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十年,九月中旬,鳳後因身體不適,搬離皇宮,小住於君山旁的皇家別院。
乾明十年,九月下旬,文妃之父聞人昊,在御史府中服毒自殺。文妃悲痛欲絕,鬱鬱寡歡。皇上下旨封聞人昊為龍朝亞父,厚葬之,並親自為其服喪三日。
乾明十年,九月下旬,厚葬聞人昊畢,皇上感文妃與其父女情深,又因鳳後體弱,不能親自撫養太子琪昊,遂將太子交給文妃撫養,一來轉移文妃悲父之情,二來鳳後可專心養病,望早日康健!
一時間龍朝上下為之動容,世人皆贊龍帝之宅心仁厚,乃千古明帝也。
別院內:
小小聽了羅綺的報告,猛地從凳子上做了起來,「他將琪昊交給文妃?」
羅綺見小小只是憤怒,並無驚訝之情,心裡奇怪,「是的。」
小小得到了肯定答案,冷哼了幾聲,「好一招釜底抽薪,不過,他以為將琪昊交給她,就天下太平了?哼!」
羅綺不明白,剛想問又被小小打住,「你說皇上為何將琪昊交給文妃?」
羅綺略作思索,搖搖頭。
小小歎了口氣,「羅綺,有時候不知道是件好事。」
「洛兒?」羅綺不想被小小排除在外。
可小小卻搖頭,「羅綺,當年我保護不了靜石,最起碼現在,我希望能保護你!」
羅綺聽了,眼裡泛起淚花:「洛兒,我只要跟著你就行了!」
小小苦笑,「跟我回宮,我倒要問問皇上是怎麼想的。」
與此同時,宮中的皇上與明申也在揣測著小小的目的。
「皇兄,她為何逼死聞人昊?」明申小聲問道,他想了多日,卻毫無頭緒。
皇上搖搖頭:「沒有什麼證據說她逼死聞人昊。」
「皇兄,如果不是她,還會有誰?」
「申,記著,聞人昊是服毒自殺!」皇上再次叮囑。
「天啊,你拿這個去哄你的文妃吧,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難道……」明申一頓,睜大眼睛:「難道皇兄也猜不出她的目的嗎?」
皇上被說中心事,臉色有些難堪,佯裝咳嗽幾聲,躲避尷尬。
明申見狀大笑,「皇兄,這世上還有你掌握不了的事情……」
皇上無奈地歎了口氣,「朕本以為她會殺他,而不是逼死他。」
「為什麼?」明申詫異皇上的篤定。
皇上瞥了眼明申,整理一下思緒,才道:「當年顧炎逃往蜀中,投奔聞人莊,就是聞人昊將他收留,傳他武功,並向京城傳出消息,說顧炎已死。」
「是他?那與她何干?」
皇上低下頭,陷入深思:「如果不是他假傳消息,她又怎會蓄意報仇。」
說到這,明申恍悟,接道:「如果她不報仇,就不會捲入紛爭之中。」
皇上點頭,又加上一句:「也不會失去明倫,這對她來講是致命的。」
「所以你覺得她會殺他?」
「是的,從某個角度來講,聞人昊毀了她的一生。依她的性子,她沒有理由不殺他。」
「但是現在聞人昊也死了,也算是她殺了他啊!」明申想不出來這兩者之間的差別。
不料皇上卻苦笑著搖頭,「她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可能放過親手殺他的機會,朕猜,她巴不得親手剁了他。」
明申聽了,不禁打了個冷戰,「她這麼狠?」
「哈哈,」皇上聞言大笑,「不是狠,是她的驕傲讓她必須這麼做,才能洩心頭之恨。」
說著說著,皇上的眼裡不禁又泛起深情,明申知道,又到了皇上回憶的時候了,遂找了個凳子,靜靜地等待皇上的下文。
「她的驕傲怎麼能容得下一切都毀在聞人昊無意的舉動,況且她不可能不知當時顧家慘案是顧衛主動請求株連九族……」
皇上還沒說完,明申大叫:「顧衛主動請求株連九族?怎麼可能?」
皇上搖搖頭,「當時情況所逼,父皇當年有病在身,朝廷之權漸漸落入永陽侯之手,唯一敢跟永陽侯對立的便是顧炎之父顧衛了,」皇上說起顧衛的時候,語氣中竟不覺地加了一絲敬畏,這讓明申更加驚訝。
「當時朕還年幼,父皇又不復當年,永陽侯漸有奪權之勢,父皇無奈,只能想辦法穩住永陽侯,所以才有了祈蘭兒……」
提起祈蘭兒,皇上不無內疚,她為皇家穩住永陽侯,到頭來,皇家卻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犧牲了她,皇上歎了口氣,接著說:「永陽侯雖雄才大略、狂妄不羈,卻是個情深之人,為了祈蘭兒,心甘情願居於父皇之下,卻容不下顧衛!可是父皇又怎能忍心殺死顧衛,同是朝廷重臣,顧衛一直忠心耿耿,從無二心,況且若顧衛一死,朝廷之上再無能與永陽侯相抗衡之人,那樣跟父皇讓位又有什麼區別,所以父皇說什麼也不同意,兩個人僵持在那,誰都不肯退一步……後來,顧衛知道了,便主動請求皇上答應永陽侯的要求,」
皇上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自己的情緒,卻仍隱藏不了因激動而顫抖的嗓音:「朕還記得當時顧衛說的話,他說,如果現在逼急了永陽侯,那麼龍朝必亡,但是如果答應了永陽侯,那麼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朕記著他當時隱忍的表情,也記著他拽著朕的手,兩眼通紅地說,如果他和家人的死能為下任龍帝,也就是朕,換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和平,那麼他們雖死猶榮!」
皇上抬起手,摀住自己的眼睛,擋住還未流下的淚,平緩一下自己悲慟的情緒,才道:「朕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顧衛一家枉死,朕一定要大權在握!」末了,皇上又歎了口氣,「申,皇家虧欠顧家啊……」
「這事連我都不知道,為何她能知道?」明申接著問。
皇上指指腦袋,「猜!」
明申有些受不了,「皇兄,她不是萬能的!」
「哈哈,」皇上聽出明申語氣中的不認同,爽朗地笑了笑,「她是不是萬能的,但是猜到這層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皇兄,你總是自然而然地美化她。」明申雖承認小小的智慧過人,但是女人終究是女人。
皇上不理明申的質疑,繼續之前的話題:「她定能猜到顧家的主動犧牲,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像個醜陋的傷疤一樣,深深地烙在她的生命之中,她捨不得將這怨氣發在顧炎身上,所以,聞人昊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你讓她去找聞人昊?」明申聽出了點門路,接道。
皇上點了點頭,臉上的寵溺愈增:「朕不但可以讓她洩憤,更要讓她知道她過去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那般可笑,甚至諷刺,她逃不了也躲不過,朕可以把她扶起來,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壓下去,朕的權勢決定著與她的勝負,她早晚都要臣服在這權勢之下,她應懂得認命,這樣才能乖乖地回到朕的身邊!」
這番話說的明申渾身發冷,到現在他還是沒弄懂皇兄是愛她還是想毀了她,他們都是上智之人,每一件事都有著無數的目的,他們工於心計、玩耍人心、擺弄權勢,明明都是那麼冷血又理智的人,卻為何偏偏要愛人呢?如果要愛,又為何要愛得這麼痛苦,這麼算計?難道就不能單純一些嗎?皇兄對她的感情,又愛又恨,想殺又下不去手;不殺,遠離她,又不甘心,甚至看到她的笑臉,就想著毀了她。
這愛啊,明申悵然地歎了口氣,只能希望這次可以讓她賠進性命,這樣,對誰都有好處。
正想著就聽外面太監來報:「鳳後求見!」
明申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看向皇上,只見皇上仍是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唯有那雙眼睛,透露著一絲的激動和希望。
明申心裡暗自歎氣,恐怕皇兄以為她是來示好的吧!但是,她,可能嗎?
就見小小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見到皇上也不行禮,劈頭就問:「琪昊呢?」
皇上眼裡一絲失望迅速閃過,斂眼笑道:「小小糊塗了,朕將琪昊交給文妃撫養。」
小小聽了,雖然事先知道,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她如五雷轟頂般震驚,小小的聲音有些顫抖:「為什麼?」
皇上看在眼裡,壓下心裡湧起的一絲不忍,輕描淡寫道:「你的身子不好,朕怕琪昊讓你分心,交給文妃自是穩妥一些。」
小小冷笑,身子有些不穩:「穩妥?皇上竟開始覺得小小不穩妥了?」
「小小,你身子不好,不要動氣。」皇上見小小有些慘白的臉色,有些著急,一邊快步走了下來,一邊讓風七搬來椅子,想要扶她坐上去,卻不料被小小絕然躲開他的碰觸,只見小小冷著一張臉,向後退了數步,靠著羅綺的扶持勉強站立。
皇上盯著自己撲了空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臉上有著悲傷、自嘲,更多的是落寞,讓人看著莫名地心疼起來,就聽皇上冷聲說道:「小小還是這般唯恐避朕不及嗎?鳳後這般冷情,又讓朕怎麼放心將琪昊交給你?」
短短一句話,卻將責任拋給了小小。明申在旁聽了暗暗叫好。
不料小小根本不買皇上的帳:「我冷情?我只對無情之人冷情而已!」
皇上氣結,「你」
「皇上可否將琪昊帶回來?」小小又問,語氣卻像命令。
明申實在氣不過,「鳳後請注意身份!」
小小這才看到明申,卻也冷哼一聲不理他,繼續盯著皇上。
皇上看著小小著急的模樣,有些不忍心,但是:「小小會對文妃如何?」
小小一聽,嗤笑一聲,一臉諷刺:「想不到我的兒子倒也成了別人的保命符了?」
皇上聞言,臉色驟變,他就知道他不應該心軟地問那一句,這個女人,聰明得不像話,哪怕只有點風吹草動,她就能猜個**分,無奈,皇上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小小見皇上點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厲聲問道:「你就沒想過琪昊的安全嗎?文妃一直籌劃更立太子,視琪昊為眼中釘、肉中刺,你不知道嗎?難道你就沒想過,琪昊若落入文妃手中,就算她隨便動一個手指頭,琪昊就性命不保,你到底把不把琪昊的安全放在眼裡?」
皇上的臉色愈加難看,不說她當著眾人的面訓斥皇上,單單以琪昊的安全來責問他,足以讓他無地自容,但是:「聞人昊已死,文妃哪有什麼勢力更立太子,更何況她懷著朕的骨肉,剛剛喪父,朕怕影響她的胎氣,母后跟朕要了琪昊去陪她,朕便同意了,朕只是想讓她知道朕沒有放棄她而已!」
「沒有放棄她?因為她懷有龍骨?你為了要討好一個女人,就將我的兒子置於水深火熱之中,你好狠的心啊!」小小一臉憤怒,恨不得上去直接掐死皇上算了,一手捂著激動的心口以平靜自己的情緒,一手指著皇上狠狠說道:「皇上記著,如果琪昊有個三長兩短,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讓她給琪昊陪葬!」
皇上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繼續勸說小小:「朕知道你疼琪昊,文妃只是個妃子而已,她哪有什麼膽子敢危害當朝太子,還有母后看著,更何況朕也加派了護衛保護他,琪昊一定不會有事。」
小小毫不領情,別過臉去,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怕我遷怒於文妃,便將琪昊交給了她,以保她的性命,皇上,這招高啊,求只求老天長眼,不要讓皇上賠了夫人又折兵!」
「錢小小!」皇上有些惱羞成怒!
小小冷笑一聲,「小小恭祝皇上的如意算盤可以成功!」說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一路上無人敢攔。
明申看著小小怒氣沖沖的背影,「皇兄,你把她寵壞了。」
皇上看著小小的背影,一種恐懼油然而生,似乎她越來越遠離他的控制,他使勁地甩甩頭,擺脫這種無能的想法,卻甩不掉心中的一抹苦澀:「如果真的是朕將她寵壞了,就好了!」
見明申一臉疑惑,皇上搖搖頭,又歎了口氣,解釋道:「朕的寵溺算什麼?轉瞬即逝的東西而已,她的狂妄又怎能讓她依靠別人的寵溺活著,她既然敢這樣跟朕叫板,也就拿準了朕現在不能跟她翻臉,她有恃無恐啊!」
明申聽了,臉色無比的沉重,這個女人……讓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厭惡,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