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不一會工夫已開出三十公里……
說是啥也不想,可終究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誰叫老許我如今腦細胞特別發達,都快趕上思想家了。
我總是喜歡胡思亂想,總是在面對一個新的起點時反覆追憶,就像今天這樣,我只是去外地工作而已,說到頭來我只有三十三歲,我的旅程遠遠沒到盡頭。
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迎來結局、或定下未來格局,可是我現在卻真的湧起結束的感覺,至少也是從一個舊的舞台走向另一個新的舞台。
我看過不少小說,包括某些名家的大作,裡面總是會有一些大團圓結局,哪怕主角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小男孩,總是能在波瀾壯闊一番搗騰後安心歸隱。
和心愛的或不愛的人遠離塵世隱居江湖,他們怎麼就那麼美滿呢?怎麼就甘心謝幕呢?他們難道不用繼續飛下去?他們就這樣知足了嗎?或者說,他們難道就沒有新的舞台?
呵呵,這可能就是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區別,像老許這種小人物是永遠不可能一錘定音一步到位的,他們是站立山顛的上流精英。
老許雖然脫離了底層的勞苦大眾,卻也只是夾縫中生存的草根階層,哪怕我用盡力氣從亂石堆裡探出頭來,也不過是個草根而已。
精英們永遠高高在上,永遠不會為柴米油鹽擔心,永遠豐衣足食,哪怕避世隱居也不愁吃不愁穿,精英們就像廟裡的菩薩一樣享盡頂禮膜拜。
隨口說一句隔夜廢話也能成為經典言論,隨手寫一段比小學生還幼稚的決心書也能成為人人追捧的紅寶書,就是撒泡尿吐口痰也能成為瓊漿玉液。
草根階層終究還是苦啊,苦到連發牢騷都被人看不起,苦到明明有思想家的潛質卻不得不把自己看成一個大傻逼。因為精英是傑出的,所以草根是可悲的。也因為草根可悲,所以精英傑出。
所以還得繼續飛,不停地飛,只是物質上比以前稍微強一點,以前是一隻沒有雙腳的大雁,只能一直飛到死,現在好歹給自己找了一塊自留地,實在飛不動了可以過去休息一下,沒腳站立不要緊,趴著也能積蓄力氣。
老許我從來沒有穩定過,從走進社會的那一天起就開始奔波忙碌,以前是壓根不想穩定,所以刻意選擇糜爛不堪的生活,如今實在有點累了,只好求個暫時穩定,給自己找一棲身地。
謝天謝地,我至少擁有一座龐大而精美的老屋,那裡可供我棲身,是我難得的避難所。
我對那座老屋寄予厚望,我把自己對牢福特三樓的寄托通通轉移到老屋裡,就像一個蹩腳的演員,從舊舞台轉移到新舞台。
為了讓自己不至於太混不下去,先給自己找一小房間,演砸了的時候、觀眾朋友喝倒彩的時候、自個兒狀態不行的時候,至少能躲進去休息一下。
差不多有八十公里了……
我看著眼前彷彿沒有盡頭的瀝青路面,勻速前進的感覺就像那種長跑途中度過極限的滋味,不止身體放鬆,心裡也滿是淡泊和釋然。
我曾經是個很不平衡的人,我對很多看不慣的事難以容忍,從二十三歲到三十三歲都是這樣,說淺了是我沒文化。
不能用更斯文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說深了就是我的草根心態作祟,我希望大家一起做草根,不想看見有人冒出頭來高高在上。
我的缺點簡直數不勝數,我從來不是個優秀的人,即使我希望別人把我看得優秀一點。我的自卑、我的脆弱、我的懶惰、我的狂暴、我的驕橫、我的歇斯底里。
總是不斷侵蝕,讓我時不時地發作,在某個時刻成為我的污點,而更可悲的是,我到現在還有一種想法:操他媽的,老子就這樣!
我真會給自己找理由,我總是不停地找理由,最後難以自圓其說,成了一個大傻逼。
草根們有時也會爆發出令人矚目的力量,但是在很多人眼裡,這終究只是一場鬧劇,因為草根起點太低,也缺乏專業能力。
不能把一件事做得天衣無縫,總有那麼多的缺陷,最後只能用耍橫發狂來掩飾心裡的慌張,於是鬧劇就更像鬧劇,草根也終究是草根。
我離開一手打造的基業,前赴一個所謂的落腳點,說是開拓事業意在長遠,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一條五大三粗的漢子愣是從城裡躲進山區,說得挺動聽,比如我想給大家賺錢、我想挖掘新的聚寶盆、我想探索那個如夢似幻的小鎮、我想再爛一回,云云,其實說穿了就是一次勝利大逃亡,還未必真是勝利的。
我不玩了,或者說,我玩不起了,這個遊戲太昂貴,我換個便宜的繼續玩。
就是這樣,他媽就是這樣,老子就有這麼虛,虛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一百公里了,路程已過半……
之前還想趁開車這段時間好好回憶一些重要情節,不料腦子裡想的卻儘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眼看目的地越來越近,我必須醞釀一下,把自己的思想扳回正路。
好吧,讓我細細回想那段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