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一臉的尷尬,我一跺腳,索性取來棉褂子穿上,又抓了件裘皮斗篷。
「主子您這是要出去?」未央驚恐萬狀地看著我。
我哼了聲,這丫頭是皇太極的心腹,平日裡我在宮裡的一舉一動只要皇太極問及,她都會如實稟告。
她對我表示忠心的同時,卻更加忠實於皇太極。
心情不佳,難免遷怒他人,我橫了她一眼,悶聲不響地徑直往外走。
走到門外,寒風凜冽,我不由得緊了緊斗篷,刻意忽略清寧宮內傳出的歡聲笑語,硬著頭皮走出翔鳳樓。
出了大清門,瞪著茫茫一片銀白的天地,站著呆了好半天,我才驚覺自己根本無處可去。無奈地撇了撇嘴,鼻端冒著白霧似的熱氣,我凍得眼睛酸,艱難地往鄭親王的府邸挪去。
才到濟爾哈朗家門口,還沒等我上前叫門,厚重的門扉卻已不應自開。
「咱們得走快些,額哲和固倫公主這會子肯定已經進宮了……」低噥軟語,語音甜膩婉約。
我眨了眨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巧笑嫣然、如坐春風的嬌艷女子,真的是那個冷清寡言、孤傲如冰的蘇泰嗎?
蘇泰與我撞個了正著,不禁大大地一愣。粲若朝霞般的笑顏緩緩斂去,迷霧般氤氳矇矓的水翦大眼欲語還休地透著嬌羞之色。
這個人,真的是我認識的葉赫那拉蘇泰麼?
「你莫急,去晚些也無妨……」濟爾哈朗溫厚低沉的嗓音從蘇泰身後傳出,我揚起下巴,毫不避諱地與他正面相對。
濟爾哈朗亦是怔住,臉上卻尤掛著溫柔的笑意,蘇泰的右手正親暱地挽在他的臂彎間。這夫妻二人怎麼看,都是一對恩愛有加、天造地設的璧人!
我的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雖然心裡明白,促成這對夫妻姻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和早已香銷玉殞的烏塔娜,然而當真面對眼前的這一幕,要我毫無芥蒂的坦然接受他們的幸福與甜蜜,我自問做不到。
至少,在這突如其來的一瞬,我做不到!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冷冷地別開眼,退下台階後迅轉身。
「宸妃!」濟爾哈朗追了上來,腳步聲凌亂地踩在積雪上,出嘎吱聲響。
我只是加快腳步,頭也不回,濟爾哈朗的呼聲我只當未聞。
「阿步!」他一個箭步攔在我面前,俊逸的面容上有抹不易察覺的狼狽。
我掃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鄭親王不是急著進宮麼?」
他稍許低頭,氤氳的白霧從他口中呵出:「今天是皇上的壽辰,為何你此刻會在宮外徘徊?你……找我有事?」
「沒事。」我飛快地回答,仰起頭來直剌剌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一時百感交集。明知不該怨他,卻仍是心有不甘地道,「烏塔娜在天有靈,必當瞑目了!」
濟爾哈朗的臉色刷地白了,脊背僵硬地繃直挺立。
見他面上神情恍惚地露出痛苦之色,我心頭掠過一陣愧疚與不忍,「對不起……」輕輕地低歎一聲,我與他擦肩而過。
能怪他嗎?怪他過得太好?
如今的一切,不正是烏塔娜與我一心所期望的結果嗎?
他並沒有真的忘記故去的前妻,他只是從一年前傷心絕望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找到了新的生存力量和依靠!
我不該心存彆扭的……然而卻仍是忍不住不斷地自尋煩惱。
如果……如果當初我沒有留下話,要皇太極好好活著,他會否當真傷心欲絕到一蹶不振,從此萎靡消沉,直至隨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