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時車中有些悶熱,遂讓浣碧捲起簾子透氣我自馬車中掀簾,旁邊正停駐著一輛朱紅色油壁車,懸掛著與紅正對的濃青色繡折枝花堆花簾子,花紋式樣其實也普通,只是那簾子的料子看著眼熟細細一想,才想起從前京中各府命婦入宮,車馬上最愛用這種零霓緞的料子,沾雨不濕妙在陽光底下,這零霓緞自然而生光澤,仿若霓虹,故稱零霓緞,十分希罕且它轅馬華貴,連駕車的侍從也是人高馬大,一應的整齊衣衫穿著,護送兩旁,說話的言語也一聲也無,想來是豪門之家的奴僕伴隨主人外出
我輕輕笑道:「不知是哪一家豪門的千金出行,這樣豪闊?」
浣碧搖頭笑道:「不曉得,總該是世家之女,才有這樣的排場」
外頭牽馬的僕從聽見我們說話,笑呵呵道:「兩位娘子不知道,哪裡是什麼千金小姐是留歡閣的顧姑娘」
我一聽留歡閣的名字,心中「咯登」一下,臉色緋紅,已經隱隱有些明白過來
浣碧卻是不曉得,追問了一句:「留歡閣?是什麼地方」
那僕從「嗤」一聲笑道:「兩位娘子一定處在深閨,難怪不曉得,這留歡閣嘛,是男人最愛去也最捨不得離開的地方,也是京城裡最有名的銷金窩」
浣碧「呀」了一聲,已經明白,失聲道:「那是青樓呀」說著自己也覺得失態,道:「她是煙花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排場?」
一時玄清上車來,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我,和悅微笑道:「嘗嘗看,是什麼?」
我拿起一聞,不覺笑生兩靨,「是榮福記的桂花松子糖」於是取了一顆吃了,笑道:「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滋味,半點不曾改變」說著看向他道:「方纔跑下去,就為了買這個麼?」
他只是望著我,「你不是那日說起從前愛吃麼」
我低首微笑,睨他一眼,道:「我不過那天隨口說一句,偏你這個人當正經事記著何必特意跑過去買」
他笑言道:「榮福記在小巷子裡,難不成要駕著馬車大搖大擺進去麼?」我輕輕看他一眼,只是含笑不語
浣碧半是歡喜,道:「公子待小姐真好,小姐說的什麼都記在心上」
玄清看著浣碧一笑,又拿出一包東西,給了浣碧道:「嬛兒說你喜歡榮福記的梅子糖,我也幫你拿了」
浣碧不覺微笑,欠了欠身,道:「多謝公子」
於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說,只吩咐道:「咱們走」
車伕答應一聲,吆喝著正要催馬前進,忽然回頭苦笑道:「那邊顧姑娘的車要先行,咱們怕是搶不過」
我笑道:「那有什麼搶不搶的,她有事先行一步,咱們就讓她好了」轉頭問玄清,「清,你說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覆蓋上我的手背,眼中儘是溫柔笑意,「好」
那車伕於是讓開幾步,回頭笑道:「娘子與相公當真是恩愛我的車子載了那麼多官宦人家的娘子相公同車賞秋,唯獨見娘子與相公是最和睦的,不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對,像畫上的人物似的」
我頰生紅暈,低頭淺笑
玄清握著我的手握得緊些,愉悅道:「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浣碧淡淡向車伕笑道:「你這樣嘴甜,等下自然多多賞你」
那車伕喜得忙打躬作揖,話音還未落下,卻見旁邊那輛油壁輕車之上,簾子被輕柔掀起,露出雪白如藕的一隻手臂,渾然美如白玉白玉之後一張芙蓉秀臉迅疾閃過,語聲清脆直叫人骨酥,「多謝了」
方才想起是那位顧姑娘在感謝我們讓路之事,於是輕聲道:「姑娘客氣」
話還未完,她已經一徑吹下簾子乘車去了簾外陽光燦爛如金,我的眼前彷彿還晃動著那一張芙蓉秀臉,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看得並不多麼清晰,只是覺得有些眼熟,彷彿是哪裡見過然而她容貌當真秀美,車騎已過,那繚亂容顏似乎閃電刺破長空,美艷到叫人措手不及
待到回過神來,那車伕大笑拍手道:「顧姑娘艷麗,不僅吸引男人,連娘子這樣也看的不住嗎?」
我轉頭問玄清,「你方才瞧見沒?那位顧姑娘確實容貌十分出眾,卻也有些眼熟」
玄清「嗯」了一聲,道:「有麼?我方才並沒有瞧見」
浣碧玩笑道:「聽說這位顧姑娘艷名遠播,公子一向風流倜儻,也不知道麼?」
玄清認認真真道:「我真不知曉,也從不去那樣的地方」他笑起來,「恐怕我所知道的,還不如這位車伕多」
那車伕聽得這樣說,越發興起,興致勃勃道:「這位顧姑娘,是留歡閣的頭牌姑娘,追捧她的王孫公子那是不用說的,常常在留歡閣打起來的也多的是」
我微微一笑:「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未知數1果然是艷幟高張,名數風流」
玄清側首道:「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2」他略略沉吟,「若等到門前冷落車馬稀、暮去朝來顏色故的時候,也是可憐」
我舉袖掩唇,輕笑道:「清郎總是這樣憐香惜玉」
玄清似是唏噓,「我只是為她的身世歎息而已,縱然眼下風光,老來只怕連嫁作商人婦也不可得」
我牢牢望著他,亦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感,輕輕道:「我明白女子身世飄零,人生失意本無南北之分,猶如昭君和長門陳阿嬌都是一樣的命數遙想當年,陳阿嬌為長公主之女,先帝帝之甥,嫁與皇帝表兄,獨得金屋藏嬌的專寵,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我語氣同情,卻坦然述說,並不自傷身世,玄清明白,不由摟住我雙肩我笑笑,「這位顧姑娘若真聰明,也該早早結束煙花生涯,脫籍從良才是」
那車伕雖不理會我方才與玄清的話,聽到這一句卻說,「想納這位顧姑娘的人自然不少,只是從小嬤嬤寵著,又是各方公侯捧著,直慣得她眼高於頂,什麼人也瞧不少」他想起什麼,只當一樁趣聞來講:「前幾年倒是差點從良,對方也是位侍郎的公子,門楣不低,為了她神魂顛倒,連家中的父母妻兒也不要了聽說他家娘子當時還懷著身孕,真是可憐」
浣碧聽得入神,連連問道:「後來呢?」
我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心中隱隱不定,彷彿山雨欲來,胸口氣悶得不行只隱約覺得,那女子的相貌,雖是驚鴻一瞥,恍惚有兩分像安陵容呢
那車伕見浣碧有聽的興致,加高興,說道:「聽說那位公子的姐妹是宮裡的娘娘,知道了生氣得了不得,結果一怒之下那公子連爹娘也不要了,妻子兒子不要了,連宮裡當娘娘的姐妹也不要了,就出了府搬去和顧姑娘住一起了」他「嘿」一聲道:「美色當前,果然是什麼都不要了,可見顧姑娘的厲害那位公子得到顧姑娘傾心,也真是艷福不淺」說著嘖嘖有聲,好似艷羨不已
話說到這裡,浣碧的臉色也有點發白了,聲音微微顫抖,「然後呢?」
「然後」,車伕撓了撓頭,道:「也沒在一起啊只曉得那公子後來悔過自,重又回家去了,又得了皇上的賞識,封了大官呢,也沒再去找顧姑娘」
我心口「咚咚」跳得厲害,舌尖微顫,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那顧姑娘的芳名,是不是叫佳儀?」
那車伕「啪」地一拍手,大聲道:「果然娘子也知道」
玄清聽得「佳儀」二字,心下陡然明白原委,按住我的手臂道:「嬛兒你冷靜些」
那車伕不曉得原委,依舊說道:「後來那公子家裡犯了事,被流放了老遠,家破人亡,連那位娘娘也被皇上趕出了宮不要了真真是可憐,聽說他們家壞事還是和顧姑娘有關聯的呢對了,那家公子家就姓甄,我可想起來了」
我身上發冷,拚命抑制住自己,用力壓著玄清按住我手臂的手
浣碧知道不好,忙對車伕道:「我們家娘子不舒服要歇息下,你先走開些」
那車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怕出事,忙「哦哦」兩聲走開了
鬢角有冷汗涔涔滲下來,我緩緩吐出三個字,「是佳儀」
浣碧直直盯著我,「小姐,咱們去問她,咱們要去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害咱們甄府?為什麼」浣碧目中有幽幽的恨意,如一團鬼火在燃燒
我心口怒火灼燒,那無數悲憤與疑問轟地衝向腦子裡,我一下子掙脫玄清,起身就跳出了馬車,「清,我要去找她我要問她」
我要問她,這麼多冤屈,這麼多的疑問,關節就在她身上,我怎麼能不問,我怎麼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我不能因為我是甄家的女兒啊
浣碧緊緊跟著我跑了出來,玄清急追出來,一把牢牢把我扣在他懷裡,「嬛兒,你不要命了麼?你怎麼能去問她」
我極力掙扎著,玄清的力氣極大,那樣大,我用力掙扎著根本掙脫不開浣碧用力掰著玄清的手臂,哀求道:「王爺,奴婢也求求你,放我們家小姐去問,她不能不知道這是咱們家的事呀,小姐不能任由我們甄家受這樣的不白之冤啊」
玄清牢牢扣著我的身體,不管我如何掙扎他的眉頭用力蹙著,在我耳邊喝道:「你這樣去問,她肯告訴你麼?你要知道,她當初能反口,就證明她是皇后的人,只要你去問她,皇后就有一萬個法子處置你,再處置你生活已經稍稍安定些的家人」
我聽著,胸口彷彿陡然被人用力擊打了一下,立刻安靜了下來,只木木地站著聽他說話,他見我安靜些,放慢了語氣道:「你雖然在宮外,卻依舊是在險境裡,皇后並不想輕易放過了你,所以頭兩年,太后才會叫芳若姑姑每個月來看你一次,叫你抄了經文讓她帶回宮去,就怕你有什麼意外遭了人家的毒手現在皇后雖然放鬆了些,但一有風吹草動,未必不會要斬草除根而在宮裡的朧月就是首當其衝宮中人選入,皇后不會再理會你,但是你這樣跑去找佳儀,不僅什麼都問不出來,只會打草驚蛇,叫皇后再度注意你防範你你明白麼?」
我靜靜聽完,雙腳忽然覺得酸軟,一時站不住,整個人軟了下來
玄清緊緊抱住我,坐在地上,再不說一句浣碧怔怔地彎腰坐下來,神色悲傷而哀戚,嚶嚶抽泣道:「小姐,咱們竟然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
我*在玄清懷中,心中一時轉過無數個念頭,紛雜凌亂,好不容易定了定心,撇開跑亂了的頭髮,慢慢道:「不錯,咱們現在就是什麼也不能做浣碧,家書傳來,爹爹雖然遠放川北,地僻寒苦,可是在任上做的甚好,哥哥也在嶺南雖然地方僻遠冷清,可是性命安好,並無不妥如果我們……我們現在只要行差踏錯一步,只要小小一步,就會害他們連性命也保不住浣碧……」我淒然搖頭,「現在,就算佳儀在我們面前,我們說什麼,她聽得進去麼?她肯告訴我們原委麼?」
浣碧搖搖頭,木然道:「她不肯的」
玄清安慰地拍著我的肩頭,道:「你別急,咱們慢慢來,總有法子可想的」
「想法子?」我忽然冷笑了一聲,「即便佳儀肯說,咱們這位聖明天子肯信麼?」我轉向玄清懷中,嗚咽道:「當時皇帝就不信,所以才有甄氏一族的一敗塗地,若皇帝肯多信三分,若他……甄門也不至於如此」我用力嚥下哽咽淒楚之聲,恨恨道:「從前我在宮裡時他都不信,如今我被貶出宮,當日陷害我的皇后、安陵容和管氏個個在宮中屹立不倒我還聽說,皇帝對安陵容和管氏寵幸有加,剛剛又有進封那麼如今的我再說什麼,還有什麼用麼?」我把臉埋於雙膝之間,「當初若有一分可爭之處,若不是到了心灰意冷、無力回天的地步,哪怕我再不甘再屈辱也會留在宮中以圖後報,也不會讓我的朧月尚在襁褓之中就離我而去」我越說越痛心,心口激盪如潮,澎湃迭起
玄清心疼不已,再抱緊我一點,輕聲道:「嬛兒,你往深處想,若現在真被你問到佳儀,她肯為你翻供,皇兄也瞭解你家冤屈,那麼又會怎樣?」
「會怎樣?」我喃喃道:「爹爹和哥哥會沉冤得雪,會回朝,會官復原職,甄氏一族依舊會顯赫」我傷心地別轉頭垂淚,「可是嫂嫂和致寧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那麼就算皇兄為你父兄雪冤,但是皇后的地位會撼動分毫麼?」
「皇后?」我又是憤恨又是哀戚
「不錯」玄清的語氣冷靜而理智,「只要有太后在,皇后依舊還會是統攝六宮、母儀天下的皇后而且即便佳儀翻供,也沒有十足把握把矛頭指向皇后既然皇后平安無事,那麼為了不連累自己,安陵容也會平安無事,或者連管氏也不會被牽連畢竟你家之事,她們都沒有出面做什麼如果事情當真盤根錯節,牽連太大,那麼為了穩固朝廷根基,皇兄就算明知有冤,也不會查下去」玄清的聲音有些沉痛和無奈,「因為他是皇帝,朝廷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會為了一人一事而去做傷害朝廷根本的事這件事,你一定要明白而你的父兄,即便返還朝廷依舊為官,但強敵環伺,不啻於再入虎口若再有變故,他們還經得起幾次?」
「經得起幾次?」我彷彿是自問,「回到朝廷,爹爹就又要去和人明爭暗鬥,爹爹已經老了,沒那份心力了」我無聲無息地苦笑出來,無力道:「清,若是我父兄可以有個清白,那麼他們就要重回官場去無休無止地和人爭鬥;若是不還他們清白,就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讓他們父子遠隔南北,與我天倫難聚清,我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他懂得地搖了搖頭,「只怕你稍有舉動,你父兄的冤屈還未洗刷,你、朧月、你的父兄家人,都已經身遭不測了」
我只覺左右為難、悲苦無盡,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姐」,浣碧忽然叫了我一聲,望著遠處出神道:「清河王爺思慮周詳,什麼都想到了,咱們確實是不該輕舉妄動這一步的只是……」她的目光忽然一跳,像被什麼東西點燃了一般,冒出熾熱的火焰來,「王爺還有最要緊的一件事沒說」
她驟然把目光逼視向玄清,淡淡道:「王爺,難道你勸小不要輕舉妄動,卻是一點私心也沒有的麼?」
玄清聽她這樣說,緩緩低下頭去,道:「浣碧……」
浣碧一襲綠衣,系淺青色的絲絛,迎風翩然如蝶她的身姿掩映在萋萋芳草之中,似乎要和這週遭的綠意融在了一起,唯獨一張清秀臉龐雪雪白無半分血色,一對瞳孔似望不到底的兩潭死水,「浣碧雖然是奴婢,可是這件事上十分明白王爺這樣苦勸小姐,也是怕若甄門脫罪,小姐也會重回後宮,重回您的皇兄身邊,那麼你和小姐,就真真是被斬斷情緣了,是麼?」
我微微苦笑,語氣沉沉如秋雨暮靄,「浣碧,大周開國多年,你可有聽說過出宮修行的妃嬪還能再度重回宮廷的麼?你以為人人都是武則天呢,還是個個皇帝都如李治一般長情何況皇帝逐我出宮,也並非是被我父兄連累,而是不忿我冒犯先帝后又性非和順這也是皇后為什麼不再追害我的緣故了」
浣碧幽幽道:「話雖如此,但小姐終究是朧月帝姬的生母,若甄門沉冤得雪,皇上或許念及舊情,也會想起小姐,到時即便禮制相關不能接小姐回宮,也會常常來看望小姐那時這般光景,王爺和小姐還能這樣來往自如麼?」
「浣碧……」我心中一驚,不自覺地去看玄清
他這樣想或許是自私的,然而他這樣的自私,也算的有錯麼?
或者到了那一日,我會不會也這樣自私呢?
玄清垂首片刻,忽然揚起那雙清亮的眸子,微微笑道:「浣碧,你竟這樣聰明」
浣碧呆了一呆,方才覺醒過來,嘴角浮起一縷牽強的笑意,欠身道:「王爺這樣說,是誇讚奴婢呢還是譏諷奴婢」
他緩緩搖頭,輕聲道:「浣碧,你的確知曉我的私心可是若沒有前頭種種緣由,或許你真可以認定我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可是……」他淡淡微笑,如拂過這鬱鬱長草之上的輕風,道:「那麼換作是你,你願不願意你的父兄回到宮廷爭鬥中去,連下半世的平安都難保;你願不願意你的長姊回到一個不珍惜她、不疼愛她、不信任她的男人身邊去,再和無數女人爭鬥不已……」
浣碧臉色陰晴不定,彷彿是夏日陣雨後的天氣,依舊變幻莫定,片刻,抬頭道:「王爺……」
玄清攔下她的話,繼續道:「既然你與他們骨肉同胞、血脈相連,那麼,你告訴我,你願意你的親人去過那樣的日子麼?好比你長姊,若在宮中勝利,那麼就意味著她一輩子都要和不同的女人爭鬥殘殺;若她輸了,可能連葬身之地也沒有你是她的妹妹,你告訴我,你願意她去過這樣的日子嗎?」
浣碧驚慌不已,連連搖頭
玄清歎了一口氣,道:「她在宮裡過什麼樣的日子,你陪在身邊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你還要她再去受一回苦麼?既然你不願意,那麼我把她視為畢生珍愛,我自然是不願意的了,你明白麼?」說著,牢牢握住我的手
浣碧大為震動,不由張口結舌愣在了那裡我心下亦是感動不已,緩緩落下淚來,反手也握住他的手,低頭道:「可是他們是我的親生父兄,我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們分割兩地,天倫不得相聚」
他低聲道:「你別忘了,我雖然是個閒散宗室,卻也是個王爺,當今皇帝的手足你父兄分居川北嶺南,相距千里之遙,若有可能,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們調往一處只是委屈你些,不能時時得見父兄了」
我低頭拭淚道:「若能讓爹爹老懷有慰,即便我活著時不能再見到他們,又有什麼要緊」
浣碧定定看著玄清,道:「王爺可以做到嗎?」
玄清神色認真而堅定,看著我道:「我答允嬛兒的,一定會做到」
浣碧手指繞著衣上絲絛,沉吟片刻,道:「王爺對長姊的心意浣碧看在眼裡自然明白王爺既然這樣說,那麼浣碧就代父兄和長姊謝過王爺了」說罷斂衽為禮,一鞠到底
再抬起頭時,浣碧眼中已瑩然有光,輕聲道:「方纔浣碧言語冒失,冒犯王爺了」
他寬容道:「沒有什麼,你也不過是說出我的難言之事罷了」說著扶我起來,喚了車伕回來,柔聲對我道:「天色向晚,我們還是先回去要緊」
時值九月,道路兩旁稼禾成熟,儘是薺麥沉墜偶爾風過,麥浪起伏如黃海生波,洶湧疊嶂如潮起潮落,亦彷彿我心頭無盡的心事與哀愁欣慰我為免玄清擔心,雖然面上不再露憂愁之色,然而馬車稍稍一顛簸,無限心事又翻湧了起來
註釋:
12出自唐代白居易的《琵琶行》這幾句是寫琵琶女年少風光時的歌妓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