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鳳對於林靈素活動並無多大興趣,然她對宋兩利和趙佶則有數不完之任務,以待盡職守。一為一國之君。豈可任他玩樂;一為自家親人,豈可管教不嚴。在徽宗仍陶醉童貫謊報戰情大敗遼軍之下,蘇小鳳已發現宋兩利三番兩次潛往後宮萬歲山,舉止偷摸,實不光明磊落,心知必有秘事,已潛跟而去。
她哪知宋兩利乃為寶鏡被奪而想私自再向陰陽老怪索回始做出此舉。在跟蹤之際,卻發現宋兩利頗有失蹤之能,看是後宮佈滿密道,方能如此神靈活現。
蘇小鳳潛查之後,終覺宋兩利曾前往李師師住處,立即守株待兔以窺究竟。
蘇小鳳潛伏芙蓉坊兩更次之久,本已覺得今夜將失望而返,豈如欲見得李師師從牆角暗處鑽了出來。瞧她神情愉悅,敢情去會情郎了?
蘇小鳳暗斥,莫非趙佶早挖得密道?難怪近月未曾動靜,自己莫要被蒙在鼓裡了!當然若抓那李師師追問,或能一清二楚,然女人若非對頭冤家,誰願意當面扯問如此八卦之事,只好由得李師師安然而去,幸好發現秘道,自個探去亦應有所收穫,於是找得入口,暗自潛去。
密道燈熄不久,仍有煙味,蘇小鳳輕易能探尋盡頭。待穿出來,竟然是萬歲峰飛瀑附近,原以為是趙佶私秘處,誰知仔細探來,赫然發現林靈素躲在飛瀑裡頭秘室正在高歌佳人妙極。歌聲高亢,穿透飛瀑轟隆聲,著實目空無人。蘇小鳳登時疑惑,難道林靈素和她暗渡陳倉?已興起求證**頭,當下偷偷潛去,及至近處,突然叫道:「先生,師師迷路了。」
林靈素原在高歌,手耍桃木劍,忽聞聲音,乍覺怔詫:「誰迷路了?!是師師麼?」
感覺似是女人聲,然卻不敢肯定,蘇小鳳怕聲音被認出,亦不敢太過張揚,沉聲又道:「是師師迷路了。」
林靈素終聽清楚,登時暢笑:「迷了路便明兒再回去吧!」跳出秘室,準備接人。蘇小鳳不敢張聲,躲入暗處,林靈素未見人影,惑然不解:「怎會?師師剛才是你麼?」蘇小鳳至此方確認兩人的確見過面。林靈素喊得幾聲未見回音。不禁疑惑:「難道聽錯了?還是?!……」原想遇鬼了,然他乃一派神佛,怎能讓鬼欺耍,喝喝幾聲去去去,終返往石室,心想不宜久留,收拾殘具,終自離去。
蘇小鳳暗忖,這林靈素看來和李師師關係匪淺,然不知是啥關係,如若師徒那倒是小事,若是曖昧勾結,那可是欺君之罪,足可殺頭,然而憑一己之力又怎能舉發?
縱使當面對質,對方亦未必承認,唯有捉姦在床。可是想捉姦實大有問題,畢竟趙佶對自己早有意思,若去通知他,豈非早洩了消息,何況林靈素當紅,幾可呼風喚雨,連皇上都敬他三分,如此唐突指責,吃虧恐將是自己。
心**轉處,蘇小鳳終又轉至宋兩利身上,暗道:「這林靈素搞個萬歲山,耗盡國庫不少財源,外頭又抽稅抽得凶,已惹來不少閒話,宋兩利竟然對他們死心塌地,為其主持開運解厄工作,幫忙斂財;我可從旁分化,讓他見得假道士真面目,否則為奸人所利用,實是蘇家罪人!」想走後,立即轉至暗處,找向宋兩利。
宋兩利原在窺探陰陽老怪禪修之秘陣。以便找機會盜回寶鏡,然探得幾次未見人蹤,只好返回新築建之神霄金寶殿。神殿早成,金碧輝煌,神光普照,唯差別者乃徽宗金身教主道君神像及幾尊巨佛仍罩上紅布,未正式開光降神罷了。
宋兩利倒習以為常,找得舒服禪房,準備倒頭即睡,然方要閉目,腦門猝地幻起要命阿姨臉面,嚇得他迸彈而起。蘇小鳳果然推門而入,宋兩利苦笑道:「怎又是你?你可知這是禁區,皇上親自下令,除了神霄弟子,誰都不許入內,你膽子未免太大了!」
蘇小鳳邪笑:「劃成禁區,然後即在裡頭亂搞?」
宋兩利道:「我不懂你說什麼!」
蘇小鳳道:「李師師也來過;你們在搞什麼?」
宋兩利詫楞:「李師師?!」忽映得對方腦門,以已知此事,皺眉道:「她是來找師父開運解噩,沒什麼了不得,你別胡思亂想。」
蘇小鳳冷道:「我才沒亂想,她和你師父有瓜葛,是我親眼所見著!」
宋兩利腦門一閃,已知對方說謊,道:「別瞎鬧,師父並非若你所言。」
蘇小鳳知已穿幫,惱羞成怒斥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我是瞎猜,但萬一我猜中呢!你師父根本就是神棍,故意以神之名搞此名堂,最終目的就是騙財騙色!」
宋兩利道:「你是不懂靈界才有此言,我懶得和你爭。」
蘇小鳳氣得臉面飛紅,喝道:「我難道會害你嗎?只信我一次又如何?縱使林靈素對你有恩,你難道要跟他錯一輩子?真是!」
宋兩利吞了吞口水,道:「開殿立道有何不妥,瞧你如此反抗。」
蘇小鳳喝道:「正道而行自無不可,邪魔歪道橫行就是不行!」
宋兩利道:「我只是小道士,你太抬舉我啦!宮中早亂成一團,你若真的想救,我看該嫁給皇上或是太子也行。」
蘇小鳳氣得七竅生煙,猛地一拳敲來,打中宋兩利腦袋,疼得他唉呀驚叫:「你怎又出手打人?!」蘇小鳳喝道:「教訓你這小混蛋沒大沒小,還不給我認真查下去!」宋兩利哭喪著臉:「查就查,幹麼動手打人!」蘇小鳳終被他癟樣逗笑,喝道:「這就是對長輩失禮下場;先從李師師身上下手,她和你師父必定有曖昧關係,知不知道!」宋兩利應是,心頭卻不甚想理。
蘇小鳳嗔責一陣。知道如此逼迫效果不大,輕輕一歎,道:「你只知尊敬師父,卻不知神霄弟子為了工築萬歲山、神霄金寶殿。許多信徒不但捐出所有,有的遠去借貸、行搶,為的就是讓你們早日神光普照,卻衍生家庭失和,民怨四起了!」
宋兩利皺眉:「真有此事?他們不都只捐多餘銀子?」
蘇小鳳道:「如果有人在背後鼓吹,信徒又把你當神,你想他是否會把妻兒子女都賣了,然後把銀兩拿來給你這個神棍使用?」
宋兩利若有所覺:「若是太迷信,恐怕有此可能……」
蘇小鳳冷道:「現在外頭就是如此,小神童你再發光啊!天下錢全部被吸來這裡塑金身,你倒是功德無量!」說完氣沖沖走人。
宋兩利頓有所悟,暗道對啊,若把大堆銀子吸來此處,民間少了資金周轉,豈非更清苦了?想及外頭金身神像動輒數丈高,若加上蔡京、童貫他們吸血,所耗費之數恐怕更多數倍,看來神霄派已成了朝廷斂財工具了,得想個法子解決才是,至少也不能助紂為虐吧。
宋兩利一夜盤算,已暗自決定,日後開運解厄不再收取緣金,免得吸金更凶。
次日宋兩利立即前任宮外神霄寶殿,向信徒宣佈此事,然信徒過於虔信,仍是緣金不斷,宋兩利只好減收一半,終能較被信眾接受。
時近八月中秋。徽宗陶醉童貫謊言之中,以為大敗遼軍,收復燕雲十六州指日可待,又見神霄金寶殿已近完工,連那豐功偉業之萬歲山亦規模形俱,只差細部點綴,實應大肆慶祝,以彰顯大宋金碧輝煌皇朝,群臣自是附和,於是動用數萬禁軍、宮女以張燈結綵,鋪張奢華,簡直比迎年過節更形熱鬧。
一時京城鼎沸,議論紛紛。話題皆繞著神霄金寶殿那皇上金身耗及黃金多少萬兩,是否尊高及天?萬歲山藏盡天下寶物名石,所耗金銀又不知其數?貪婪者亟欲窮其世界,清廉者則批言不斷,如此強耗民脂民膏,大宋江山岌岌可危,然言者暢言,樂者仍樂。
神霄金寶殿開光大典乃事關皇族靈脈,故只許徽宗趙佶一人參加。待開光完畢,敬神祭祀之際,則萬人鑽動,群臣膜拜,香火鼎盛,林靈素親持大典,風光滿面,道家王朝終飆至最高點。
徽宗趙佶最是得意金身高若泰山,腿粗如象,重逾數萬斤,仰之彌高,佛光普照,直覺天界亦在掌握之中,凡塵更自踩在腳下,如此能達神人一統境界,實豐功偉業,前人少有了。
祭典方畢,玩樂方起。穿過神霄金寶殿那三宮七殿,前頭萬歲仙山佇立,只見得峰峰連峰延展無盡處。一落蓮花仙湖寬廣數里,萬朵蓮花盛開,綴得湖面五彩繽紛,或徐風吹過,花海掀動,**迎來,置身其中,直若馭花而行,好不妙哉。
徽宗引前,妃子群臣在後,每逛一圈即自驚歎不斷。
主峰乃九龍峰,居中矗立,高聳入天,植蒼松翠柏數萬,峰頂另設九道飛瀑從天而瀉,遠遠瞧去,直若九條飛龍騰飛,神靈活現。其他絕景皆由此延伸,艮岳造景原欲搬得天下名勝,故極目望去,或見得雄偉泰山,或窺及雲遮半臉廬山,或立身縹渺世界之黃山,轉行一落又至西湖、洞庭湖、萬景千山,簡直歎為觀止。
徽宗難得如此暢快風光,引著皇后、妃子峰峰景景穿梭而去,尤其元符皇后劉金媚原反對如此鋪張奢華工築,此時入寶山亦被耍得目迷五色,驚歎連連。
徽宗瞧她未再責備言詞,自是暢快。以為對方接受一切,當下更形得意,指著一座滿山芙蓉奇峰,笑道:「那自取名『芙蓉眉』了,春夏花開。濃眉笑靨,就似皇后輕顰淺笑般永遠迷人!」眾妃聞得直叫好,劉金媚且陶醉皇上寵愛一身,淺笑以對。
暫時未再排斥。
再付幾步,花香送來,趙佶又自誇讚,道:「南方茉莉之香,聞著沒?朕可花費苦心栽種,北冷之區照樣能栽南暖之物,且見得那花叢鮮草長得可是鳳尾、玉羞、虎耳、含笑、棠馨之草,山陽處更植有桃李、百合之花,且栽種枇杷、柑橙、荔枝之木,明年春景大開,鮮花美果盡在自家園中啦!」
群妃怎知徽宗玩得如此細膩,連南方果樹皆給栽了,終至極盡討好讚賞一番。
劉金媚若有所覺:「這得花不少錢吧?」
趙佶笑道:「全是豐衣足食百姓所捐,朕可未花一紋銀!這才是豐功偉業啊!」
得意處,趙佶又帶領諸人逛盡奇景。
只見得東峰高聳入天,其下栽植雪梅數萬株,綠萼承跌,芬芳馥郁,封為「綠萼華堂」,轉近處,又見紫巖擎天,欲摘天月,故名「摘月巖」,穿透月巖,迎來東西雙瀑落搶而下,瀑布下入雁池,仙雁戲水,怡然自得。稱之「雁鳴池」。復往深處行去,更見得高不可攀之「雲巢」,峰險如刀之「蟠龍脊」,它處點點落落之龍亭、鳳池、流碧、虎泉、煉丹亭、漱玉軒、躡雲台、無雙澗……簡直歎為觀止。
趙佶走得甚是起勁,然妃**女哪有此能耐,行約數里已腿軟眼花,氣喘咻咻,大歎好景當前卻無福消受,趙佶突覺全數陪她們逛完,那將來如何能伴李師師?當下暢言先賞十分之一景,其他十分之九景來日再游,妃子直道妙哉,趙佶方自換來蓮花舫將妃子一一送上船,緩緩駛退而去。
趙佶原想找機會溜往芙蓉坊找李師師敘情,然如此中秋節日根本走不掉,只好認命。
瞧劉金媚全程陪著趙佶,卻引得沒名沒分之魚景紅大為吃味,縱使她自認控得趙佶死死,然節骨眼裡仍無法正名,說不定趙佶突地翹命,她將一無所有,於是心頭起了邪**,自該將劉金媚解決,方能除掉眼中釘。
夜晚乃中秋佳節,放水燈乃是汴京百年習俗,官民手中幾乎人人各擁一盞,或龍型虎樣,或蓮燈、桃盞,應有盡有,萬盞齊亮之下,簡直天上繁星落塵間。順著汴河流往宮外,和外頭百姓水燈交會,更現百萬燈光,蔚為奇觀,汴京城為之鼎沸。
放過水燈之後,徽宗特地設筵招待臣將,尤其童貫、蔡京等征戰有功者,席設弄月閣,君臣互飲,其樂陶陶。
就在酒上三巡之際,天空突現流星。東空掠過,狀如長槍,晶亮透天,童貫見狀大喜:「銀月現光,天星助陣,自好兆頭,大宋江山得以億萬年不墜!」蔡京附和:「自對自對,通真達靈元妙先生早解釋,星現東天,大吉大利!」群臣一陣附和,趙佶樂得心爽脾笑,賞酒連連。
然那流星忒是怪哉,東天掠來卻是不熄,拖得既長又遠,直若利箭直射而至,速度既快且猛,突往那九龍之峰衝去,轟然一響,山震地搖,峰頂赫然冒火,嚇得趙佶等人差點伏地躲藏。
流星命中萬歲山主峰,任童貫、蔡京等人巧言善詞,此時亦編不出所以然來。
而那林靈素和宋兩利則坐鎮神霄金寶殿以理佛之事,倒未應邀酒席。無法立即請其解釋。
眾人皆有**頭:中秋佳節,流星撞主峰,恐非什麼好兆頭,然事不關己,皆不願胡亂開口罷了。
趙佶自是憂心,趕忙傳令:「請先生快來,流星中我仙峰,又該何解?」
小太監郝元立即前去請人。
未久,林靈素神光普照緩緩行來。其以神佛之身自居,竟不拜禮,淡然一句說道:「此乃天神歸位,九龍之峰更顯神靈,聖上根基更形穩固,可喜可賀!」
趙佶詫楞:「撞得主峰,竟是仙神歸位?」
林靈素道:「不錯,聖上乃神霄帝君下凡,此次能開宮正殿,安置靈位,天上坐騎金眼火龍立即下凡歸位,藏於仙峰之中以隨伴聖上左右,乃大吉大利之事!」
趙佶道:「那流星是火龍化身?」林靈素道:「正是!」趙佶大喜:「可好極了,朕常想天上坐騎為何物,原是金眼火龍,妙哉!」當下立身而起,喝道:「火龍坐騎你若到來,好好紅朕鎮守八方!」山峰火勢呼呼似有回應,趙佶笑道:「果然天靈地合,大宋江山能保億萬年!」群臣立即恭賀萬歲,樂得趙佶直道免禮免禮。
宋兩利跟在一旁,總覺那是流星砸峰,根本並無火龍,而那流星狀若火槍,應是「天槍凶星」如此砸下來,恐是不吉,然師父卻解釋如此複雜,倒讓他頗有疑惑。瞧及童貫、蔡京等人逢迎嘴臉,他甚為不慣,便道:「師父,火龍再滾下去,主峰便要燒光了。」林靈素頓有所覺,道:「本尊這就前去降伏火龍!」拜別徽宗,引著宋兩利前行而去。趙佶恭敬送行後,仍自飲酒歡暢,哪顧得凶兆臨頭。
宋兩利、林靈素趕往峰頂,那流星砸得一紅亭碎去,陷得深洞十數丈,兩旁松樹起火。
宋兩利武功在身,翻掌拍去,引來飛瀑之水反撲,眨眼澆熄,林靈素卻見損石火紅圓亮,直道果然是火龍神珠,宋兩利皺眉:「神珠那麼大顆?」足足二一人合抱方圓,若真如此,那條火龍豈非大得嚇人。林靈素道:「正是!」又道:「天機不可洩漏!」要宋兩利掩土,將此神珠給埋起來。
宋兩利先以水澆,發出滋滋煙聲,火龍神珠光澤漸漸褪去,瞧來已若石塊,林靈素不以為意,直道返璞歸真,宋兩利不想解釋,終將神珠埋去,林靈素望向天際,拿出靈符幻化成火,喃喃祭拜一陣方自退去。
宋兩利心頭顯得沉悶,如若真是火龍下凡,又怎會選擇這笨皇帝?連童貫謊報軍情都瞧不出來,且在此大行論功獎賞,實是難解。這倒罷了,為何連師父俱通天之能且不拆穿此事?難道又是天機麼?抑或是天命該如此?
宋兩利終有了疑惑。他雖尊師重道,不敢攝向林靈素以窺知對方腦波,然對於童貫等人想法,他倒想一窺究竟了。於是靜坐下來,喝得幾口烈酒,開始運起「想夢靈訣」攝向童貫、蔡京、王黼等人,誰知對方傳來全是暗通款曲,想在自家後花園私造一座更寬更廣之狎園,且已進行多日,宋兩利心神一楞,暗忖,光是這座萬歲山已斯費無數,若蔡京、童貫私下再造,豈非花費更巨,照此下去,百姓豈非被坑個精光,當下暗暗決定,若真如此,得想法子挖得對方老本才行。
皇上設筵群臣不便走人,直到三更,眾人方一一散去。
此後幾天,宋兩利的確查得童貫、蔡京、王黼,甚至梁師成、楊戩等人皆私設行宮,極盡奢華,更且藏妻納妾無數。宋兩利不禁皺眉,正常男人納妻妾倒也罷了,竟然連太監都玩此道,實是天下少有。
宋兩利膽子並未忒大,縱使發現亦未敢當面拆穿,他倒心生一計,想以通靈之術控制徽宗趙佶,然後讓皇上收拾這群敗家子,如此豈非完美無缺?
他正陶醉著計畫如何進行,豈知竟聞得高俅已大步撞入神霄寶殿。宋兩利已自感應對方來者不善,不動聲色應付著。
打從宋兩利拆穿高俅欲將生辰八字刻於九龍精鼎之後,高俅已視他為眼中釘,現終於逮著機會,親自前來興師問罪。
高俅方進入大廳,不顧信眾在旁,劈頭即喝:「小鬼是你故意將緣金減半,使國庫蒙受大量損失,該當何罪!」
宋兩利暗道,原是為緣金而來,倒未在意,冷道:「緣金是信徒自行給予,豈能硬性規定,何況它根本和國庫扯不上關係!」
高俅喝道:「誰說無關!聖上工築萬歲山所耗不貲,全靠緣金彌補,你擅作主張,犯了官規,將受處罰!」
宋兩利道:「那也得師父下戒,我跟你毫無關係。」
高俅喝道:「我乃堂堂官拜殿前帶刀太尉,任何大內文武百官都歸我管,你敢對我無禮!」
宋兩利冷道:「我非文武百官,只是修道人,你且走吧,否則收你魂魄落我葫蘆之中!」
高俅喝笑:「來這套!我才不信!」
宋兩利突地一手搜出符表,強勁催化燃起,口中**得攝魂咒,欲攝他魂魄。高俅冷笑:「這等騙術只能騙得三歲小孩!」宋兩利道:「那就爬進來吧!」宋兩利打開龕前葫蘆,道:「收你一魂兩魄!」靈符直往葫蘆射去,更可見得三道白氣從高俅身上冒出,直竄葫蘆,高俅呃地一響,倒地亂爬亂轉,狀若小孩。信眾見狀登時擊掌叫好。有人說道,高俅作威作福,絕不放他。宋兩利亦有同感。然住持靈真道長年瑞祥卻道:「高俅是皇上跟班紅人,不便傷他。」宋兩利這才將其魂魄放回。高俅登時清醒,但覺爬伏地面,已知方才受制,靈界之事讓他莫名恐懼,喝道:「大將軍有旨,若你再降收緣金,立即撤辦,你看著辦!」說完甩頭悻悻而去。
宋兩利感受對方下次再來,必定不同此次,暗暗輕歎,原只想安穩生活,看來漸漸卯上朝廷鬼官了。
靈真道長道:「小神童毋需和他鬥,多少順著如何?」
信眾卻道:「小神童無敵,不必怕他,跟他拚了!」有人說道:「若把緣金交予昏君,我們自不願意了。」
宋兩利瞧得信眾,縱使有的家境不錯,然卻清貧居多,心中大為不忍,道:「日後你們毋需再任意捐出緣金,神霄派各分殿不再收受緣金了!」信眾有的跪地拜禮,表示願聽指示,有的仍自狐疑,道:「若無緣金,神霄寶殿諸神如何能供養?」宋兩利道:「緣金已夠,多者全被貪去。」信眾這才恍然,一致認定不再捐獻。
宋兩利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寫下詔令,同大庭廣眾宣佈,神霄寶殿不再收受緣金,引來一陣鼓掌。
宋兩利並要住持年瑞祥將詔令傳至天下各分殿,年瑞祥暗道如此也好,否則吸金為奸人所用,實是不妥,然他卻為宋兩利處境感到憂心,道:「可要和大師父商量?」
宋兩利道:「不必了!萬歲山已造得差不多,我看再造下去,准出間題!」生平第一次自作主張,竟然頗有快感。
年瑞祥道:「可是若無緣金,恐將引得高俅等人不快……」
宋兩利道:「我本傳道而已,此處若不能留,便走吧!」年瑞祥聞言只有輕歎,道聲保重,不再多言。
宋兩利則支退信眾,單身落於眾神之前,想及自己一介草民,原目混個小和尚,誰知全靠機緣變得小神童,耍得如此風光,然其背後只不過是傀儡罷了,讓人支來使去,如若能為一干苦難百姓解困亦罷了,耍至後來竟然替奸宦當爪牙,實是不值;雖師父對已有救命之恩,然以他能耐應能應付自如方是。自己以寶鏡耍著陰陽老怪,他失蹤數日必定前去研究寶鏡,如若摸不著門路,必定再次尋來,屆時自己將受控制,倒不如趁此機會帶些元寶開溜,混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方重新開始,如此方是避險之道。
想走後,他已盤算住處存有多少銀兩,且該躲往何處方自安全。待要行動之際,忽覺有人逼近,驚覺瞧去,竟是一位六旬不修邊幅、清瘦散發老乞丐,宋兩利一眼認出:「胡師父麼?倒是好久不見了!」
此人正是江南神丐胡天地,當年曾在迎仙台傳授宋兩利「天罡掌」亦算師徒之緣。
胡天地手杵青竹杖。瞄眼溜轉宋兩利道袍,邪聲道:「不錯,混得白白胖胖,吸金不少!不若我胡乞丐就快餓死了!」
宋兩利乾笑:「大師父說笑了,弟子只是湊合混混罷了!」
胡天地道:「湊合混就如此名堂,認真混豈非無我立身之地!」宋兩利道:「師父說笑了!」胡天地突地大喝,一杖猛抽,當頭劈下,其勁之猛,足可裂腦,宋兩利詫駭不已,自然躲閃,唉呀滾落地面。竹杖穿透蒲團,胡天地耍團成圈,猛地一甩,掉落殿前神鼓,咚地貼得緊緊。胡天地始道:「好身手,看來這兩年並未荒廢。」
宋兩利這才明白對方試招,乾笑道:「師父出手太重了,要是弟子不行豈非一棒斃命!」胡天地道:「如此斃命也好,省得費事!」宋兩利摸著腦袋,只能陪笑。「不知師父突地前來,有何指點?」胡天地目光突縮:「你想開溜?」宋兩利乾笑:「混不下去了,只好溜啦!」胡天地喝道:「不准溜!」宋兩利一愣:「怎說?」胡天地道:「你是我秘密武器,怎可臨陣脫逃!」
宋兩利聞此更形哭笑不得:「弟子何時又變成師父秘密武器?」
胡天地突地伸手猛抓他肩頭,喝道:「走!」掠身衝出神霄寶殿,翻上屋頂,奔行三殿,落於高處,面對皇宮大內,冷道:「奸人當道,你想一走了之!」
宋兩利方知他為此事而來,輕歎道:「我只是小道士,無能為力啊!」
胡天地冷道:「天下人全若你想法,大宋江山豈還有救!」
宋兩利歎道:「看是沒得救了!天意似乎如此。」
胡天地猛抓其脖子:「你說什麼?是你自己話,還是神靈之話?」他素知宋兩利俱通靈之能,若所言乃天命如此,將讓他難以接受,故一時激動掐得甚猛,宋兩利吐舌翻眼,差點岔氣,胡天地一時失手,趕忙放去,喝道:「敢胡言亂語麼!」宋兩利乾咳幾聲,道:「我自個想的,跟天命無關……」他雖能窺陰陽兩界,然對大宋前程始終不敢預卜,亦懼於知其未來,無所適從。
胡天地喝道:「那好!自個說的不算!要知國破山河在?大宋縱使頹弱亦是個國,當個亡國奴才是最悲者!拿出你慈悲心來!」
宋兩利道:「弟子無此偉大能耐。」
胡天地道:「那也不准開溜!」
宋兩利閉嘴,一時不知如何面對。
胡天地仰天一歎,道:「不管傳言是真是假,你能置身神霄派要職,必定有所能耐,至少神霄弟子對你甚是敬重,此乃可用之兵!」
宋兩利道:「他們敬重本尊師父,我只是從旁協助罷了。」
胡天地道:「不管這些,大男人要有國破扛山河氣概!我今天來此就是教你這些!」
宋兩利皺眉:「我行麼?我只想好好過活,那些事離我似乎太遠了……」
胡天地喝道:「小癟三!你有!你有賤骨頭,只是尚未發揚光大而已!」宋兩利道:「賤骨頭?」胡天地邪笑:「不錯!我觀察你很久,原感覺你是小癟三,但就在方纔你宣佈全天下神霄弟子免收緣金之際,我才確定你外癟內拗,敢頂抗朝廷,妙哉!」
宋兩利皺眉:「可是我下半部尚未進行……我是想溜啊!」
胡天地道:「那無損賤骨頭!呵呵,所謂『賤骨頭』便是被逼迫之際,立即顯露反擊之風骨,我不會看錯!」
宋兩利輕歎:「好吧,承前輩看重,弟子又將如何發展賤骨頭?把高俅給宰了?」
胡天地道:「那是遲早之事,但不是現在,現在要宰的是童貫和蔡京、王黼、梁師成等人。」
宋兩利道:「童貫拜陰陽老怪為師,武功不差,且全天候有高手在旁,不易下手。」
胡天地冷哼:「若非牽涉朝廷風險,他早被收拾,但現在不同了,南方方臘已起義,北方宋江亦鬧革命,他們都想收拾童貫,甚至推翻朝廷。」
宋兩利暗詫,那方臘乃和母親有所牽連,他竟然造反,那豈非自家人開打了?急問道:「方臘當真反了?」
胡天地道:「不錯,南方水患連連,奸官又為非作歹,方臘藉農民力量終反了。」
宋兩利道:「那明教呢?該不會一起反了吧?」
胡天地道:「倒是尚未加入;方臘性急,熬之不住,明教則針對朝廷而來,他們不做無謂犧牲,就像我丐幫弟子,原可配合方臘造反,但如此必定死傷太重,故將目標移往皇宮大內。擒賊擒王便是。」
宋兩利暗道好險,否則莫名落個反賊可不太妙。
胡天地輕輕一歎:「群雄的確矛盾,奸官當道,卻不敢亂動,原是考慮北遼、大金、西夏諸國虎視眈眈,若朝廷一亂,敵軍必定傾巢而出,竟也縱容陰陽老怪守住大內,以抗極樂聖王,然現況著實太差,奸官變本加厲,趙佶又貪色昏庸,搞得民不聊生,該是有所取捨時候了……」
宋兩利道:「我看陰陽老怪才是禍亂根源,他嗜殺成性,全然不顧性命!」
胡天地道:「那只是小妖魔,大妖魔者莫過於掌權者,動輒戰亂連連,死傷數十萬,罪惡深重。」
宋兩利道:「前輩言下之意,乃想收拾童貫?」
胡天地道:「不錯!」凝目瞪來:「你可願意配合?」
宋兩利道:「好吧!反正他危害亦過多,送他上西天也好;只是他賊得很,不易搞定。」
胡天地道:「所以才要你把他騙出來,待我怖下天羅地網收拾。」
宋兩利道:「弟子盡力為之……。童貫之後呢?弟子覺得皇上亦是昏庸,不如換人做做看,說不定大宋江山較能保住。」
胡天地輕歎:「奸人不徐,誰做皇上都一樣,何況皇子皆年輕。派不上用場!」
宋兩利想及太子趙桓亦是膿包一個,不禁苦歎朝中無天子可用。復想及撲殺童貫乃超級大事,心神為之緊張,問道:「何時動手?」
胡天地道:「愈快愈好!」
兩人立即洽談適當地點。宋兩利道:「那萬歲山現在是峰峰連峰,甚是隱密,童貫偶在那頭練功,或許是好地頭。」胡天地道:「不成,除非有秘道,否則大批人馬掩去恐出問題。」宋兩利道:「自有秘道……」然心**一轉,此秘道乃皇上御用,師父亦且使用,若公開恐對師父不敬,何況自己又未混熟,若出了岔,豈非前功盡棄。
胡天地道:「你知另有秘道?」宋兩利道:「有幾條,是皇上偷情用的,不知適不適合!」胡天地道:「偷情專用?……倒可用來對付趙佶,你似乎有所負擔?」宋兩利道:「陰陽老怪的窩就在裡頭,我怕惹他出來。」胡天地道:「那自該避開。」
宋兩利心**一轉,道:「東郊林區也有秘陣,那頭原是妙佛禪師用來私居而築,後來他練了太上魔經,便自搬離,看即那裡如何?」
胡天地道:「去看看!」立即抓起宋兩利,凌空掠奔而去。掠行中,宋兩利但覺嘯風掠耳咻咻有聲,遇有高牆、林樹一縱即過,終如江南神丐功力果然深厚。
數里一縱即至,林木已荒,雖仍留下打鬥痕跡,卻被雜草掩去不少。
胡天地四處瞧去,喃喃說道:「好個反宮奇陣為林,果真隱密!」宋兩利找得秘道。乃藏於叢草巨石之後。胡天地瞧得甚是滿意:「就這裡了,且看你如何把人引來。」宋兩利盤算,要引童貫出城並不容易,但若說陰陽老怪師父意思,他或許將中計,當下直道盡力而為。
胡天地再次盤算,遂約定今夜三更進行偷襲,時間拖長並不利,宋兩利應允,為免洩漏,雙雙各自分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