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我勒馬,厲聲大喝,「我乃大汗養女孫帶格格!奉諭見駕!哪個敢擋我?」
孫帶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爾喀巴約特部,後因丈夫恩格德爾投靠努爾哈赤,兩年前舉家一同遷入瀋陽都城。她在宮內待到二十八歲才嫁,已成繼東哥之後的又一老女傳奇,名字早為八旗將士熟知。
這時聽我報出名號,圍攻我的士兵頓時嚇得縮手縮腳,趕忙停止了攻擊,只是團團將我圍住。
我深吸一口氣,傲然坐在馬上。
少頃,鑲黃旗的一名牛錄額真騎馬越眾而出,盯著我謹慎地掃了兩眼,高聲問道:「你真是孫帶格格?」
我假裝怒,揮鞭抽他,「你個瞎了眼的狗奴才!」
他面色一慌,忙低頭,「奴才知罪!請格格稍等,奴才這就去通稟大汗!」說完,命手下親兵揮動手旗。
龍船上亦有人揮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鐘,忽然遠遠地看到一道亮紅色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地立於船頭。
雖然隔得遠了完全瞧不清長相,我卻心裡透亮,此女正是阿巴亥,她出來只怕是想對我驗明正身。
「格格!您請……」那牛錄額真態度忽然轉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確認」完畢,我這個「孫帶格格」安全過關,可以離岸登船了,不禁內心一陣緊張,手指微微打戰。
一時舟停靠岸,我踩著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地上了甲板。晌午的日頭甚毒,我雖穿得單薄,可汗早將衣料子浸透,緊緊地黏在了身上,更顯悶熱。
小太監躬身領我進入船艙,才過了珠簾子,便覺撲面一片涼爽。
原來這艙內竟是擱了冰塊,透過輕紗面子的楠木屏風細看,兩小宮女拿了扇子對著裝冰塊的金盆輕輕扇風,邊上軟榻上一明黃色的身影隱約可辨,正靜靜地側臥其上。
「你怎麼來了?你好大的膽子,大汗並未召見,你居然也敢……」阿巴亥立在屏風的這一面,背對著我憤憤而言。
她身子慢悠悠地轉了過來,目光冷清清地觸及我時,驀然一愣,瞳孔驟縮,張口結舌地說了一個字:「你……」
我不等她再把話說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彈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我腰背力,一鼓作氣衝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鉤,已飛快地將她的脖子納入我臂彎之間。
「咯。」她養尊處優慣了,嬌弱的身子哪經得起這般折騰,頓時嚇得面色雪白,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恐萬狀地看著我。
艙內環侍的宮女太監早嚇得抱頭尖叫,跪縮在地上瑟瑟抖。
我時刻留意屏風後的動靜,早在我刀剛剛出鞘之時,榻上的人影已翻身躍起,喝道:「什麼人?!」
聲若洪鐘,努爾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
我一陣眩暈。
哪個說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現在這生龍活虎的氣勢,一點生病的跡象都瞧不出來,更遑論病危。
努爾哈赤行動如風,迅取了掛在床頭的弓箭,彎弓搭箭,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我心裡冰涼,只覺這一腳踩得實在冤枉,活生生地把自己送進了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冒充孫帶,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我與他之間僅隔了一面紗質屏風,艙內逼仄,遠不過兩丈,這點距離實在不夠容我轉身逃離。
相信以努爾哈赤的箭術之精準,我只消有半點異動,便會立即被他箭斃當場。我握緊刀柄,手心滿是黏黏的汗水,全身的肌肉因為繃得太緊而感覺絲絲抽痛。
「貝勒爺……」莫名地,我突然笑了起來,許是已怕到了極致,心裡竟空了,「爺取了江山,可還會記得我這個故人麼?」
努爾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顫,箭鏃稍許下垂,我趁這罅隙抬腳用力踢在屏風木架上。
轟然一聲巨響,屏風向努爾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乘他跳後閃避之際,推開阿巴亥轉身往艙門口撲去。
「東哥——」一聲沙啞的厲喝猶如雷霆電擊般在我身後炸響,「是你——我知道是你——」
我一隻左手剛觸及艙門,身後破空之聲尖銳地呼嘯追至,咻的一聲一支箭羽擦著我的耳郭,釘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處。箭身顫抖不止,嗡嗡地出震耳聲響。
「東哥——」身後的腳步聲急促而凌亂地踩踏,「不許走!不許走——」
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