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一片瓦藍,絲毫沒有摻雜半點的雜質,那是一種透亮清澄的顏色,讓人見了心情格外舒暢。
天頂壓得很低,彷彿觸手可及,我忍不住吸了口氣,但胸肋處隨之傳來的一陣痙攣抽痛,痛得我張嘴屏息,腦子裡一片混亂,只覺得此刻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處再受我大腦控制,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全身麻痺僵硬,除了能感受到強烈的痛外,我無力移動半分,只得勉強轉動酸澀的眼珠,極目打量四周。
耳邊充斥著咩咩哞哞的牲畜叫喚,這種嘈雜混亂的叫聲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我彷彿置身於成群的牲口堆裡。
晃悠顛簸的感覺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正躺在一輛緩慢行駛的板車上,車下鋪著粗糙的草蓆,硌得脊樑骨生疼。
「額吉!那女的活了——」一個稚嫩童音脆生生地喊,「她真的沒有死呢!」
「沒規矩!怎麼說話呢?」一個聲音由遠飄近,責備之語聽起來包涵更多的是無限的寵愛。
我目光斜視,視野裡出現一張圓潤的臉孔,烏眸紅唇,這個女子絕對不是我見過的眾多美女中的一位,她長相一般,但從她身上卻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縷淡淡的、懾人的高貴氣質,叫人一見之下,一時難以挪開視線。
她身上穿了一襲紅色的蒙古絲袍,高高的領口遮擋住她纖長的脖子,領口繡滿了繁雜精細的盤腸花紋。髻上套著頭帶,無數條精美的紅黑色瑪瑙珠串從她兩鬢旁垂下,在微風中垂擺撞擊,出丁丁東東悅耳的脆響。
裁剪合體的長袍,在寬大的腰帶勒束下,愈顯出她的腰肢纖細,身材苗條。大概是長時間承受烈日之曬,她的臉顯得有些暗紅,可是這絲毫無損於她的華貴雍容之態。
我心裡打了個突,不看她本身的貴氣,僅是她的穿著打扮,已清楚地表明,眼前這個與我年歲相仿的女子,來頭肯定不小。
「淑濟!把你的毛伊罕留下,讓她照顧這個女人!」她騎在馬上,只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便目視前方下達指令,肯定的語氣裡有一種不容辯駁的威嚴。
「額吉,真的要把毛伊罕留在這輛勒勒車上嗎?沒有她在身邊,那誰來伺候我呢?」奶聲奶氣的聲音來自於我左側邊,雖然看不到它的主人,我卻能在腦海裡模糊地勾勒出一個不過五歲稚齡女童的身影。
女子眉梢一挑,有些不耐地叱道:「這會都什麼時候了,還只一味想著要人來伺候麼?」許是覺察到自己對待小女兒的語氣太過嚴厲,她終於輕輕歎口氣,放柔了語調,「淑濟,再堅持一會兒,只要能把這些子民盡數安全地帶過黃河,與你父汗會合,那便已是頭功一件!至於其他的小事,目前都不用太過計較……」
我心神一震!難不成這位竟是林丹汗的福晉?!她是誰?是那個將我弄成現在這副慘狀的男孩的母親嗎?
那個男孩……他在哪裡?
我又在哪裡?
沒人可以解答我的困惑,我張嘴出聲,聲帶稍稍震動,喉嚨裡像是吞了刀片似的,火辣辣地撩起一陣劇痛。我一時承受不住,淚水漸漸充盈入眶,順著眼角徐徐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