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輛大車拉出去,除了屋裡一些大件傢俱之外,羅二奶奶的日常用品以及嫁妝,全部打包帶走。再有就是幾輛大車,裝羅二奶奶和她使喚的丫頭下人們,除了作為少奶奶該有的丫頭下人數目外,別院裡另派了管事,清掃以及廚房,漿洗,即使到別院去,錦衣玉食也是必需的。
「若是你覺得以前的下人使著方便,可以給林家帶信,讓她們回來繼續侍候你。若是別院住煩了,想回娘家住就回去吧,或者你有相好的姐妹,想過去坐坐,你也隨意。」羅老太太說著,只要羅二奶奶不回羅家主宅,她想回娘家,或者娘家人來,她自己的交際應酬,這些都無所謂。
雖然說現在的情況是義絕了,但好歹嫁進門來當了一年的媳婦,也叫了她和羅大太太一年的婆婆。羅老太太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軟禁她,估計林家也有和離的心思,這樣也好,別院住幾年,風頭過去了,和離了各自過。
林羅兩家的恩怨就是不會因此而消散,也沒有必要特意去難為羅二奶奶。把羅二奶奶移出羅家主宅,只要她不在羅家後院就好了,她與娘家人見面也隨她的意。
羅二奶奶茫然的聽著,哭到最後的結果是她哭不出來了。已經把她軟禁了,羅老太太還這樣說,這算是格外開恩嗎,坐牢之餘還允許她見家人。
羅大太太看看跟著的管事婆子們,想想便對平姨娘道:「你跟著去別院料理吧,定要把二奶奶安置好。」
「是。」平姨娘應了一聲。
平姨娘跟著上車過去,羅家在東郊的別院,平姨娘是跟著去過的,一般貴族之家在京城東西郊都有別院,作用就是主子們休閒時過來玩樂的地方。因為是郊區,佔大面積相當大,就是羅家所有的主子都來,也一樣可以住的開。
早在好些天前,羅大太太就派人打掃過,收拾出一所主院給羅二奶奶居住。一行人馬過去,管家們領著下人收拾羅二奶奶的嫁妝,這是要緊東西,按羅大太太想的,封在羅二奶奶主院的廂房裡,若是羅二奶奶自己要用,那就留下字據,免得以後和離的時候因為鬧不清嫁妝再起爭執。
平姨娘則是安排下人人手,又叮囑一定要好生侍候之類的,羅大太太特意安排了的,挑的也是老實人,絕對不會因為是別院裡,再加上羅二奶奶被發配了就被欺負。一切安排妥當了,平姨娘想了想還到屋裡看看羅二奶奶。
平姨娘曉的羅二奶奶不太看得起她,其實這不難理解,丫頭婢妾抬成姨娘,然後自己沒孩子。雖然是姨娘干的卻是管事媳婦的話,頂著姨娘的身份,卻是十成十的下人。
「二奶奶,老太太說了,您若是還喜歡以前的下人,我就這打發人給林家傳話。」平姨娘進到屋說著,丫頭們在整理著東西,羅二奶奶只是在椅子上坐著發怔。
羅二奶奶好一會才看到平姨娘,只是道:「噢,我曉的,我會派人去說的。」
平姨娘不自覺得歎口氣,道:「二奶奶一個人在別院住著,雖然冷清了些,但不用晨昏定省,一個人倒也是清靜的。」
羅二奶奶在娘家甚是得寵,至少林大太太很疼愛她,不然不會羅慕白前腳走,她後腳就來接。羅林兩家這樣的局面,現在風頭上不好和離,等風頭過去了,林家肯定要談和離之事。若是羅二奶奶對羅家沒有任何壞心,其實搬出羅家主宅,比大家住在一處兩看相厭來得好。而且可以自由與娘家人來往,回娘家小住都可以,比呆在羅家強。
「是啊,這裡真是太清靜了。」羅二奶奶幽幽的說著,被太婆婆和婆婆算計至此,搬弄是非她承認,但不侍公婆?明明就是羅家算計她。
平姨娘歎口氣,忍不住道:「就當我多嘴勸二奶奶一句,凡事想開些,二奶奶與二爺今生無緣,這都是命,怪不得誰。但二奶奶娘家祖父,父母,兄弟都是極疼二奶奶的,必然要為二奶奶謀個好出路,暫且在別院呆兩年,和離之後另外尋了人家,照樣過好日子。」
不是每個女人都像羅二奶奶這樣,娘家給力不說,家里長輩也心疼她。遇上心狠的人家,為了陷害羅家,讓女兒就死在羅家,然後纏著羅家打官司,鬧的不可開膠。
「謀好出路?女子二嫁能有什麼好出路,我是想不出來。」羅二奶奶說著,神情卻越來越顯得冰冷。
平姨娘看著羅二奶奶,神情有幾分歎息,道:「所以我才勸二奶奶凡事想開些,人這一輩子總會有幾個坎,過去就好了。二奶奶還是很有福氣的,至少您有娘家人,看看太太還有大奶奶,說句下人不該說的話,若是她們遇上二奶奶這樣的事,只能去上吊了。」
虞秋荻是完全沒有娘家,羅大太太的娘家……平姨娘是陪著羅大太太走過來的,當年衛家二房的事,爹殺娘,弟弟被出族,若是羅大太太也像羅二奶奶這樣,天天去幽怨,天天去想,我好倒霉,為什麼我家會發生這樣的事,只怕現在也是孤墳一座。
羅二奶聽得奶默然無語,神情卻不像剛才那樣冰冷怨恨,似乎有幾分反思。
平姨娘看她有幾分聽進去了,心裡也有幾分安慰,又道:「二奶奶在羅家這一年,我是看在眼裡的,二奶奶心腸好,對下人也好。只是有句話老話說的好,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別人家我不曉得,就我們家裡,從老太太起就沒有一個能完全遂心如意。」
羅二奶奶似乎愣了一下,看向平姨娘問道:「老太太和太太有哪裡不如意?」她們的日子不要太如意了。
「二奶奶是新媳婦進門不曉得,當年老太爺……身邊人不少的。」平姨娘很隱晦的說著,羅老太太的問題是與羅老太爺不對盤,雖然做了這些年的夫妻,但彼此真的不太對盤。羅老太爺的身邊的美眷不能算少了,就是現在除了劉姨娘之外,還有一兩個美麗姨娘侍候著。又道:「至於太太,衛家的事也是眾人皆知的。」
「男人三妻四妾平就是常事,太太娘家的事我當然曉的,但那時候太太己出嫁並且有子,哪裡說的上差呢。」羅二奶奶說著。
平姨娘聽得吁了口氣,不由得道:「二奶奶若是如此說,那我就辯一句,難道二奶奶嫁進來之後就遇到什麼大事了嗎。二爺若是如……內宅美著無數,二奶奶又該如何。」
羅二奶奶頓時啞然。
「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沒有誰能遂心如願,不是這裡差了,就是那裡少了。天天想著哪裡不如人,不如想著哪裡比人強。」平姨娘說著。
別說羅二奶奶不能完全遂心如願,就是宮裡的太后皇后也未必能,只看各人怎麼看。若是羅二奶奶還是現在這種心態,還像在羅家一樣,稍有不好就回娘家抱怨,她再嫁也一樣過不好。不是因為她再嫁嫁不好,而是生活態度會決定生活質量。
平常女人出嫁,男人花心,婆婆惡毒,小姑刁難,妯娌藏奸,親戚極品,樣樣都佔全的這是極少數,屬於上輩子缺德這輩子得報應。但大部分女子都會遇上一樣或者兩樣,一樣都遇不上的,那得幾世大善人積下陰德。
若是羅二奶奶還是這樣,稍有不順就開始怨這怨那,然後繼續回娘家抱怨,當然這回沒有兄弟給她出頭打姐夫了,不過她也一樣過不好。女子最忌諱的就是兩頭傳話,挑起婆家與娘家的事端,給娘家傳話抱怨時,可能就覺得我就是抱怨一句而己,其實這就是大忌。
以羅二奶奶這樣的心態,就是沒有林四爺這回事,她的日子也會越過越不如。再好的婆家,也不可能讓媳婦完全順心如意,生活需要經營,與婆婆的關係,與丈夫的關係,與家中妯娌的關係,這些都需要經營。不懂經營之道,在婆家受了氣,就馬上往娘家說,她再嫁很有可能還會和離——
賀子章已經許久沒見過羅氏,國孝中過年,高門大戶裡不准擺酒設宴,他乾脆跑到天時園去陪著兒女們一起過,而不是接他們過來。兒女的教育很重要,前頭兩個兒子都已經是半大的小子,賀子章決定好好教養。
因為有羅素這個榜樣人物在,賀子章沒有完全把女兒扔給嬤嬤們,兒女一起帶著,女兒家不只是相夫教子,女人若是厲害了,一定不比男人差。
就在賀子章教養兒女歡樂之時,羅氏先派人給他送了一首詩,賀子章看一眼就扔了。是首表達愛慕之意的情詩,這種玩意,他不差女人給他送這些。又過了幾天,羅氏又給他送了一封信,看完信賀子章的臉色變了,立時吩咐下人備車馬。
信上只寫了一句話:「我知道你與我姐姐有情。」
賀子章騎馬進府,大步踏進羅氏的正房,羅氏正在居中坐著,她跟前跪著小秋兒,就是賀子章睡出孩子,後來被羅氏打流產那位,羅家覺得羅氏行事不對,過意不去,便讓羅氏把她抬成姨娘當補償。不過羅氏哪裡是會受氣的,天天讓小秋兒到跟前侍候,比當丫頭那會還不如。
「哈,終於知道回來了。」羅氏冷哼著說。
賀子章陰著一張臉,卻是上前把羅氏從椅子上拉起來,他從來沒有不打女人的信條。尤其是羅氏這回的辦的事,比把懷孕的丫頭打流產更是惡劣的多。他和羅素是什麼身份,與羅氏又是什麼關係,羅氏竟然這樣信口開河,他真有殺人的心。
羅氏只覺得自己被賀子章提了起來,心裡雖然害怕,但臉上卻是不顯,聲音更大了,道:「怎麼,被我說說中真病,你也曉的怕了。」
「如此信口開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賀子章低聲吼著,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發脾氣,尤其是吼人,這樣會讓他覺得有**份。有吼的功夫,還如直接把對方**消滅,這樣來的更快些。
「信口開河?我倒是希望這是假的,只是現在鐵證如山。」羅氏吼的聲音更大。
賀子章怔住了,不自覺得鬆開羅氏,奇道:「證劇?什麼證劇?」他與羅素從來沒有兩個人獨處過不說,就是人前見面的時候也是有數的,羅氏天天在家裡閉門不出,她如何得來的證劇?更神奇的是哪裡來的證劇。
羅氏被賀子章甩回到位子上,不自覺得的撫住胸口,大口喘著氣。突然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畫卷扔給賀子章,道:「你敢說這不是你畫的!!」
賀子章迷茫的接過來,展開畫卷,自己卻是怔住了,一段塵封許多年的記憶慢慢揭開。那還是很多年前,那時候他的真心還沒有丟去餵狗,那時候他還青春年少,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羅素時的情景。
羅素與匈奴公主那一戰,引發他對學武的興趣,讓他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原來人只要努力練功就可以變的如此強悍。他現在已經回想不起當時對羅素的心情,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毛頭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已婚少婦,憧憬,仰慕,愛情,許許多多感情摻雜在一起。
「你從哪裡得到的?」賀子章聲音冷靜,眼睛盯著畫裡的羅素,好像是在回憶自己曾經的青春。
羅氏見他這個反應,只以為他心虛,冷笑著道:「過年收拾屋子時在上面箱子裡翻到的。」她住的這七間正房,嫁進來的時候就有許多箱櫃,趁著過年她就想好好清掃一下,沒想到就翻出來這個。
「原來放那裡了。」賀子章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著。
「你敢說這不是證劇,上面畫的是誰,旁邊提的情詩難道不是你寫的。」羅氏控訴著賀子章,找到這幅畫的時候,她都要瘋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賀子章會跟羅素有什麼。她是一直都很崇拜羅素,但並不表示連老公都無所謂。
賀子章看看旁邊的一行情詩,就是羅氏一開始送他那一首,他當時還真沒看出這是他自己寫的。好一會才道:「你看看下面落款的日期,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若真是我心愛之物,我必然會嚴加保管,怎麼會落到你手裡。」
這幅畫是他從宮裡回來之後畫的,還記得那時候他的作畫水平並不高,畫了幾副都是不倫不類的,達不到自己心中想要的效果,為此他還請了畫師來,練了幾個月才畫成現在這樣。現在讓他想那時候的心情,愛慕嗎?好像不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與羅素相好的想法。
不過羅素確實佔據了他整個青春期,就是一直到現在,他還清楚的記得,羅素那天使出的每一抬每一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歷的遇多,爭權奪利的心越重,真情什麼的早就丟掉了,連帶著這幅畫也不知所蹤。
若不是今天羅氏拿出來,他只怕自己都想不起來,他曾經有過這樣一段青春,曾經這樣的仰慕過一個人。
「那這個丫頭你又怎麼說?」羅氏怒指向地上跪著的小秋兒。
賀子章把畫卷捲起來收好,眉頭皺了起來,道:「你還沒完沒了,孩子都沒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是說,你看她像誰!!」羅氏大聲說著,伸手捏起小秋兒的下巴,把她的臉仰了起來,道:「我第一次看到她時就覺得有幾分眼熟,後來找到了這幅畫,我再看看小秋兒,可不是就像我姐姐嗎,眉眼之間像極了。」其實就是現在細看還是有幾分像,只是羅素氣勢太強,小秋兒完全沒有氣勢可言,所以才不會往那方面想。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那天我喝醉了。」賀子章皺眉說著。
「喝醉一次就會懷孕嗎!!」羅氏大聲說著,賀子章與小秋兒到底有多少回她根本就不知道的,她知道的時候小秋兒就已經懷孕了。誰知道賀子章睡過多少回,只是想一下也能知道,賀子章是用什麼心情睡如此酷似羅素的小秋兒的。
賀子章乾脆不說話了,只是在椅子上坐著看著羅氏,神情有幾分若有所思。
「還有,你為什麼會娶我,京城權貴也不止一家兩家,是不是因為我是她妹妹,是不是因為這個??」羅氏大聲吼著。
羅氏自從嫁過來之後,除了新婚頭三天之外,就沒有一天順心過。賀家是沒有婆婆,沒有妯娌也沒有小姑,但同時她也沒有男人,她根本就是在守活寡,身邊婆子看著,管家大權,實際應酬全部都沒有,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她積下了滿心的怒氣與怨氣,若是常跟賀子章吵吵也許能發洩出去,但她根本就看不到賀子章的人。回到娘家抱怨,除了生母之外,就連本來最疼她的羅老太爺也不太想搭理她。她心裡的怨與恨一天天的在加深,現在終於有了可以發洩的地方,她肯定要全部發洩出來。
賀子章一直沉默著,聽到羅氏這個問題是,似乎思考了一下才道:「或許吧。」
他對於娶妻一直都無所謂,會娶羅氏,家族需要姻親是一部分,為了女兒好嫁也是一部分。但細想起來羅氏並不是最佳人選。從高門裡挑個不受寵的安份庶女,要比羅氏強得多,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質問他。他偏偏選擇了羅氏,或許潛識裡真是因為羅素也不一定。
聽到賀子章的肯定回答,這越發的刺激了羅氏,冷笑著道:「你還敢說,你與她沒情!!」
「這是兩回事,我與鄭王妃從來沒有單獨相處過,情什麼的,更談不上。」賀子章說著,不管他也好還是羅素也好,玩政治的人都必須把真心和良心餵狗,他們的明顯早就餵過了。更何況就是少年時,也是他單方面的,羅素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
「怎麼會是兩回事,你會娶我就是因為她。現在你大權在握,呼風喚雨,我是天天在家裡不出門,但是你天天在外頭,我那個好姐姐也是,天天拋頭露面,算計這個算計那個,誰知道你們……」
羅氏的話被賀子章的巴掌打斷了,上回因為小秋兒的事,賀子章也打過羅氏一巴掌,那只是隨手一巴掌,羅氏臉上也就是留個巴掌印而己。但這回賀子章一巴掌打下去,羅氏立即被打倒在地上,牙都掉了兩顆。
「注意你的言行,也注意你的身份。」賀子章聲音低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想殺人的前兆。
羅氏被打的眼冒金星,頭好像要爆炸了一般,卻是扶著椅子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直接撲向賀子章,用拳頭捶打著他,哭喊著道:「你憑什麼打我,你憑什麼……你從來沒有拿我是妻子看過,我連家裡一件擺設都不如,我也是個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賀子章撥開她的手,隨手把她甩到地上,看一眼一直在地上發抖的小秋兒,小秋兒立時哭喊著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知道了主人的**,她只怕活不成了。
「我告訴你賀子章,我沒那麼好欺負,你要是以後好好待我就算了,若是不然,我就把這件事捅出去。反正我已經生不如死,我為什麼要讓你們好過,你不疼我,娘家也沒人疼我,我為什麼要管你們死活!!」羅氏歇斯底里地喊著,這的日子她已經過累了,既然她都要活不下去了,那就不如大家一起死,誰也別落下了。
賀子章依然是一臉沉寂,他最不吃的就是威脅,他也不信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他,此時只是淡然道:「你隨便,只要你還能再出門。」
話完,賀子章大步出門去,回到前院書房裡,先把懷裡的畫卷拿出來,盯著看好一會,輕輕一聲歎息,隨即招手叫書僮拿來火石,一把火把畫卷燒的乾乾淨淨。書僮們都看出來主子心情不佳,沒一個敢湊上去當炮類的。
「把魚郎叫過來……」賀子章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突然吩咐著。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