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秋風肆虐,這時雖然已經夜深了,但風聲卻並沒有息,只是小了些。
因為宮中花木繁多,這時走廊青磚上已經落下了一層落花與殘葉,宮人提了燈籠替她照著腳下,朦朧的一提暈黃燈光,綽約看見自己鞋尖上繡的金色蝴蝶,蝶翅上綴有細小的銀珠,款步行來微有玲聲,落花在腳下發出細微的聲音,和著衣聲悉碎。迴廊轉角卻斜剌挑出兩盞琉璃燈,像突然襲來猛獸的睛。
她一驚之下步子微滑,侍女連忙攙住她,揚聲問:是誰?
他在黑暗裡緩緩行來,出人意料,他緩步走近。琉璃燈照著,一雙玄色薄靴行來幾乎是無聲無息,靜如鬼魅。上來一把抓著她的手,遠遠的撇開了眾人,只是往含元殿的方向去了。
行到半路,平淡的口吻聽不出任何端倪,真像是尋常人家夫君嗔怪妻子的口氣:今兒是朕的生辰,你怎麼逃席?
「你亦不是逃席?」她想也不想,竟然脫口說了這樣一句。燈籠光色晦暗,只看到他衣襟上金線繡出的龍鱗,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輝,宛如鮮活。
他卻忽然回眸笑了起來,那種笑意宛若欣喜不勝,他終於在自己三十三歲生日這天收到了一份厚禮——上天其實終究還是眷顧他的,不是麼?
他看著她,鬢旁翠華搖搖,她的面龐在珠光寶氣裡亦不會黯然失色。宴中換過了衣裳,此刻是尋常的素白短襦長裙,半臂外挽著雪綃紗。可是白衣勝雪,立在廊上似曇花吐露,只一瞬的風華便已然絕代。
他在黑暗裡微笑,說:我們回去。「我們——這話有些突兀,在此時又顯得很是平常。
他握了她的手,用溫熱的掌心捏著她冰涼的手指,擁著她的身軀,極具耐心的帶著她漫步回了顯陽殿。
子正方過,夜闌人靜。
顯陽殿用的是特製紫銅鍍金飛雲燭台,九枝巨燭參差而燃,照得殿內光明如晝。窗外風聲低嘯,雖有卷氈,仍聽到窗欞閣閣有聲,顯是風起得大了,隱隱帶著落花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