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忽然變得渾濁,以五大魔法劍派首領這樣級數的高手,短時間內也只有擅長魔法的湘天夢和花間落能透視過去,擅長劍術的黑山鳴、卡斯特和列朗,三人片刻間彷彿失明一樣,被厚重的濃雲包裹住,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身體。列朗大叫著:「怎麼回事,為什麼天空中充滿了能量?」
「不好,情星往南方逃竄!」湘天夢倉惶的大叫了一聲,「撥雲見日!」一股淺色白光從他身體裡發出,五人周圍的雲層崩裂開來,化作大雨落往下界。
「快看,情星在向南方移動!」花間落指著天空中那顆忽明忽暗的星星,此刻,它正拖著一條尾巴,快速的移動著。
「是南方子靈城的方向,它去那裡做什麼?」卡斯特問道。
「是不是……」黑山鳴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憂慮,「魔王會在那裡降生嗎?」
「南方是人間界的地盤,魔王降生初期是相當脆弱的,必須要托庇『妖靈界』的保護,所以,故老傳說,魔王都是降生在賀蘭山以北的地區!」湘天夢解釋到。
「快看,其他顆星星也在移動!」列朗大聲喊道。
五人望著天空,清一色的白衣長袍在冷風中飄飄蕩蕩,他們立於雲層之上,彷彿神仙降世。只不過此刻臉上錯愕難解,彼此對視,都不知道為何會發生此種異變,在祖師的遺言中尚未提到過類似情況。
顆星星改變著自己的軌跡……
情星的距離與其他顆星星越拉越遠,速也相對較快,最後停在子靈城的上方不動。其他顆星星卻緩緩閃動,小心翼翼,不斷變換著自己的角,似乎在試探著什麼。
「我怎麼感覺那些星星是在看著我們?」粗線條的列朗一句話讓其他四人全身輕震了一下,因為他們也有類似的感覺。
「沒可能,星星雖然代表了一個傳說,預示著一段變故,但星星本身怎麼可能是有生命的呢?」黑山鳴立即否定。
「可是你看那顆星星,好像在故意挑逗我們,它們在隱藏些什麼?」此時,那顆星星已經加快了速,每顆星星後面也拖著一支尾巴,向著南方急速掠去。
「是不是它們想轉移戰場呢?」花間落沉思道,「它們在害怕我們嗎?」
「不好,它們是想借這樣快速的移動來連成一線!」湘天夢擊掌大叫道,「快去困住情星!」
四人一想,登時也都明白了,九星一線是以整個天空為背景的,按照以往的傳說,九星必須在萬丈河以北、最佳位置的楓葉之都上空連接,情星才可以順利進入賀蘭山北的天空,而魔王也順理成章的降生在妖靈界。這個規律已經被人間界看透猜破,五百多年來一直緊緊守護著三千尺高空,屢屢破壞魔王的降生。
如今,情星南移,顯然,命運的軌跡發生了一個不小的變動,魔王改變了自己的降生之地,看似危險,但總比毫無機會要強的多。
五大高手向著子靈城方向飛去,目光早已經鎖定了那顆忽暗忽明的情星。
就在此時,一股躁動的情緒迎著五人擴展開來,空氣彷彿被瞬間抽乾一樣,變得乾澀緊窒,雲層又彷彿活了起來,從四周湧上來,星光晦暗,冷月無聲。狂風突起,濃重的妖氣撲面而來——
「有妖獸!」飛在最前面的湘天夢嘎然止步,長劍出鞘,「大家注意,妖軍終於出手了!」
其他四人成扇行環繞在湘天夢兩旁,四把長劍竄出四股奇異的能量,和湘天夢的劍氣絞在一起,形成道巨大的白色長鏈,緩慢在空中移動,所到之處,雲層破開,碎裂虛空。
「現身,魔障!」湘天夢大喊著,催逼劍上能量,暗黑色的三千尺高空暴亮起來,空氣流動著向大氣層以外逃逸。
「吼∼∼!」怒嚎聲似乎是從天外傳來,一個黑影由遠及近,向著四人飛了過來。
「小心,好像是……」花間落大喊道,「是高極妖獸!」
自古以來,魔王轉生重現,九星一線,人間界盡出高手攔截,而妖靈界派出的也是終極妖獸,人間界的高手往往只能在戰勝終極妖獸以後,才能阻攔九星連線。歷史上曾經有過人間界慘敗於妖獸手下的先例,所以此刻,五大魔法劍派的首領並不敢掉以輕心,雖然這些早在他們意料之中!
那黑影越來越近,在兩千尺開外,猛然分了開來,竟然是一獸二身,終極妖體。
「開戰!」湘天夢一聲令下,「五劍衝擊斬」——五大魔法劍派聯手的第一式超強招數,氣勢洶湧的向著雙體妖獸揮舞過去,巨大的能量光波發出嗚嗚的聲音,在方圓百里橫亙而過,撕裂一切可見之物。
妖獸無影無蹤,猛然,下方雲層一陣湧動,妖獸再現,混黑的長滿鱗片的軀體瞬間出現於五大高手面前,被一團濃黑的霧體包裹,看不出其具體形狀,只從那黑霧當中伸出四隻古怪崢嶸的爪臂,爪臂暴漲,黑色的混合著毒氣的能量波球向著五人砸了過來。
「閃!」湘天夢話音才落,五大高手已經向著五個方向縱去,天空中畫出五道因為快速行動而產生的波痕,妖獸一擊落空。
「光芒四射!」「凌空暴擊」「滿天血雨!」「混沌初開」「末日審判!」
五大高手各出絕技,將雙體妖獸困在中間,一霎時劍氣沖天,怪吼連連,天邊彩雲飛,暴雨連天滿,雲蒸霧繞,海誓山盟……
正在楓葉之都的大街上幫著楓半枚從嘴裡挖出老鼠的破衣少年,抬起頭來,目光深邃悠遠,運起「無為天心」,瞬間探測到三千尺高空上的戰場。
「咦,打起來了嗎?」他嘴角向上微微翹了一下,「那五個傢伙在幹什麼呀,跳貼面舞嗎?五大魔法劍派的人越來越不成氣了,收拾個妖獸也要這麼長時間!」
此時城裡還是亂作一團,大雨已經持續三個多小時了,滿街的糧食和泥水混合在一起,變得骯髒不堪,災民們和護衛隊一起倒在泥堆裡,纏鬥已持續到尾聲,活著的難民被驅趕出城外,剩下的是重傷者和屍體。搶糧風波持續到如今的黃昏時分,估計約有萬餘的乞丐在「此役」中喪生,這並不符合破衣少年的初衷,所以,他此刻的心情並不好。
就在他的「無為天心」將收未收的時候,他感覺到身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能量波動,儘管這波動是微乎其微的,但卻很特別,更像是人的情感波動,但這波動又與常人不同,因為它來得更為猛烈。
破衣少年詫異的向著能量波動的方向看去,他看見的是楓林玉,此刻,這七歲的男孩正站在屋簷下,向著大雨滂沱的街道上看過去,然後他走動了,不顧暴雨淋身,眼睛一眨不眨……順著他的目光,破衣少年看到的是一個小女孩兒,她是那樣瘦小,襤褸的衣衫已經全部濕透,黃黃的頭髮緊緊貼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模糊了她整個臉。此刻,她正費力的拖著一具渾身鮮血的男人,那男人顯然是一個災民,或者也可以說是乞丐,他在與護衛兵的爭鬥中受了重傷。那小女孩兒妄圖把這男人拉到屋簷之下,然而她人小力薄,那男人紋絲不動,小女孩兒的嘴裡大叫著:「阿爸,阿爸……嗚嗚……!」
楓林玉走到那女孩的面前,呆呆的站在她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女孩兒回過頭,嗚咽著,眼中露出乞求之色。楓林玉抬了抬頭,張了張嘴,喉頭哽動了一下……
楓半枚還在那裡瘋狂的嘔吐,那隻老鼠的味道並不好,害他連膽汁也吐了出來。直到破衣少年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抬起頭來,於是他也看到了兒子的奇怪舉動,立即衝進大雨,想要把兒子抱回來。當他的手臂接觸到楓林玉的肩膀時,楓林玉猛地轉過頭來,目光中是混合著憐憫、溫柔、傷心和憂鬱等諸般情緒的複雜眼神,這眼神在一瞬間轉為憤怒,使楓半枚竟然不由自主的縮回了手,他不敢去抱自己的兒子,彷彿在這一瞬間,那只是個陌生的小傢伙。
「我要她!」楓林玉看著父親,面無表情的說道。
「什……什麼……?」楓半枚一愣,兒子多日以來第一次說話,他激動得沒有聽清楚。
「我說,我要她!」楓林玉又重複了一遍。
楓半枚立即目瞪口呆,那邊破衣少年也衝進大雨,興高采烈的說道:「這小子竟然開口說話了嗎,我竟然聽到他說話了嗎,好高興耶!」忽然用衝著目瞪口呆的楓半枚大喊道:「他要什麼?」
楓半枚指指那個還在拚命拉扯的女孩,又指了指自己的兒子:「他說他要她!」
「要她?」破衣少年也是一愣,「這是不是變相的耍流氓啊?」
楓半枚蹲下身來,很溫柔的開導兒子:「兒子,你要知道,她只是一個小乞丐,並不是什麼布娃娃或者人偶玩具……」
「我要她!」楓林玉再不看父親一眼,只是盯著那女孩子,目光癡迷,口中語氣堅定。
「唉,情竇初開的男人真的是不可理喻呢!」破衣少年看著楓林玉笑了一下,左手拉起那個女孩,右手托起那個乞丐,楓半枚趁勢抱起兒子,眾人躲到了屋簷下。
天空中猛然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剛剛眾人站立的位置立即變成了一片焦土。
破衣少年吐了吐舌頭,看看天空:「什麼意思嘛!」
低下頭來打量那乞丐,已經死了九分了,當胸的一個創口,致命傷害,神仙難救。那女孩兒趴在父親身上,嗚嗚咽咽的哭著。而楓林玉,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那女孩兒,臉上無喜無憂,目光也變得和平時一樣。
乞丐忽然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眾人,接著目光柔和的罩定自己的女兒,誰都知道,迴光返照的他將在下一刻鐘完全死去。
「你們買了我女兒,別讓他餓死!」那乞丐忽然一翻身爬了起來,跪在地上,破衣少年這才發現,那女孩兒的脖子上還插著一根草簽呢!
「求求你們……!」那乞丐眼含熱淚,他知道,在這個時候,只要他一死,這樣一個女孩兒,除了餓死沒有別的出路。
「你就明說送給我們不就得了!」楓半枚搖著頭說道,「不過就算是送,也沒人要啊,這大災之年,兵荒馬亂的,誰要這個累贅啊!」
楓林玉忽然向著伸出一隻手來,他個子太小,但那手是筆直向著楓半枚伸出的。
「兒子,幹什麼?」楓半枚彎下身來要去抱他。
楓林玉扭身一躲,小嘴吐出一個字來:「錢!」
「唉,兒子,你要錢幹什麼?」
「錢!」
楓半枚看著兒子那有些冰冷的眼神,心裡一陣發慌,身不由己的伸手在錢袋裡摸出一個銅幣,放在兒子手裡。
楓林玉似乎也沒有什麼金錢概念,拿著那一枚銅幣,仔細看了一下,走到乞丐身前,放在他的手裡,然後一抬手,抓住了那女孩的手腕,看著乞丐的眼睛:「她是我的了!」
乞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手裡的一枚銅幣,嘴角流出了鮮血,費力的說道:「一……一枚銅幣!」
楓林玉眼中現出迷惑神情。那乞丐看著楓林玉,呼呼喘氣:「你……你要好好對我的女兒!」頭一歪,死了!
女孩兒一直緊緊盯著父親的眼睛,一看他眼睛閉上,立即撲上去用力搖著乞丐的身體,聲嘶力竭的大喊著:「阿爸……你醒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啊!阿爸,嗚嗚……你起來!」
楓林玉緊緊抓著那女孩兒的手臂,將她拉起來,那女孩兒只是哭,要往父親的身體上撲,楓林玉大聲喊道:「以後由我來保護你!」
女孩兒睜著大大的眼睛,淚水長流,第一次認真的看了一眼楓林玉,哭道:「我要阿爸活過來!」
「她死了,以後你是我的了!」他認真的說著,又向楓半枚伸出手來。
「兒子,還要錢幹什麼?」楓半枚緊緊捂著自己的錢袋,目光中充滿了駭異之色。
「衣服!」楓林玉頭也不回的說道。
楓半枚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取下肩頭包袱,一起交到兒子手裡。
楓林玉拿出一件自己的緊身衣衫,向著楓半枚和破衣少年說到:「轉過身去,不許看!」
兩人正張大了嘴,看著楓林玉這場表演秀,滿不情願的轉過頭去。
楓林玉三下五除二將那女孩子扒光,然後將自己的衣服給她穿上,一件不夠,又多套了一件披風,那女孩兒自己的衣服早已經濕透,全身冷的顫抖,牙齒打戰,任憑他野蠻的操作,兩人身高相仿,女孩兒穿上他的衣服剛好,身體暖和了,也不再顫抖,她感激的看著楓林玉,臉孔紅了起來,一霎時彷彿又有了親人。
「可以回過頭來了!」楓林玉說道,又對剛轉過身來的楓半枚指了指乞丐的屍體,「把他埋了!」
「管那麼多幹什麼,全城有一萬多乞丐都死了,我們管得過來嗎!」楓半枚決定不能任憑兒子這樣操作下去,否則肯定會有自己不願看到的一幕。
楓林玉也不多說,伸手就去拽那乞丐,看來是要自己行動。破衣少年微笑了一下,說道:「我來幫你!」
這時大雨已經停了,城裡的騷亂也終止了,大街小巷裡到處都是散亂的糧食和乞丐的屍體,還有一隊隊巡邏的護衛隊,還在追捕著殺害宰相的兇手。
城東是一片窮人死後的亂葬崗,大災之年,也不期望能有一具棺木,就用一具草蓆將那乞丐包了,草草掩埋。那女孩又哭得幾欲昏厥,楓林玉緊緊拉著她的手,奇怪為什麼她的眼淚如此之多。
「兒子,現在你準備怎麼安置這個累贅呢?」楓半枚不得不試探著問了一句。
「她是我的,跟著我!」楓林玉毫不猶豫的說道,又向著城裡走去。
眼見這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楓半枚氣道:「兒子,你還把老爸放在眼裡嗎,家裡添一口人也得我說的算!」
「我說的算!」楓林玉猛然轉過頭來,目光冷冷的看著父親,「我說的算!」
即使是破衣少年那樣的精神修為,也為此刻楓林玉的氣勢驚的呆住了,他心裡只是在不斷的想著:「如果真要讓他長大成人,那將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啊,哦,那已經不是人了!」
楓半枚倒抽了一口涼氣,雙手無目的的揮著,囁嚅道:「好,好,你說的算!」他臉色一片蒼白,忍不住又問道:「你還要往城裡去幹什麼,我們回家了!」
「她餓了!」楓林玉看著父親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接著又看了看那女孩兒。
「唉,兒子,你的初戀是不是來的太早了,你才七歲啊!」楓半枚歎了一口氣,跟在兒子身後,破衣少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知道,任何常人的規則在楓林玉的身上都無法體現,在他還是七歲的時候,已經沒有人看得清他的想法了。
楓葉之都,城門口的一家小茶館,幾個人曾經在這裡歇腳。這家小茶館本是很有情調的一個餐廳,兼賣酒水,大災之年,經常發生乞丐打劫餐館的事件,因此,這家餐館就改賣茶水,暗地裡卻為有錢人準備飯食,像楓半枚這樣狡詐的小商人,當然會明白其中的關鍵,也因此把它當成了一個落腳點。
當食物擺到飯桌上的時候,並沒有像眾人想像的那樣,飢餓的女孩子抽抽噎噎,不肯吃飯,雖然她已經餓得快要昏倒,可此刻,她還無法忘卻失去父親的傷痛以及那沒有一個親人的無助感。
楓林玉舀起一勺熱湯,摟住那女孩子的肩膀,強行把那勺湯灌進她的嘴裡,女孩子掙扎著,楓林玉目光堅定,動作熟練,還不停用嘴把那熱湯吹的涼一些。漸漸的,女孩兒安靜下來,喝著他喂的湯,倚在他懷裡的身體也變得柔軟,臉色紅潤起來,眼睛盯著他的臉蛋看著,一股安全的感覺充盈在心間,她小心翼翼的說道:「姐姐,謝謝你!」聲音還有些哽咽。
楓林玉一愣,那邊破衣少年已經忍不住大笑起來。楓半枚也笑的前仰後合。
「你小子還泡妞呢,毛都沒長齊,這下鬧出笑話了!」破衣少年吃在嘴裡的飯全噴了出去,大聲的取笑著,和楓半枚抱在了一起,兩人納悶一天了,對於出生以來沒有說過超過五十句話的楓林玉,今天變得無比反常,而且像模像樣的談起了「戀愛」,讓兩人心裡充滿了疑惑,直到此刻,才完全釋放出來,笑得難以抑止。
楓林玉面不改色,忽然站起身來,一把脫下褲子,指著自己的某部位對那女孩說道:「我是男的!」
女孩兒眼睛定定瞧著楓林玉那翹起的部分,「啊∼∼!」她大叫一聲,捂上眼睛。
楓林玉不理對面兩個大人差點昏倒的表情,毫不臉紅的穿上褲子,坐了下來,又一把摟過那女孩,抓起一隻雞腿,撕下一小塊,往那女孩兒嘴裡塞。
女孩兒吃著雞腿,身上卻覺得不自在起來,她不敢看楓林玉的眼睛,雖然年紀還小,可自幼伴著母親讀書,對禮儀廉恥分得很清,剛才在大雨中被楓林玉扒光衣服,已經感到很難為情。
「我……我自己來,哥哥!」她小聲的說道。
楓林玉並不放手,依舊按自己的方式餵著那女孩兒吃飯,直到她搖著頭說再也吃不下去了,這才鬆開摟著她的手,拿一塊手帕仔細的給她把臉搽乾淨。
「你小時候也經常這樣對女孩子耍流氓嗎?」破衣少年悄悄的問楓半枚。
「我……我在二十七歲之前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你說我有機會耍流氓嗎?」楓半枚氣惱的說道。
「可是你兒子好像熟諳此道呢!」破衣少年笑著說道。
「也許是天才……天才總是與眾不同的!」楓半枚認真的回答。
破衣少年沒有說話,心中暗想:「他確實是個天才,然而,沒人知道,天才往往是短命的!」他憐惜的看了一眼楓林玉,又想道:「我很欣賞他,那是一種天生的感覺,英雄相惜的誘惑,如果他能一直成長,我在這人間界也不會寂寞了!」他心裡衝動了,東來佛說過,容易衝動是他唯一的弱點,包括他殺了楓林武,此刻也有些後悔,殺了他只是一時洩憤,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卻造成了四大家族用一萬多乞丐的生命復仇的後果,而且,恐怕末羅神院不會就此罷休,楓林武死前的那句話當然是有根據的,如果末羅神院為自己的弟子出頭,那麼,楓葉之都的大門確實有一半是向他關上了。他總是自己一手製造出一個大局面,然後無力去收拾。
他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就像此刻,他發現,自己又要衝動了,然而他管不住自己。
「楓林玉,你過來!」破衣少年向那孩子招了招手,楓林玉和他感情很好,雖然一句話沒有對他說過,但那種天生氣質的相吸,讓他們一起過了半月的美好時光,這在多年以後,當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還是一起懷念不已的話題。
楓林玉走到破衣少年的身前,等著他的說話。
破衣少年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抱起楓林玉,放在自己腿上,然後撩起他的衣襟,柔聲說道:「我要在你身體上畫一幅畫,有些痛,你怕不怕?」
楓林玉搖搖頭,眼睛閃閃發光,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作出了一個艱苦的決定,而這個決定,是對自己至關重要的。
「你要在我兒子身上搞什麼?」楓半枚看著破衣少年的凝重表情,有些擔憂的問道。
「出了這個酒館門口,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我和你兒子已經是朋友了,所以在他身上畫一副畫留作紀念!」破衣少年如此說著,看著不太相信的楓半枚,又補充道:「我要是想傷害你們,十個楓家父子也早完蛋了!」
楓半枚面現憂色,不過不是為破衣少年此刻的行為,而是在即將到來的分別:免費保鏢就要離開,而歸家的路又如此漫長……
「放心,我會在暗中保護你們到萬丈河的!」破衣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撩開楓林玉的上衣,露出細嫩光滑的後背,他在畫星星,沒用任何筆墨,只是用手指勾勒,奇怪的是,他手指所過之處,現出一棵棵紅色的星星。一共畫了顆,在第九顆星星的位置上,他畫了一個「?」,而這個符號,也和五角的星星差不多,並且最終和其他顆星星連在了一起,當少年畫完這九顆星星的時候,楓林玉的背上忽然放起了一道紅光,那九顆星星如欲脫離他的後背跳出來,彷彿正在躁動不安,少年閉上眼睛,用手指在那九顆星星上撫摸著,一股股柔和的氣息瞬間湧入楓林玉的體內,紅光殮去,少年的臉色愈見蒼白,當他的手離開楓林玉的後背時,那九顆星星已經消失不見。
「你在搞什麼玄虛!」楓半枚疑惑著問道。÷
「好了,我弄完了!」破衣少年將楓林玉從腿上抱下來,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撇開嘴角衝著他笑了一笑。
楓林玉第一次仔細打量起這貌不驚人的少年來:他有一雙很奇怪的眼睛,那眼球黑得彷彿世界上最亮的黑寶石,一點精細的瞳孔點綴期間,神采奕奕;彎彎的眉毛成一個半圓環繞在眼睛上方,睫毛很長,每眨一下眼睛就顫抖一下,臉色白皙紅潤,圓圓的鼻子,看起來很親切,朱紅的嘴唇,此刻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我記住你了!」楓林玉點頭說道。
破衣少年身軀微顫,慨然說道:「前方的路並不好走,如果你能走下去,我希望你能忘記我,雖然這要求有些過分,但是有朝一日,如果我們真的能夠再相遇,我希望不僅是朋友,記住我,不如記住我這番話!」
少年話音才落,人已在門口消失,彷彿只是一個不真實的影幻,半月來的相處,他說走就走了。
「搞什麼嘛!」楓半枚嘀咕著,忽然大聲喊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呀,別忘記暗中保護我們啊!」
沒有回應,楓半枚歪著脖子等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他看看兒子,又看看那女孩,發現那女孩彷彿暫時忘記了悲傷,也正在奇怪破衣少年的奇怪舉動。而楓林玉,歪著頭,正在仔細思考少年臨走時說的那番話,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好了,我們也走!」楓半枚攤了攤手,算過飯錢,帶著兩個孩子走出小茶館。他自己走在前面,楓林玉牽著那女孩兒的手跟在後面。女孩兒的眼睛不斷的向著東方亂葬崗瞧去,那裡埋葬著她相依為命的父親。然後她又歪過頭來看著楓林玉,一瞬間,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兒,彷彿取代了父親的位置——一個女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一個男人在為她守望,她緊緊握住了楓林玉的手。
楓林玉覺得手上一緊,他看了看女孩兒,忽然衝她笑了一下。
「哥哥,你笑起來很好看呢!」女孩兒也向他歡笑了一下。
「名字!」楓林玉說道。
「我……我沒有名字,阿爸姓林,他叫我小蠻!」女孩兒怯怯的說道。
「小蠻……小蠻!」楓林玉喃喃的念了兩聲,他知道這是普通人家給女孩兒取的小名,就像隔壁老王家的「二丫」一樣,僅僅是一個稱呼而已。不像自己的名字,包含了父親「想要野雞變鳳凰的」權利**,矛頭直指楓林宰相府。
「哈哈,小蠻,好土的名字!」楓半枚一直支稜著耳朵在那裡傾聽兩個小人兒談話,聞聽此言,立即笑了個開心。
楓林玉不去理他,拉著小蠻和他離開一段距離,楓半枚回頭偷眼看去,見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喃喃細語,不知道說些什麼,兩張小臉時時綻放出笑容。
「未嘗不是好事呢!」楓半枚心裡這樣想著,歎了口氣,看見兒子竟然會笑了,他激動得狠狠拍打了自己的胸膛一下,「沒想到這麼早就成熟了,早知如此,給他買個童養媳就好了嘛!何必要這樣的黃毛丫頭呢!」
他又仔細偷偷打量了小蠻幾眼:真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傢伙,看那稀疏的黃頭髮,那髒兮兮的皮膚,還有那瘦小的身段,想想長大後也不能豐滿多少,兒子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楓半枚納悶著,找個空擋把兒子叫到一邊,悄悄說道:「兒子,我知道你可能已經那個……那個,嗯,對異性發生了最原始的渴望,這並沒有什麼,每個人在一定的年齡階段都有可能分泌一些荷爾蒙激素,此乃激素之過,無需擔心。只不過,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幹嗎相中一個小乞丐呢?要阿爸看,咱隔壁的二丫就不錯,或者琴行的菲力小姐,跟你都是很好的一對呢,如果你想……」
「我不想!」楓林玉打斷父親的話,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父親,搖搖頭,牽起小蠻的手就走。
楓半枚碰了個軟釘子,更加證實了自己關於「楓林玉決定的事情絕對無法更改」理論的成立。
一路上,楓林玉似乎開朗了不少,而小蠻彷彿也忘記了自己孤苦伶仃的傷痛,兩個小孩子有說不完的話題,彼此間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有過了某種聯繫,他們親密的牽手,毫無顧忌的看著對方的眼睛,他們微笑著,互相關心,心裡都是暖烘烘的。
楓半枚早已經對此習以為常,雖然一開始還不太習慣,甚至驚訝得以為「楓林玉是不是被那個破衣少年施放了某種魔法,以至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當他熱乎乎的湊到兒子身旁,也希望能獲得一個微笑時,楓林玉的小臉立即冷了起來。這讓他無比憤怒,同時可憐兮兮的哀歎,嫉妒小蠻的特殊待遇。
當他們過了萬丈河,進入子靈城,終於回到家的時候。楓半枚確信了兒子並沒有改變,或者說,他的改變只是為小蠻一個人改變的。
當婉君正拎著一隻烤乳豬在大快朵頤時,她驚奇的發現丈夫和兒子正站在門檻前驚奇的看著自己,兒子手上,還牽著一個髒兮兮的黃毛丫頭。
尷尬的放下那隻豬,婉君訕訕的笑著,伸開雙臂,先和滿臉沉痛的丈夫擁抱了一下,再一把抱起兒子,不停的親吻著,將嘴上的豬油毫不顧忌的擦在楓林玉白嫩的小臉上。而楓林玉,眼神中出現了一種溫情,輕輕擠出一抹微笑。楓半枚立即就分辨出來,這微笑完全不同於給小蠻的笑容,他也終於失望的歎了口氣,感歎兒子對至親的薄情。
猛然間暴怒起來,大聲沖老婆喊道:「婉君,這隻豬多少錢!」
「是……是人家半買半送的!」婉君怯怯的說道。
「這些雞骨頭是不是你啃吃的!」楓半枚看著滿地的骨頭歇斯底里的大喊起來,「老天啊,你是不是把全城的公雞都幹掉了,如果我再晚回來幾天,恐怕所有的小豬都將夭折啊!」
楓半枚哭了起來:「我的錢啊……!」
「你回來為什麼也不先捎個信兒回來,我準備一下,你就看不到這些了,對大家都好嘛!」婉君有些抱怨的說道。
「我……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看看你現在的體態,恐怕那減掉的三十公斤又回來了,而且還有附帶品!」楓半枚哽咽道,「你把我也吃了,還能省點錢,嗚嗚……」
「好啦啦,別抽風了,我也只不過享受了半個月,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那可是一輩子的慘淡日,這些長起來的肉,早晚要消耗殆盡!」婉君委屈並且痛苦的說道。
「……」楓半枚無語,忽然發現這也是事實。
「可是,這個小丫頭是怎麼回事?」婉君看著小蠻,眼睛發光,忽然一拍大腿,怒道:「是你的私生女,是不是,好你個楓半枚,竟然背著我……」
她操起掃把,衝上去就要和楓半枚拚命。
楓半枚躲過掃把,氣道:「胡說什麼,什麼私生女了,把她趕走我更高興,還省下一份口糧呢!」
「那她是怎麼來的,從地裡冒出來的,我看她怎麼就不爽呢!」婉君大聲的咆哮著。
「問你兒子了,都是他幹的好事!」楓半枚積累多日的怨氣一下子都發洩出來,「多養一口人難道不要錢啊!」
那邊小蠻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緊緊抓住楓林玉的胳膊。
楓林玉氣的臉色通紅,咬著牙關看著自己的父母,猛然一轉身,拉起小蠻就走。
「哎呀呀,兒子你幹什麼?」婉君顫動著滿身肥肉,追上兒子,攔住他,「這小丫頭真是你搞定的?」
楓林玉不說話,閉上眼睛,來了個默認,腳下不停,還要往外走。
「照,兒子的女人,就是我婉君的女人,看這可愛的小傢伙!」婉君露出親暱的微笑,一把抱起小蠻,又將嘴上剩下的豬油全部擦在她臉上。
「好了好了,別哭了!」婉君用髒兮兮的圍裙給小蠻抹去眼淚,「不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和我的寶貝玉交往的呢,怎麼從來沒聽他說過?」
小蠻眼中露出疑惑的眼神,不解的看著婉君。
「我是說,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段感情的呢?雖然早了些,但我是比較開明的母親啦,決不會作阻礙新式『自由早戀』的!」
「你這瘋婆娘,在那裡胡說什麼!」楓半枚一把搶過小蠻,將她放在地上,拉過婉君,把事情的前前後後仔細的和她說了個仔細。
婉君聽完整個經過,愣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然後猛地一拍巴掌,一股熱血直衝腦際,激動的摟住楓半枚,大叫道:「老公,我們的兒子有救了!」
楓半枚對妻子忽然表現出的這種熱情不以為然,半死不活的說道:「還不是那樣,你看,他對二丫待理不理的!」原來,隔壁的「鄰家女孩」聽說楓林玉遠歸,前來探望,可楓林玉正眼都不看她一下,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從小便是如此,楓林玉對同齡孩童表現出了極的漠視,小蠻可說是一個例外中的例外。
「我說的不是這個!」婉君繼續興奮的分析道,「我們的兒子能對一個人表現出如此的熱情,說明他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而他的憂鬱症、自閉症、官能性陌生人恐懼症,也將在不久的將來,徹底治癒,而治癒的關鍵,就是……」
「小蠻!」夫妻倆一起大聲的喊了出來,對視著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摟在一起,又蹦又跳,高呼著:「有救了,我們的兒子有救了,謝謝天賜良藥!」
接著他們兩個又把小蠻抱了起來,兩個人將這小女孩拋來拋去、拋高拋低、互拋,快樂的彷彿揀到了皇帝的玉璽。
鄰家女孩王二丫同志默然的看著這副畫面,輕輕的說了聲:「一家全是神經病!」轉身離去。
婉君將小蠻抱進內房,仔細的洗乾淨,把她的黃頭髮梳成兩隻小辮子,親自上街買來新衣服和諸般飾品,在她臉上撲了些香粉,裝扮一新。然後抱出來放在椅子上,遠遠近近的從各個角觀看,楓半枚也仔細的打量了好半晌,夫妻倆臉上逐漸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心有靈犀,兩個人躲到一邊,忍不住狂喜的又抱在了一起:「老公,我現在開始佩服起兒子的手段了,一個銅幣買到個媳婦,我們將來的聘禮豈不是就省下了!」
「我就說兒子是個天才嗎,哦耶!」兩個人在空中擊了一下掌,「勝利!」
楓林玉微笑著看著乾乾淨淨的小蠻,見她眉目彎彎,小臉紅紅,水靈靈的大眼睛也正看著自己,和多日前那個黃毛丫頭已相去甚遠。
婉君走過來,手裡拿著兩隻玉扣兒,這是奸商楓半枚在楓葉之都搜羅到的「戰利品「之一,恰恰是一對,玉作古綠,色芒微暗,光華內蘊。玉扣兒本是扣在一起的,每隻玉扣兒上都鑲嵌著「相思」二字,婉君是玉器店的老闆娘當然也知道這是「戰利品」中最好的一對極品玉。她將玉扣兒分開,用紅線串好,一隻掛在小蠻的脖子上,一隻給楓林玉戴上,然後別有深意的說道:「小蠻,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哦哈哈哈哈!」
在婉君和楓半枚夫妻倆的「獰笑」中,楓林玉和小蠻撫摸著自己頸項上的那隻玉扣兒,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一段關於「相思扣兒」的淒美故事,正在淋漓盡致的人生舞台上,酣暢並且苦痛交並、生死纏綿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