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兩三個鐘頭,黑色加長林肯停在一座遍佈綠跡的莊園裡,舉目環望,均被一覽無際的葡萄籐覆蓋,迎面撲來的是混夾著泥土氣息的清新葡萄香,以及附近酒窖裡縷縷傳來的濃郁酒香味。
淅瀝淅瀝的小雨漸漸大了起來,濃霧被清涼的陣雨洗滌沖刷得透徹,不似一早的朦朧惺忪,所有的事物一下子變得明瞭清晰。
安可璃暗暗睇了丹尼爾一眼,查看他的動靜。而他,仍舊慵懶的環胸倚坐,閉目凝神,下巴微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身體雖是任意斜倚,卻不著痕跡的與安可璃保持著一臂的距離,彷彿再度沾染了她會惹上無可救藥的病毒。
「王八蛋。」安可璃低咒,聲道細弱如蚊,她很想不客氣的抬腿狠狠踹他一腳,已洩心頭之恨。但她敢嗎?不敢,在不確定他會不會打女人之前,她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她只能將所有不滿埋抑在心裡。
「別再讓我聽到任何粗魯的言語。」冷冷的聲音突臨而至,威嚴的響起。她嚇了一跳,不可思議的望著薄唇抿成一線的丹尼爾。她沒看錯,剛剛是他開的口。
「你……聽得到我講的話?」她難以置信的一手指著他,另一手扣指在唇上。不可能,她的聲道明明控制得很小,而且,「我講的是中文。」
「英文,正字圓腔的英文。」他仍閉著眼,她卻能從他的語調裡感受到迫切的寒意。
「是……是嗎?我還以為我講的是中文。你的耳朵還真好使……」她的聲音越縮越小,最終銷聲匿跡,僅剩下檀口微弱的一張一合。呵,可見她的神經有多糾結,竟能達到這種怡然忘世的境界,連所言何語都忘了。
正字圓腔?!也許也只有是罵人的話,她才能講得正字圓腔。就像北方人學習閩南語,也都是「x你媽」之類的粗俗髒話音比較準確。
但在某個仍處迷糊狀態的悶騷女看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能做到「正字圓腔」可不容易,也許是自己的語言天賦比較好。她暗忖。
這時,車門被打開了,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恭敬的屈身佇立於車門外,頷,目光筆直垂地,不吭一聲的拉開車門,靜默的侯待丹尼爾下車。
丹尼爾緩緩睜開閉闔了許久的眼眸,長腿跨出,沉穩駐地,乾淨利落。等在一邊的僕人立即卑躬屈膝的迎上前來,為他撐起一把暗系格調大傘,緊隨著他的步伐大步快走,生怕不小心慢了個拍子跟不上主子。
安可璃愣愣的望著距離車子越來越遠的高大背影,向外探出手去,暖暖的掌心觸到冰涼重落的雨滴隨即縮了回去。「有傘嗎?」她問,走了出來,以手遮天。
「沒有。」適才卑躬屈膝的年輕男人一反姿態,挺直屹立,高傲的答道,很明顯的歧視有色人種。
「你……」可惡!不過是只開門的竟如此囂張,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瞪大眼,氣鼓鼓的,就想一把將他捏死,甩向天邊化作流星。
但,她想到更好的方式整人。
她忽而婉然一笑,嬌靨如花般盛放,星眸載滿崇拜,香柔紅唇嫣然輕啟。「你呀你,長得一副人模人樣的,骨子裡都裝著什麼豬狗細胞,一看就適合替人家開門,舔人家腳趾頭,快點叫兩聲來聽聽,聽說正值壯年的狗叫聲最響亮了。欸?你怎麼不叫?莫非你只是條不能人道的的蠢狗?哎呀,你怎麼點頭了?你應該咬我啊。來啊,瘋狗!」
她誓,自己絕對不是歧視下層勞動人民,只是教訓一下狗仗人勢。
邊說著,還不住的跟他點頭笑道,藕白玉臂煽情的搭著他的肩膀,大拇指更是毫不吝嗇的送了他好幾個。
只見那瞧不起人的男人霎時滿臉紅光,意氣風,態度也轉變了許多。他聽不懂中文,興許是在想,總算遇到識貨的女人了,有著埋藏多時的璞玉被掘的感慨。
啊哈!真夠蠢的。安可璃轉身,跟著此刻才出來為她撐傘的僕人飄然而去。
語言不通的好處就是你罵他,他還當你在誇他,津津樂道。他以為安可璃對他頻頻伸出大拇指,笑得璀璨意在讚歎,孰不知被人拐彎罵了還一臉自得,實在是愚不可及。
雨勢又變大了,大雨順風瓢潑,灑了她半個肩膀,潮濕陰冷,嬌弱的身子不由瑟瑟抖。
「請問,要到了嗎?」走了好長一段路還未抵達目的地,安可璃禁不住問。到底是要上哪兒去?這座莊園大得出奇,前後走了約量二十多分鐘了。
「就到了。」衣襟整齊無塵的中年女僕微笑,有禮貌的答道。
這句話從剛剛到現在已經是第三遍重複了。
「不好意思,你的『就到了』到底是什麼時候到?」安可璃不耐煩了,她從來就不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
起初還帶著好奇的心理雀躍觀賞從未見過的雄偉大莊園,但從頭到尾所能見著的只有漫無邊際的綠色,視覺未免也疲勞。
「噢,真抱歉,受累了吧?很遺憾,爵爺是不准許車開到莊園裡的,所以也只能徒步了,剛開始難免會覺得累,不過久了你會習慣的。」和藹的女僕笑道。
「爵爺?」安可璃瞇眼,她可不知道丹尼爾·布萊恩特還有這麼個稱謂。
「是的。這座莊園盛產葡萄,這裡的家家戶戶釀製葡萄酒營生。你應該還不知道吧,爵爺是這一片領土上的地主,囊括莊園以外的幾百公頃地都是爵爺的領土。」丹尼爾似乎有著極高的威信,女僕口中的每一個字眼無不潛藏讚賞。
「地主?!好古老……」她低語,什麼年代了?21世紀竟然還有什麼地主?!
「呵呵,是的。追溯到十九世紀中期,布萊恩特家族為王室立下不可忽視的大功,維多利亞女王論功行賞,策勳封爵,布萊恩特家族擁有世襲侯爵的崇高地位。」女僕笑道,「事實上,很多人都只知道丹尼爾·布萊恩特是大不列顛航空公司的總裁,極少有人知道他還擁有這一大片土地。」
安可璃半帶疑慮的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正認真傾聽。但,「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她還是忍不住出疑問。
「因為……幾年來,你是第一位由爵爺親自帶進來的女人,除了……咳咳……」她忽然意識到說漏了什麼,趕緊乾咳帶過。「我想你在爵爺心裡一定有著很特別的地位。」說完,她對安可璃眨眨眼,笑容裡藏著曖昧。
「是……是嗎?也許你會現自己猜錯了,事實上,我只是小駐片刻,很快就會被趕……呃,離開。」她道,絲絲尷尬。
「哦,不。我看得出來,爵爺一定很重視你。知道嗎?方才爵爺進莊後還不住回頭,我道以為爵爺在做什麼呢,後來爵爺招呼我出來接你,才知道原來爵爺是在等你。相信我,不會錯的。」
女僕非常肯定的點頭,「噢,你瞧,我說得沒錯吧,爵爺還站在那裡呢!一定是在等你。沒錯的。」
呵呵,是怕她跑了才對吧。荒郊野地裡,她若想逃,恐怕也會先餓死在半路吧!安可璃皮笑肉不笑,心裡涼嗖嗖的,如有一陣刺骨的寒風掠過。
她順著女僕所指望了過去,丹尼爾正來回踱步於寬敞的迴廊。這時,堡內跑出一抹小小的身影,遠遠望去,只見一頭金燦燦的絲,如頂光環,身上穿著同丹尼爾一個色系的西服,活脫脫一個英倫小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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