護,還是他的體溫。
「這可羞人了,而且竟然是他。」明公主咬著牙齒,低下頭,恨恨的說道:「就算是我跑到了你的地盤,你也不該摟我,這讓人看到成什麼樣子。」
她還垂死掙扎,想找回一些面子。
「根據人體生理學的觀點,人在睡夢中,是無法完全按照主觀意志行事的。你既然靠在我懷裡,我為了利用你的體溫取暖,自然會摟緊你……」
楓林玉瞟了明公主一眼,哂道:「你應該慶幸,我又沒有『那個』你。」
「你還說!」明公主衝上來踢了他一腳,眼露凶光。
楓林玉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
明公主猛的抓起地上長劍,望著空中揮舞一下,大聲道:「不要說了,這件事誰說出去,我就殺了誰!」
「不是啊,我是想問你,今天我們該怎麼做?」
「做什麼?」明公主向後退了一步,駭然問道。
「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待一輩子,我還沒結婚、生孩子呢!」
明公主白了他一眼,愁眉苦臉的向四周看了看,極目之處,除了樹、還是樹,在這片樹海裡,很久以前她就迷失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楓林玉。
楓林玉正在那裡,打量著各種蛇的屍體,笑道:「這些蛇剛剛從冬眠中醒過來,就出來咬人,落得這樣的下場,可不是活該嗎?」
明公主心裡一直有個疑問,這時再也忍不住了,抓住楓林玉的脖領,大聲道:「你昨天用的是什麼招數,竟能把這麼多的蛇一起幹掉?」
「你也不用這樣激動,放開我。」楓林玉掙脫她的控制,嚴肅的說道:「對於一個高手來說,大隱於世是很正常的。」
「你說不說?」明公主叉著腰,一副惡女的樣子。
「沒什麼奇怪的。」
楓林玉盡量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心裡樂翻了天。昨天他用的,自然是非霜教他的那招「霜玉齊鳴」。
這一招本來要經過長時間蓄力,才能使用,但昨天他被熊貓追殺,明公主棄他而去,被熊貓逼得急了,拚命使出霜玉齊鳴,竟然被他試成功。雖然威力大打折扣,但也把熊貓嚇個半死,倉皇逃走,念它在無數年前曾是國寶級動物,才沒有追殺它。
之後,他沿著明公主那匹馬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按照他的想法,跟著明公主,肯定能走出森林,卻不想,明公主也是亂走一氣。
終於在最後,看到她被怪獸蛇王帶領的蛇子、蛇孫圍攻,於是發出霜玉齊鳴,救了她一命。這一次他為求保險,蓄了好大的力量,連那怪獸蛇王也擋不住他這一擊。
明公主看他不願說,一陣惱怒,但又無法可想。賭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們應該朝這個方向走。」楓林玉在樹木間觀察一會兒,得出了向右走的結論。
但是明公主正和他生氣,他說向右走,她卻偏要向左走。
牽過紅馬,因為馬屁股正發炎,她也不捨得騎,就那樣牽著,向左邊森林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唱著:「向走,向右,向前看,愛要拐幾個彎兒才來……」
「哎,回來,是向右啊!」楓林玉大喊著追上她,一把拉住她,說道:「你走錯了,難道還要去精靈界?」
「走開,我愛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她發起公主脾氣,甩甩頭髮,挺著胸脯,堅決向左走。
楓林玉還不知道自己得罪她,只是因為沒告訴她怎麼殺死那些蛇的,其實那也不是什麼秘密,誰知道她脾氣這麼大啊!
明公主一邊走著,還偶爾偷眼,看看楓林玉是不是跟在後面,她雖然生氣,但讓她一個人,走在這陰森恐怖的森林裡,她還是害怕,看見楓林玉跟在身後,心裡竊喜。
楓林玉勸不動她,只好跟在她身後。兩人一馬迤邐,行走在森林裡。
越往東南行走,樹木變得越加蒼綠蔥鬱,而且花樣繁多,一些南方特有的樹種,讓兩人覺得很新鮮。
森林裡的樹木,生長了不知多少年,一些多年老樹姿態婆娑,要幾個人合圍才能抱住,高高的、筆挺的枝幹直伸天際,看不到樹梢。正是這些高大的樹木,將陽光遮住,讓森林裡變得昏暗。
也有如同巨大灌木一樣的矮叢樹,大大的一堆,從樹冠上紮下枝條,在地上髮根,時而有粗大的橫枝攔在路上,調皮的猴子在樹上,向兩人投擲樹枝。
不知名的籐蘿在各種樹木上纏繞,努力向著有陽光的地方探去。而有些樹木,被這種怪籐纏繞吸搾,早已經枯死多年。
除了猴子,森林裡還有很多不知名的動物,和那些不知名的植物一樣,數量眾多。這些動物介於正常動物和妖獸之間,具有一定的智慧。
從來沒有人類行走過的森林裡,經常會有一雙雙賊兮兮的眼睛,從樹枝縫隙間向他們偷窺,怪叫聲從森林這端響到那端,此起彼伏,片刻不停。
明公主被這些叫聲搞得疑神疑鬼的,每噹一聲怪叫響起,她的心臟就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動一下,尤其是當橫枝上,猛然垂下一條毒蛇,向她吐出紅紅的長舌時,她會忍不住大叫一聲。
不由自主的,她的速緩了下來,讓楓林玉和她的距離拉近,到最後,她讓楓林玉走在前面,給她開路。
森林彷彿沒有止境,在第三天,明公主終於沒有了耐心,甚至有些絕望了。她開始不斷的咒罵,用很文雅的話,將森林的祖宗十代都問候了一遍。
楓林玉奇怪的聽著她的這些罵文,心道:「公主自幼生活在皇宮中,她那個小圈子也都是儒雅溫和的人,連罵人都這麼有學問,說森林是恩將仇報,真正一等下流。」
這兩天裡,兩人餓了,就獵捕一些小動物烤來吃。
這項活動,給了明公主一定的宣洩渠道,她常常將一隻野豬打個半死,然後用劍尖,在它的皮膚上割來割去,野豬嗷嗷慘叫,公主嘻嘻歡笑,楓林玉沒想到,高貴的公主也有如此變態的一面,但公主樂此不疲。
渴了的時候,只有喝露水,這個活計就交給楓林玉。
夜晚和早晨的時候還好說,中午時收集露水就很為難了,還好後來他找到了幾隻椰殼,晚上臨睡前放在樹杈上,第二天一早,就是滿滿的一瓢水,夠他們喝一天的。
在明公主對動物的虐待,和對森林的咒罵聲中,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兩人足足在森林裡摸索了一個多星期。
這一天,還沒走到中午,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朵紅色的小花。
在這昏暗和壓抑的森林裡,本來生機勃勃的綠色變得很單調,猛然出現一朵紅色的花朵,兩人都覺眼前一亮。
明公主歡快地跑過去,抓住花枝,將鼻子身在花瓣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她毫不猶豫的將花朵折了下來,興致勃勃的,在嘴唇上親了一親。
楓林玉對這種「辣手」摧花的行為,很不以為然,搖了搖頭。明公主看到了,瞪眼問道:「你有意見嗎?」
「不是,我是怕花兒有毒,小心你嘴上也多兩條香腸。」楓林玉笑著說道,他嘴上中的毒,絲毫不見減退,嘴唇還是又腫又脹,不過也沒有進一步惡化。
明公主駭異地,看了楓林玉嘴上那兩根「香腸」一眼,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紅潤的薄嘴唇,如釋重負的笑了一下:「我的沒事哎,你嚇我。」
楓林玉聳聳肩膀,「下次,就不一定有這麼幸運了。」明公主白了他一眼。
這幾天,在森林裡行走,實在是寂寞,兩個人只冷戰了一天就和解了,畢竟,這枯燥而無奈的旅程中,如果沒有人說話解悶,會讓人變得瘋狂的。
頭兩天,明公主還處處防著楓林玉。晚上睡覺,懷裡抱著長劍,和楓林玉隔著火堆,離得遠遠的。
在第三天的晚上,明公主在睡夢中大叫:「不要,不要啊,你滾開,我殺了你,不要啊!」
楓林玉被她的大叫聲驚醒,知道她做了噩夢,趕緊跑過去,搖著她的肩膀大叫道:「公主,醒醒。」
公主忽然大喊道:「楓林玉,你這畜生,淫棍,滾開!」
楓林玉猛然呆住。在這時,明公主醒過來了,看見楓林玉站在自己身邊,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巴掌。楓林玉什麼也沒說,走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睡覺。
從那天晚上開始,明公主不再防備他了,或者因為做了最壞的打算,或者是多少有一點對他的信任。
有時候,在沒有理想露宿條件的時候,她甚至主動靠在楓林玉的身邊,不可避免的,第二天兩人又依偎在一起,但她已經不再揍他了,有時還赧然的對他笑一笑,兩人的關係,在表面上看來融洽了一些。
楓林玉問她,那晚做了什麼噩夢,明公主先是滿臉通紅,然後就暴怒起來,一腳將他踹倒,楓林玉從此不敢再問。
森林裡豁然開朗起來,鮮花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怪異的,和人類社會裡常常種養的鮮花不同,這些野花有時會讓人產生恐怖的感覺。
馬頭般巨大的牡丹、黑白雙色的玫瑰、十幾片葉子的蝴蝶蘭、寶塔般層層堆疊的金菊……能看出這些鮮花的品種,卻全都變異了。最誇張的是,在這裡,「花期」是一個歷史名詞,三月的木棉、四月的百合……
兩人一路向前,眼界大開,不斷映在眼前的,是一朵朵遠比人類領土上鮮花美麗一千倍的怪花。這些花彷彿終年常開不敗,不按花期,不分季節,而且層出不窮,大部分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不同品種之間的花,又穿插生長。
芍葯的旁邊是杜鵑,而梅花的旁邊開著木槿,燈籠花緊緊纏繞著紫丁香,水塘裡的荷花旁邊,竟然陪伴著好大一棵仙人掌。
這完全超出了人類所知的範疇,大違常規。兩人有一日賞遍萬花的感覺,但同時,又有點惶恐——人類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存在一定的恐懼感。
鮮花越來越多,幾乎已經取代了森林,樹木變得越來越稀薄了,巨大的空地不斷出現,上面鋪滿了一層層各色的鮮花,奼紫嫣紅,爭奇鬥艷。各種各樣的花香混雜在一起,讓人聞著有些發暈,明明是香氣,兩人聞起來,卻心底發悶。
「把鼻子掩住。」楓林玉撕下身上一片布條,將鼻子和嘴都蒙上,說道:「恐怕這裡會有瘴氣。」
明公主也掩住鼻子,兩人對看一眼,都看了對方眼中的驚奇和恐慌。
楓林玉笑了一笑,說道:「恐怕我們真的到了精靈界,這麼許多的怪花,也只有精靈界才能有。」
明公主駭然說道:「我是想回楓葉之都的。」
「都說你走錯了。」楓林玉氣呼呼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走錯了?」明公主還有些不服氣。
「當天我觀察了一株怪樹的果實,紅的那面,因為見光較多,顯然是面朝東方,那肯定是精靈族的方向。我們只要向著果實背面的方向走,就可以走回人類的土地了。」楓林玉解釋道。
「那你不早告訴我。」明公主不講理的說道。
楓林玉歎了一口氣:「也得要你給我說話的機會啊!」
「那我們立即掉頭,不能去精靈界,誰知道那次暗殺,是不是他們故意安排的。」明公主大聲說道。
「好不容易走出森林,我看我們還是選另一條路,恐怕森林的另一頭,已經被敵人監視了。」楓林玉說道。
「那我們就這樣,去精靈族送死?」明公主大聲喊道。
「沒有那麼誇張。」楓林玉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樣,乾脆我們既不向東、也不向西,我們向北走好了。」
「為什麼不向南?」
「這個……」楓林玉笑著指了指南方:「你能走過去嗎?」
現在唯一被密集樹木擋住的方向,就是南方,兩人看了看那幾乎沒有孔隙的樹林,都氣餒了,讓他們再走一遍森林,都沒什麼勇氣了。
「我們向北走,就可以找到森林的邊緣,然後沿著森林邊緣,應該可以走到萬丈河,那時候就好辦了。」楓林玉說道。
明公主點點頭,兩人調轉方向,向北走去。北方還有稀疏的樹木,怪異的花朵摻雜在中間,籐蔓從地上伸展開去,細小的野蛇遊蕩其間。
山石多了起來,潺潺的溪水不知從哪裡流過來,地面上潮濕泥濘,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樹木卻越來越少,偶爾會從山石間冒出一棵,上面紅紅綠綠的結滿了果實。
兩個人吃著野果,喝著甘甜的溪水,在霧濛濛的小雨中,對看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終於從那陰森的的森林裡鑽出來了,雖然天氣陰霾,並沒有什麼陽光,但這樣的天氣,同樣給愛浪漫的年輕人一種興奮的感覺。
紅馬從主人的手中掙脫起來,開始在稀疏的樹木和山石間,撒起歡兒來,它歡快的跑著,不時高聲嘶叫,然後低下頭來啃兩口青草,甩著脖子上的水珠……
明公主緊挨在楓林玉身旁,兩個人擠在一株巨大的芭蕉樹下,等待著天晴。
彷彿知道下面的人兒已經急不可耐,太陽在午後,終於露出羞答答的臉龐來,小雨驟然停止,煦暖的三月陽光照射下來,大地瞬間溫暖起來。
臉盆般巨大的玫瑰花瓣上,雨滴噗的一聲落了下來,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水坑。紅馬一口將那玫瑰咬掉小半個,然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來。它得意地看了看主人,好像在說:「都知道牛吃牡丹,看過馬嚼玫瑰嗎?」
猛然,玫瑰花瓣下面,長滿長刺的莖幹彈起來,嗖的一聲在半空劃出個圓,然後狠狠抽在了紅馬的背上。紅馬驟然受驚,後腿彈起,向著玫瑰花尥蹶子,玫瑰花猛然收緊,趴了下來,躲開了馬蹄子。
楓林玉驚得站了起來,快步跑向那朵玫瑰花旁邊。
他仔細的看過去,發現玫瑰被咬掉的花瓣,流出紅紅的汁液,斷口處開始緩慢的,向外吐出白色的絲,在花瓣中央,有兩顆藍色的如同眼睛一般的突起,看見楓林玉過來,那兩顆「藍眼睛」,立即收縮進花瓣裡面,就像人的眼睛閉上了一樣。
明公主也跑過來,不過她最先反應的,是給自己的馬治療傷口。馬兒現在很暴躁,刨著蹄子怒目注視那朵巨大的玫瑰,它可不知道植物也會反抗。
玫瑰花巨大,它的枝幹當然也要配合花瓣,上面的刺足有半尺長,如果不是紅馬臨危躲了一下,那刺非得把它刺成重傷不可。
處理好紅馬的傷口,明公主走向楓林玉身邊,見他呆呆看著那朵玫瑰花發愣。
「這花竟然會反抗,自動攻擊?」明公主問道。
楓林玉點點頭,說道:「你再仔細看看。」
明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向著花瓣中心看去,那裡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一隻蜜蜂,竟然和玫瑰花是一樣的黑紫色,所以一開始沒看清。
這只黑紫色的蜜蜂也比平常蜜蜂大了幾號,比最小的蜂鳥小不了多少。此刻,它正叮在玫瑰花的「傷口」上,舔那些白色的絲。很快,被紅馬咬掉的玫瑰花快速的再生,片刻後,將那缺口填上,又形成了一朵完整的花。
「在精靈界,看到什麼古怪的事,都很平常了。」楓林玉喃喃說道。
「我就不信,我要把它連根砍掉,看它還能不能長出來。」
明公主抽出長劍,要為自己的馬兒報仇,楓林玉剛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她拔出長劍一刻都沒停留,砰的一聲砍在玫瑰花的根部。
「嘶——」
彷彿毒蛇吐信的聲音,那玫瑰花竟然發出古怪的聲音,嗖的一聲再次彈跳起來,像一把繃直的鞭子,向明公主抽去。明公主已經做好了準備,長劍一轉,將玫瑰花劈成三段,挑到一邊。玫瑰花的殘枝碎花落在地面上,好像很不甘心的抽搐起來,嘶嘶的怪叫著,好一會兒,才無聲無息的死去。
「小心!」
猛然楓林玉大叫一聲,一拳向著明公主髮梢方向打去。
嗡嗡幾聲,那個小鳥般巨大的紫色蜜蜂,在明公主臉旁轉了一下,楓林玉的拳頭打擾了它,它的偷襲沒有成功,但是尾巴後面的那根長長的毒針,閃著綠芒,噗的一聲射在攻擊它的楓林玉臉上。
然後蜜蜂也摔在了地面上,失去了毒針的它,只有死路一條,在玫瑰花的屍體上律動幾下,不動了。
明公主嚇得臉色發白,她知道那蜜蜂的目標是她的眼睛,如果不是楓林玉及時發現,她的左眼就報銷了。
「嗚嗚……這都什麼啊?」
明公主狠狠跺著腳,在蜜蜂和玫瑰花的屍體上,踩了幾腳。
「咈咈……這很正常,它們是宿主和寄生的關係,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活不了,咈咈……這裡的蜜蜂都變態了。」楓林玉口齒不清的說道。
明公主詫異的抬起頭來,看了看他,才發現蜜蜂的毒針,正好釘在他嘴唇上,於是,那兩根「香腸」更加巨大了。
明公主抱歉的看了他一眼。經過這件事情,兩人都小心了,紅馬也不敢再招惹那些花花草草,他們都知道,在這個植物王國裡,一切都和人類世界不同。
但他們沒有想到,植物也會報仇的。玫瑰花臨死的那一聲怪叫,讓附近的怪花都警惕起來,它們全都將花瓣朝向敵人走過的方向,於是,在兩人一馬行走的過程中,沿途的花朵,都像向日葵朝見太陽一樣,把頭轉向了他們。
「天,一朵花在跑。」明公主忽然指著左邊的矮樹叢,大叫起來。
楓林玉一直警惕的看著右方,聽見明公主的叫聲,他飛快的轉過頭來,看到矮樹叢後面,突兀的生長著一株金菊花,和周圍的環境完全不協調。
明公主嚥了一口唾沫,喘息著說道:「剛才它不在那裡的,它是才跑過去的。」
楓林玉點點頭,低聲道:「別管它。」
前面忽然出現一個小樹林。
同樣,在這森林的邊緣,忽然出現一個小樹林,也是十分突兀的,而且,這個樹林正好位於兩人必經的路上——兩旁都是亂石和矮樹叢,只有這個樹林可以通向對面的空地,而在空地的另一方,就是草地了。
在樹林的兩旁,可以清晰的看見山石草木,似乎這個地方,不應該有排列如此整齊的樹木。
楓林玉看著小樹林,緊皺眉頭,低聲說道:「公主,你說這些樹,會不會走?」
公主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想起被烏雲刺殺的當天,那些精靈戰士,後來都變身成了樹妖,這種事情發生在精靈界,再正常不過了。
「我們小心點。」楓林玉說道。
明公主忽然拉住他的手,將身體靠在他左臂上。
楓林玉感覺她的手冰涼,還微微的顫著,顯然很害怕。
明公主握緊長劍,楓林玉也把寬劍舉在身邊,紅馬有些猶豫的跟在後面,不時的輕聲嘶叫。
他們走進樹林,耳旁忽然靜了一靜,就好像走進埋伏圈時,敵人屏住呼吸預備攻擊的前奏。兩人緊張得心臟怦怦亂跳,兩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那些樹木。楓林玉忽然小聲說道:「可惜找不到干的木頭,否則點一支火把,就安全了。」
樹木怕火,楓林玉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這個「火」字卻說得很高。周圍的樹木發出一陣陣樹葉搖晃的聲音,好像有風吹過一樣,但實際上,雨後天霽,了無風跡。
兩人終於有驚無險的走出了樹林,當他們一腳踏上樹林彼方的空地上時,都長吁了一口氣,兩人對看一眼。
明公主笑道:「我們是在嚇自己啊,哈哈。」
「那可不一定,還是小心些為好。」楓林玉仍然握緊長劍。
「看,那是什麼?」明公主又大叫起來,她對有顏色的東西很有敏感力。
楓林玉也看到了,那麼大的東西,想不看到都難,喊道:「乖乖,好大啊。」
在一個有三米見方的巨大石頭下,怒放著一朵直徑近兩米的巨大花朵。它是杏黃色的,花瓣成橢圓形,不知有多少瓣,卷在一起,形成一個水桶的形狀,一人多高的巨大花蕊,從內部伸出來,裡面剩餘的部分顯然更長。
在巨花的下面,是兩片綠得發亮的巨大葉子,它們直接長在地面上,看不出根部和莖部。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從花朵裡湧出來,兩人才一聞到這清香,就忍不住向它走過去,狀如癡呆。
楓林玉的頭腦中,猛然痛了一下,彷彿無邊的黑暗裡,忽然亮了一盞燈,繼承自前世魔王的巨大精神猛然爆發起來,他大叫一聲:「公主,不要走過去。」
話音還未落,從巨花裡伸出一根手臂般的白色鬚子,猛然卷在公主的腰上,咕嚕一聲,好像液體流進咽喉的聲音,公主被巨花吞了進去。在她被吞進的那一剎那,才大聲喊叫出來:「楓林玉,救我!」
楓林玉舉著寬劍,大吼一聲,撲到巨花面前,狠狠的砍在花瓣上。
但那花瓣彷彿一扇堅硬的石門,緊緊的關閉著。花體也不是普通的植物體,竟然發出如同氣罩一樣的防禦能量,楓林玉的寬劍砍在上面,立即被彈了起來。
眼見巨花的下部蠕動起來,公主的軀體在花瓣上突顯,掙扎著,變換出各種形狀,而於此同時,身後的小樹林移動起來,普通的樹木顯露出醜惡的面貌,一個個樹妖露出原型,緩慢的向楓林玉走過來。
楓林玉盯著那不停蠕動的巨花,心裡一陣發涼,頭髮根根倒豎:如果巨花是在消化,那公主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當那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楓林玉的頭腦中時,他反倒冷靜下來。長劍上揚,只蓄力片刻,便猛然跳了起來。
他不敢再耽誤一秒鐘,誰知道那巨花裡面是什麼東西,白光爆閃,「霜玉齊鳴」的絕招伴,隨著楓林玉的一聲怒吼,狠狠地砍在巨花葉子和花朵相連的部分。他不敢直接砍在花朵上,害怕將公主傷到。
「嗷——」巨花發出如同妖獸一般的怪叫,花瓣猛然張了開來,噗的一聲,吐出一個人形的紅色物體。
楓林玉根本來不及看,發出第一招後,他就落下來繼續蓄力,一看巨花吐出東西來,他也不管是不是公主,接著發出第二招霜玉齊鳴,再次砍在巨花和巨葉連接的部分。轟的一聲,能量體結結實實的,砸在花朵和葉片連接的地方。
又是嗷的一聲慘叫,巨大的花朵忽然跳了起來,竄上大石,狼狽的逃走,原地留下兩片又長又寬、周長有十幾米的巨大葉子。
楓林玉依然不停蓄力、發招,向著撲上來的樹妖們頻頻轟擊,然後將那粉紅色的物體放上馬背——他已經分辨出那是公主的形狀——騎上紅馬,雙腿一夾,紅馬知道危險,不顧屁股上的疼痛,狂奔起來。
楓林玉在馬上抱住明公主,發現她全身都被粉紅色的花粉包裹住,穿在她身上的那套白色盔甲,已經有腐蝕的痕跡。楓林玉駭異的將她臉上的花粉刮下一層,所幸她見機得快,將手臉藏在了盔甲裡,並沒有損傷。
紅馬一路飛奔,竄出空地,跑上草地,終於將樹妖和花妖們都甩在了後面。一氣狂奔,又馱著兩個人,紅馬的速慢了下來。
楓林玉勒住紅馬,從它背上爬下來,抱著公主,將她放在草地上。他拍著公主的臉輕聲道:「公主,醒醒。」
公主已經暈了,花朵裡沒有氧氣,如果再遲一會兒救她,不被消化掉,也要窒息而亡了。
楓林玉將她抱到草地上的一條小溪旁,拘了一捧冷水,淋在她臉上。
公主嚶嚀一聲,睜開眼睛,看了看天空,迷茫的眼神轉向楓林玉,猛然抬起身來,一把抱住楓林玉的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楓林玉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
公主足足哭了一個小時,楓林玉這樣抱了她一個小時。終於,她漸漸停止哭聲,哽咽著說道:「那花好可怕,嚇死我了。」
「沒事了,我把它打跑了。」楓林玉笑著說道。
「它怎麼不吃你?」公主推開楓林玉,惱怒的說道。
楓林玉一愣,笑道:「我如果被它吃了,誰救你啊。」
公主噗哧一笑,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都黏糊糊的,被粉紅色的花粉凝結成一個肉球,衣服和肌膚幾乎都粘在了一起,頭髮成了一團黑色的硬塊,舉手投足都異常艱難。
「我……我想洗一洗。」公主結巴的說道,眼光看向旁邊的小溪,粉紅色的花粉遮住她的臉龐,看不出她羞紅的臉色。
「好啊,我給你把風。」楓林玉舉起寬劍,轉過身來要走開。
「等等!」公主大叫了一聲,楓林玉回過頭去看她,見她一副惱怒又害羞的表情,欲言又止。
「幹什麼?」楓林玉忽然笑道:「放心啦,要圖謀不軌的話,也不用等到現在了,機會多得是。」
公主生氣的哼了一聲,她當然明白楓林玉不會對她那樣,如果真想那樣的話,現在自己動不了,機會正好。關鍵是……
「渾蛋,我動不了啊!」明公主憤怒的大叫起來,嘴唇噘得快能拴一頭豬了。
「啊?你不會讓我幫你洗澡?」楓林玉大喊道,嚇得往後連退三步,同時,心裡卻充滿了期待感,臉上揚起一股矛盾的怪笑。
「胡說什麼。」明公主怒瞪了他數眼,低下頭來羞答答的說道:「你幫我把外面的盔甲脫下來,然後把我抱到小溪裡就行了。」
「哦。」楓林玉失望的應了一聲,嘿嘿一笑。
明公主狠狠的看著他,恨不得咬他一口,他那副樣子太氣人了。
楓林玉動手去解盔甲,沒想到花粉將盔甲完全凝固住了。他只好用劍尖將花粉刮掉,費了好大力氣,才解開來,向外猛地一扯,只聽撕拉一聲,明公主大叫一聲:「閉上眼睛。」
楓林玉乖乖的閉上眼睛,不過他已經看見,隨著盔甲的撕開,黏著裡面已經被汗濕的宮裝禮服,和內衣一起撕下來,露出好大一片雪白的肌膚。
也不知道明公主怎麼補救的,在楓林玉壞笑的同時,過了好一會兒,整理衣服的細碎聲音停止,她才說道:「可以睜開了。」
楓林玉忍著笑,看著她那紅潤的臉色,透過臉上的花粉映出來,粉粉的,身上那破爛的宮裝禮服,胡亂的綁在身上,遮住裸露的肌膚,黏糊糊的盔甲堆在腳邊。
「還以為你變好了,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你可真壞!」明公主噘嘴說道,一隻手掩著胸部的衣服。
「我又不是故意的。」楓林玉笑道,一把抱起公主,大叫道:「洗澡嘍!」公主的身材比他要高,所以他抱得拖泥帶水,公主殿下的腳,在草地上拖出了一道劃痕。
撲通一聲,將公主扔進小溪裡。
「哎呀,楓林玉你這個混小子,摔死我了!」公主在小溪裡大叫。
楓林玉哈哈大笑。
「你轉過去,走遠點。」明公主下命令。
楓林玉心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又不是沒看過。」
想起在瀑布的那晚,水蛇兄弟捨生取義,將她從水裡嚇出來,雖然沒看清……楓林玉忽然有一種罪惡感,趕緊停止這些想法。
他轉過身去,扛著寬劍,認真的做起了護花使者。想著公主在小溪裡洗澡的情景,他心裡有些躁動,喃喃道:「女人為什麼那麼喜歡洗澡呢?如果女人不經常洗澡,男人們就不會經常偷窺了,像十二皇子那樣的人可就失業了,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啊。」
說到洗澡,楓林玉聞聞身上的味道,笑道:「如果不洗澡,人和豬還有什麼分別?」他決定等公主洗完了,自己也和溪水親熱一下。
在這寂靜的時刻,他忽然又想起了林煙兒,每當自己一個人靜處的時候,她的身影就執拗的鑽進頭腦裡,趕都趕不走。
小溪那裡傳來撲通、撲通的打水聲,明公主顯然已經開始了洗澡的偉大工程,她似乎忘記了片刻前,被花妖吞噬的慘痛經歷。
在柔軟的水裡,她身心都放鬆下來,歡快的嬉鬧著,還大聲的唱起歌兒來:「我愛洗澡,洗澡好好,啦啦啦啦,潛水艇在逃跑……」
楓林玉在岸邊納悶:「潛水艇是什麼啊?這首遠古流傳下來的歌曲,還真不容易理解。」
他也忍不住唱了起來:「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還是在這裡等待……」
「啊!」明公主唱著、唱著,忽然慘叫一聲。
楓林玉猛的回轉身來,向著小溪猛撲過去,心裡竟然還有時間思考:看來,在這個精靈怪獸出沒的古怪地方,想要安靜的洗個澡,也辦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