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想著老太爺身體不好,大夫又說了那樣的話,家裡養的那個戲子,伶人,還有歌伎就都散了吧,實在是用不到了。」羅老太太說著,雖然她久不管家,但家裡的情況大概還是知道的。不少年長婆子到她這裡抱怨過,說大奶奶當家刻薄。
細問哪裡刻薄,婆子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羅老太太心裡就有幾分明白,羅家的家業並沒有添多少人,人口卻是一直在增加。現在的羅家又不可能分家,虞秋荻既不可能苛刻婆婆,又不要能儉省妯娌的,自然不能任由下人們撈錢。
這種時候就是她自己說要儉省都不太合適,不過羅家有楔錢卻沒啥大用的擺設,倒是可以省了。虞秋荻是小輩不好說,倒不如她來開口。
「果然是老太太心細,凡事都想著念著,是該把他們解散了,是我疏乎了。」虞秋荻連忙笑著說,她心裡明白這是羅老太太想給家裡省點錢。一般高門大戶裡養戲班,伶人,還要有歌舞伎都是慣例,不然家中有喜事,總不能外人請人。
羅家單養這些人就有將近上百口,再加上請的教習老師,打拾的婆子類,將近有一百五十口人,穿衣吃飯還是小事,更教習新曲,置辦行頭,月月開銷都十分驚人。在最初銀子緊張時,虞秋荻不是沒想過裁著些。但想到羅老太太是最愛熱鬧的,再者把這些人裁,外人看著不像樣,有些時候也就顯得撐不起場面。
現在羅老太太自己開口,又以羅老太爺生病為由把人裁了,那一切就合情合理了。羅老太爺若是世,那就是三年孝,連出門應酬都沒有,戲班伶人是要全部散的。
「哪裡是你疏乎了,是你怕我這個老婆子受委屈罷了。」羅老太太笑著說,又道:「他們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解散之後讓他們自謀出路吧。還有家中一些用不著的老家人,也都放他們吧,也讓自己為自己謀劃謀劃」
「是。」虞秋荻答應著,心裡有種鬆口氣之感,府裡不養這些閒人,雖然還會有點緊,但多少她會少貼補一些。
又說幾句羅老太太便揮手讓眾人散了,各人坐車回,得到羅老太太的允計裁了一部分人,雖然能省些家用,但裁誰不裁誰,肯定有得鬧。這些用久了的老家人,姻親多著呢,必然不少人要過來講情說話。虧得上頭兩個婆婆極明事理,那些自恃侍侯過長輩的婆子們才算安份,不過要裁人了,只怕又有得鬧。
車駕停下來,丫頭扶著虞秋荻下車,虞秋荻腦子裡還想著裁員名單,倒是旁邊婆子道:「大奶奶,太太的車駕來了。」
虞秋荻愣了一下,往後看了一眼竟然真是羅大太太的車駕。虞秋荻連忙迎了上,車駕己經停下來,虞秋荻上前扶著羅大太太下車,有幾分疑惑的笑著道:「太太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叫我過就好了,怎麼親自來了。」
尤其是婆媳倆才從羅老太太屋裡出來,羅大太太大可以吩咐一句,讓她跟著過就好,凡事都好囑咐,如此特意過來,只怕還有別的事。
婆媳倆進到屋裡,虞秋荻捧茶上來,羅大太太笑著問:「辰姐兒呢?」
奶媽連忙過來道:「睡下了,要不叫她起來?」
「小孩子正該睡的時候,讓她好好睡吧。」羅大太太笑著說,揮手讓虞秋荻坐了下來。
虞秋荻這才坐下,看向羅大太太道:「太太此時過來可有什麼重要事要吩咐?」難道是關於裁人的事?
羅大太太看看虞秋荻有幾分欲言又止,道:「我與老爺商議過,旭哥兒眼看著也要五歲了,想把他搬前頭書房,還是安哥兒,雖然小了些,但他們兄弟一處倒是機好的。」
虞秋荻己經知曉此事,這是羅家的家規,就看眼前的羅家男人們,這條家規確實不錯。兒子要跟著男性長輩,教習武功,檢查課業,更利與性格的磨練。雖然心中有幾分不捨,但也曉得這樣是為了旭哥兒好。低頭笑著道:「媳婦己經曉的,正命人收拾旭哥兒的東西呢。」
羅大太太聽得點點頭,想了想還是道:「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議,現在家中事務煩忙,你也是料理不過來,我想把辰姐兒抱過先養著。」
虞秋荻頓時怔住了,男兒跟著男性長輩倒是挺好,但是女兒……
「我曉的你是不捨得,但是你想想看,你每天能與辰姐兒說多少話。辰姐兒雖然現在還小,但習性品行卻是要從小就要教養,你天天料理家事哪裡顧的上。若是任由奶媽教,又能教多好,我想過了,我幫著你帶幾年,等到七八歲時,要學著管家理事了,再跟著你。」羅大太太說著,這樣的做法好像有些不盡人情,但辰姐兒是家中嫡長女,言行舉止,一絲不毫都不能差了,在小的時候若是婆子啟蒙,她肯定不能放心。
虞秋荻心中十分不捨得,但羅大太太說的話也是在理,她天天忙碌著,晚上睡夢中還得算著帳。確實沒有時間教導辰姐兒的一言一行,若是羅大太太教,是再妥當不過。只是兒子跟了爺爺,女兒又跟了奶奶,丈夫不在身邊,那她每天的生活也就是一堆家務了。
「你要是實在捨不得,那就每天早上帶到我那裡,晚上的時候請安完畢再讓奶媽帶著回來。」羅大太太說著,此事她也猶豫了幾天,要是羅慕遠在身邊對虞秋荻總是一個安慰,現在丈夫不在,兒女也不在身邊,實在淒苦了些。
虞秋荻只覺得心如刀絞,卻是道:「辰姐兒還小,這樣搬來搬只怕不太好。太太說的是,我現在也真是雇不上辰姐,女兒家的教導最為重要,太太引教再妥不過。」就是再捨不得,也不能耽擱的女兒的教養,兒子還好些,世道對男子再寬鬆不過,女兒就不行了,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
「好,好……」羅大太太也是大鬆口氣,孫女的教養若是哪裡出了錯,那不止坑了自己,也得坑了親家全家。但虞秋荻身邊無依,再沒孩子也太可憐了,她也是思來想許久,決定還是跟虞秋荻談一談。現在聽她點頭說同意,那是再高興不過。
羅大太太又拉著虞秋荻說了幾句,也就要起身回,旭哥兒和安哥兒先搬,然後再是辰姐兒,當然都要在八月十五之後。送走羅大太太,虞秋荻的眼淚才落下來,卻是長長歎口氣,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羅大太太教養辰姐兒,此時是最合適。
進到西梢間裡看看辰姐兒,奶媽正摟著睡覺,看到虞秋荻進來,連忙要起身,虞秋荻卻是搖搖手說不要,只是伸手往裡頭看了看。辰姐兒睡的正香,似乎夢到什麼,臉上還掛著一絲絲笑意。看看女兒的小臉,虞秋荻深深吸了口氣,為了女兒的教養,為了她的將來,捨不得也得捨得了。
忙忙碌碌一個中秋節,羅老太爺的病依然沒有起色,羅大老爺己經請旨侍疾,丁憂的折子隨時可能會上,至於是否奪情,就要看天熙皇帝的意思。羅慕遠和羅慕白兄弟仍然回不來,羅大老爺都沒敢問天熙皇帝的意思,先問的羅慕遠本人。羅慕遠信上說了現在真是走不開,說句不好聽的,別說羅老太爺只是病了,就真掛了,他也未必能回來奔喪。
虞秋荻接到消息雖然有些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軍嫂當久了也就淡定了。羅慕遠在軍中事務繁忙,他現在是衛策左右手,比上回的海戰還要忙的多。開始時每半月一封家書,現在是一月一封,同時另有一封是給虞秋荻的。虞秋荻把信全收到枕頭下面,晚上實在想念他,就看看信。
「你們都是一直侍侯兩位哥兒的,跟著就好了,不用再添人手。」虞秋荻吩咐著,家裡儉省也只能旭哥兒他們這些小孩子開始,現在這些人就夠了,其他的也不用。
管事媳婦看看虞秋荻不禁道:「按羅家例照,爺們搬到前書房,要另外再派四個小廝,四個嬤嬤。」
「我己經回過太太,現在家計艱難,能省則省。這些人照顧哥兒也足夠了,至於小廝,等他們再大些,自己慢慢挑吧。」虞秋荻說著。
管事媳婦不敢再說了,虞秋荻把自己兒子的份例都削了,誰還能說她什麼。
旭哥兒與安哥兒先搬出,接下來就是辰姐兒,羅大太太己經把自己的西梢間收拾出來,辰姐兒的東西也好收拾,還有一直侍侯著的奶媽全部跟過,虞秋荻也不拖拉,既然己經決定了,也就沒什麼捨不得的。
三個孩子一下子全部搬出了,主子下人走了一大堆,本來還算熱鬧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了許多。眼看著秋闈就要放榜,虞秋荻的事務也越來越多,羅慕周的成績是羅家關心的重點。再就是備著禮,有親友人家子弟中了的,也要送上賀禮,酒席自然是少不了的。
「回大奶奶,齊家長二房進京了,齊五太太過來給老太太請安,請大奶奶過。」管事媳婦進門回話。
虞秋荻卻顯得怔了一下,問:「齊家三房?齊五太太?」
齊家跟羅家一樣都是歷經百年,自然也是大族,廄裡有幾房人,血緣上己經相當遠,齊二老爺承爵之後,有不屑的,也有過來巴結的,就比如傑大太太那種。不過齊家更多的人口還在老家江淮,虞秋荻還是很小的時候聽齊老太太提過,但江淮到底有多少親友,她就真不知道了。
心裡疑惑著,虞秋荻卻是連忙換了衣服坐車過,進到羅老太太屋裡,羅大太太和羅二太太都在。旁邊椅子上坐著位四十歲出頭的婦人,看的出來年輕時也是花容月貌,不過苦難的痕跡卻是堆在她臉上,讓她顯得蒼老了許多,衣著倒是不錯,看坐相舉止,教養也不會差了。
虞秋荻先給羅老太太,羅大太太,羅二太太請了安,到齊五太太這裡時,她還真搞不清楚這是哪門親戚。
齊五太太卻是笑著站起身,拉住虞秋荻的手,有幾分感慨的道:「我還記得滿月時,我吃酒,轉眼己經這麼大。」
旁邊羅大太太笑著道:「這可是你正經舅母,你二外公的兒媳婦。」
虞秋荻一聽就怔住了,不禁看向齊五太太,若真是這一房人,她倒是聽齊老太太說過。當年齊老太爺是兄弟兩,嫡親兄弟,齊老太爺世不久,齊大老爺也世,按照過繼的從近至親的原則,應該過繼這房的孩子。只是齊老太太棋高一招,太后給她撐腰,她依自己的心意挑了齊二老爺過繼,後來長二房就回老家,再沒進過廄。
「我們一家走時,她還小著呢,如何認得。」齊五太太笑著說,心情卻有幾分感慨。
當年齊大老爺世,按理法來說是該過繼她的兒子齊瞬武給齊大老爺當嗣子。家裡齊二老太太和齊二老太爺卻是得意過了頭,只差家裡放鞭炮了,也不想齊老太太是那麼容易被擺佈的人嗎,後來皇帝聖旨下來,長二房算是徹底傻眼了。
那種情況下齊二老太太還想鬧,齊二老太爺總算有點自知自明,心中再恨,也只得帶著家人回了老家。這一走就是二十幾年,長二房做為嫡系本來還是有點家底,但家中男人無人能經營,齊二老太爺更是酒色財氣齊全,家產早就敗光了。
虞秋荻恍神過來,連忙磕頭請安,從血緣上說,這是齊家最近的一支。齊五太太連忙扶她起來,這次依坐次坐下來。羅老太太這才笑著問道:「家裡齊二老太爺和齊二老太太身體可好?」
「蒙羅老太太掛念,家裡公公七八年前就過世了,婆婆也在四年前過世了,連家中老他爺三年前也了。江淮離廄太遠,實在來不及送信。」齊五太太臉上悲傷,心中卻沒什麼感覺,沒有得到爵位,齊二老太爺和齊二老太太是怨天尤人,尤其是詛咒齊老太太。當他們的兒媳婦是一天好日子沒過過,攤上一個丈夫又是軟蛋,她苦熬了這些年,總算是把他們都熬死了。
眾人都是一陣感傷,真傷心也罷,假傷心也好,總是死者為大。再者齊五太太也是太不容易了,孤兒寡婦的,看她這一臉憔悴也能曉的。
虞秋荻對這個二外公是一無所知,羅老太太和羅大太太他們多少都是知道的,敗家子也許稱不上,但肯定說不上有為青年,尤其是齊大老爺死後的表現,真真讓人寒心。虧得齊老太太棋高一招,齊家現在怎麼樣不好說,但齊老太太當年非得吃大虧不可。
「舅母此時上京來,莫不是為了秋闈之事?」虞秋荻問著,實在是趕在這個點上,極有可能的。
齊五太太笑著點頭道:「家裡武哥兒也算有出息,年中了秀才,今年便上京來試試。」二十幾年沒上京,廄也早是物事人非,本以為虞秋荻會嫁到齊家成了當家主母,沒想到卻是嫁到羅家來,成了羅家的當家主母。
先頭過威遠侯府,齊二老爺雖然熱情,但看的出疏遠之意。齊五太太又想到虞秋荻,總是親戚一場,便過來看看,現在長二房是啥都沒有了。
「這回上京家中來了幾口?」羅大太太問著。
齊五太太笑著道:「除了武哥兒還有小女,她舅舅做媒許給了張翰林家的兒子,明年就要出嫁。」這趟過來也有送女兒成親之意。
「那舅母現住在何處?」虞秋荻問著,科舉都要放榜了,齊五太太肯定是有處住的。
齊五太太笑著道:「京中還空著一處房舍,著人收拾打掃了,住起來倒也方便。許久不上京來,親友也都疏遠了。」齊羅兩家以前並沒有多少交情,她來羅家時本來有幾分猶豫的,沒想到羅老太太卻是很熱心招呼她,這也讓她有幾分欣喜。
「都是親友,五太太閒來無事常來坐坐才好。」羅老太太笑著說,又道:「多年不見,常來往才能更親密些,下趟再來,把姐兒帶上,大家一處說話。」
「難得羅老太太喜歡,下一趟我就把她帶來,只是養與鄉間,老太太別見笑才是。」齊五太太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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