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殘門」總堂佈置單斌的靈堂莊嚴肅穆十分隆重;焚燒冥紙煙屑裊裊飛旋,顯得一片愁雲慘霧。盡在
崔趙忠率領三大長老及各分堂堂主與重要幹部門眾公祭,由「羽靈真人」邱琮傑與「八風秀士」李文欽及諸葛亮和馬岱師徒跪陪答禮,場面備極哀榮。
「神魔刀」衛九敵偕「靈弓蛇劍」東方芙蓉也來上香,為接待者依男女之別,迎入後堂略作休息。
邱琮傑與李文欽離跪席迎客而來,面帶淒容作揖道:「衛大俠遠從長安趕來,專為家師弔喪,實令晚輩感動,無法用言語形容。」
衛九敵一臉憂傷悲切,抱英雄拳為禮道:「單前輩於十年前能夠毅然退出朝廷鷹犬行列,實令衛某十分敬佩;聽說單前輩睡前飲酒,不慎引燃火燭以致造成火災身亡。所謂戶樞不蠹,流水不腐,其遺志得由你們師兄弟傳承下去。」
邱琮傑一瞼悲慼,轉為怒目虯髯賁展忿懣道:「衛大俠是自己人,不敢對您隱瞞家師的死亡真相,他老人家是被人制住**道,放火活活燒死的!兇手必定是一名殘酷毫無人性的冷血動物,連失去武功的老人家都下得了毒手!」
衛九敵一震!霍然離座而起,神色激動前緊握邱琮傑雙手道:「兇手是誰,你們可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衛某第一個不饒他!」
正義凜然的言詞與舉動,促使邱琮傑捶胸跺腳,如稚兒般嚎啕大哭,涕泗縱橫沾得虯胡一團髒亂,真是忠肝義膽的性情中人。
「他……他***熊!那個兇手龜兒子根本不曉得師伯平常不喝白酒,卻用白酒的高酒精度去釀成大火……干伊娘卡好!讓我逮住,保證剝皮裝粗糠!」
一大把年紀狀似鍾魁兇惡模樣的邱琮傑,忿意不平,口不擇言,連三字經都**了出來!
還挺嚇人的,可見其怒火難熄。
衛九敵眉頭一皺,雙眼神采赫赫然視道:「邱真人!你說的都是旁節末枝的佐證判斷;重要的是兇手可有留下代表身份的確鑿證據?我們即刻活逮至單前輩靈堂前,開膛剖胸活祭亡靈。」
李文欽輕拍邱琮傑肩膀安慰,隨即說道:「邱師弟比較衝動,讓晚輩來說;家師臥居擺設的奇門遁甲沒有啟動,足以代表是熟人所為,現場遺留一柄家師防身的匕,可見早有防備,同時又找出一顆未經燒化可控制作的毒藥丹九;因此判斷兇手與家師可能未達成某種協議,家師不為控制方導致殺身之禍。」
這般判斷好像當場歷歷在目,讓人有一種兇手呼之欲出的感覺。
衛九敵濃眉一顫,眼露精光四射似要看透人心的嚇人模樣道:「這表示兇手擅使毒藥又是熟人,是否與擅用毒的『天殘門』有關?而且能和令師面對面促膝長談的人物,並沒有幾個啊!」
李文欽聞言一呆,當下滿臉疑惑為之沉思,默然不語。
邱琮傑口快搶說道:「這件事絕非『天殘門』所為!」
「為什麼如此判斷?」衛九敵訝異問道。
「因為師伯臨死前,曾留下了兇手是誰的撲朔迷離線索!」邱琮傑捋虯髯一臉得意道。
衛九敵雙眼精光一閃,興奮脫口道:「聽說單前輩被燒焦得不成*人形了,怎麼可能留下任何線索?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吧!」
「這是諸葛亮如此說的!」邱琮傑一毫不猶豫脫口道。
李文欽撫額深思後,突然接口道:「確實如此!諸葛亮威鳳祥,明見萬里,真是不可多得之後進人才,居然現家師燒焦屍體右手的大姆指不見了,結果卻在其緊閉的嘴巴內現。」
衛九敵雙眼睛光異采,一閃即隱,語氣關切的問道:「這又代表什麼?光是這樣就能知曉兇手是誰,也未免太誇大其詞了吧!老夫就是不信諸葛亮有這種能耐。」
李文欽歎息道:「師父生前高睿智,臨死前的這個動作,實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但是卻為諸葛亮解答出來,所以此人絕對不可小覦!」
衛九敵一震!撫掌欽佩道:「好個諸葛亮!他若能投在老夫『神刀門』門下,必然是老夫唯一的關門親授衣缽傳人;不知他將兇手的名字告訴大家了嗎?」
「沒有。」李文欽神色一黯道。
「為什麼?」衛九敵訝異脫口道。
邱琮傑一臉虯胡賁然怒聲道:「這個門縫裡看人的——諸葛亮!真是不點不亮;竟然說為了保護大家不被兇手暗殺滅口,不透露真兇乃情非得已。」
衛九敵臉色陰暗不定,默然片晌後又道:「難道諸葛亮就不怕兇手殺他滅口?」
邱琮傑哈哈一笑道:「怎會不怕!日夜派遣一等一的高手,分別明暗哨共十處保護,況且還有我們師兄弟輪番守在戶外,不定時的查哨,確實是咱們怕他給滅了口。」
衛九敵臉色一沉懷疑問道:「既然有能力害死單前輩的兇手,可見武功智慧人一等;這種陣仗會有效嗎?是否要老夫盡一份綿薄之力!」
李文欽作揖稱謝,感激道:「這種小事何勞衛大俠親自出馬,諸葛亮早已做好事先安排,還說如果被兇手暗殺,便會有武功絕頂的武林公正第三者,將密藏兇手名字的錦囊公天下,使其無所遁形,遺臭萬年!」
邱琮傑又搶說道:「除非……」
衛九敵聳動肩膀,在意的急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親自交給你我的義子張心寶,他說放眼天下唯有小寶能制這名殘酷兇手,可見其人十分可怕。」
「說的也是!聽聞小寶已然練就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神功』;咱們忝為義父也與有榮焉,當然不必與他相爭。」
邱琮傑脫口驚訝道:「衛大俠!這是本派至高無上的神功成就,為何您會知曉名稱?」
衛九敵肩膀一震!轉而鎮定如恆微笑道:「這是江東一位朋友捎信傳遞的好消息;況且『神刀門』與小寶算是世交,怎會不知『神鑒奇俠』的曠世武學來龍去脈。」
這一分析十分合情合理。
李文欽與邱琮傑也為張心寶高興;對付這名武功高絕智慧一流的暗中兇手,豈不易如反掌。
三個人講到這裡,忽聞一人來報急聲說道:「啟稟各位老前輩!靈堂突然來個滿臉為白胡掩蓋,不見五官的瘋癲怪老頭;哭得像稚童一樣,逢有人勸他節哀順變,就揮掌打人,武功十分高強,大亂靈堂,根本無人能阻止!」
李文欽與邱琮傑雙雙一愕!面面相靦突然異口同聲道:「是師叔!」「是師父!」
他們憂喜參半,連袂掠身離去。
衛九敵雙眼殺氣騰騰脫口道:「料不到遊戲風塵的『顛道人』邱開,會在此出現!」
「劈哩啪啦……」棍棍著肉的重擊聲音。
李文欽與邱琮傑兩個人加起來已經一百多歲了,如今卻如小孩子般乖乖地跪在地面,不敢凝功抵抗,硬咬牙關任由「顛道人」邱開手持八尺長的木棍,在背脊上亂棍毒打。
邱開老淚涕泗糊了一張毛茸茸的蓬草般面貌,暴跳如雷,邊打邊咒罵不休道:「你們兩個免患子的先人板板六十四!老子的師兄喪失武功就必須靠你們保護……咱們離開南蠻番地不到多少時間……就斷送他一條老命……你們怎麼向我交待……如何向亡靈交待……」
唉,世上萬般愁苦事,莫如死別與生離!師門碩果長輩教訓晚輩,無人膽敢出面勸阻。
當衛九敵踏入靈堂!看見邱開身後的安世高大師及已經毀容面貌醜陋的「絕塵」和尚時,身形為之一頓,本欲勸阻的行動立止,一旁觀望。
本是跪地守靈的諸葛亮一見衛九敵再次進靈堂,便閃入幡影幢幢的白布簾而隱。
安世高大師看見衛九敵出現靈堂時也為之一震!忙趨前伸掌使出玄妙的手法,緊攫住邱開正在毒打不休的木棍,唱了一聲佛號道:「邱檀越請息雷霆之怒!免得單前輩的亡靈不安;既然生了事故,應該思謀解決之道才是,要不然徒讓兇手暗自恥笑。」
邱開已經打斷了木棍,怒氣也消了一半,隨手丟甩道:「今日若不是安世高大師求情,便打得你們趴地不起,都給老子起來,將事情生的來龍去脈講清楚說明白,好讓我為師兄報仇!」
衛九敵趨前抱拳為禮道:「邱前輩俠駕來臨,風範不減當年,晚輩向您請安。」
邱開此刻懷著悲傷的心情,只有一甩衣袖表示回禮,由邱琮傑及李文欽帶去偏廳稟告一切。
安世高大師合十問候道:「衛大俠十多年不見,依舊風采如昔!老衲沿途聽聞您即將成立『神刀門』,廣招門徒,造福武林,可敬可佩!」
衛九敵望著「絕塵」和尚,見其雖然面貌醜陋,卻於舉止投足間,顯得一股天生的宦海姿態,台閣生風,非將即相的感覺,絕非武林中人。
紊結轉迭,不由得多看幾眼,頓覺好似哪兒見過!
廳外忽然傳來一陣娘娘腔的喧嚷音調,於肅穆哀傷的靈堂正殿猶顯不夠莊重,卻無一人膽敢臉色不快,尤其是「天殘門」弟子人人神色恭敬退開一旁。
他就是天殘門主崔趙忠:當他一腳踏進靈堂後腳還沒跟進時,看見絕塵和尚一時驚愕傻了眼,便如一根鐵釘釘在原地。
忽然間——
崔趙忠嚎啕大哭,並非奔向靈前,而是匍匐地面猛抱著絕塵和尚的雙腿,實令大眾錯愕不解。
只聽其哽哽噎噎飲泣抽搐,若女人嬌弱姿態道:「哎呀蒼天有眼……『黃門令』宦官副總管趙忠參見『老大』!人家就知道您鴻福齊天投江不死……得知您被安世高大師收在身邊當和尚……欲尋找時卻在中原失蹤……」
全天下的江湖人都不知道崔趙忠本是前朝『十常侍』宦官之一的趙忠,自從認祖歸宗才添加崔姓,在他喜極而泣中,不小心洩露了身份,而其口中的『老大』不就是張讓了!
衛九敵聞言渾身一震!雙眼忽顯喜悅神采即隱,轉而忿懣面容。
料不到絕塵和尚醜臉一紅,掙不開其摟抱糾纏,合十稱唸一聲佛號道:「貴擅越怎恁地稱貧僧為『老大』?真不知在講誰呀!貧僧依稀記得『趙忠』這個名字,卻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崔趙忠哭得像淚人兒般,男人面貌抹胭脂水粉都溶化得一塌糊塗;可見十分悲淒,道:
「你我當時中了『至尊魔教』教主白靈絕一掌,以至失憶生不如死……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能認得出來……怎麼至今還沒有恢復記憶?」
絕塵和尚被這個男人婆摟住雙腿不放,十分尷尬不知所措,連稱檀越認錯人了,只得目尋安世高大師解圍。
安世高大師暗叫不妙,連忙趨前合十道:「崔檀越!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往事莫再提起;『絕塵』乃是清靜的修行和尚,如同法號一樣,雖然身處十丈紅塵,卻、心境如如不動,遠離眼、耳、鼻、舌、身、意,所幻化出來的色、聲、香、味、觸、法,六欲界。」
崔趙忠憤然而起,道:「你這禿驢!不知施了什麼妖法把張讓迷得糊里糊塗的,又不治療其失憶之症,叫他變成另一個人似的;你講的那一套有誰聽得懂?去騙三歲孩童還差不多!」
安世高大師雙眼神采炯炯凝視,諄諄教導開示道:「人生雖然苦短,卻無『懂』與不懂分別,只是有『學』及不學這兩個字,就是所謂的活到老學到老。不論以前權傾朝野的宦官張讓,或現在登極為一門之尊如檀越,原本便是踩在無數的屍體上而奪取的,但千萬別忘了世間所有的一切,人人皆只有使用權,而無所有權;若得繼續你爭我奪去保護眼前的地位,豈不太苦了?如果能放下屠刀,洗滌污穢心靈,終有一天必能成佛!」
深入淺出一針見血的簡單佛理,確能打動人心,也令崔趙忠似懂非懂不再辯駁,不愧一代高僧大師,是醫心的醫王。
衛九敵滿臉正氣凜然冷哼一聲道:「原來『十常侍』之張讓就是這位毀容的絕塵和尚;當年翊贊中樞權傾天下,生殺予奪,殘害忠良,並且賣官鬻爵擅作威福,上行下效搞得官吏橫徵暴斂,百姓怨聲載道。大漢可以說是被你們搞垮,若不殺你們以謝天下,天理何在!」
絕塵和尚一臉錯愕!崔趙忠掠至他身邊蓄勢待,門眾個個拔刀團團將衛九敵圍起來,整座靈堂顯得殺氣嚴霜。
崔趙忠怒斥指責道:「衛九敵!我知道你看不起咱們這些旁門左道的綠林江湖門派,有本事就找我一較高下;『老大』張讓於十年前已然去逝了,眼前的只有『絕塵』和尚而已,所有的帳就由我一手承擔!」
旁門左道也有死忠的朋友!這番話讓門徒弟子顯露更為尊敬的神情,有拋頭顱灑熱血拚上一身剮的無比勇氣。
此刻安世高大師眉頭一蹙,合十低沉唸了一聲佛號道:「衛檀越!單前輩靈堂前不該動武,況且『天殘門』不似以往橫行霸道,崔門主早已為張心寶感化,與『神鑒宮』熔為一爐,以保鏢正業為生,小寶為人如何,你應該信得過!」
衛九敵雙眼異采連閃,一陣沉吟後道:「本門副門主之位也是保留給小寶的,今日便看在小寶的面子不與你們計較;但是安世高大師乃一代聖僧,得說一句公道話!」
安世高一呆!合十敘禮忙問道:「請衛檀越指教!」
衛九敵冷然道:「如果一個人犯了滿身不可饒恕的罪孽,是否遁入空門,就可以洗滌過往一切?那麼,被張讓害死的無數忠良之後,又找誰報仇?」
這時候,董纓、紫羅蘭、螢蘭燕、東方芙蓉及一乾姊妹女眷,都到了劍拔弩張的靈堂,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安世高大師一臉憂容合十回答道:「世間最重的是『殺業』,一個人犯錯當然接受國家法律的制裁,並非遁入空門就可以逃避一切;所謂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以後輪迴轉世,還得隨著善、惡業的無形擺佈,連佛、菩薩都無法伸出援手,唯有靠自己頓悟解脫,不畏生死償還還惡業,就算是位得道高僧了。」
衛九敵嗤之以鼻道:「安世高大師,出家人不打妄語,你別避重就輕言詞閃爍,這番話根本是隔靴搔癢摸不著邊際,同時也表示你有心袒護張讓;你今日雖可以不必回答,來日方長總要表明態度的!」
安世高一愕!忙問道:「衛檀越!欲意如何?」
衛九敵儼然一挺,指責道:「衛某打算端午節當天,在華山『神刀門』召開武林大會,張讓與趙忠就由天下人來公審,我看到時候連義子張心寶也會大義滅親吧!」
安世高臉色煞白脫口道:「你……明知『絕塵』和尚喪失了記憶;所謂冤家直解不宜結,又何苦逼迫張心寶去做這種殘忍的選擇?善惡終有頭,讓他們隨業得報不就好了!」
衛九敵仰靈堂而望,語氣幽然歎聲道:「衛某也會盡力幫忙!留住張讓與趙忠的生命,能終生囚禁華山『神刀門』而老去,也算對義子小寶有個交待。」
說得仁至義盡,令人動容。
他回頭望著東方芙蓉冷聲道:「蓉兒,咱們走吧!此處已經不歡迎我們了!」
話畢,掠身出靈堂。
此刻的東方芙蓉襝襟匍匐地上,朝絕塵和尚磕了三個響頭道:「夫君張郎給您一手扶養長大,恩重如山;媳婦這裡有一瓶『玉脂續膚膏』能令您容貌恢復往昔光采,沙啞的聲音回復如初,是媳婦的一點心意。」
絕塵和尚聞言後,當年吞炭毀容的醜臉並不因此激動,反而顯露出一種雍容慈輝,如沐佛恩般的能不說而教化眾生之感覺,令人肅然起敬。
他依然不疾不徐稱唸一聲「阿彌陀佛」,以寬敞無私的平常心,音調沙啞卻字字清晰有力道:「二十幾年來!這個鏤骨銘心的三個字,確實讓老納有一段時間的歡笑及痛苦,並且常在午夜夢迴,揮之不去,相互間的『業力』牽扯實在可怕。如今,『張心寶』這個名字,在老納心中已無特殊意義,就跟眾生一樣平等,並無差別心了!」
安世高大師問言雙眼異采連閃,充盈喜悅,連忙合掌唸一聲佛號,表示對絕塵和尚的嘉許及讚歎!
他一拂衣抽扶起了東方芙蓉又道:「女檀越的這瓶『玉脂續膚膏』對老納來說,一切表相不過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有無皆非,往昔皆空罷了!」
這番言詞,如暮鼓晨鐘敲醒了整個靈堂內那些爭名奪利的江湖人,尤其以同是太監出身的契弟崔趙忠為最,此刻正用心地去咀嚼其中之意。
安世高大師慈容微笑趨前一步,將東方芙蓉手中的膏藥納入袖中,合十為禮道:「東方檀越的一番好意老納代為收下!」
轉身對著絕塵和尚微笑道:「你的禪境已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層次!所謂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若能更上層樓,境界達到是心離塵,而非是身離塵,才不負為師為你取的法號『絕塵』真諦。恢復容貌展現肅穆莊重一派大師風範,也是一種渡眾生的無上妙法;眾生執著表相!就必須以相渡相引入佛門,共沐佛恩,這也是佛法八萬四千法門之一呀!」
絕塵間言汗顏合十慚愧道:「弟子愚癡,謹遵師命。」
安世高大師語重心長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該來的『業力』是跑不掉的,希望你能因此因緣而領悟到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境界!所謂:無人相、無我相、無壽者相、直至無法相,到了無無相才能達到彼岸啊!」
絕塵用心去體會,若有所悟般,刻下驟顯寶光神相威儀,令人嘖嘖稱奇,出身本是「十常侍」之的張讓陰險弄權,為前朝皇帝劉宏尊以「阿父」暱稱,在朝廷呼風喚雨三十餘載,殘殺忠良及眷屬九族從不留活口,為數不下數萬之眾,換得一個萬世臭名「蝮鷙兩全」匪號;由此可見其人既陰險又毒辣,已至變態嗜殺的程度,也料不到失憶後,出家鑽研佛法,如今卻如脫凡胎換聖骨般,判若兩人,真如安世高大師所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但是老天有眼,明察秋毫!會放過這個曾經滿身罪惡罄竹難書的太監嗎,如今得道又能如何?解脫生死凡入聖又會如何?大眾的心裡頭就是這麼想。
一代聖僧安世高大師用「般若智」觀照渡化張讓,豈會不知連佛陀都無法去改變因果的可怕?憑其睿智應該另有安排吧?
此刻崔趙忠踏著女人家的碎步扭捏走到東方芙蓉跟前,握其纖纖玉手,似娘親般的呵護道:「蓉兒!為人婦道應該嫁夫隨夫,為什麼不夫唱婦隨跟在小寶身邊,而卻與那個自視剛正不阿正派的衛九敵在一起?我看乾脆留在『崆峒山』與這批姊妹們一齊等候小寶回來,大家團聚一家親該有多好!」
東方芙蓉強顏裝笑道:「義父衛九敵待我恩重如山,剛開始開山立派事務繁忙,怎能不幫忙呢?一切等寶哥回來再說吧!」
說的也是!做人家的乾女兒是該如此,崔趙忠及董纓、紫羅蘭、螢蘭燕女眷們與東方芙蓉依依不捨,互相道別。
東方芙蓉離去前,對安世高大師及絕塵和尚兩人欲言又止,輕歎一聲,音調柔腸寸斷般無耐,令人聞之鼻酸,真不知要說些什麼。
密室燭火明亮。
諸葛亮神色凝然,正襟危坐桌前:「顛道人」邱開與安世高大師皆臉色沉重,一股不安的氣氛充斥空間。
邱開性急,捺不住搶說道:「小伙子,憑我們的交情,可以將師兄臨死前咬斷拇指,暗示兇手的名字講出來吧!」
諸葛亮默然不語,更增添不安的氣氛。
安世高神相寶光莊嚴道:「孔明先生,你若有難言之語,老納也不會勉強;但是心裡面懷疑一位人物,藉一個故事提示予你!」
邱開脾氣暴燥道:「這個節骨眼大師講什麼故事?小伙子!憑我們的能耐,竟然還不是你心中武功高強的武林公正人士?忒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諸葛亮四兩撥千斤道:「大師!關於這個故事,晚輩洗耳恭聽。」
安世高大師就把沙漠綠州生千餘人被形態類似衛九敵的蒙面人,以殘忍毒辣的手段殺害之事略說一遍。
諸葛亮聞其講出衛九敵名號時,眼睛為之一亮,隨即陷入沉思默然。
邱開霍然起身,早已不耐的撥展一瞼亂眉怒目瞪著,揮舞拳頭威脅指責道:「小伙子真是不點不亮!好像拿著豬頭尋不著廟門?你面前的兩尊大神不拜,莫非只等張心寶回來才肯說?也未免太過虱處袖中,所見不廣。」
諸葛亮可真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曾與邱開相處一陣子,知其說幹就幹的爽朗個性,心中始終怕怕的,不敢言明。
安世高大師也起身按著邱開肩膀就座,心平氣和道:「邱檀越莫要椒優不寧,這樣會嚇壞了孔明先生!由其處事可見其枉尺直尋,宜若可為之人;而且先謀而後動,不做那種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之事。」
諸葛亮緊張拭汗,起身翻袖作揖恭聲道:「知我者大師也!晚輩瞭解這名兇手背後的主使者,目前正當巨魚縱壑,雖有玄黃翻覆之能耐,卻獨畏張心寶一人而已,晚輩不得不謹慎從事,免得武林生靈塗炭。」
言詞懇切,宰輔之量不計較邱開威脅,卻使老頑童般的他,呵呵一笑,豎起大姆指誇讚道:「好小子!威武不能屈,連大雕『小白』都供我騎乘遨遊天際,你我親近信任如斯,卻不肯馬上吐實,以後必然非池中物啊!」
諸葛亮趁機一指他的拳頭詭異道:「師叔,您豎起大姆指代表什麼?」
邱開一愕!一頭霧水脫口道:「是誇你嘍!」
「除了誇獎,還代表著什麼?」
「當然是第一嘛!除了死去的單斌師兄以外,你可算是足智多謀,天下第一的!」
「師叔!咱們先來玩一個簡單的數字遊戲。」
「什麼遊戲?」
「請您再把另外左掌伸起,與右拳共十指展開來。」
邱開聞言照做,伸展開十指。
「請您再將剛才豎起的大姆指縮進去。」
「咦?少了一根指頭,這不就代表『九』的數字,連三歲孩童都曉得!」
一旁的安世高大師一震!接著微笑點點頭,臉色轉為陰晴不定,若有所思。
諸葛亮靈機一動,順勢推敲道:「小孩童都有**大拇指的習慣,如果改為大人來『喂』食;就如師父咬斷大拇指暗示姓氏,您老應該猜得出這個字的諧音了。」
「啊!是『衛』字!」
邱開猛然暴起!一臉的毛茸茸瞬間賁展如刺蝟,雙眼閃爍仇恨怒視,渾身激動不已,形態十分可怕。
安世高大師愁眉深鎖,合十沈吟一聲怫號道:「唉!單斌老前真是千古以來智者!嘴巴內塞了『大拇指』代表天下第一刀,咬斷拇指獨留下『九』的暗示,放進口中如『喂』,代表兇手姓『衛』之諧音;他在那種身處烈火焚身,痛苦難當之際,依然保持靈智不滅,輕而易舉的把兇手的名字暗示出來,見者呼之欲出,實令人萬分敬佩!」
邱開氣得飛如瀑,哇哇大叫,暴跳如雷,咒罵其三代!忽然彈地而起,便往門外竄出,就是前去拚命的兇惡模樣。
人影一閃!
安世高大師便將他攔了下來道:「莫急!莫慌!衛大俠的個性突然轉變得如此凶殘,本已是一團重重的謎題,況且背後能驅策他者,更為恐怖可怕;咱們得從長計議,勿像單前輩一樣,為敵所乘,徒然無謂犧牲!」
邱開一聽,若稚童般一**跌地,雙拳雷捶胸膛,兩足亂踢地面,放聲嚎啕大哭;真教他們一時間不知所措。
片晌間。
邱開又哈哈縱聲大笑,笑得異常淒厲,實令密室內氣氛為之陰森慘慘,有毛骨悚然之感覺。
「師兄啊!雖然您已將暗算的兇手衛九敵明示清楚,但他武功高絕又俠名滿天下,如何才能揪出假仁假義的醜陋真面目,昭告天下?」
安世高大師感染這份真摯悲切,不由得淚盈滿眶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邪不勝正自古皆然,邱檀越請節哀圖振,從長計議除奸大事。」
邱開忽爾爬地而起!趨前一把抓住諸葛亮的前襟道:「好小子!你師父的仇,就由你想個辦法來報;就是要老子粉身碎骨,死也不足惜!」
諸葛亮熱淚盈眶哽咽道:「師叔!難怪衛九敵會籍著『十常侍』張讓及趙忠事件翻臉,原來就是您與安世高大師突然出現,如此非但可免其陰謀穿梆,又符合大俠忠義身份,實在非常詭詐,孔明盡力就是了;只怕張心寶的妻子東方芙蓉被衛九敵挾持而利用,咱們不可不慎。」
忽然從地下密室的竹筒,傳出了馬岱焦急聲音道:「師父!老家襄陽『臥龍崗』忠僕諸葛昆,不辭千里迢迢趕來,說有要事稟報您嘍!請問見個面方便嗎?」
諸葛亮擦拭眼淚,打開一個自室頂墜下的密封竹筒蓋回聲道:「這裡說完了,請昆伯下來吧!」
密室機關門緩緩打開,諸葛昆一頭蒼白皺紋滿面,風塵僕僕極具疲憊狀,一見諸葛亮便老淚橫流匐匍地面,泣不成聲,一旁的馬岱嚇了一跳。
事出突兀實令諸葛亮內心一瞿!趕忙扶起老人家關心道:「昆伯,到底家鄉出了什麼事?」
諸葛昆擦拭淚水哽咽哀聲道:「少爺……二主公諸葛玄於三個月前逝世了……一切葬禮就待您回去辦理……這是二主公的遺願!」
諸葛亮為之震駭莫名!整個人臉色蒼白傻住了;因為叔代父職養育自己成*人的諸葛玄是最親近的人,遺願交待親葬必然藏有玄機,不得不回去築廬守孝。
但是同時與師父遇難這等大事碰上,未免兩頭難全;才為師父舉喪,又痛失親人,悲不可抑而放聲哭泣,令人同情。
諸葛玄與邱開的交情頗深,又不能阻止其盡最後一絲孝道,因此邱開當機立斷道:「小伙子!就由老子保護你駕御大雕『小白』,飛一趟『臥龍崗』辦理喪事;這段時間,咱們再詳商計劃如何扳倒衛九敵。」
安世高大師合十念佛一聲,表示敬重死者道:「單前輩是江湖中人,早已看破生死;然而諸葛玄先生乃是一族宗親之長,你應該回去主持喪事,免落個不孝罪名。」
馬岱慌然指著鼻頭道:「主公跨神雕這一去,主母與我的老婆怎麼辦?」
邱開一臉不耐道:「你們當然隨後從水路趕過來較快!」
又向著安世高大師道:「大師知曉兇手是誰,煩請與小徒、師侄和崔趙忠商量一切,說不定這三個臭皮匠,便勝過一個諸葛亮!」
這麼一說,確使馬岱捂嘴險些笑了出來;這個詞還真新鮮有意思。
話畢,邱開拉著諸葛亮袖袍往密道而去;安世高大師再度念佛號祈福他們,隨後與馬岱緩緩步上石階離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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