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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章蕭閒往事 文 / 流瀲紫

    接下來的日子,我只是恍若無事一般,安心養著病玄清亦在自己的綠野堂中安養,待到能起身走動時偶爾過來瞧我,也只說到蕭閒館之事,隨口閒談幾句,絕口不提那日玄凌的到訪,免去了彼此的尷尬

    采蘋與采藍一日三回地來請我去蕭閒館看看,我推辭不過,終於擇了一日天氣好,帶了浣碧跟著采蘋、采藍一同過去

    蕭閒館便在綠野堂後不遠,小小巧巧一座獨立的院落,很是清幽敞麗漫步進去,廳上隨便陳設著幾樣古玩,皆是精巧簡潔的,並不過分華麗考究壁間掛著一幅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圖》行筆輕細柔媚,勻力平和,氣韻十分古雅地下是一色的黃花梨透雕雲紋玫瑰桌子和椅子左邊耳室裡,一排書架上皆是裝訂的齊整考究的古籍,有淡淡墨香盈溢

    采蘋含笑在旁道:「咱們王爺說小姐喜愛看書,特特囑咐了把他書房裡最好的書揀選了放在小姐這裡,好給小姐解悶呢」

    我淡淡一笑,道:「勞煩你們王爺這樣費心,實在過意不去」

    采蘋粲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伶伶俐俐道:「奴婢瞧咱們王爺費心費得十分高興呢,王爺這樣子是奴婢服侍了十來年也沒有見過的如今要是小姐看了這些書覺得有趣好看,只怕王爺高興呢」

    我的指尖從光潔發黃的書頁上輕悄劃過,心扉亦如書頁一般,似原本平靜的水面,被誰的手這樣輕快而不經意地劃過,掠起無限漣漪,一層又一層地擴散開去

    我合上書本,做不經意一般輕聲道:「王爺待人總是這樣誠懇的,若有人能與他在詩書文章上談論一句半句,他便把你視作了知音,誠心誠意相待的」

    采蘋側一側頭,抿嘴兒笑道:「可不是麼?只是見了小姐這樣的人物,待人接物又是這樣的氣度,不自覺地就叫人覺得可親可近,別說王爺,便是我和采藍這樣做奴婢的,也覺著能為小姐盡心便是咱們的福氣了」

    我不由唇角生笑,指著她與采藍道:「難怪你們王爺這麼疼你和采藍,把你們收做近身侍婢,果然是靈巧聰敏會說話的王爺有你們這兩位可人在身邊,日日相伴左右,想必也能解去不少煩惱,安享浮生悠閒」

    身後的采藍一聽,忙忙擺手道:「小姐這可誤會大了一則咱們只是服侍王爺的,和其他侍女並沒有什麼兩樣,說不上『近身』二字王爺貼身的事都是阿晉伺候著的,咱們也做不來只不過王爺抬舉咱們兩人,覺著還不算太粗笨,才特意抬舉了來服侍小姐的二來……」她微微沉吟,臉色泛紅如暈生頰,遲疑著說不下去了

    到底采蘋快人快語,小聲道:「二來奴婢與采藍姐姐也不是王爺的侍妾寵婢,所以……」

    原來如此我原本就知道不是,方才不過是一句玩笑可是聽她們當著我的面親口否認了,心頭竟漫出一絲微不可覺的輕鬆來全然沒有察覺身後的浣碧是如何落出一臉輕鬆自在的神情

    然而我又頹然,即便明知不是他的侍妾,我又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我正要說話,卻見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浣碧曼步上前,一手拉其采蘋一手拉起采藍,親親熱熱道:「我們小姐方才不過是玩笑罷了小姐眼瞧著兩位姑娘模樣又標緻、氣性又好,十分的溫柔和順,當真是拔尖的人才,心裡頭愛的不得了想著以兩位姑娘的容貌性情,雖然未必有側妃之位,但是侍妾姨娘的好位子總是篤定的,所以才說這樣的話再說眼下不是,誰知將來也沒有這樣的好福分呢,旁人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莫說是小姐,便是我,心裡口裡遲早也是要向二位姑娘道喜的」

    自玄清遣了采蘋和采藍來服侍我之後,因二人容貌出挑、服采鮮明不似尋常侍女,浣碧與她們相處時也總是敬而遠之,淡淡地不甚親熱如今竟主動上前與二人說話,還說得這般親熱客氣,當真是十分難得我心中亦暗暗詫異

    采蘋和采藍知曉浣碧是我貼身侍女,自幼一起長大,連玄清待浣碧亦是另眼相看,自然十分客氣如今見她這樣親熱,自然要奉上十分妥帖采蘋忙笑著道:「浣碧姑娘這樣說,可是真要折殺我和采藍姐姐了」

    采藍正一正容色,道:「咱們清涼台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因為咱們這些在清涼台做奴婢的,比不得清河王府裡頭都是好人家挑出來的女兒咱們這些人都是家道凋零、漂泊在外頭生死垂於一線的,被王爺救了回來才在清涼台服侍的在咱們眼裡,王爺就是咱們的大恩人,斷斷不會存了非分之想如今咱們盡心盡力侍奉王爺,將來盡心盡力侍奉王爺和王妃」說著看向我道:「王爺視小姐為知己,小姐必然知道,咱們王爺不會有妾侍側妃的若有,也只會只有一位正室王妃,是不是?」

    我頷首:「王爺確實這樣說過天下女子如三千弱水,他亦只取一瓢飲」

    浣碧的目光微微一跳,很快如常笑道:「那麼,能在王爺身邊侍奉一輩子也是旁人修也修不來的福氣呀」

    浣碧如此一說,藍、蘋雙姝自然說得投趣,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逐漸熟稔起來我見她們說的熱鬧,也不忍去打擾,只顧環視蕭閒館

    蕭閒館內室有一合博古櫥,裡面是三五盒好印章,或是雞血石,或是青田石,一溜整齊放著架子上還擱著窗前橫著一張書案,澄心堂紙隨意鋪散著,只等著人去落筆,另有紫檀商絲嵌玉八方筆筒、一套的青玉葵花洗、青玉筆山、青玉墨床,皆是古雅精緻的玩意兒,雅致宜人朝南長窗下放著一張紫絨繡墊楊妃榻,邊角用墨綠烏銀的絨面封成榻邊案几上放著兩盆水仙,吐蕊幽香窗上一色的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帳,窗下懸著一盆弔蘭,雖在冬日裡,也長得葳蕤曼妙,枝葉青蔥當地一張紫檀木的雕花桌子,上面排一個青瓷美人觚,裡頭插著幾枝欺香吐艷的紅梅,如胭脂點點另一副綠地粉彩開光菊石茶具桌子旁邊擱著一副繡架,千百種顏色的絲線都是配齊了的,只挽作一團放在絲線架子上

    繞過一架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再往裡頭便是一張睡床,秋水色熟羅帳子順服垂下,隱隱約約地透出一團一團極淺的海棠春睡的花紋杏子紅金心閃緞的錦衾,底下是銀鼠皮的褥子鋪成,十分綿軟暖和西番蓮花打底的青石板面上建起溜光雪白的粉牆,牆上再無字畫,只是懸著兩幅蘇州精工刺繡,一幅是青綠如意牡丹,一幅是鳳棲梧桐,各自張於床頭

    我閉目輕嗅,聞得甜香細細,沁入肺腑,卻見床帳的帳鉤上各掛著一個塗金縷花銀薰球,香氣便是從此傳出,正是我一向喜愛的百和香

    他如此細心安排,無一不周到,當真是真極了的閨秀女兒的臥房

    本作品獨家文字版,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多最最快章節,請訪問.我眼見窗外影影綽綽,一時好奇推開,卻見窗外正是一座園子,園中所植,並不是尋常的紅梅、白梅,而是開淡綠花瓣的雙碧垂枝綠梅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時節,滿園綠梅含苞怒放,纍纍如碧珠綴枝、翡翠披光,連照射其間的陽光亦有了輕薄透明的綠玉光華,大有不似春光而勝似春光的美態我一時怔怔,竟看得挪不開眼去

    浣碧不知是何時進來的,悄無聲息走到我身邊,輕聲道:「瞧這屋子,王爺必定費了不少心血呢不說別的,但那一幅《簪花仕女圖》已是連城之物」

    我默默無聲,只看著滿園綠梅若他真真知道我與玄凌在倚梅園中遇見而避開了種植紅梅、白梅怕我傷心,那他也真是心細如髮了即便不是,這麼多綠梅要搜羅起來,也是千難萬難的

    浣碧的目光亦被綠梅所吸引,呆呆片刻,忽然欣喜萬分道:「小姐你瞧,那梅花皆是碧色的呢?」

    我無心去想她為何這樣歡喜,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玄清的話語彷彿還在耳邊,「清在宮中時便曾誠心邀請娘子光顧清涼台小聚,娘子卻以盛夏已過,清涼台過於涼爽而推辭然而清一心所盼,若真有機緣巧合,能使娘子一往清涼台,亦是好的蕭閒館自清初識娘子時便已準備下,如今終於有機會可使娘子小住了」他說這番話時有難以掩飾的欣喜與滿足

    我亦笑:「王爺也曾說,清涼台冬暖夏涼,如有一日我若覺得天寒難耐,亦可來一聚,王爺的紅泥小火爐願為我一化冰寒霜凍雖然王爺也期盼永遠沒有那一日而如今不辭冰雪、雪中送炭的,亦是當年千金一諾的清河王」

    他亦體貼,怕我不安,只讓采蘋與采藍陪著來看

    我聞得腳步聲輕悄,卻是采蘋與采藍進來二人相視一笑,道:「蕭閒館的佈置,小姐可還滿意麼,若是滿意,今日就可住進來了」

    采蘋又道:「蕭閒館是清涼台最精緻的屋子了,而且離王爺的綠野堂又近」

    我心中略略猶豫,浣碧忽然牽一牽我的袖子,低聲懇求道:「小姐,咱們住這裡好不好?」她又道:「這兒的景致好,適合小姐養病而且……」她的眼光貪戀在梅花之上

    我笑道:「你喜歡那梅花是不是?」

    浣碧點一點頭彷彿是她這一點頭,堅定了我動搖不定的心,遂道:「這裡我很喜歡,就麻煩采蘋和采藍幫我收拾了衣物搬過來」

    采蘋與采藍巴不得這一聲,歡天喜地出去了

    到了當晚夜間,我已住在蕭閒館中居室雅致,被褥溫軟,通風敞亮,開窗即可嗅到滿園綠梅清芬

    這樣住了幾日,只覺得他心思深沉體貼,想到做到之事,無一不妥帖

    這一日早晨起來,我因著頭暈,便鉸了兩塊膏藥貼在額上浣碧對那綠梅愛之不盡,便日日折了幾枝來供在床頭,一得空便伏在花前,貪看不已

    梅花清洌的香氣讓我心情愉悅我斜*在被褥上,笑吟吟看著她道:「少有見你這麼喜歡什麼花的」

    浣碧低低一笑,「我是在看花,也是在品王爺的心意」

    我低頭撫著被角,「我此番一病,還有這蕭閒館,王爺的確費了不少心思」

    浣碧看著我,低低道:「小姐以為王爺是只有這次才這樣關心您麼?其實早在宮裡的時候……」她欲言又止

    我打斷她,靜靜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在我私下探望眉莊歸來時他的掩護,在我的生辰之上那些盛放的荷花的用心,在那些失意寥落的日子,為我帶來安慰的,為我悉心開解的,是他,也唯有他啊

    錦上添花,雪中送炭,都是他

    然而浣碧搖頭,「我說的不是王爺討小姐歡喜的那些事」她微微偏轉頭去,「小姐還記得那回小產的事麼,在皙華夫人的宓秀宮裡」

    宓秀宮的皙華夫人我的心驟然一痛,前塵往事的沉浮間,眼前瞬即浮現上那無盡的猩紅,血腥的氣息急迫湧上鼻端,腦子嗡嗡地亂了起來

    我怎麼會忘呢?那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個孩子,他在我的腹中存活了四個月,又在宓秀宮中生生剝離出我的身體那麼痛,那麼痛,他的生命,隨著我體內的鮮血一點一點消失掉,我永遠也不能忘若沒有那次小產,我恐怕還是後宮中不諳苦痛滋味被玄凌捧在手心的寵妃

    我人生的跌宕,最初也是從那裡開始的啊

    我不自覺地緊緊攢緊了拳頭那次小產,我總以為是華妃,卻不想是安陵容……安陵容在為我奉上「舒痕膠」的時候早早埋下了殺機這樣重重殺機與狡詭,這個孩子,注定是我保不住的,也是我終身的隱痛啊

    因而,從此以後的棠梨宮,再無人敢輕易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

    而浣碧這樣突兀地提起,這樣猝不及防地在我面前這樣提起我的痛處,她鄭重道:「小姐還記得那次麼?是誰救您出的宓秀宮……」

    是誰?是玄清啊

    我的心陡地一震,在謎底真正揭曉前,在我昏迷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一直以為是玄凌,是他來救我,卻不想是玄清

    當年的華妃慕容世蘭是汝南王親信的女兒,一向就以汝南王為*山,凌駕於宮中諸妃之上,甚至連皇后也不放在眼裡而玄清,因為他的生母與汝南王的生母生前不睦的緣故,玄清也一向為汝南王所忌恨,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而在昔日朝中,汝南王玄濟是實權在手、領兵關外、頗具威名的朝廷重臣,勢力之大,連身為皇帝的玄凌也不得不顧忌幾分而玄清,只是一名閒散宗室,無權無勢,只能終日寄情於詩書琴棋,以避鋒芒

    他當日這樣貿然闖進寵妃所居住的宓秀宮中救我於危難,不只是大大地得罪了驕縱的華妃,亦是與汝南王一黨直接起了衝突,大大不同於他往日韜光養晦、事事皆不用心的作風

    浣碧從未在我面前說起當日的事,如今也娓娓說來:「當日小姐罰跪在皙華夫人的宓秀宮中,連有協理六宮之權的敬妃娘娘也救不得您我就知道壞事了那天槿汐陪著小姐在裡頭,自然脫身不得,一宮妃嬪也全在皙華夫人宮裡,皇上和皇后都出宮祭天去了,太后病得昏昏沉沉,自顧不暇,怎麼還能顧得上小姐呢,真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奴婢遠遠在外頭望見小姐被皙華夫人折磨到如此地步,擔心小姐腹中的孩子,卻連一個能想法子救小姐的地方都沒有,真是急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然而,宮中又有誰敢得罪皙華夫人呢?」浣碧停一停道:「正巧那時,我碰上了路過的阿晉,這才想起來,原來六王爺為了能方便侍疾,照顧太后,就住在太液池上的鏤月開雲館」

    鏤月開雲館,是玄清在出宮開府前所居住的地方他未曾成婚嫁娶,又是太后撫養長大的,於是依舊在太液池上留了這樣一間殿閣居住,方便在宮中與王府之間來往,既可陪玄凌閒話詩書,亦便於向太后問安盡孝且鏤月開雲館就建在太液池湖心,嬪妃女眷即便划船嬉戲也不會去的這樣遠,正好也可避嫌

    「我從前是見過阿晉的,知道他是王爺的心腹親信,近身服侍,是可以相信的所以我求了阿晉帶我去鏤月開雲館找六王爺想辦法救小姐」浣碧沉浸在思緒之中,道:「那是我第一次去鏤月開雲館,館外開了無數淺金和粉紅的合歡花,風吹過像是下著花雨一般,若不是急著要救小姐,我一定是要貪看住了的王爺就站在那花雨底下,一筆一筆寫著字我不曉得他在寫什麼,但是他看見我來,知道一定是出什麼事了因為王爺曾經在小姐有孕後叮囑過我,若小姐在宮中有什麼難處,可以讓我去鏤月開雲館找他,他若不在,阿晉也會傳話告訴他可是那一天,阿晉親自帶著我去的,我又那樣倉皇狼狽,王爺就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於是我哭,我跪下來求他,求王爺一定要去宓秀宮救小姐」她怔怔出神道:「王爺一聽,臉都白了,也不說怎麼去救,扔了紙筆拉了我就往宓秀宮去阿晉急的都快瘋了,拚命拉住王爺,求王爺不要冒失得罪了皙華夫人和汝南王可是王爺的力氣那麼大,阿晉怎麼掙得住呢別說阿晉,連守衛宓秀宮的侍衛都被嚇住了,攔也攔不住於是,我們便這樣闖進了宓秀宮,王爺是男子,這樣貿然闖進去,那些嬪妃都嚇壞了,慌得全躲進了內殿,連皙華夫人也嚇的臉都白了,顧不上避嫌,生了好大的氣,與王爺爭執唉,當日的皙華夫人何曾把誰看在眼裡,而她卻不想想,王爺敢這樣闖進來救人,難道還能把她放在眼裡麼?」

    當日痛楚的記憶裡,惟見玄清為了我和慕容世蘭當面爭執衝突,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這樣急怒攻心、神色大變而玄清,從來是溫和而從容的

    「當時小姐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整條裙子上都是紅的,人都昏死過去了,沈家小姐怎麼叫您也不醒我嚇的只會哭,王爺見沒人幫的上忙,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抱著您就回了棠梨宮」浣碧講到動情處,不禁淚光盈然:「緊接著敬妃娘娘也來了,見您三魂不見了七魄的樣子,差點沒昏過去,忙不迭地叫請太醫王爺吩咐了阿晉快馬加鞭去請回皇上,又親自守在棠梨宮外以防皙華夫人藉機生事,直到皇上歸來」

    後來的事,她沒有說下去,我自己也知道了

    我的孩子,終究是沒有保住

    然而我心念震動,激盪如潮,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原來他一早,已經是這樣待我、保護我,為我周全我總以為自己是知道的,卻知道那樣少,那樣零散,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人人都說,因為您是莞貴嬪,是皇上最喜歡的寵妃,懷有皇嗣,所以六王才會這樣不顧一切來救你,甚至不惜得罪有汝南王撐腰的皙華夫人」浣碧望著我,眸子幽深如兩潭靜水,暗沉到底,幽幽道:「我也總是那樣以為的可是若不是那日親眼見到王爺為你而落淚,我幾乎都不能相信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男子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呵,可是那天在宓秀宮,我親眼見到王爺的淚落在你臉上,雖然只有我一個人看見可是小姐,我什麼都明白了……王爺是為你在心疼啊」

    「貴嬪……」最後的知覺失去前,我只聽見抱著我的人這樣叫我這呼喚的聲音裡藏著如許深情、急痛和隱忍我總以為是玄凌,是我的丈夫,在為我心痛、為我焦急

    那一滴淚水的熱度,彷彿是燒灼過的印記,只要我一想起,就在我的臉頰上隱隱燃燒淚水的痕跡,在臉頰上早就消逝得一乾二淨了只有我明白,那熱烈的溫度,是怎樣落在了我的心上,烙下了深刻而清晰的烙印

    這是清心疼我的眼淚,亦成了我今日的心魔,時時發作糾纏,要我怎樣抵抗呢?

    我不過是在拼盡全力負隅頑抗啊

    我默然不語,只是望著花團錦簇的錦被怔怔出神,那樣繁繡的花朵,團團連歡,是官用的樣式我曉得玄清細心,已叫人換去所有宮樣的圖樣,怕勾起我對舊日的傷心雖然是在他的別院清涼台,遠離宮禁,可是宮廷的氣息真正遠去了麼?

    香爐中裊裊如煙升起的我所喜歡的香料,正是宮廷貴眷方用得起的貴重的沉水香

    而他這個人,本也就是宮禁深苑有著千絲萬縷割捨不斷的牽連的人啊

    心意有一剎那的虛空,連自己也不能把握風從窗下徐徐吹入,似漫步而進的淑女,帶著清冷的意味悠悠地拂上我的臉頰風吹起錦繡彈花簾帳的剎那恍惚裡,窗外的風景晃得我有些眼花有那麼一瞬間,心念激盪,忽然覺得自己也是這樣愛著他的,卻一定不能讓自己這樣愛著他這樣恍惚的一瞬間,所有的悲歡、辛酸、驚喜、失落和著少女時代的深切期許一起湧上我的心頭

    在最初的年歲裡,在對愛情還抱有期待和嚮往的時候裡,我曾經多麼渴望有一個不以我容貌妍媸而喜憂,不為我家世尊卑而在意,與我志趣相投、兩情相悅,可以天長地久朝朝暮暮地廝守到老,守住一個「長相思、長相守」的神話,就這樣「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然而,眼前有了這樣的人,他符合我一切最初也是最終的對於愛情的夢想他懂得我、愛惜我,與我靈犀一點通,與我的靈魂相互契合而不在意我容顏的改

    而我,卻退卻了,害怕了

    時間的手讓我們在最初時便錯過了到如今,還能改麼?

    我無數次想,若在從前,我沒有進宮,沒有成為玄凌的寵妃,或許我有萬分之一個機會可以與他相遇、相知、相愛這萬分之一的機會,也遠遠大於如今

    可是,我遇見他時,已經是玄凌的寵了,我什麼也不能改變,不能說、不能做,面對他的無意流露的情意、只能裝作懵懂不知,充耳不聞,極力壓制住自己的心緒

    而到現在,我與他的身份這樣分明哪怕我是棄妃,哪怕我與玄凌再無夫妻之份,我亦是他曾經的皇嫂啊何況,他依舊是當年的天之驕子,玉堂光耀而我,卻是落魄而憔悴的女子,家世凋零面對他依然如故甚至愈演愈烈的情意,怎能不叫我在他面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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