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的南部,正處於同變異魔獸艱難戰鬥之中的布勒哲共和國。鬱鬱蔥蔥的森林深處,張渺施展著馭風術,快速在林間行進。
青鳥輕盈的跟在他身後,一邊迎風滑行一邊喋喋不休:「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為什麼你不去找她啊?為什麼她要一聲不吭的偷溜啊?是不是你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喂,赫墨斯,說話!」
「噤聲!帕塞芙,你越來越沒大沒小……」張渺想要數落她幾句,但話剛說了半截又嚥了回去。帕塞芙的喜怒無常使得他不敢再像萬年前那般以兄長身份對她說話,只能小心翼翼的避開話題,輕聲說道:「我們來這裡消滅光明神的門徒。這也是為了……她的安全。」
是的,既然她特意要避開自己。那麼,在去找她之前,自己可以做些令她高興的事情。比如,為她消滅所有的門徒,剪除愛洛斯的羽翼。張渺這樣想著,加快的步子。
青鳥飛到他的耳邊,低聲問道:「你確定這裡有混蛋愛洛斯的屬下?」
張渺點點頭:「既然大陸的紛爭動亂背後大多有門徒的影子,這裡異乎尋常的魔獸狀況也很有可能是門徒在搗鬼。按照皮炎所說,每個門徒都有一門獨特的詛咒魔法。用詛咒魔法來操控魔獸,從理論上來說大有可行。」
「那我幫你……」青鳥展翅飛起,「夜幕降臨前,我一定會找到魔獸暴動的源頭。嘿嘿,愛洛斯的門徒……」它眼中的嗜血紅光一閃,身子已經飛過了樹梢。
張渺揚起臉,看著青鳥越飛越高,漸漸不見身影,他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帕塞芙的脾氣越發古怪了,他完全沒法弄清對方的所思所想。顯然,冥界的生活改變了她太多。隨著和青鳥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發清晰的感覺到帕塞芙的變化。那個天真無邪、嬌俏可人的春之女神已經死了,現在的帕塞芙是滿腔仇恨怨憤的冥後。張渺甚至懷疑,她是否還能施展得出屬於春之女神的魔法。
不出兩小時,青鳥已經飛了回來。在空中輕飄飄的劃了一個圈,它停在張渺的肩頭:「南邊三十公里處,有個戴面具的黑衣女子。我親眼看到她在對一群魔獸幼兒施展精神魔法。」
「好,我們去見見她,說不定能弄到其他門徒的資料和下落。」
當張渺如同閃電般出現在麗麗絲面前的時候,她正在閉眼輕寐。察覺到有人到來,麗麗絲霍的睜眼,猛然起身,擺出了攻擊架勢。
兩人還未搭話,兩個快速默發的魔法就對了一記。灰色和黑色的魔法元素糾纏到一處,慢慢湮沒在空氣中。
張渺對這個身著黑色緊身法袍、臉戴金色面具的女門徒有些驚奇。她根本沒打算詢問自己,也沒使用防禦魔法,直接就攻了上來。這樣魯莽的舉動似乎不該出自光明神的門徒——愛洛斯可是一個小心謹慎的神明。
但剛一交手,他就發現自己小看了這個門徒。麗麗絲發出的灰色洪流有如鞭子一般緊緊纏著他,任憑他百般挪轉也難以擺脫。冷哼一聲,張渺放棄了原本想要手下留情、活捉此人的念頭,開始拿出真本事。
一朵漆黑的蓮花突然在張渺的手掌中綻開,閃動著妖異的光芒。「吞噬之蓮焱!」隨著他的低喃,蓮花的片片花瓣激射而出,霎那間從四面方襲向對方。麗麗絲心知這個不知身份的對手非常棘手,急忙把那條實質化了的精神元素鞭子舞得密不透風,想要避過那些由花瓣化為的武器。但這些蓮花花瓣遇到任何物體都侵蝕一空,連那條灰色鞭子也瞬間消失無影。麗麗絲大驚失色,匆忙間召喚了一個高級光明系護盾,才勉強抵抗住了花瓣的奪命侵襲。
雖然她躲過了一劫,但好幾片黑色花瓣仍是沾染到她的手臂。這些花瓣一沾在皮膚上,立刻像附骨之蛆般緊緊不放,而且越來越有擴大的趨勢。麗麗絲只覺得被射中的雙臂痛不可當,如她這般意志堅強的人也險些慘呼出聲。若是皮炎在此,肯定會發現張渺的這一招和魔炎貓的看家本事暗系火焰十分相似——身為「神族瑰寶」的黑暗神,攻擊魔法大多華麗絢爛,這種漂亮的如火焰般的黑蓮便是黑暗系的高級魔法。魔炎貓曾是黑暗神的眷族,雖然在背叛後開始使用火系和暗系復合的全新魔法,但在施法時依然留有昔日主人的深刻印跡。
麗麗絲骨子裡最是倔強,受傷和疼痛反而激起了她的凶性。在加持了一個光明結界以後,麗麗絲恨恨的使出了詛咒魔法——控制!這是光明神賜予她的異能,屬於她專有的詛咒魔法。依靠這個魔法,她控制了大陸許多國家的高層人物,也控制了這座森林裡的變異魔獸。現在,她只需控制面前這個該死的敵人,一切就將塵埃落定。
「詛咒魔法是精神系魔法的一種……」張渺淡淡說道,「靈魂的強弱將影響你施法的效果。」
麗麗絲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青鳥卻「咯咯」笑了起來。精神控制是個很高級很複雜的魔法,要求施法者的精神力足夠強大,否則就有反噬危險。張渺的精神力雖然不如麗麗絲,但他好歹也是主神的靈魂,怎麼會被簡單的精神魔法所制、在一個人類面前迷失心智。
果然,麗麗絲咬著牙施展出的詛咒魔法,除了魔音使以外還未遇過失敗的「控制」,在張渺身上並沒有取得預期結果。
「你打不過我的。」張渺冷聲道,「不要浪費力氣。告訴我,其他門徒都在哪裡?」
「哦,原來你是冥王的人!」麗麗絲誤會了對方身份,「怪不得能凝聚如此多的黑暗系魔法元素。但是很可惜,光明系魔法可是你們這些傢伙的剋星!」
「你錯了。」張渺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再次施放了一個魔法,數米高的黑色龍捲風憑空出現,瞬間掃倒了大片樹木。
在強勁無比的黑色風中,麗麗絲的魔法結界破碎了。她被強風狠狠撞開,摔了出去。在落地時她正好砸上一顆參天大樹,一片木屑亂飛中,她狼狽的翻滾,身上儘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等她強忍疼痛支起身子時,那張一直緊緊戴著的金色面具突然脫落。立刻,一張不太像人類的極其醜陋的臉龐露了出來,其上是蛛網般密密麻麻的紋,看起來很是詭奇。更令張渺驚異的是,她擁有一雙薄如蟬翼的耳朵和世間罕見的銀色眸子。
「咦,你是銀瞳後裔?」張渺一皺眉,冷冷道,「怪不得你要用面具!真是沒想到,萬年後大陸還有魔族的遺孽存在!」
那來自另一個位面空間的入侵者,曾經令神族損失近半的敵對方,曾經讓赫卡被迫破開虛空、百年追殺的異界智慧生物,萬年前通稱「魔族」的族群,儘管被神族消滅得乾乾淨淨,但它們終於還是在湛藍大陸的歷史中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
重傷的麗麗絲幾乎說不出話來,方纔的黑色花瓣已經快要吞噬掉她胳膊上的所有血肉。她的身體極痛,心靈更痛,似乎生命力同體內的血液一起在漸漸流逝。麗麗絲的腦海裡,一些記憶碎片慢慢浮現出來: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不一樣的孩子。
當她還在母體時,她就有了自我意識。那個時候,尚是胎兒的她在母親溫暖的液體中騰挪翻轉,玩得不亦樂乎。她發覺,自己很喜歡水。然而,她的那般多動卻是引得母親害怕非常,也令族裡、村裡的人都將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早早定為「異類、怪胎」。若不是一直未能生育的母親盼兒心切,苦苦哀求族人,她怕是早就被打掉了。
她能感受到母親的愛,於是,她品嚐著生命中的第一絲甜蜜,第一縷溫馨,盼望著出生之日的到來。然而,當她被母親誕下的那一刻,一切的美好都化為泡影。
「怪物!怪物!這不是我的孩子!快點殺了她!」母親聲嘶力竭的大喊是她記憶裡最淋漓的傷口,儘管她多次嘗試自我封印記憶,但總也忘卻不了那一刻的淒厲慘淡。
母親是在剛剛生下她以後,一邊拖著和她血脈相連的臍帶滿地亂爬,一邊流著鮮血瘋狂大叫,血盡而亡的。
滿屋的血污,這是她睜眼看到的第一副畫面。而她來到這個世間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從已經死亡的母親身上扯斷自己的臍帶。
來接生的人早已被嚇跑。族人聚在產房外面,討論著如何殺死她這個怪物小孩。
是的,她是個怪物。她沒有正常小孩的靈巧耳朵和光滑面孔。她只有一雙長在耳朵位置的腮,和一張佈滿網路皺紋的臉。此外,她還有一雙閃閃發光的銀色眸子,大而有神,卻令人一見生畏。
外間聲音嘈雜,她很疑惑,為什麼她只能感受到厭惡和殺機?
她並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萬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或許,在萬年前,有對亡命天涯的魔族戀人躲藏在人跡罕至的荒山,將血脈傳承了下來……
或許,在萬年前,有個人類姑娘愛上了痛傷的魔族士兵,同他誕下混血的後代……
或許,在萬年前,有位思兒心切的母親救下瀕死的魔族嬰孩,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加以撫養……
源頭已經不可考證,漫漫歲月令得這一支曾經有過魔族血脈的部族終於從裡到外都成為尋常的人類。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有過和魔族相關的歷史,包括他們自己。直到萬年後,一個怪物小孩的誕生。這是早已滅亡的魔族血脈在沉寂一萬多年後的爆發,人類的生物煉金術士通常將之稱為「返古」現象。
驚惶的族人最終選擇了焚燒,打算一把火將怪物和那房子一起燒光。但奇異的,沒人敢動手。似乎有一股什麼力量在告訴他們,不要傷害屋裡的那個——怪物小孩。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那似乎與生俱來的強大精神力量,無意識的使用,卻令她存活了下來。萬年前,銀瞳一族是異界魔族中最擅長精神力量的種群。她在外形「返古」的同時,也擁有了祖先留在她血脈中的精神力量。
怪物小孩的生命力十分頑強。沒人敢靠近她,沒人敢給她吃喝。然而,她就在喝著泥水、吃著野果樹葉的日子裡,慢慢長大起來。她非常聰明,通過反覆閱讀族人的心聲,她逐漸明白了自己孤單的緣由。因為自己長得不一樣,所以大家都害怕自己。她很苦惱,她渴望和其他人接觸交流。從出生到現在,她還從未用語言表達過自己——沒人教她,因此她不會說話。
瘦弱的泥猴一般的怪物女孩,在五歲時遇到了第一個願意開口對她說話的人。那時候,她的詭異臉紋被泥土覆蓋,一個外村來的小男孩把寂靜林間偶爾邂逅的她當作了調皮搗蛋的同類。
「喂,你好髒!」那個俊秀的小男孩這麼對她說,「去池塘裡洗洗臉!然後……我們一起玩打仗!」
「洗……洗……」她驚喜的學著他說話,「打……打仗……」
「對啊,看你的模樣,肯定經常玩打仗!」一無所知的小男孩興致勃勃的指著她身下的大泥坑,「在這裡打沒意思!我們去池塘邊上,那裡有大石頭,我們可以築一個防禦工事!」
她跟著小男孩跑向村外的池塘,心情像放飛的風箏般,高高飄揚。
小男孩尋了一處石頭最多的地方,扭頭見她傻傻站著,不禁笑起來:「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她鸚鵡學舌般說道。
「喔,我叫亞當!我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妹妹。我的小妹妹才一歲,很可愛的喔!她的名字是麗麗絲……」
「名……字……麗……麗……絲……」她費力的念著。
「啊,難道你也叫麗麗絲?」男孩微笑的說。
「麗麗絲!」她興奮的叫道。
「哈,真巧!」男孩拉過她的手,「原來你是女孩啊!那更要洗乾淨臉了!」他把她拉到池塘邊,撩起一波水澆到她的臉上:「我妹妹的皮膚可白啦!讓我看看,你是不是也和我的麗麗絲一樣……」
撩起的水越來越多,麗麗絲感受著他的愉快心情,也學著他的樣子往自己臉上潑水。很快,臉上幹幹的泥巴被洗掉了,男孩突然住了手。
他盯著麗麗絲的臉,驚恐的大張嘴巴。他的臉孔陡然發白,轉而變青。他開始鬼哭狼嚎起來:「啊……救命啊……怪物!救命啊!媽媽……嗚嗚嗚,媽媽……」
她不解的站著,感受到對方的恐懼,注視著對方尿濕的褲子,一言不發。
男孩哭得越來越大聲,她漸漸不耐起來。她想他像剛才那樣笑,她希望和他一起拉著手說話。但那個男孩只是滾爬著,哭嚎著,一絲歡躍的心情都沒有了。她很想他閉嘴,所以她在心裡對他大聲說:「不許叫了!你不許出聲!」
在她說了一遍又一遍以後,男孩終於止了哭聲,目光變得呆滯。麗麗絲的精神力對一個小男孩來說太過強大,足以摧毀了他已經崩潰的神經。麗麗絲滿意的笑了,蹲下身子,在一動不動的男孩臉上擺弄笑容。她嘗試著擠弄他的面頰,翹起他的嘴唇。但她怎麼做,那個男孩的笑容總是不像剛才那樣動人。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摸到男孩僵硬的身體,她才一個激靈站了起來。他死了!她猛然醒悟——和母親一樣,沒有呼吸。這個叫做亞當的男孩,他死了!
很快,族人發現了男孩的屍體和怯生生站立的她。積累多年的恐懼和怒火終於爆發了,人們拿起武器,要殺死這個可怕的怪物小孩。
她嚇壞了,在族人瘋狂的叫喊中,她頭破血流。不知道多少鈍器擊打到身上,她只能拚命的「呵呵」叫著,拚命的躲避奔逃。奇跡般的,她逃脫了族人的追殺。這其中她那超乎常人的精神力到底起了多少作用,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她逃出了村子,渾身是傷、又冷又餓的在陌生山林間穿梭躑躅。當她傷口漸漸惡化,病餓十天以後,就在她快要死去的那個瞬間,她見到了世間最美麗的東西。
「啊,這個孩子……」一個身影低頭望向蜷曲一團、奄奄一息的她,「是銀瞳的後裔?哈哈,我這次運氣真是不錯,怪不得預言水晶球說我此行必有收穫……」
她聽不懂那個人在說什麼,但她那快要消失的意識突然準確的抓住了對方的心情——他在高興!他看到了自己,他開心的笑起來!
生命中的陽光終於照耀到她的身上,她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縷色澤很純的白金髮絲和藍得像海水一樣的眼睛。好美啊!她被深深的震撼了。
「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麗……麗……絲……」
「這名兒不錯。」邪邪的笑容浮上嘴角,「跟我走,麗麗絲。你將成為我的第二名門徒。」
「門……徒……」
「以後叫我主人,我會教你很多東西的。」光明神愛洛斯快樂的說,「你的精神力量真是強大,我需要你的這股力量……」
「主,主……人……」她被拉了起來,金光閃過,她身上的傷口都癒合了。她驚訝的感受著自己的痛楚消失,心裡充滿感激和嚮往。
「快點,我要回去了!」愛洛斯突然皺眉,「該死的,時間要到了!」
他皺眉時不如笑起來時好看。麗麗絲這樣想,我不能讓他再皺眉,再也不要。
於是,她努力的踮起腳尖,努力的跟上主人的步伐。
從此,她開始戴起主人給的漂亮無比的金色面具。從此,她總是遠遠的離開水源,再也不敢碰水。從此,她的生命中只有主人,只有主人的笑臉。
這是她的童年。過往的一切,她只能隱藏在心底深處——最好是隱藏在連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裡。
但是此刻,她回想起前事種種,心底深處那最痛的恥辱和最深的愛戀一起猛然爆發出來。
「愛洛斯大人……我的主人……」麗麗絲擦了擦唇邊的血跡,輕輕笑了起來,那模樣淒美極了,「你就是我的一切……」
張渺厭惡的扭轉臉,指尖的黑暗又一次凝聚。這個帶有魔族特徵的門徒,令他回憶起神族內亂的開始,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是深恨魔族的。若不是它們從異位面來襲,自己的父神又怎會在因受傷而選擇愛洛斯代理神權,埋下諸神爭鬥的種子。對於這個門徒,他不再想套取情報,而是直接殺掉了事。
就在他的魔法施放出去以後,麗麗絲那邊,突然出現了異像。只見她仰面朝天,雙手舉起,半是祈禱辦是頌咒般低語起來:「從天上到地下,最偉大的存在。世間最尊崇的光明神啊,請賜給我您的無上榮光!天地間最閃亮的光明之靈,請聽從我的呼喚!我願捨棄純潔的靈魂,以自己的生命向你們獻上祭品。請賜予我無比的力量,以光明和生命的名義,審判我面前的敵人!——光明之裁決!」
隨著她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她的身上白色光芒大作。同時,一道淡淡的金光出現在她的額頭。在她誦念的過程中,蓬勃劇烈的元素潮汐運動突如其來、呼嘯而至,整個森林似乎都開始戰慄。
「狂信徒!光明狂信徒!」青鳥尖聲大叫起來,「哈哈,愛洛斯居然也會有狂信徒!」它像是見到世間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狂笑起來:「要滅亡人類的愛洛斯,竟然會有人類狂信徒!這,這實在太,太好笑了,哈哈……」
麗麗絲雙眼通紅,目光十分瘋狂,卻又無比的堅定和執著。她死死盯著張渺,口中的鮮血不斷溢出,卻無法打斷她的頌念之聲。
這是一個無法干擾的召喚之術,張渺失望的發現。在自己的連番魔法攻擊之下,那魔法咒語的頌念一直沒有間斷,對手也沒有因為外在的打擊而發生魔法反噬。按理說,被他的魔法持續轟中以後,那個女門徒應該早就死亡才對。但她不僅沒死,反而越發大聲的念出咒語。她那般歇斯底里,似乎要用盡她的所有力氣。
終於,麗麗絲的身子像破麻袋一般軟了下去。一個極亮的巨大金色輪廓驀然出現在她的身後。這個剛剛出現的不知名生物一落地就大放金光,刺得人完全無法睜眼。
張渺的心頭升起一股懼意。那是因為周邊的黑暗系魔法元素對於天生對頭的自然反應,傳遞給施法者的心靈之語。他能夠感受到其中蘊涵的光明系魔法元素,那麼純粹,那麼深重,那麼濃厚,那麼……可怕。
「是燃燒靈魂而召喚出的光明元素使,不好辦了。」青鳥忽的飛離張渺肩頭,「赫墨斯,你自己當心。」說完,它就輕盈無比的飛走了。
張渺這會兒可沒心思去譴責這位臨陣滑腳的「好妹妹」,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面前的對手身上。麗麗絲現在已是可以忽略的瀕死之人,但她拚死發出的魔法卻是不可小覷。這種燃燒靈魂的魔法除了掌管靈魂元素的靈魂女神以外,只有兩種人物能夠施展:一是擁有堅定信仰的狂信徒,二是能夠精神力強悍到足以影響靈魂的精神魔法師。麗麗絲不僅是個真正純粹的狂信徒,還是個精神力強大的銀瞳魔法師。兩廂疊加之下,她的拚死一擊威力加倍,很是棘手。
更麻煩的是,在燃燒靈魂以後,若是施放的普通魔法還好對付,偏偏麗麗絲選擇了召喚元素使這種方式。由於她是以光明神狂信徒的身份使出的召喚魔法,這個剛剛出現的光明元素使擁有近乎半神的力量。若是赫墨斯還是黑暗神之身,對付一個半神自然不在話下。但他現在是張渺,一個百分之百的人類。以人類對抗半神,困難重重。哪怕他早已超出人類魔法師的境界,也終究是個人類。
咒語的尾音還在樹林間迴盪,繚繚繞繞於風中飄散,麗麗絲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她的鮮血已經流乾,身軀漸漸化為煙塵,靈魂也燃燒殆盡。數秒之間,從靈到肉,麗麗絲的一切都隨風而逝。自此以後,無論現世還是冥界,再也沒有麗麗絲這個人的任何存在痕跡。這是燃燒靈魂之術的必然代價,魂消魄散的注定結局。
與之相對的,是那個元素使的濃縮成形。那團讓人畏懼的金光漸漸凝結成完整的形體,變得和愛洛斯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元素使並不會說話,這並不妨礙它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一個碩大的光幕從天而降,頃刻間滌蕩樹林中的黑暗系魔法元素。張渺可以清楚的聽到那些元素於恐慌中被驅趕的聲音。
雖說是半神,但實力似乎已經快要接近神了啊!張渺心裡評估著,它連領域也使得和愛洛斯有幾分相似。
「好,既然如此……」張渺傾聽著黑暗系魔法元素的遠離之音,心情有些沉重,「我也用光明系魔法!沒法了,在光明領域之中很難吸收黑暗元素的力量,我也只能拚一拚了。」
他微微瞇起眼睛,身子更加挺拔。一團金光漸漸在他身上凝聚。他的灰色頭髮無風自揚,在金色光團裡飄飄蕩蕩。黑色的身軀和金色的螢光混雜一處,讓光團內部看起來半是陰影,半是光明。他默念著魔法咒語,對面的那個光明元素使也是一樣。
森林裡的時間似乎靜止了。森林內,很危險,所有的生物都能察覺到這一點。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魔獸、動物、魔法植物紛紛騷動起來。即使在森林邊緣,那些觸覺敏銳的魔獸也開始恐慌的進行大規模奔逃。像是恐懼病毒席捲了森林,一切有靈覺的生物都在為保命而拚命奔跑。
亮的眩目的森林中央,方方正正的金色領域之內,那兩團濃郁得嚇人的金色光明系元素,終於碰撞到了一起。
「轟」的一聲後,森林中央被炸開了一處直徑超過幾十公里的大圓洞。爆炸過後,當地只有大片空白,任何生命跡象都不再存在。
此時,遠在大陸西部的皮炎,和身處神殿的愛洛斯,同時心頭一悸。
「怎,怎麼回事……」愛洛斯渾身是傷的癱軟在地,有氣無力的說,「我的心,剛才好像痛了一下……」
「主,主人……」基美拉趴在地上完全不能動,大嘴巴忽閃忽閃的,「您,您還好?」
「放心,死不了。」愛洛斯咬牙切齒的說,「該死的哈迪斯!我就不信他傷得比我輕!」
話雖如此,他的心中仍然閃過一陣後怕。戰鬥已經結束一、兩天了,但他依然連醫治自己的力氣都沒恢復。冥王的實力果然非同一般,雖說頭幾個小時兩人不分勝負,但再繼續戰鬥下去的話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對手。要不是創世法則的限制,兩個主神的戰爭很可能是以光明神的戰敗身亡而結束。所幸愛洛斯在這一萬年裡日日研究著體內的戰神神格和智慧神格,終於能同冥王哈迪斯勢均力敵的對抗三個小時,鬥個雙傷。在創世法則到來以後,哈迪斯無法留在現世,被迫回到冥界,這才讓愛洛斯逃過一次必死之局。
「哼,只要我能扛過前幾個小時,你冥王再厲害又有什麼用?」愛洛斯氣憤的想著,「等我的封印完全解除,等我得到了靈魂神格,我一定會毀滅你的神格,破壞你的神魂!還要接管你的冥界!」
而此時,黑色盔甲上傷痕纍纍的冥王回到自己的宮殿。他的傷勢也不輕,為了不讓帕塞芙看到自己的慘況,他特意在冥界深淵中待了兩日,補足力氣才回到宮殿。即使如此,他的神力也是損耗巨大,連走路都不太利落。
「帕塞芙……」他驚異的望向門口站著的綠衣身影。接著,他的聲音顫抖起來:「你,你全,你全好了?」
「是呀。」嬌俏面容的帕塞芙淡淡應道,「我的神格被修補好了,這還要多謝你呢!」
「只要你能恢復……」哈迪斯的話還沒說完,帕塞芙就打斷了他:「我要告訴你,我要離開你,離開冥界!」
「你,你要用本體去現世?你,可以像以前一樣,使用青鳥做身體媒介去現世看看……」
「青鳥?除了能自由來往冥界以外,青鳥什麼力量都沒有!哼,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哈迪斯,我再也不會聽你擺佈了!」
「我,我不是,我沒有……」哈迪斯想要上前拉住她的手。但是,一道寒光閃過,哈迪斯低頭看去,一柄利劍穿過他的黑色盔甲,透胸而過。
「帕塞芙……」哈迪斯低低叫著,一跤跌倒在地。
帕塞芙揚起頭,看也不看的跨過他,穩穩當當的向前走去。她的背影漸漸變小,哈迪斯的嘴邊只剩一絲苦笑:「帕塞芙……不,不要離開我……」
但是,已經遠離的帕塞芙聽不到。冥王呆坐在地,被帕塞芙刺中的胸口滿是冰涼,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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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血沸騰結束了,惆悵中。為了表達紀念之意,這節特意弄個銀瞳出來,哈哈……雖然完全是竿子打不著的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