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加仍然是一身白衣,金髮飄飄、風翩翩。但他轉身進屋時,那份凝滯的背影,是皮炎從來沒見過的。
壓下心頭的不安,皮炎和室友們一起回到旅店房內。在把隨行的小五、哈羅因、幽夜、靈月等閒雜人獸趕出房間以後,炎雍帝國的眾人圍坐一處,靜靜的等著越加開口。
「三件事,都是過去的一周內發生的。」越加苦澀的說道,「五天前,帝都皇宮之內有刺客潛入,王子殿下……身死。」
「啊!」屋內響起短促的驚呼。雖然炎雍帝國的皇室已成傀儡,國家大權由世家掌握。但作為一國象徵的皇室成員遇襲身亡,這個消息的嚴重不亞於國家的執政官被刺。更重要的是,當今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身體虛弱,就這麼一個獨子。這樣一來,劉氏皇族面臨的是直系血脈斷絕的慘重局面。
「第二件事,冒氏家族被控指使刺殺事件,執政官被迫辭職。現在炎雍國內,執政廳混亂不堪,各大家族正在……爭奪執政官之位。」
眾人的目光不自覺的轉移到毛毛球臉上。她雖然不通政事,也知曉這種刺殺皇室的指控嚴重之極,頓時慘白了臉,說不出話來。
「第三件事……」越加臉色難看,徐徐說道,「由於保羅拍賣會上代表全體死亡,窩夷帝國昨天正式向我國提出外交通牒。要求我國交出兇手,並同意賠償條件,期限為三天。窩夷外交官宣稱,若是我國不能滿足它們的要求,等待炎雍的將是戰爭。」
「兇手?什麼兇手?真是無理之極!」嗩吶第一個叫起來,「拍賣會上的慘劇關炎雍什麼事?我們也失去了許多代表!」
「咳咳。」謝楨一直神色不自然的偷瞄著劉盈,這時候回過頭來插嘴道,「他們不僅對我國發出外交通牒,對於在場參與了攻擊的各國都提出了索賠要求。包括優隼、亙麥、雷斯、澳英……就連布勒哲共和國也在其中。」
「窩夷帝國瘋啦?」眾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個國家對全大陸發出宣戰般的外交通牒,找死也不會用這麼快的方法啊!
「窩夷帝國認為他們是拍賣寶物的得主,其他各國的攻擊都被視為宣戰行為。而且,根據死亡代表的屍體傷痕,窩夷帝國將會指控那些直接殺死代表的人。這就是他們所謂的兇手。」越加接著說,「但是因為窩夷代表大多在魔法攻擊中屍骨無存,所以他們要求在場各國交出那些在拍賣場的人員。」
「荒謬!」豬豬氣哼哼的發言,「他們打算幹嗎?把拍賣會上倖存的人全都殺了?」
「這個嘛,官方說法是調查與受審!」林替不無譏諷的接口,「各國都很不滿窩夷帝國此次咄咄逼人的姿態,優隼和亙麥已經拒絕了賠償要求。」
「那……炎雍呢?」皮炎冷不丁的問道,「不會是同意交出在場的人?」
「你猜對了。」越加冷冷的說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被派來尋找你們。」
「什麼?」
「不是?」
「有沒有搞錯?」
「這是誰做出的愚蠢決定?」
一時間,屋內群情激憤,像豬豬那樣脾氣沖的已經破口大罵起來。
「好了,聽我說。」越加伸手示意眾人平靜下來,「我剛才說過,炎雍國內現在一團亂麻。因為冒氏執政官的辭職,各大世家之間的關係變得錯綜複雜。現在暫時掌管執政廳的,是這半年來異軍突起的世家聯盟。他們決定召回當時身處拍賣場包廂的所有人,和窩夷帝國舉行聯合調查會……」
「呸!說得好聽,還不是等於答應了窩夷的無理要求!」豬豬氣得跳了起來,「冒執政官在的時候,我們啥時候會對窩夷那幫羅圈腿低頭!」
毛毛球眼圈一紅,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忍了半天,她終於忍耐不住,幽幽問道:「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越加喟然一歎。他知道毛毛球問不出口的話是什麼,也知道消息總是瞞不住她的,只能低聲告知情況:「潛入皇宮的刺客被殺死以後,被人認出……認出是冒管家……」
這下真是晴天霹靂,震暈了屋內所有人。不僅是毛毛球,其他女生也個個面色蒼白。
「不可能!」毛毛球霍的站起,「冒管家怎麼會,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在毛毛球與其他室友匯合以後,陪伴她走完頭三個月遊學旅程的冒管家啟程回國。眾人怎麼也沒想到,他回國以後卻是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想想那位古板而儒雅的老者,眾人打死也不相信他會做出刺殺王子這種事情來。
「你確認真是冒管家?不會是有人冒充的?弄個化妝很容易的……」
「是不是精神系魔法?會不會是冒管家在回國路上被什麼人給抓住,用精神系魔法控制住了,所以……」
「冒管家有沒有孿生兄弟?只怕不是同一個人?」
各種解釋和猜測都冒了出來。也難怪,冒家已經執掌執政廳好幾年,又是國內第一大世家。冒氏家族已經是炎雍的實際掌權者,根本犯不著去做這種對自己沒有好處,而一經發現必然身敗名裂的事情。最可疑的就是,即使冒家想要刺殺皇室也不會弄個人人皆識的冒管家前去啊,這不是等著讓人抓嗎?
「栽贓!圈套!這是**裸的陰謀!」屋內的幾個女生一個賽一個大聲,全都是義憤填膺的模樣。
越加苦笑著說:「辦案講證據,刺客的確就是冒管家本人,經檢查也沒發現他身上有精神系魔法的跡象。現在世家聯盟口口聲聲鐵證如山,冒家百口莫辯,執政官辭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越加沒有說出來。冒家執政以來,一直強項對外,主張徵收重稅以發展武力,早已引起國內大世家、大財閥的不滿。這次好不容易逮著一次天上掉餡餅般的大好機會,他們怎麼會為對方開脫呢?自然是樂見對方倒台的。在多方勢力的聯合施壓之下,冒氏執政官的辭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呢?」花花愁眉不展的問,「就這樣……回國去嗎?」
「是。」越加點點頭,「除了皮炎和宋槐以外,其他人都要返回炎雍,向兩國派出的調查官匯報當時的情況。」
「屁情況!」豬豬越發按捺不住性子,嘴裡的髒字不停蹦出來,「當時除了黛思、嗩吶和我,所有人都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況,有個屁記憶!」
「其實大家不用擔心執政廳真會把我們交給窩夷帝國。」謝楨眨巴眨巴眼睛,飛快的說道,「各大世家都是派出精英參加尋寶活動,他們不會允許自己家族的精英人物被當作替罪羔羊。我們這次回去不會有危險,只是臨時執政廳向窩夷帝國做出的一個低姿態,表明炎雍同意對方索賠要求的政治姿態。」
「氣死我了!」豬豬抱頭大叫,「居然要向那幫羅圈腿低頭!我不活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回國。」花花堅定的說道,「不管執政廳做出什麼決定,起碼我們幾人不能因為延遲回國而送給窩夷帝國一個開戰借口!」
「哼,打就打,誰怕誰啊!」嗩吶也忿忿不平的又跳又叫,「執政廳現在這麼低聲下氣,我想想就窩心!」
「好了。」越加臉色也不好,但還是吩咐道,「大家先收拾行李,明天會有專用飛艇來接我們。」
或罵罵咧咧或唉聲歎氣的幾人起身離去後,屋內只剩皮炎、宋槐和越加三人。
「那我們呢?」皮炎不安的看看臉色木然的宋槐,「我們兩人也一起回去……」
「不,皮炎你別回國。」越加俯身過來,低聲說道,「姬閩主任托我轉告你,現在的形勢是——誰都能回去,只有你不能!」
「我……」皮炎還想說什麼就被越加打斷了:「相信我,我們不會有事的。你現在還是待在國外更加安全。」
越加意味深長的目光和眼眸中的警告意味令皮炎悚然心驚。精神交流後,她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心中黯然——是嗎,在現在這個爭權奪利的敏感時期,作為不屬於任何世家卻又擁有出眾力量的魔音使,我已經成為各大世家「不得之即除之」的人物了。如果我回國了,必然會面臨各大世家的拉攏。若是想保持中立,怕是哪一家都不會放過自己。若是答應了某個世家,怕是其他各家都要對付自己。在現在這個決定權力顛峰所屬的關鍵時刻,在各大世家已經撕破臉皮公開爭權的混戰時刻,沒有一個世家會繼續容忍一個極不安定因素的存在。寧可失去它,也不願對手得到它。這就是政治,真是殘酷的東西,自己不想沾染,卻又不得不身處它的影響之下。朋友們回國接受調查,搞不好還要受審,自己卻只能置身事外,連陪同她們的機會都沒有。這樣想著,她又開始自責起來,當時若是自己不逃跑,是不是能抓住麗麗絲、拿回那顆冰月石呢?
「繼續你的遊學之路,別停止!」越加憐惜的目光打量著皮炎那神色變幻的臉龐,「去尋找你想要找到的秘密!只是,別莽撞,別蠻幹。聽我說,這次拍賣會上的事件明顯是個陰謀,西大陸的各國都開始了調查。而窩夷帝國純粹是借題發揮,即使我們查明真相或是拿回那寶物,他們仍然會提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賠償要求。所以,你不要因為想幫我們,或是想讓炎雍消災,就參合到拍賣會這起子調查裡來。答應我,作個單純的遊學學生,別陷進各國的爭鬥之中。」
「你知道……」皮炎迷惑的注視著面前的金髮男子,為什麼他總是能明白自己的心事呢?剛才自己真的是在打算去尋找麗麗絲,找出拍賣會上的陰謀真相呢!
「是啊,認識你好幾年了,看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在想什麼。」越加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容,「保護好自己,這樣大家才不會擔心。要知道,我們回國面對的好歹也是本國同胞,即使爭權的世家也不能隨便將我們定罪。可你不一樣,想想這一路上你遇上的事情,大家心裡其實都很明白:你的身上隱藏著的秘密,吸引了太多實力遠超我們的人物和勢力。當初我真的不想讓你出國遊學,總覺得孤身在外的你會遇上危險。沒想到現在你卻需要待在國外,更讓人擔心了。不管怎麼說,你要謹記一條,打不過就跑!」
越加覺察了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皮炎心裡有些吃驚。除了羅霖以外,她沒有對其他人說起過她那奇怪的神族之夢,也沒有表露過自己一心尋找神族遺跡的真意。原來,越加早就知道了。對了,他看到過心石,應該會想到自己和萬年前的神族有些關聯。一想起他身為世家子弟,卻替自己隱瞞下心石這樁大秘密,從來都是一心為自己著想。她突然發覺,自己是多麼幸運,能夠擁有這樣的知心朋友。再想想毛毛球,身為冒家千金卻從未生出過替冒家招攬自己的念頭;還有姬閩主任,此刻的姬氏家族也在風口浪尖,他還叮囑著自己的安全。
正感動的想著,旁邊的宋槐甕聲甕氣說道:「我也不回國。」
皮炎轉頭望過去,恰好他的眼睛也瞥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剛一交匯便移了開去,像是不敢直視的對方的眼眸一般。
「嗯,你和皮炎一起,路上也能互相關照。」越加起身道,「我要休息一下,今天我使用了太多次的飄浮術,冥想力都快耗盡了。」
越加走後,屋內留下的兩人大眼瞪小眼干坐了一會兒,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而尷尬。
「咳咳。」皮炎努力讓自己變得嚴肅一點,「宋槐你不擔心家裡的情況嗎?特別是你大哥這次也會被調查?」
宋槐抬頭,飛快的望了一眼皮炎,旋即又低下頭去。剛剛的目光恰好凝結在對面那雙紅唇上,不禁讓他想起當初的那個吻。臉上有些發燒,他在心中開始痛罵自己,怎麼突然升起這些亂七糟的念頭了!
「呃,其實……」皮炎胡亂說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宋氏家族那個實力不弱的,說不定……」
「我從來不關心政治,也不在意家族事務。」宋槐打斷了對方的話,「家族裡的人從來就把我看成一個煉金術呆子,不會指望我為家族派上什麼用場。我是我,宋家是宋家,請你相信我。」
「我,我當然相信你!」皮炎聽到宋槐這麼說,醒悟到對方尷尬的立場,訕訕一笑道,「你知道的,我可不會懷疑朋友!」
宋槐凝視著地面,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惆悵,悠悠歎了一口氣。想起當初諄諄教導自己應該如何博取魔音使好感的父親,那善於馭下、政治手腕高超的大哥,那為了家族不惜找自己的女朋友套取情報的二哥,心中難過之極。我只想要簡單的生活,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生在這樣的世家大族?皮炎,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你是那麼坦然而真實,那大大咧咧的笑容多麼美麗啊!在看多了虛偽的面目和矯揉造作的作風以後,只有你讓我真正感受到了舒心與快樂。你在我的生命中吹起一股清新的風,令我迷戀其中,不可自拔。我多希望,自己能夠永遠陪伴在你身邊,與你走完剩下的路途。可是……你有張渺了。我只能默默注視著你,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保護你。讓你獲得幸福,這是我唯一的,唯一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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