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一切保重!」蘭若雲握著清影秀的手,站在荒蕪城外的這片春草青青的山坡上,心潮起伏。
「若雲……」清影秀眼圈一紅,倒在他懷裡,嗚咽道:「我感覺好累,如果能夠不用進行戰爭的話……」
「為了我們的子孫能夠不受神族的欺負,這些苦處都是值得的,戰爭過後,我們還有很多幸福的日子,你一定照顧好自己,你現在是總領,不要老跟著士兵們一起衝鋒陷陣,知道嗎?」蘭若雲抱著她,輕輕安慰,知道這樣一個年輕的姑娘,卻要行走在戰爭的邊緣,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能戰勝神族──這是一場動輒亡國滅種的戰爭,作為一國之主的清影秀,心裡壓力之大,女性需要被保護的天性,讓她此刻無比依賴蘭若雲,現在卻要離開他,心中傷痛可想而知。
「你也是,清風大陸危急重重,你……」終於哭出聲來,「你要是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蘭若雲鼻頭一酸,眼睛望向天空,拍著清影秀的後背,柔聲道:「裸蘭那裡就全靠你了,盡快與方更他們回去裸蘭城,但願我們的重逢是在望天城下!」
清影秀離開她的懷抱,兩人把手堅定的握在一起,雙目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比強大的信心。
蘭若雲狠狠心,把清影秀抱起來放到小白的背上,輕輕一笑:「走……」
清影秀也笑了一下:「我會堅強的,還有……」她忽然看向一邊背轉著身的堂瀟,大聲道:「粘人精!」
堂瀟轉過身來淒然的看著她。
清影秀本待教訓她一頓,卻看見她臉上全是淚痕,眼睛紅腫,正自不斷的抽泣著,心裡一軟,歎了口氣,輕聲道:「好好照顧蘭大哥!」
猛然堂瀟跑到清影秀身前,撲在她懷裡,大叫道:「阿秀姐姐,嗚嗚……!」
清影秀心一酸,心道:「我為什麼要老吃她的醋呢?看來我是羨慕她能總伴在若雲的身邊,而我……」
摸了摸堂瀟的頭髮,把她輕輕推開,一轉生,拍了小白的脊背一下,深情的看了蘭若雲一眼,小白騰空而起,向著裸蘭城飛去,那裡,方更幾個人差不多已經到了!
※※※
「好了瀟瀟,別哭了,我要去辦一件事情!」蘭若雲掏出腰間的辰山之匙,「你在城裡跟蝴蝶逛一逛!」
「我要跟你去!」堂瀟立即大聲抗議。
蘭若雲想起清水聖龍,心中猶有餘悸,虎著臉說道:「你要再不聽我話,我就……」
「你把我怎麼樣,是阿秀姐姐讓我照顧你的!」堂瀟得意的說道。
「噢,我的天,我知道阿秀為什麼老叫她粘人精了!」心中這樣想,向前走去,氣道:「這次說什麼也不行,你要是不聽話,一會兒就讓小白把你送走!」
這句話還真有效,堂瀟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歪起小腦袋,噘嘴說道:「反正我也要到荒蕪城裡看一看的,蝴蝶姐姐說帶我去看一個好玩的東西!」
「這才乖嘛!快去,蝴蝶──!」蘭若雲大叫起來,蝴蝶正在城樓裡等著他,聽到喊聲立即飛了過來。
「替我照看這個小妹妹!」蘭若雲笑道,「你們兩個到底誰的年齡大一些?」
蝴蝶大聲道:「當然是我,我大她三個月!」
蘭若雲打量兩人,看堂瀟卻高出蝴蝶一個頭來,不禁嘿然一笑。
「蝴蝶姐姐,你背我到天上飛!」堂瀟彎腰摟住蝴蝶的脖子,撒嬌說道。
蝴蝶嚇了一跳,氣苦道:「我哪能背動你,你比我高這麼多!」
「唉!」堂瀟歎了一口氣,「我要是精靈就好了!」
蝴蝶心道:「你要是蝴蝶就不用我背著你飛了!」忽然大聲喊了起來:「蘭大哥,你去哪裡?」
蘭如雲已經偷偷摸摸走了很遠,聞言含糊不清的回應了一句什麼,一溜煙兒,不見了!
兩個少女面面相覷,心中疑惑,也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飛刀。
※※※
辰山巍立眼前,依舊秀美而神秘,誰知道,它裡面竟然暗藏殺機,差點令裸蘭帝國的總軍師命喪於此?
桃花換了模樣,物是人非,辰山依舊,而那條小龍兒還在嗎?
蘭若雲爬上辰山,來到山頂,在「傷心之地」的死難者墓碑前弔祭了一會兒,沿著山側的那條小路,走到那廣闊的山洞之前,跳了下去。依著甬道向前走一會兒,見到了文明斷垣的第一個文明點,那是屬於青銅文明的。蘭若雲走到那幾大桶火藥面前,抓起一把放在鼻端聞了聞,皺了一下眉頭,這東西黑糊糊的,完全不似人類自己研究的土製火藥,它的紋理更細,包含的材料更多,因此氣味也顯得複雜,似乎在預說這自己的爆破力將是驚天動地的。
蘭若雲歎了一口氣,他沈思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什麼自然之子倚重為秘密武器的東西竟然絲毫不取,依然讓它塵封在這古山洞裡?
想不明白,苦笑一下,只覺如果真的讓自己用這些東西來對付神族,似乎也有些不妥,至於哪裡不妥,卻又稀里糊塗。
向前走去,鑽進那條甬道。
滴答的水滴聲音尤在,卻沒有了呼呼的風聲和轟隆聲,因此甬道裡顯得略靜了一些,而正是這種寂靜,卻更讓人心煩氣燥,時而發出奇怪的聲息,卻沒有一定的規律。上一次有眾人陪同,這段甬道似乎並不難走,而此刻,蘭若雲一個人,心底卻佩服起自然之子來了:想當年,年輕的精靈王就是這樣一個人穿越了這條漫長的甬道,而那個時候,清水聖龍和那些巨蝙蝠健康的活著,不知道精靈王是怎麼對付他們的?
畢竟來過一次,而且不用照顧其他人,蘭若雲很快走完了這條甬道──人生就像這似乎沒有盡頭的甬道一樣,終究也要走到頭,只不過有的人孤獨,有的人有人陪伴──眼前一亮,已看見了那根巨大的火炬──心裡詫異,記得當初這火炬是被清水聖龍搞滅了,不知怎麼又亮了起來?
一陣叮咚悅耳的琴聲傳來,在空曠而巨大的洞穴中久久迴盪,每一個前音兒還沒有結束,後面的琴聲卻又趕來上去,曲曲折折,迴腸蕩氣。彈琴人的技藝相當高超,琴音又與水滴聲混雜在一起,似乎從自然中生成,亙古以來就已經存在,當蘭若雲走出甬道,琴音變得緩慢,透漏出淡淡的喜悅感,片刻後又回復了寧靜,安然的曲調變得模糊,繼而若有若無,低音兒彷彿消失,忽然又跳了起來,像有生命一般在洞穴的石壁上自行行走……
蘭若雲彷彿找到了某種久違的感覺,熟悉,卻有多了些其他的意味兒,吸引著他,也讓他有些傷感。
他走到石陣裡,看著一身青衣的子微晴,正把一束瑤琴平放在一個斷掉的石柱上,雪白修長的雙手輕輕撫捺著琴弦,寧靜的臉龐古井無波,低垂的雙眼瞬也不瞬的的看著躍動的琴弦,常常的睫毛垂下來,輕微的律動,她的薄薄的嘴唇一角忽然綻放出一絲笑意,就彷彿午後的小池塘,被不小心的蜻蜓點出了一個漣漪,那麼自然,而又那麼讓人心疼!
蘭若雲輕輕坐在她對面,看著她聖潔的臉孔,也看著在她手底下出神入化的瑤琴,他支起腮幫,像個小男孩那樣,嘟起嘴唇,模樣變得傻傻的,似乎很依戀的聆聽著這優美的音樂。
良久……
琴聲慢了下來,最後一個音符在橋面上快跑了幾步,跌倒了,丟失了!
兩個人相對靜默,對視一笑。
「子微,第一次聽到你的琴聲我就醉了,沒想到在這深山洞穴之中竟然能再聆仙音,而且這音樂是做給若雲一個人的,若雲心中現在的感覺,是感激還是感動,真的分不清了!」蘭若雲輕笑了一下,似乎回味無窮。
「樂為心聲,蘭兄在這琴音當中聽出了什麼呢?」子微晴微笑問道,左手又撥了一下琴弦,發出叮咚的響聲。
「我先是聽出了疑惑,那是在我還沒有入洞之前,顯然你知道有人來了,卻不知道是誰,所以疑慮!」蘭若雲看了眼子微晴,她輕點了一下頭,又道「我快要走出甬道的時候,你已經感覺到是我來了,琴音中似乎有些歡喜,不知是否是若雲自作多情?」
子微晴臉孔微紅,含笑點了一下頭,輕聲道:「不錯!」
蘭若雲心中一蕩,又道:「之後琴音中又是一陣疑惑,想是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不但不死,反而又出現在這裡?」
子微晴微微搖了一下頭,笑道:「這次猜錯了──子微知道你一定不會死的,所以才來這裡等你,琴音之所以疑惑,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是一個人來?」
「嗯,你是猜想我可能會帶一支部隊過來,搬光這文明斷垣中的寶貝?」
「子微小人之心了,但是蘭兄如此做,不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祖國的人民嗎?」
「辰山之匙本來就不屬於人類的,最後的得主是你,最先的得主是自然之子殿下,若雲雖然拿著她,卻不能辜負你的信任!」
「唉!」子微晴歎了口氣,撫上琴弦,哀傷的琴音便在這山洞中流淌了起來,良久方歇。
「蘭兄顯然也猜到了,這文明斷垣中肯定會有非常先進的武器,如果用這些武器來對付神族,神族將無力抵抗,人類收復七大陸只在轉眼之間!」子微晴笑容一斂,竟然變得有些哀怨。
「不錯!」蘭若雲肯定的說道,「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取走這些武器的!」
「如果蘭兄真的要取走這些武器,子微又怎麼能攔著你?」子微晴埋怨的看了眼蘭若雲,幽幽的說道。
「子微不會與若雲動手嗎?」蘭若雲問道。
「蘭兄以為我竟然會對你出手?」子微晴聲音中有些失望的說道。
「不,我不相信!」蘭若雲低下頭,聲音變得低沈,「這算是子微求我的一件事情?」
「蘭兄還沒有忘記,子微曾經說過要讓你幫忙。」
「我怎麼會忘記,若雲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
子微晴身軀輕震,站起身來,抬起頭,聲音淒涼的說道:「我本來想求蘭兄放棄攻打神族的計劃!」
蘭若雲一呆,慚愧道:「在這件事情上,若雲已經不是自己了,若雲就是裸蘭,代表一個國家,子微忍心見若雲背叛國家嗎?」
子微晴轉過身來,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嗔道:「傻瓜,看把你急的,我是說本來嘛!我當然知道這是行不通的,恐怕現在綠教徒已經攻入神族的格丹平原了,人類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子微豈是不明道理之人!」
蘭若雲輕舒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蘭兄能答應我不使用這文明斷垣中的先進武器,已經是幫了子微一個大忙,至於神族的命運如何,那只能看老天如何安排了,只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誰也改變不了!」
「子微既然已經知道了人獸聯合進攻神族,為什麼不把這個消息通知給神族知道呢!」蘭若雲問道。
「因為蘭兄帶領大部隊來攻打神族,正是幫了子微一個忙,我又怎麼會阻止你呢?」子微晴狡黠的笑了笑,模樣變得嬌俏可愛,看得蘭若雲一呆。
「我真的是不明白了,你即想勸我,又不反對我攻打神族,這……」
「連子微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呢!不管怎麼說,我也是神族中的一員,即想讓我的同胞少受些傷害,又想帶領他們逃出永久的苦難,我心情矛盾,蘭兄很快就會瞭解!」子微晴有些傷感的說道。
「我知道你一直瞞著我一個大秘密,子微,你就想一朵霧中的水蓮,讓我的心跟著滌澈清淨,卻永遠也看不透你!」蘭若雲搖著頭,無奈的說道。
「格格格!」子微晴走上前來,歡快的笑著,輕輕撫摸了蘭若雲的臉龐一下,「不要怨怪子微,子微也是迫不得已!」
「唉!」蘭若雲長聲哀歎,輕聲道:「子微放心,我不會動用這裡的武器──文明的發展應該是有一個最自然的進程的,任何外力的借入都是不公平的,也會使這個文明中的生命失去了一些發展的樂趣,每一個歷史階段都有它獨特的魅力,我們不應該去強制改變!」
子微晴睜大眼睛看著他,良久才吐出一口氣來,卻沒有說什麼,忽然轉過頭來看向黑沈沈的橋底……
蘭若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一對巨大的、綠油油的光球懸浮在深淵上空,正是清水聖龍的雙目,此刻它卻安安靜靜的懸在半空,不發出一點聲音。
子微晴哈哈笑了起來,柔聲道:「蘭兄不必驚懼,小龍兒已經受傷,再沒有能力進攻我們了,它來到這裡只是象徵性的嚇唬我們一下,守護這裡可是它的責任啊!」
子微晴向那巨龍指去,一束白光竄出,燒上它的脊背。
「噢∼∼」清水巨龍痛叫一聲,掉下深淵,轉眼沒了蹤影。
想起那日被它逼得狼狽不堪、險死還生,兩人吁了口氣。
「謝謝你,蘭兄!」子微晴仰起臉龐,認真的說道。
「謝什麼,真是說傻話!」蘭若雲笑道。
「那天如果不是你,子微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子微晴感激的說道,顯然想起了那日蘭若雲的捨身相救。
「我不是好好的嗎,而且,即使是你,也會化險為夷的!」蘭若雲說道。
「那可不一定,每個人的福緣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用過一次就沒有了,子微福薄,掉下這深淵就再上不來了!」子微晴閉上眼睛,深吸著山洞裡生命的氣息,感歎著說道。
「子微……」蘭若雲輕輕的叫道。
子微晴緩緩睜開眼睛,眼角一顆晶瑩的水滴閃耀著光芒……
「我們都是戰爭的奴隸!」蘭若雲痛苦的說道,「為什麼你是神族而我是人類?為什麼種族之間不能和平共處呢?為什麼要彼此猜忌?為什麼一定要通過流血來累積仇恨呢?是誰在背後操控著我們?我們生存的意義在哪裡?我們究竟要去向何方?」
子微晴靜默,只有蘭若雲的聲音在山洞裡迴響:去向何方,去向何方……
「這一切都是宿命!」子微晴青衣一閃,向著甬道走去,「蘭兄,不要為了子微而有所顧忌,神族的命運不在這個世界,當應該他們消失的時候,他們將不會在這世界留下一絲痕跡!」
「……不會留下一絲痕跡?」蘭若雲喃喃的念道,「那是什麼意思?」
※※※
辰山外,子微晴早已不知去向,蘭若雲看著隱藏無數秘密的辰山,心中一股想要揭開其神秘面紗的強烈衝動油然而生,他強壓下這股衝動,仰天大叫了一聲,飛快的向著荒蕪城跑去。
會合堂瀟,兩人到達濱城的時候已經是日過中午。
成國老父子、臻海父女和荊文正樸當等都迎了出來,知道大的戰爭即將爆發,這些只與獸族進行過游擊戰爭的土人們顯得過分緊張。
「不用怕,你們作為步兵,先負擔起我們大部隊的後勤補給,慢慢鍛煉一下,不會立即派你們與神族直接對抗!」蘭若雲安慰道。
眾土人這才稍稍安心,這幾天來又有無數土人來加入他們,總數已緊接五萬人,濱城這樣的小地方已裝不下他們,統統駐紮在城外。
到了晚上的時候,大地忽然一陣顫抖,「轟隆」之聲百里外清晰可聞,群鳥驚飛,在濱城上空倉惶逃竄而去,似乎整個平原從地底裂了開來,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是馬蹄聲,成千上萬的馬蹄聲敲擊著大地,封遠帶領著十五萬的帝國護衛軍席捲而來,大軍過出,春天剛剛勃發起來的象徵生命的草芽立即被踐踏踩爛。
剛剛從黃湖平原搬家過來的老黃鼠,緊緊把小黃鼠摟在胸前,聽著頭上有如地震般的巨聲,不斷有泥土簌啦啦的落在頭上,它語不成聲的叫道:「孩子,又要打仗了!」
「可是,媽媽,難道就沒有沒有戰爭的地方嗎?」小黃鼠眼含熱淚,顫慄著說道。
「唉!」黃鼠媽媽溫柔撫摸著孩子的頭頂,一聲歎息,「那我們只有去你爸爸所在的天堂了!」
小黃鼠眼中露出嚮往的神色,疑惑道:「可你說爸爸已經死了!」
「是啊,只有死了才能升入天堂!」老黃鼠想起昔日的愛人,大草原上的旖旎時光,禁不住呆了。
「爸爸是怎麼死的呢!」小黃鼠並不瞭解母親的心情,問出久久壓在心底的謎團。
老黃鼠:「是被馬踩死的,我親愛的孩子!」
小黃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