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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七章病心 文 / 流瀲紫

    漸漸入冬,我的勞作依舊繁忙,身體卻日漸變得疲倦,常常在深夜裡咳嗽不已,秋末冬初的燥氣逼迫得我無法安睡

    自中秋那一次以後,我再不許玄清道甘露寺來心裡隱隱覺得,溫實初來是無妨的而他來,若被人撞見,只怕又不必要的是非張揚而我,是不願意他被傳言牽連的

    天氣冷了,我也懶怠往長河邊去或許並不是懶怠,而是想起太后對他婚事的關注,我便遲疑駐足了

    畢竟,我與他是不適合的佛門姑子與天潢貴胄,天子廢妃與俊逸少年,無論怎麼看,都是不搭邊的

    於是,往往只是槿汐去見他

    槿汐這次回來,卻是包了小小一盅冰糖燉雪梨,尚有餘溫她道:「奴婢上回偶然和王爺提了提娘子的咳嗽,王爺這回就拿了冰糖雪梨來,讓娘子潤肺的」

    我正低頭抄錄佛經,聽了只道:「擱在一邊,我抄完再吃」

    槿汐站在一旁看我寫了一會兒,道:「芳若倒有兩個月沒來了呢」

    我點頭道:「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又從昌嬪進了德儀,正在得寵的時候芳若又要常常帶著帝姬去太后那裡,自然忙碌些,沒功夫常常來拿佛經了」

    槿汐在耳邊輕聲道:「芳若不來也是好事她來得勤表明後宮某些嬪妃盯娘子盯得緊,所以她要常來看顧娘子的安危她若不常來了,也就是說宮裡有些人對娘子也漸漸鬆懈了」

    我蘸飽了墨汁,淡淡道:「我出宮也兩年,明知我是回不去的,日子久了,她們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何況,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正在得寵的時候,多少人的心思眼睛都在她身上呢」

    「只是……」槿汐遲疑著道:「聽說是胡德儀再不能生了」

    「哦?」我擱下毛筆,看著她道:「你如何得知的?」

    「前兩日溫太醫送些止咳的藥來,娘子出去了奴婢和他閒聊時說起的溫大人說,胡德儀因為生育和睦帝姬傷了身子,再要有孕就難了」槿汐依舊低眉順目

    我心思一轉,「那胡德儀自己知不知道?」

    「恐怕不知道,若是知道,這樣傷了身子的又有什麼痕跡肯尋呢生孩子麼,總是有風險的即便晉康翁主生氣傷心,也是查不出什麼的」

    我冷冷一笑,胡德儀是晉康翁主的女兒,她的孩子不會生不出來而一個帝姬,生下來又有什麼要緊,在宮裡的人眼裡,要緊的是以胡德儀的得寵,以後卻不能再生了再無後患何況生下的即便是皇子,養不養得大也未可知

    而這一招永無後患,卻是絕妙的

    我淡淡道:「那皇上知道麼?」

    「自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追究起來,終究也不是妙事」槿汐微微含笑,「皇后的功力倒是見長了只是可憐了胡德儀」

    「胡德儀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皇后還在」我淒微一歎,打開了碗盅,潔白如玉的小盅裡安靜躺著幾片雪梨,湯色雪白透明,我舀了一口,那股清淡的甜意緩緩沁入心脾,彷彿真是在潤澤我乾燥鬱結的脾肺

    槿汐收拾好我抄錄好的佛經,和言道:「其實溫大人『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心意也是好的只是一把玉壺,怎麼比得上一盞冰糖燉雪梨來得貼心落胃呢」

    我咳嗽兩聲,臉頰泛起妖異的潮紅我攥緊手腕上的佛珠,輕聲道:「槿汐,你今天的話多了」

    可我心裡卻明白,即便我不見玄清,他的關心,也總是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

    天氣漸冷,我的咳嗽日復一日的沉重起來,原本只是夜裡咳嗽著不能安眠,又盜汗得厲害,漸漸白日裡也咳喘不止,常常鎮日喘息得心肺抖擻,臉色潮紅,伏在桌上連字也不能好好寫

    浣碧與槿汐急得了不得浣碧親自去了趟溫實初的府邸,回來垂頭喪氣道:「說是宮裡頭的胡德儀產後失調,留了溫大人在太醫院裡,好多日子沒回府了呢」

    我咳嗽著艱難道:「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正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又是晉康翁主的女兒,自然十分矜貴」

    槿汐愁道:「可怎麼好呢,冰糖雪梨吃了那麼多下去,枇杷葉子也燉了不少,少說也吃了一顆枇杷樹了,怎麼一點也不見好」此時槿汐手裡端著一碗燕窩,好聲好氣道:「王爺那邊悄悄送來的燕窩,最滋潤不過的,且喝了」

    我擺手道:「哪裡那麼嬌氣了,不過咳幾聲罷了」

    浣碧急得臉色發白,道:「這哪裡是咳兩聲的事,人都要咳壞了左右這半個多月來竟咳得一夜也沒睡好過,靜白竟還打發小姐去溪邊洗那麼多衣裳,我瞧著就是勞累過分了」

    槿汐拉一拉浣碧的袖子,低聲道:「姑娘少說兩句罷,為了娘子咳嗽得厲害,多少閒話難聽呢,竟說娘子得了肺癆了」

    浣碧氣結,道:「誰這樣胡說了?我瞧著小姐就是這樣被她們折磨壞的」

    我喘得喉頭緊縮,啞了聲音道:「少說兩句罷」

    正說話間,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闖進一群姑子,為首的正是靜白,她一臉不耐煩地嚷嚷道:「咱們甘露寺裡不能住得了肺癆的人,還有香客敢來麼?百年古剎的名聲可不能斷送在這種不祥人的手裡」

    浣碧氣得嘴唇發白,道:「誰說我們小姐得的是肺癆?哪個大夫來看過?這樣滿嘴裡胡咀,不怕天打雷劈麼?」

    靜白一把扯開浣碧,皺著眉頭道:「就算不是肺癆,也和肺癆差不離了這樣日咳夜咳,咳得旁人還要不要住了看著就晦氣」

    我少不得忍氣吞聲,啞聲道:「對不住,我身子不好,牽累大家了」

    一個小姑子伸著脖子尖聲道:「要知道牽累了旁人,就趕緊走,這樣死賴活賴著招人討厭」

    靜白眼珠子一轉,見桌上正放著一碗燕窩,立時喉嚨粗起來,叉著腰尖聲得意道:「你們瞧她可是個賊,現成的賊贓就在這裡呢」

    我的耳膜被她的大嗓門刺得嗡嗡地疼,聽她這樣紅口白舌地誣賴,我縱然涵養功夫再好,也不由微微作色,道:「說話要有憑有據,我何曾偷你什麼東西」

    靜白頗有得色,指著桌上的燕窩嚴厲了口氣道:「甘露寺裡只有我和住持師太才吃燕窩,你這燕窩是哪裡來的?」

    我微微變色,示意槿汐和浣碧不要開口,這燕窩的來歷如何能說呢?

    靜白掰著指頭道:「那太醫總有好些天沒來看你了,你可別說這燕窩是他拿來的宮裡頭的姑姑也兩三月沒來了,還有誰給你送燕窩來?住持師太的燕窩和我的放在一處,每日都是我的徒弟莫戒燉好了送去的你若不是從我房裡偷的,難不成那燕窩還長了腿自己跑到你碗裡的麼」

    靜白身邊的幾個小姑子附和著道:「就是就是,她每日拾了柴火回來都要到師傅房裡來說一聲,必定是她嫌師傅苛待了她所以心生報復偷了燕窩吃」

    我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既然燕窩總在靜白師傅房裡,又是日日吃的東西,若少了早早就該發現去找,怎麼眼瞧著到了我這裡才說起有賊這回事來?」

    靜白一怔,大手一揮道:「沒有那麼多廢話和你說你若有本事,只說這碗燕窩是從哪裡來的就是,若說不出來,就是偷了我的」

    浣碧急道:「怎麼就許你又燕窩,不許旁人有燕窩了」

    靜白「嘿」一聲笑道:「旁人或許還有家裡人送些東西來可莫愁是什麼人,她是宮裡頭被趕出來的不祥人,無親無故,她怎麼會有那麼貴重的燕窩,賊就是賊,抵賴也不中用」說著一疊聲道:「去請住持」

    旁邊圍觀的姑子一個個冷笑著竊竊私語,巴不得看笑話兒

    我何曾受過這樣的污蔑,不由氣得發怔,胸口翻江倒海般折騰著,窒悶得難受

    住持很快就到了

    她憐憫地看著我,道:「如何病成了這個樣子?」

    我胸口沉沉地悶著,呼吸艱難靜白道:「住持,人贓並獲,莫愁是偷了燕窩的賊了咱們甘露寺百年的名聲,怎麼能容一個賊子住在這裡敗壞」

    我雙拳緊握,忍住淚意緩緩道:「住持,我並沒有偷」

    住持輕輕歎了一聲,道:「方纔說肺癆是怎麼回事?」

    我搖頭,「我並沒有得肺癆,也沒有大夫來看過說是肺癆,只是咳嗽的厲害」

    「可有在吃藥麼?」

    浣碧扶著我的身體,道:「照藥方抓著吃了,還不曾見效」

    一個小姑子道:「莫愁這樣日夜咳著總有大半個月了,其實早兩個月她就在咳了,只沒那麼厲害若不是肺癆,怎麼吃了那麼久的藥都不見好呢?」

    眾人附和著道:「你瞧她這樣瘦,一咳起來臉又紅成這樣了,多半是治不好的肺癆,斷斷不能和她住一塊兒了」

    住持環視眾人,神色悲憫而無奈,看向我道:「眼下……你身子這樣不好,大家又斷斷不肯再和你共處,不如還是先搬出去」

    我心裡空落落地委屈,道:「住持知道我已經無親無故,現下一時三刻能搬到哪裡去呢?」

    浣碧悲憤道:「住持也不能主持公道麼,只能聽著一群姑子亂嚷嚷,未免也太耳根子軟了」

    浣碧話音未落,靜白已經一步上前,劈面一個耳光,喝道:「住持也是你能指責的麼?」

    浣碧又羞又氣,捂著臉死命忍著哭,牢牢抓著我的手浣碧的手微微發抖,她與我,都不曾受過這般屈辱

    槿汐上前道:「住持可否聽奴婢一句,娘子的病是否肺癆還不知曉,只是娘子現在這樣病著」,她瞧一瞧天色,「外頭又像是要下雪的樣子,一時間要往哪裡搬呢?不知住持可否通融幾日呢?」

    槿汐一說完,以靜白為首的姑子們一徑嚷嚷了起來,雜亂著道:「她這樣病怏怏的,怎麼和咱們一起住」

    「日咳夜咳,咱們還要不要睡了」

    「她可是個賊,今日偷燕窩,明日還不曉得要偷什麼呢」

    最後匯成一句,「若莫愁住甘露寺裡,咱們都不住了」

    我見住持頭如斗大,左右為難一時激憤,盈盈向住持行了一禮,道:「既然甘露寺容不下我,我也不該叫住持為難只一樣,我並不是賊,這燕窩也不是偷來的」我回頭向浣碧與槿汐道:「既然甘露寺容不得咱們,咱們走就是了」說著吩咐,「把箱籠都去收拾了」

    浣碧含淚答應了一聲,正要和槿汐收拾衣裳,靜白跨上前,促狹道:「既是賊,那這些箱籠咱們都要一一檢查過,萬一被你們夾帶了什麼出去……」

    住持道:「靜白,莫要再說了」

    靜白未免不甘心,翻了翻白眼,終究沒有再動手

    我又氣又急,胸中氣血激盪,眼前一陣陣發黑,腳步發軟只得斜坐著看浣碧和槿汐收拾

    眾目睽睽之下,斜刺裡忽然衝進一個人來,正是莫言

    她抱胸而立,道:「你要走?」

    我點一點頭,道:「是」

    她冷冷環視眾人,道:「這種地方不住也罷我送你出去」說著手腳利索地幫浣碧和槿汐一起收拾起來

    住持微微歎息,向我道:「甘露寺在凌雲峰那裡還有兩間禪房,你先去住著安心養病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說,再不濟,也先有個落腳的地方」

    我強忍著不適,微微點頭

    東西收拾完,莫言看我道:「你臉色這樣差,怎麼走去凌雲峰,外頭的樣子又像要下雪,我背你去」說著一把把我背起來便向外走

    背後又小姑子嘟囔了一聲道:「果然是會喬張做致,翻個山從甘露峰道凌雲峰而已,還要人背著」

    莫言冷冷回頭,狠狠道:「誰再要有囉嗦的,儘管來找我說話」周圍鴉雀無聲,莫言冷冷哼一聲,背著我疾步走出

    山中陰陰欲雪,風刮在臉頰上像刀割一樣疼好在凌雲峰與甘露峰相近,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

    浣碧「哎呀」一聲,抱怨道:「這可怎麼住呢?」

    三間小小的禪房,一明一暗兩間臥房並一個吃飯的小廳,前面還有一個小院子只是彷彿很久沒人住了,破敗而骯髒

    槿汐打量了幾眼,道:「收拾著還能住的,院子裡又有樹,夏天住著不會熱,朝向也還可以只是要自己辛苦著收拾了」

    於是一起動手,整整收拾了兩天才勉強能住人,莫言又幫忙糊了窗子整了屋頂,總算趕在落雪前住了下來莫言道:「下了雪保不準要封山,我也不能常常出甘露寺來看你,你好自保重」

    我勉力笑著,「多謝你,總歸是要麻煩你的」

    她拍一拍手,「那有什麼,你住這裡也好,省的天天被靜白那些人聒噪折磨,好生養著」她想一想又道:「你別怪住持,她有她的難處」

    我點頭,「我曉得,並不怪住持」

    莫言道:「靜白她們本就瞧著你不順眼,如今宮裡的人幾個月不來看你,她們當然就一味地作踐你起來」

    我胸中悶得難受,歎息道:「沒想到,連甘露寺這樣的佛寺也不得清淨」

    莫言冷笑道:「佛寺就建在俗世裡,能少了是非麼?好了,你且養著,臉色這樣難看」

    大雪在傍晚時分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本是下著雪珠子,沙沙地喧鬧著打著窗子,浣碧和槿汐趁著落雪前拾了些乾柴火來燒著

    屋子裡雖然收拾乾淨了,可依舊是冷,小小的火盆的熱量幾乎無法烤暖身子浣碧和槿汐就著火盆坐著,能蓋的衣裳被子全蓋在了我身上我的身子依舊微微發抖著,明明覺得冷,身體的底處像有一塊寒冷的冰,身子卻滾燙滾燙,燥熱難當我含糊地半睜著眼睛,薄薄地窗紙外落著鵝毛樣的大雪,漫天席地地捲著,卷的這世界都要茫茫地亂了浣碧和槿汐的手冰冷地輪流敷上我的額頭,我沉沉地迷糊著恍惚中,彷彿是浣碧在哭,腦子裡嗡嗡地,好似萬馬奔騰一般混亂著發疼

    熱得這樣難受,像夏日正午的時候在太陽下烤,像在灶膛邊燒著火,體內有無數個滾熱的小火球滾來又滾去,像螢火蟲一般在身體裡飛舞著,舞得我焦渴不已,用力地撕扯著蓋在身上的衣服被子

    迷迷糊糊地,像是抱上了一塊極舒服的大冰塊,絲絲地清涼著,安慰下我身體裡的焦熱和痛楚那冰熱得融化了,過了須臾又涼涼地抱上來那種涼意,像夏天最熱的時候,喝上一碗涼涼的冰鎮梅子湯,那種酸涼,連著五臟六腑每一個毛孔都是舒坦的

    我翻一翻身,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覺,大病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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