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怒號,日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漆黑的夜,賀蘭山腳下的依蘭小鎮。
鎮東十字井大街,街邊一棟土黃色的低矮石屋中,床底下傳來「格格格」牙齒打顫的聲音,一個小女孩用顫抖的聲音輕輕說道:「媽媽……窗……窗前……」
中年婦女緊緊摟住女兒,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一個巨大頭顱的黑影映射在窗欞上,向房間裡面張望,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閃著兇惡的光芒。
「吼——」妖獸雙臂上舉,仰天高嘯,揮起一掌,將石屋的房頂掃上了天空。接著,雙拳猛擊自己的胸部,巨口獠牙,怪叫連連,邁開大步在街道上踏步而過,大街上響起「轟隆隆」的聲音,整個小鎮似乎都在顫抖。
老遠看去,大約有幾十個猿型妖獸,在小鎮的民居間穿梭,高過房屋的巨型身材,夜色中彷如移動的風車,將所過之處輾為粉碎。
不時有居民被妖獸從房屋中拉出來,在高空中撕成兩截,撕心裂肺的痛叫聲響徹夜空,血肉橫飛中,幾十個巨型妖獸一起高聲嘶叫,肆意蹂躪著這美麗的山區小鎮。
第二日,依蘭小鎮變成一片廢墟,到處是斷壁殘垣和血腥屍體,微風吹過,濃煙升起,一幅末日的景象。
山崗上,一小隊青衣打扮的年輕修士臉現悲天憫人之情,不斷的做著手勢,似乎在超亡魂——一枚枚白色的花瓣飄揚在依蘭的上空,做著迴旋的舞蹈,在記錄著人間界與妖獸的誓不兩立。
「我們來晚了!」為首的一個青衣修士長歎一聲,飛身到廢墟之中,在地上仔細的勘查,「是猿怪和熊人,大約有三十幾頭!沒想到這麼低級的妖獸也會如此神出鬼沒!」
「為什麼只有我們末羅神院知道這個消息,五大魔法劍派那些人都集中在元日城,他們在做什麼?」一個年輕修士終於忍不住悲憤起來,大聲道,「每次都是這樣,總是以人間界的護衛者自居,卻放任妖獸危害人間,等他們的誓師大會開完,妖獸早就沒影了!」
「就是,五大劍派就是愛搞這些東西,在元日城裡威風凜凜,天下所有的門派都奉其為『除妖首領』,到最後卻連個妖獸的尾巴毛都看不到,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末羅神院的眾弟子放下修士的矜持,忍不住紛紛責罵起來——當他們看到一個美麗的小鎮就這樣從人間消失之後,他們的心情是無比悲傷痛恨的。
忽然,一陣哭聲傳來,接著是兩聲,三聲……
青衣修士們臉上神色一喜,循著哭聲看去,山腳下轉出來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們,哭喊著開始在廢墟中尋找親人的屍體。
在他們前面,行走著幾個黑衣修女,正在對死靈進行往生祈禱,平和的聲音夾雜在悲痛的哭聲當中,安撫著死難者家屬的心靈。
「是飛花禪院的各位教友!」末羅神院的維尼修士點頭說道,「看來她們也來晚了,但終於比我們早到一步,挽救了一些無辜的生命!」
眾修士一起彎腰向著山下的飛花禪院弟子們鞠躬行禮,對方含笑回禮,兩大神院的弟子們心含默契,一起為死去的人們默誦往生咒——雖然彼此教義不同,末羅神院繼承了地球西部的「上帝之教,以主之名」;而飛花禪院則擷取東西雙方教義精華,自成一派,信奉再生的「神女」,教義比較實用。
然而雙方同樣都相信「生生輪迴之說」,認為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曾經做過的罪孽可以通過禱告和救贖來獲得命運的赦免,臨死前獲得宗教的祝福則能減輕罪孽。
對此持有不同意見的東來佛院則認為,「自作孽,不可為!」命運只能挽救活人,死人必將根據生前的善惡來決定其是升入極樂世界,抑或是下入地獄,臨時抱佛腳是沒有用的,所以東來佛院從不為死人做祈禱,這也是其教派瀕臨滅亡的一個原因——沒有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
其實人類作惡比較容易,為善則太難,做惡的人多,為善的人少,惡人面臨死亡之時,希望經過那麼短暫的祈禱之後就能消弭自己一生的過錯,這樣的想法,被大多數人所接受,也是飛花禪院和末羅神院得以光大昌盛的原因。雙方門人也因此比較容易達成共識,數千年來一直和和氣氣。
就像此刻一樣,雙方弟子雖然並沒有說話,只是遠遠的含笑呼應,但是其中卻自有默契。
可以說,從五百七十年前那次較大規模的人妖大戰之後,一直是抗妖主力軍的五大魔法劍派就漸漸變得虛浮起來,表面文章做得很多,實質上卻很少接觸到妖獸。
而東來佛院也人才凋零,如果不是十年前的「東來佛擊」重現,恐怕人們會以為這個門派已經從人間界消失。
所以,實際上,只有末羅神院和飛花禪院在背後支持,人間界的政府軍才可以緊緊守護住西部邊界,抵擋住妖軍的進攻。
當然,這並不是說五大魔法劍派已經失去了他們往日的榮耀和作用,而相反的,近年來五大劍派蓬勃壯大,門下弟子人數逐漸增多,只就規模來說,已經遠遠超過兩大神院。
聽說這次五大派齊集元日城,幾乎是出盡了五派精英,要與妖獸來一次大決戰。
依蘭小鎮被妖獸一夜毀滅的消息傳到元日城,五派盟主湘天夢做出了強烈反應,一邊向死難者家屬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問,同時也做出明確指示,將集結力量,立即向妖獸進軍。
與此同時,元日城外十里之處,楓林玉跌坐在地上,眼淚汪汪的看著剛剛結識的「飛弟」。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逃走!」楓林玉猛地站起身來,「我一定要回去見師父一面,就算他要殺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自幼生活在天木山上,那裡就是我的家,師父養我教我,我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恩情!」
「可是你現在已經動了眾怒,回去只有死路一條!」賀蘭飛大聲的說道,「你不怕死嗎?」
「我當然怕死!」楓林玉哭喪著臉,「可是……哎呀,別說了,反正我說不出原因,只是非回去不可!」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方向是元日城,抬頭挺胸,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賀蘭飛撇著嘴跟在後面,還不死心的勸道:「我們只是暫時離開,暗地裡查明真相再回去也不遲啊,你不想洗脫自己的冤情嗎?」
「你別再說了,飛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我這人思考問題一般是不用大腦的!」楓林玉聳肩說道,決定「投案自首」之後,心情反倒輕鬆起來。
「你不用腦袋思考,那你不是……」
「白癡是?」楓林玉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也沒辦法,我用腦袋也想不出什麼來,而且想多了就會頭痛,還不如靠感覺!」
「跟著感覺走……」賀蘭飛瞪大一雙眼睛,詫異的看著楓林玉,「你不再考慮一下了,你這一去可是有死無生!」
「我們天木山有『三大堅定』,其中之一就是『我的決定』,我決定了的事情是從不改變的!」楓林玉大聲的說道。
「你這樣倒是挺酷的,不過何必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呢?」賀蘭飛小聲嘟囔著。
「飛弟,你要去哪裡呢,幹嘛還跟著我?」楓林玉看著一直走在自己身後的賀蘭飛說道。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做,現在元日城裡那麼熱鬧,順便給你送終!」賀蘭飛也不看楓林玉,走到他前面,低聲道,「走,我們總算朋友一場,你死後我會好好為你安葬的!」
「哎……」楓林玉長歎一聲,心中想道:「我要是死了,不用你安葬,彩雲師姐會處理我的屍體的。」
兩人默默無聲的走了兩個多小時,元日城已經近在眼前。
遠遠看去,城門附近到處是高矮不一的帳篷,顯然是城中客棧已經住滿,有些人不得不在城外露宿,但此刻,卻顯得有些凌亂,很多帳篷只是虛設,更多的是露宿過的痕跡,像是大部分的人急急離開了一樣。
也有像二人這樣匆匆向著元日城進入的刀劍之士,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表情悲憤,有的喜笑顏開,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陽光明媚——往城門口一站,就可以分辨出哪些人是為除殺妖獸而來,而哪些人卻是為看美女而來。
一般來說,那些有點名氣的門派,都有一腔愛國之心,而那些散兵游勇,則是衝著熱鬧來的。
兩人走進元日城,立即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依蘭小鎮被妖獸毀滅的消息傳到元日城,五大魔法劍派正在召開誓師大會,可以說,這個消息來得恰到好處。
當時,湘天夢正義氣激昂的在台上大聲疾呼:「妖獸犯我邊界,奪我城池,害我人民,人間界大好男兒自當拋頭顱灑熱血,與無恥妖獸決一死戰,有他無我!」
當時,在元日城的大廣場上聚集了近萬人,幾乎全人間界的高手盡起而出,五大魔法劍派分成五個方位立於台上,風光無限。
五派門人弟子在台上隨著師父的演說而振臂高呼,氣勢非凡,台下萬人受其影響,也熱血沸騰起來,近萬人一起大聲誓言:「不將妖獸剷除乾淨,誓不退回人間界!」
就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天木劍派的三弟子江有淚帶回依蘭小鎮被妖獸毀滅的消息,萬人瞬間沸騰了,不等盟主號令,性急者已經開始蜂擁向城門,殺向賀蘭山界。
五大魔法劍派揚劍祭旗,首當其衝,近萬人一起湧向賀蘭山界。
所以,當楓林玉和賀蘭飛進入元日城的時候,雖然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仍在,但除妖大軍已經離開有幾個小時,還有一少部分是在等待林煙兒的到來。
楓林玉找到南魔法劍派的行館,裡面竟然空無一人,反倒是門口還停留徘徊著不少人,都是想要拜入天木山修習魔法劍的人士。
當楓林玉說出自己是天木第九劍的時候,這些人立即纏了上來,紛紛磕頭行禮,請求拜第九劍為師。
楓林玉哭笑不得,此刻衣衫襤褸,狼狽不堪,而且很有可能會被恩師「就地正法」,哪有心情收徒,就算收了,自己也不會教啊!
他擠開圍裹的人群,拉著賀蘭飛鑽進行館的房間中,心裡倒變得輕鬆起來。
照目前情勢來看,既然還有人想拜自己為師,看來「弒殺同門」的惡跡還沒有公開出去,不知道師父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但至少還有轉圜餘地,這讓他心裡多少安定了一些。
賀蘭飛始終注視著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看他面帶喜色,不禁心中一歎,暗說:「朽木不可雕也!」
這一處行館是南魔法劍派在元日城裡暫時停留之用,修飾簡單,都是按天木山上的風格佈置的,靠近門口的幾間房屋明顯很凌亂,說明主人們臨去時很匆忙。
楓林玉摸著桌椅板凳,看著窗前花草樹木,心裡湧起親切熟悉的感覺。牆上有一幅「臨別秋霜圖」,是師父最喜歡的一幅墨跡,每到一處必隨身攜帶,竟然也沒來得及拿走。
他把那畫輕輕取下來,珍而重之的包裹起來,眼睛已經濕潤了,看到這幅畫,竟似已經看到師父慈祥的臉孔,看到他微笑著指著自己:「玉兒,快到師父身邊來,又在偷懶啊——」
還有師姐的身影,每次這幅畫都是由她保管的,竟然忘記了,被師父發現沒了畫,可能要受一些責罰!不知什麼事情分了她的心?她在惦念著自己嗎?
楓林玉心中思如潮湧,一屁股坐在廳堂的竹椅裡,眼呆呆的看著屋頂,一霎時臉上表情變換不定,看得旁邊的賀蘭飛也驚詫莫名。
「有天木山的朋友在嗎?」門口忽然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楓林玉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著一臉疑惑的賀蘭飛微微一笑,然後轉頭看向行館門口:「好像有人來了?」
賀蘭飛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嚴肅,又有些驚疑不定,似乎在考慮是否迴避,但終於還是站著沒動。
楓林玉走過去打開大門,看見一個黑衣修女正向自己含笑行禮。楓林玉回了一個輕禮,說道:「您有什麼事情嗎?」
「飛花禪院寧風兒,前來拜見天木山的湘天盟主!」
「噢!」楓林玉大眼一瞪,一下子想起那個林煙兒來了,唐突的問道:「林煙兒來了嗎?」
寧風兒一愣,臉色立即冷了下來,語氣有些生硬的說道:「小師妹當然和我們在一起,不過湘天盟主恐怕是不在,那也用不到我們未來的神女親自來拜見,恐為好色之徒非議!」
楓林玉嫩臉一紅,囁嚅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隨便問問,這個……嘿嘿!」他想了一想,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師父不在,為什麼又來拜會?」
寧風兒一陣氣苦,微怒道:「飛花禪院既然來到了元日城,怎可不與五大魔法劍派的人打個招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飛花禪院目高眼大呢!」
「那是那是……」楓林玉趕忙說道,忽感不妥,忙又道,「我是說,寧師姐所言極是,換了我們南劍派,也會先行向飛花禪院的各位姐姐打個招呼的!」
寧風兒眉頭一陣緊皺,心道:「天木山上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正聲道:「這個小師弟千萬別亂叫姐姐,我們是修行之士,叫聲『修女』就可以了!」
「像姐姐這樣美麗的女子,做修女實在可惜……」楓林玉搖頭晃腦的說道,「可惜啊可惜……」
「你……」寧風兒臉上一陣飛紅,長舒了一口氣,忍住怒氣,大聲道:「我問你,南魔法劍派還有沒有主事的人在這裡?」
「全都走光光了,只剩小弟一個!」楓林玉歎氣說道,不過心裡也是一喜,「走光了也好,可以暫時不用忍受那種懷疑的目光和無盡的拷問!」
「楓林玉也不在這裡了?」寧風兒有些失望的問道。
「楓林玉?」賀蘭飛在旁邊叫了起來,狠狠一把抓在楓林玉的腰上,把他那句「就是我」給噎了回去。
「這位小兄弟知道這個人嗎?」寧風兒奇怪的看著賀蘭飛問道。
賀蘭飛微微一笑,沖漲紅了臉的楓林玉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您找這個人有什麼事情嗎?」
「嗯……」寧風兒猶疑了一下,低聲道,「是我小師妹有些事情要問他!」
「你小師妹不就是林煙兒?」楓林玉高興的大聲問道,「她要見我嗎?」
「當然不是!」寧風兒看著楓林玉那猴急的表情,怒道:「我小師妹只想見楓林玉,天木山其他弟子可不想見!」
「我……」楓林玉一路上聽多了林煙兒的傳奇,對這個人非常感興趣,也忘了自己目前形勢尷尬危機重重,就想大聲承認自己就是楓林玉,還好賀蘭飛又狠狠在他腰眼上掐了一下,才把他那句「我就是」又給痛回去。
「你幹嘛老掐我,飛弟,你這樣是要犯錯誤的!」楓林玉捂著疼痛的腎臟部位,哭喪著臉說道。
「你不要胡說,人家找楓林玉,干你什麼事!」賀蘭飛氣得只想咬楓林玉一口。
還好到最後他終於懂了,也大聲的說道:「是啊,楓林玉那小子干我什麼事,我……我可不是楓林玉,你們恐怕聽說了一些這個人不好的事情?」
「飛花禪院當然對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會多瞭解一些,但我們可不是想管什麼閒事,還請二位見到湘天盟主時解說一二,飛花禪院無意干擾別派內務!」寧風兒微一彎腰,「他不在更好……這個,二位再見!」
「等等!」楓林玉急忙說道,「林煙兒找楓林玉有什麼事情呢,師父問起來我也好回答!」
「這個……只是,一些故人的事情,或者只是誤會,與楓林玉少俠近日所為絕無關係!」寧風兒斟酌著詞語說道。
「楓林玉少俠最近所為?」楓林玉歪著腦袋看了一眼賀蘭飛,見飛弟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情緒,他又看了看寧風兒,猶疑著說道:「不瞞您說,我最瞭解楓林玉了,有什麼事情問我也是一樣的,可以說,楓林玉的事情我沒有不知道的!」
「這個……」寧風兒疑惑的看著楓林玉,問道:「不知這位少俠怎樣稱呼?」
「這個……」楓林玉眉頭一皺,「其實我就是楓林玉的表弟,我叫楓林二玉!」
賀蘭飛「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忙掩飾道:「不錯不錯,他就是楓林二玉,是楓林玉家鄉的表弟,最近剛拜入天木山!」
「是這樣啊,那太好了,小師妹也只是想求證一些多年前的事情,既然你們對楓林玉少俠知道得這樣清楚,那最好不過!」寧風兒面現喜色,看著二人不解的神色,解釋道:「實際上,楓林玉此人最近的所作所為,我們飛花禪院是很不贊同的,更不願與其過近接觸,所以,能避則避!」
「原來如此!」楓林玉和賀蘭飛對看一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心道:「連飛花禪院這樣的方外門派,也不屑與楓林玉為伍了,自己的名聲真是臭得一塌糊塗,問題是,這臭根本與自己毫無關係!」
「我們走,楓林二玉少俠!」寧風兒微微一笑,轉身而行,楓林玉兩人趕緊跟上。
元日城此時爆發了第二個沸騰之波,聲勢不下於湘天夢領導的五大劍派誓師大會。雖然此時圍聚在元日城廣場上的人群只有不到兩千人,但他們的喊聲卻絕不輸那誓師大會上的上萬人,他們在向著廣場東側的元日修道院方向呼喊,兩千人一起大喊著一個名字:「林煙兒!」
南魔法劍派的行館遠離元日廣場,在城的西側,但是楓林玉才一走出行館,就聽見了廣場方向傳來的呼天震地的高喊聲——
「煙兒,煙兒,我愛你!」
「煙兒,我的夢中情人,請你再看我一眼!」
「我為你崩潰,我為你殘廢,林煙兒,你是殘忍的愛情殺手,沒有你我無法生存……」
「淚水模糊了眼睛,鮮血在心中沸騰,夜夜夢裡依稀相見,煙兒,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我要說千百次,萬萬次,愛就一個字,我愛你,林煙兒……」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來尋找愛情,為你而亡,張老三泣語,死戀煙兒!」
「……」
「有必要這麼誇張嗎?」賀蘭飛小聲說道,眼中竟然閃過一絲嫉妒的情緒,惹得楓林玉嘿嘿而笑。
「竟然可以見到林煙兒姑娘,真是太好了!」楓林玉擊掌說道,心中一直纏繞著的不白之冤已經煙消雲散,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多大的煩惱困惑,都會毫不保留的忘記得一乾二淨,當然,必須用一些熱鬧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此刻,在兩千人的感召之下,他也禁不住揮臂跟著大喊道:「林煙兒,林煙兒——」
寧風兒斜著眼睛看著楓林玉,臉上全是不屑的表情,這個男人給她的最初印象簡直糟糕透頂。
在寧風兒的無形氣勢衝擊之下,密不透風的廣場人群讓出一條通道來,使三人能夠從容的走進元日修道院。
在修道院的門口,三丈之內竟然奇怪的沒有一個人,一條紅線把圍攏上來的人群隔在三丈之外,同時,一股冰冷異常的氣勢猛然湧了過來,楓林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賀蘭飛的眼中厲芒瞬間爆閃了一下。
一個黑衣修女感應到這眼神,緩緩從門口探出頭來——冷雨兒!
楓林玉禁不住倒退了兩步,賀蘭飛也跟著他向後退去,兩人似乎都是身不由己,被冷雨兒的氣勢所懾。
寧風兒滿意的一笑,低聲道:「沒關係,跟緊我!」
冷雨兒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在兩個人的身上上下掃了幾次,然後又如陰魂一般退入門後,再不見蹤影,楓林玉聽見賀蘭飛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看看,這些人不敢走過那條紅線!」賀蘭飛輕聲對楓林玉說道,「都是那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我們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去招惹她!」楓林玉的心顫了一顫,低聲說道,「我見過她,聽說是什麼『冷血修女』?」
「嗯!」賀蘭飛輕輕答應一聲,仔細打量週遭形勢。
這是一座東西建築樣式結合的精緻小院,不像是修道院,倒更像是居戶人家。
左右兩排低矮的房屋,中間一個水池,在北方的天寒地凍氣候下,上面已經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幾株掛著冰花的松樹後面,是一座獨立的小樓,一股淡淡的清香從那小樓當中若即若離的飄過來,賀蘭飛詫異的往那個方向看去,發現二樓窗欞上輕微的顫動了一下,一道急切的目光剛剛在楓林玉的身上離開。
果然,寧風兒引著兩人走向那棟小樓,身後,冷雨兒的刀子眼神又閃現了一下,讓兩人覺得極的不舒服。
小樓門開,一個慈眉善目的黑衣修女領著兩個身著術士長袍的女子迎了出來。
在飛花禪院的七個女弟子當中,寧風兒行二,出來的年長修女是大師姐秀山兒,兩位俗家術士是五弟子葉溪兒和六弟子萬橋兒——飛花禪院屬於出世修行,葉溪兒、寧風兒和萬橋兒因為年紀尚小,還沒有行「出世儀式」,所以做術士打扮。
「嘖嘖嘖——」楓林玉毫不顧忌的打量著三位女子,口無遮攔的向賀蘭飛說道:「飛弟,我說嘛,多可惜……」他指了指秀山兒,繼續說道:「除了這位老姐姐年紀大了還情有可原,像門口那位冷雨兒姐姐和這位寧風兒姐姐,做修女就是浪費了,如果做歌女的話……」
「你說什麼!」飛花禪院的幾位大弟子高聲喝斥起來,面現怒色。
賀蘭飛在後面狠狠的掐了一下楓林玉的腰眼,示意他說話小心。
「是我的不對,其實這位老姐姐也算是可惜了,想來你年輕的時候也美麗異常!」楓林玉仔細打量著秀山兒的臉龐,竟然讓那老修女臉上微微一紅。
「你!」萬橋兒上前一步,「小心我打你!」
「這位少俠是在稱讚我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可無禮!」秀山兒一把攔住萬橋兒,衝著楓林玉微笑道,「多謝少俠誇獎,不過美麗對於我們出世之人,只是過眼雲煙!」
當下,寧風兒給雙方做了介紹,秀山兒心裡納悶:「這位楓林二玉難道姓楓林?楓林這個姓氏是楓葉之都的宰相府專用的啊。」
「林煙兒到底在哪裡啊?」楓林玉大聲嚷嚷道,「我都急得不行了,快讓我看看!」
「哼,瞧那德行!」萬橋兒低聲嘟囔著,她年紀幼小,拜入飛花禪院的時間也短,對於這些修身養性的功夫並不擅長,一路上色狼見得多了,而楓林玉此刻的表現恰恰符合色狼標準,所以忍不住咒罵。
「不忙!」秀山兒又是微微一笑,開始對楓林玉仔細詢問一番:諸如天木山上的風光景致啊,南魔法劍派的人員構成啊,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啊……
當確信這位楓林二玉確實屬於天木山上的成員之一之後,秀山兒微微一禮,低聲道:「這就去見我小師妹!」
「等一等!」楓林玉忽然站定身體,疑惑道:「林煙兒既然是你們的小師妹,怎麼這麼大的架子,好像你們這些師姐都是她的保鏢兼手下似的,你們……」
「少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秀山兒奇道,「林煙兒師妹已經被家師定為下任神女的繼承人,是我們飛花禪院第九十七位掌教人,我們當然要行師門之禮!」
「就算是神女,你們還只是平輩,也用不著這樣小心翼翼?」
「願天上神女饒恕你,簡直是大大罪過!」秀山兒和身後幾位師妹一起彎腰向天上一禮,面現誠惶誠恐之色,「這位楓林二玉少俠,尊師難道沒有向你說過我們飛花神院的教義規矩嗎?」
「倒是說過,不過我那時也沒有認真聽,我師姐老是……呵呵,她老是作弄我,讓我不能專心一志!」楓林玉赧然一笑,想起湘天彩雲的小動作,很幸福。
「我們飛花禪院信奉的是在世神女,神女與天上諸位仙升的前任神女有心靈感應,共同指導我們修行持身,世間萬物共受神女支配,神女享萬世之尊,當受萬民敬仰,高高在上,地位顯赫,法力無邊……」秀山兒恭敬的說道,「即使少俠你,此刻你的一舉一動,都難逃神女法眼,你的命運也只是神女的掌中之物,所以,你一定要對神女恭敬,並且信仰神女,那麼神女就一定會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是……是這樣子?」楓林玉詫異道,「那末羅神院所信奉的『主之名』又是怎麼回事,我們的命運不是掌握在上帝的手中嗎?」
「他我教義不同,所持不同,少俠應該早息俗心,歸入我神女一派!」
「師父教導我,萬物始生,新陳代謝,消逝的東西也就化歸塵土了,我們天木山是自然一派,綠色食品,對這些……嘿嘿,是不太信的。呀,誰在打我——」
楓林玉一抓頭髮,抓下來一個小石子兒,他一仰頭,就看見二樓的窗扇動了一下,一個柔和的聲音有些急切的說道:「師姐們,快讓他上來!」
秀山兒微一聳肩,苦笑一下,轉身向小樓裡走去。
「原來煙兒姑娘就在樓上,好極了!」楓林玉搓著手,跟在秀山兒身後,忽然轉身向葉溪兒和萬橋兒正色說道:「兩位姑娘千萬不可做修女哦,你們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葉溪兒和萬橋兒白了他一眼,同時,極端鄙視這個胡言亂語的傢伙。
賀蘭飛臉上表情奇怪,似乎有些什麼事情猶豫不決,說道:「我還是在樓下等好了!」說完一轉身,走向水池旁背手而立。
「咦?」飛花禪院的幾個女弟子齊齊驚叫一聲:竟然還有男人不想見林煙兒,真是千古奇談。她們不免衝著賀蘭飛的背影多看了幾眼,忽然感覺這人整個氣勢神秘非常,探不出根底來。
秀山兒修女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神色,忽然又笑了,她心中已經明白了。
二樓是間很寬闊的大廳,靠近陽台的旁邊有一間暖閣,門口垂著一條白色的布幔,將大廳與暖閣隔開。
布幔前面放著一把竹椅,秀山兒示意楓林玉坐上去,然後自己走進那間暖閣,一陣低語,似乎在向林煙兒囑咐什麼。
過了一會兒,秀山兒走出來,向幾名師妹使了個眼色,幾人一起走下樓。整個二樓就只剩下林煙兒和楓林玉了。
這棟小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元日廣場上的呼喊聲還是微微傳來。樓下清風嗚咽拂過青松,發出沙沙的聲音,與那些呼喊聲遙相呼應。
北地的寒冷,讓靜坐下來的楓林玉還有些微微的顫抖,清新的空氣又讓他腦中一清,此刻,他忽然不想說話了。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就讓他在此地安養下來,就在這小樓當中,每天吹著冷風,什麼也不用做,偶爾唱唱歌,這也將是一種非常幸福的生活,當然,一定要有彩雲師姐在這裡,如果布幔後面的那個女子不是林煙兒,而是彩雲師姐,那將是多麼讓人興奮的事情啊——
他現在真的太想念湘天彩雲了。
「我們的心裡似乎都在思念著一個人……」布幔那邊一個柔和的聲音慢慢的傳過來。
「是啊,我的心裡是在想念著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想著我?」楓林玉眼神有些癡迷,他抱緊了肩膀,眼睛盯在那布幔上,長歎了一聲。
「你想念的那個人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不僅美麗,還很調皮,很倔強,很愛玩,她還經常作弄我……」
「可是你忘不了她,你對她魂牽夢縈!」
「魂牽夢縈?」楓林玉低頭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是這種感覺,只是,不管到哪裡,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在我腦海裡出現……」
「哦,是這樣子的嗎?」林煙兒的聲音有些哀怨,「可我,只能在夢裡見到他,見到那個矮小瘦弱的身影,那個印在我靈魂深處的人,如果他還在,我也會像你這樣每天都想著他……」
「如果你覺得你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他,那你就一定會想著他的!」
「我的生命……」布幔那邊傳來一陣無可奈何的苦笑聲,「我的生命如此純潔,又如此蒼白,或者就將這樣一直走下去,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回憶!」
「你想念的那個人是誰?」
「他叫楓林玉,已經在十年前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也叫楓林玉?」
「很巧,和你的表兄同名同姓,不過他是子靈城人氏!」
「子靈城?」楓林玉抬頭望向房頂,「我從來沒去過子靈城!」
「那麼,你表兄也從來沒去過了?」
「是的,他自幼在天木山長大,從來沒離開過半步,最遠只到過茶花城!」
「他也不知道『相思扣兒』的故事了?」
「相思扣兒?」楓林玉笑道,「當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是很好看的扣子嗎?」
「很好看……但卻打了很複雜的情結,再也解不開了!」
「能讓我幫你解一下嗎?」
「你不行的,除了他誰也解不開!」
「讓我試試,我最擅長各種女紅,比如針織、縫紉、刺繡、對花。打結這種東西尤其簡單,只要手巧,多複雜的結都可以打,要解開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我這個結,就是神仙也解不開,只有他能,可他卻死了!」
「這麼厲害的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過呢,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解開這個結呢?」
「因為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布幔後面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他死了,這個結,便成了一個死結!」
「你……你哭了?」楓林玉站起身來,想要去挑開那布幔,手伸到半空,卻又停了下來,「你別哭,其實,一定就是那個叫楓林玉的小子,是不是?」
「是……哥哥是叫楓林玉,我怎麼會忘記!」
「煙兒姑娘,不是我佔你便宜,其實我就是楓林玉,當然,我不是你那個楓林玉,我也知道,我這個楓林玉肯定比不上你那個楓林玉,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傷心,你這樣漂亮的姑娘,傷心起來連老天都會難過的,你……你要是有內褲什麼的,可以讓我給你洗,我什麼都能做的,只要你不傷心!」
「你……我哥哥才不像你這樣流氓呢,你,你是個壞人!」
「煙兒姑娘,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是個好人,就算其他方面我比不上你那個情哥哥,可是,我絕對是最好的家庭婦男,一個和睦的家庭離不開我!」
林煙兒抽噎著說道:「你……你剛才在樓下對我那些師姐胡言亂語,還……還什麼內褲,你就是壞人!我哥哥才不像你那樣呢,他連對『可愛的鄰家女孩』都懶得理會,他只疼我一個人!」
「這個……我是個口無遮攔的人,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為此還闖了很多大禍,前些天差點把中劍派的一個師兄逼死,我也知道這不對,可我管不住自己,腦袋裡好像少了一根弦兒似的!」
「你何止差點逼死於古,你還戕害了自己的同門師兄弟!」
「砰」的一聲,楓林玉跌進竹椅裡,剛剛忘記的「悲劇」又回想起來,他痛苦得抱住頭,帶著哭腔說道:「煙兒姑娘,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
「我……我相信你!」
「咦?」兩人同時大聲驚叫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說呢?」兩人心裡都這樣想道,「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僅僅一面之緣的人?」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和哥哥有一樣的名字?」林煙兒這樣想著,再次發出自己強大的靈力場,探向楓林玉,她感覺楓林玉體內還是一片空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禁制著,從他一走進這座小樓,自己對他的靈力探測已經不下十次,那是完全陌生的身體,沒有哥哥熟悉的氣息。
可是此刻,她忽然感覺心靈上有一個聲音在遠遠的呼喊著她:「小蠻,我的小蠻……」
而楓林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竟然問出那樣的話:「她憑什麼要相信我呢?可她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說相信我,這簡直奇怪之至!」
「我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你!」隔了一會兒,兩人不約而同的一起說道。
他們忽然又笑了,他和她之間,還隔著厚厚的一層布幔,竟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是很好笑嗎?
「煙兒姑娘,你不讓我見見你嗎?」楓林玉小心翼翼的問道。
「見了我又能怎麼樣呢?你又不是我哥哥!」
「可是,我感覺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啊,你怎麼可以對老朋友還神神秘秘的?」
「你……真是,我不理你了,你快走!」
「怎麼了啊,我只是說朋友,又沒說——」
「不准說!」林煙兒摀住耳朵,柔聲道:「我也是為你好,怕你見了我便會忘掉你那位師姐!」
「才不會呢,你就是美得冒泡,我也不會愛上你的!」
「這麼說,你是非常非常愛戀你那位師姐了?」
「愛?」楓林玉遲疑道,「你可別這樣說,我和師姐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如果誰不在對方身邊,心裡都不會好過!」
「這不就是愛嗎?」林煙兒不太確定的說道,「愛難道不是這樣子的嗎?」
「會是這樣子的?」
「你難道沒有想過,你要和她結婚,和她生孩子,和她一起組建一個家庭,和她……」
「不要說不要說……」楓林玉也把耳朵捂上了,「天,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我……我只想和她一起唱歌,一起捉草蜢,一起四處遊玩……至於其他什麼的,難道非要那樣子嗎?」
「怎麼可以不那樣子,愛一個人,當然要和她共一生啊!」
「讓我仔細考慮考慮!」楓林玉低頭沉思起來,一直以來,他還真沒想到以後的事情,只感覺,如果能和彩雲師姐一輩子在一起,就是無比幸福的事情了。
「唉!」楓林玉歎了一口氣,「其實我現在自身難保,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其他的也不用想了!」
「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謝謝你!」楓林玉感激的說道,「可是你怎麼對我的一切這麼熟悉,還知道我想的那個人就是我師姐?」
「以前我也不知道天木山還有一個叫楓林玉的人,但後來飛花禪院通過某種渠道,得知南魔法劍派發生了『同門相殘』的慘劇,始作俑者就是楓林玉,我才拜託師姐們仔細打聽你的消息,以她們的能力,自然很容易就查出來了!」
「同門相殘?」楓林玉苦笑道,「那你們是否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天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我師父又是怎麼處理的?」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林煙兒奇道,「天木山上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白露夫人失蹤,湘天盟主親自用御氣術趕回天木山,至於怎樣處理,那些細節只有湘天盟主一個人知道,不過目前你路平大師兄在天木山上坐鎮,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我真不知道,什麼人竟然會招惹我們五大劍派,還要賴在我這種小角色身上!」楓林玉氣苦的說道,「最可憐的是我白露師母,那樣與世無爭的一個人,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師母現在在哪裡?」
「我們怎麼會知道,本來白世和白尊要插手去尋找,結果白家一夜滅門,他們只好趕回去處理自己門中的事情了!」
「一夜滅門?」楓林玉一把跳了起來,大叫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你……你不知道?」林煙兒驚詫的聲音傳出來,「就在前一天夜晚,據說,據說是你領著一群黑衣人做的……」
「我?」楓林玉張嘴結舌,「怎麼又是我,明明是柳葉刀干的,糟糕,我竟然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不過當時白意也沒有給我機會說!」
楓林玉氣急敗壞的在大廳裡走來走去,忽然指著布幔說道:「煙兒姑娘,這事其實和你也有關!」
「和我有關?」林煙兒詫異道,「你要拖我下水?」
「不是的,你不知道,那個白意僱傭柳葉刀去奪取玄石,就是想把玄石獻給你,而柳葉刀的首領這個……他也暗戀你啦,於是就想把玄石交給白意之後再趁機搶奪,白家滅門肯定是他們幹的,可惜白意死了,沒辦法找他對質!」
「白意沒有死啊!」林煙兒說道,「正是白意指證,說主謀是天木山的楓林玉!」
「啊!」楓林玉一下蹦了起來,「怎……怎麼可能!」
「沒錯的,這件事情不僅五大劍派和兩大神院知道,而且北河白家擔心五大劍派包庇你,已經準備和湘天夢撕破臉皮了,眼下,這消息他們已經在人間界散播開了,並且出高價購買你的腦袋,你……」
「老天!」楓林玉猛地蹲下身來,「我這是得罪誰了,要這樣對我!」他放開喉嚨大聲的哭了起來,令林煙兒驚詫無比。
「你……你這麼大個男人怎麼說哭就哭啊?」
「我……我傷心,我……我害怕,嗚嗚……」
「你絕不會是哥哥,哥哥才沒有你這麼懦弱呢!」林煙兒聲音裡有些不滿意,又有些自豪的說著,忽然又嗔怪起來,「你為什麼要叫楓林玉,你不能換個別的名字嗎?你叫這個名字簡直是對名字的……是對名字的……」
「是對名字的侮辱是嗎?」楓林玉哭著說道,「隨你們怎麼說好了,我才不在乎呢,你以為現在我願意叫這個名字啊?如果改個名字就可以改變現實,我情願就叫楓林二玉,不,楓林貓,楓林狗,隨便什麼都行,嗚嗚……我才不在乎呢!」
林煙兒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安慰道:「你也別傷心了,雖然我不會什麼針織刺繡,也不能給你洗內褲,但我還是不想見到你哭,你這麼大個人了……」
楓林玉抹了抹眼淚,忽然悲從中來,哭聲一下提高了,嚎道:「誰這麼缺德呀,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殺人不用刀子,我快死了啊,臨死也見不到天下第一美女一眼,我可真是慘啊,我的命比小白菜還苦啊,我做人毫無意義,生存沒有價值,對社會沒有貢獻,生命賤如螻蟻……」
「哎呀,你這是幹嘛,讓師姐她們聽到算什麼嘛!」林煙兒在暖閣裡急了起來,「你快起來,趕緊走!」
「見不到你一面,我死不甘心啊!」楓林玉捶地大叫。
暖閣裡靜了一會兒,林煙兒歎了口氣說道,「見不見又能怎麼樣呢?過了今日,我們就分道揚鑣,成了陌路之人,人世間這樣的事情還不是每天都在發生。既然注定無緣,不如當年不見!」
說到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林煙兒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既然注定無緣,不如當年不見……」這是說給十年前的那個楓林玉聽的,「可是,如果讓我再從新選擇一次,哥哥,我還是要遇見你的,我永遠都是你的小蠻!」
「煙兒姑娘,你在說什麼啊?」楓林玉抹了把眼淚站起身來,他呆呆的踱到陽台上,向窗外看去,賀蘭飛的背影有些朦朧,而遠處元日城的景致卻清晰起來,他知道這是因為淚水的折射,光在一瞬間使視線發生了角的轉變,在這個時候,竟然想到這樣奇怪的事情,忽然心中很落寞,「我要走了,煙兒姑娘,不見就不見,人這一生總不會太完美,遺憾將在我們人生的各個階段出現,誰也無法避免,所以,既然楓林玉已經死了,就忘記他!」
他忽然微笑起來:「人生充滿了遺憾,對於我來說又何嘗不是,除了勇敢去面對沒有別的辦法!」
他向著樓梯走去,心中的悲傷似乎淡了一些,但卻多了一些失落的情緒。
當他的腳步踏到第一階樓梯的時候,背後響起了布幔被掀開的嗦嗦之聲,林煙兒輕輕的說道:「如果你是楓林二玉,我可不會見你,但既然你是楓林玉,哥哥,就讓我自己騙自己一次,哥哥……」
楓林玉只覺天地一陣旋轉,忽然腦海中閃過無數個錯綜複雜的混亂局面,星光、碎石、鮮血、眼淚、毀滅、天崩地裂……
他的頭腦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全身劇烈的顫抖起來,身體裡好像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回應著林煙兒的呼叫:「哥哥——你醒醒啊哥哥,不要丟下你的小蠻啊!」
他轉過身,眼前一陣朦朧,當淚水最終消逝的時候,那個白色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一個修長的年輕女子,扶著竹椅的把手,同樣淚眼模糊的看著自己。
胸口彷彿被巨石猛烈的轟擊了一下,熱血上湧,鼻腔熱了起來,楓林玉緊緊咬住牙齒,嗓音有些嘶啞的問道:「你……林煙兒!」
「哥哥……」林煙兒輕輕的叫了一聲,「你還記得你的小蠻嗎?」
「你……」楓林玉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彎下腰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你,真的是人嗎?」
「哥哥……」
「人類絕對不會美麗到這種程!」楓林玉艱難的直起腰,「你不是人類,你是神仙是不是,你不要騙我,你一定是神仙!」
「哥哥……」
楓林玉低下頭,片刻後鼓足勇氣又向林煙兒看去,馬上又把目光轉向別處,心裡一陣混亂,大聲不停的念著師姐的名字:「湘天彩雲,湘天彩雲……」
可是片刻後,他又禁不住向林煙兒看去,他的男性本能將他本就脆弱的意志擊打得片片碎裂。
他注視著她美絕天下的臉孔,注視著她微微顫抖的窈窕身材,注視著她恰到好處的白衣飄飄的打扮,他知道自己是在看著一個淩波而來的仙子,他想跪下來向她膜拜。
第一次,他想加入一個宗教,而且一定是飛花禪院的宗教,他要信奉神女,一生一世。
林煙兒把纖細雪白的雙手抱在胸前,癡迷的看著楓林玉,柔聲道:「哥哥,你看我美麗嗎?」
楓林玉使勁兒的點著頭,儘管他知道,林煙兒現在看到的楓林玉只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而絕不是自己這個冒牌貨,但他還是禁不住心旌神蕩,對於他這樣意志力薄弱的人來說,林煙兒身上的每一處都是一個誘惑點,她每做的一個動作都讓他情難自己。
他禁不住向前走去,走到林煙兒的身旁,看向她的眼睛。
他發現那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裡此刻已經被悲傷所佔據,讓他忍不住想輕輕的愛憐她。
他慢慢伸出雙臂,看見林煙兒癡癡的看著他,一動不動,他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哥哥,我想你想得好苦……」林煙兒哽咽著說道,眼中溢滿的淚水終於順著白皙的臉龐流了下來。身體一軟,靠在了楓林玉的肩膀上。
楓林雙臂一緊,將她抱在了懷裡。
沒來由的,那些基於男性本能的綺念忽然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沉甸甸的責任感,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一向在天木山上「養尊處優」的「大姑娘」,忽然間湧起了想要保護懷中女子的衝動,似乎這個人一開始就屬於自己,一開始就將被自己照顧。
這種奇怪的情緒蔓延開來,他的心痛了起來,是那種彷如撕裂般的疼痛。那些巨大的碎石又在腦海裡翻滾起來,天上混亂的星星連成一條直線,在他的心空上墜落,他聽到了呼喊,他看到了一個城市的滅亡,熊熊的烈火在眼前燃燒起來,生命在快速的消逝,無數的人們在慘烈的號叫……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這種幻象好像曾經出現在夢中?」楓林玉閉上眼睛,那些怪異的幻象倏忽的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懷中溫熱的軀體,他感覺肩膀上**的,林煙兒在強制壓抑著哭聲,但眼淚卻不停的流下來。
「哭,別克制自己,我知道做為神女繼承人的你是沒有多少機會哭的,哭過了這一次,也許以後就再不用哭了!」
楓林玉伸手輕輕拍著林煙兒的脊背,感覺那脊背輕微顫抖起來,然後林煙兒毫無顧忌的大哭起來,「哥哥……哥哥,你回來……嗚嗚……哥哥,我想你……」
這哭聲在元日城裡這棟別緻的小樓上持續響了很久,北地的寒冷彷彿因此而越加冰凍起來,北地的寒風似乎也因此而猛烈起來,北地的人們可能也會因此而傷感,雖然,這世界上每一分鐘都會有人悲傷欲死,但是,作為他們宗教的信仰,未來神女的眼淚正是悲傷的源泉。
如果命運哭了,我們將何去何從呢?
林煙兒輕輕推開楓林玉的身體,低著頭,臉孔有些紅,她想說些話,卻還止不住的抽噎,漂亮的大眼睛已經紅腫起來,長長的睫毛已經被眼淚浸潤的濕軟柔和,白嫩的臉蛋上還留著楓林玉衣服上的印痕,俏麗微挺的鼻子隨著抽噎的頻率而輕輕的翼動,一縷秀髮從耳畔斜伸過來,為這副楚楚可憐的容顏增加了濃厚的一筆……
楓林玉此刻心情極其落寞,又極其悲傷,甚至有一種痛恨的感覺,至於為何如此,他不敢去想,因為每當想深入的去思考的時候,腦袋就彷彿要爆烈一般,同時全身劇烈疼痛。
他不敢去看林煙兒,她那副惹人愛憐的樣子,相信全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可以忍受得住誘惑,智者當然是不去觀看。
如果是在以前,楓林玉當然沒有這個毅力,但此刻,他也不用在心裡大叫湘天彩雲的名字了,也不用刻意去禁止自己了。自然而然的,他向後退了一步,低聲道:「煙兒姑娘,我要走了!」
林煙兒點點頭,楓林玉再次向著樓梯走去,身後,哽咽的聲音輕輕說道:「謝謝你!」
楓林玉的腳步稍稍一滯,肩膀聳動了一下,向著樓下走去。
林煙兒頹然的坐倒在竹椅中,忽然感覺多年來塵封在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她默念飛花禪法,進入「空湖明淨」的境界,暗視體內靈場,赫然發現一直阻擋在自己心頭的「情障」在逐漸渙散,週身血脈狂速的吸取著天地靈氣,不斷向她的心空輸送,靈力片刻間加強一倍有餘,本身的靈場擴散到小樓的空間裡,陽台上緊束的窗簾猛然忽閃開來,彷如有柔風托起一般,喇喇作響。
而她自己本身周圍,靈場的核心則變得有如實質,時而幻成白光,時而透明無形,成螺旋形狀,高起高落,在小樓的二層迅速飆升。
「終於解開我唯一的情結了,師父知道了會很高興?」林煙兒輕歎一聲,默視心空上方,那層情障只剩下模糊的一團影像,相信在一年之內會完全清除。
「哥哥,這是你想要的嗎?」林煙兒走到窗前,抬頭望向天空,「如果你還在,我情願做你的小蠻!」她低下頭,看著楓林玉和賀蘭飛向修道院外走去,楓林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茫然,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而又不得要領,無比苦惱。
「這個人,為什麼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是哥哥托附在他的身上嗎?」林煙兒自言自語道,「不管怎樣,他幫了我一個大忙,知恩圖報,飛花禪院以後要介入五大門派的內務了,唉,想來也頭痛呢!」
身後,秀山兒師姐的聲音飽含著驚喜,那樣年紀的人來,還用小孩子一樣興奮的聲音大叫道:「小師妹,難道你已經……已經……好強的靈力,竟然快追上師父了!」
「一年之內,我唯一的情劫將成為過去!」林煙兒有些傷感的說道,剛滿十歲就達到「無劫」的程,古往今來,歷代神女,從未有一個人做到過。
可是她,卻沒有一絲欣喜的感覺——一年之後,她真的能忘記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