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熱一天天的消去,虞秋荻也要準備回去了,已經臨近八月,八月十五是大節日,她肯定不能留在顧家過節。在顧家的這一個多月,與顧惜顏,年氏來往玩耍是一方面,另一方就是看京城八卦了。
何羅兩家的婚事還是解除了,兩家算是默默退親,除了何老太太在外氣憤的說了些羅家無恥之類的話外,為何退親兩家都沒人去說。貴婦圈對此事的輿論多是指責羅家的,畢竟退親的話是鄭王妃先說的,就是後來何家主動退的,那也是羅家也有意。
然後何大姑娘以坐火箭的速度再次定親,定親對象是個外地過來趕考的秀才,姓吳,淮陰人士,家中也是香門第,據說與何家很有淵源,兩家十分交好之類。何大老爺看上吳大爺的人品,便把女兒許了過去。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京城眾人都十分驚訝,雖然說何大姑娘退婚了,但訂婚退婚只要姑娘家的名節沒有問題,又是男方的錯,對她的影響並不大,更何況才十六歲,還沒有到超齡的時候。何大爺就是真著急給她定親,馬上就是秋闈了,也可以在秋闈成績出來之後,挑個舉子,何必這麼早的就挑個秀才。
京城眾人對這門親事還沒有驚訝完,緊接著何二姑娘也定親了,定親對像跟吳家差不多的條件,京外人士,香門第,男方人不錯,據說家家世還不如吳家。這回京城人士是真的驚訝了,要說何大姑娘是被退親影響,那何二姑娘也這樣訂,那就未免顯得太巧合了。
「何大老爺這麼著急的嫁出去兩個女兒,怎麼看都像是……」虞秋荻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很像是急著把女兒送出去,有種保住一個是一個的感覺。
年氏也覺得十分納悶,道:「以何家的家世,就是等不到春闈,也可以等到秋闈結果出來,這麼急匆匆的給女兒定親,總覺得好像何家要發生什麼事了,所以早點把女兒送走。」
顧惜顏沒有接話,她心裡有個猜測,但絕對不能說出來。她是太后的外孫女,入宮是很平常的事,有時候還會在宮裡小住一段時間。但從今年年初開始,她就沒進過宮,她主動給父母提過要進宮給太后請安,當時長平長公主就感歎的說過一句,現在宮裡亂成一團,還是別去了。
因為當時正逢太后大壽,只以為忙碌萬壽節的事,顧惜顏也就沒有往心裡去。後來何羅兩家退婚,她當時也想過是不是何家要倒霉了,但並沒有因此深想。直到現在何大老爺給兩個女兒訂這樣的親事,顧惜顏覺得事情是真的不對頭了。
記得顧老爺曾經說過,當今皇上是仁厚之君,對屬下人等都十分寬容。但他也有個特點,當臣子做錯事時,他若是大罵,斥責的很厲害,那就表示那人沒事。罵你表示你還有點用,是想罵醒你繼續用。
相反的若是某大臣做了大錯事,皇帝當時沒有責怪,反而是封賞,那就表示不用多久這人就要倒大霉了。君臣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先打賞你表示我記得你以前的功勞,然後我再清算你的錯處,基本上不是抄家就是滅族。
去年的時候,就她知道的皇帝已經罵了太子nn次。今年她雖然沒有進宮,但像這樣的關係,很多消息她是能知道的,只聽父母談話也能知道一些,皇帝好像沒有罵過太子,至少沒有像去年那樣大罵過。
「顧姐姐怎麼了?突然不說話了?」虞秋荻笑著說,她覺得顧惜顏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不過她不會問,顧惜顏也絕對不會說。
顧惜顏忙笑著道:「我只覺說這些有些無聊,難得今天太陽沒那麼大了,虞妹妹又要走,我們不如到花園裡逛逛,下下棋,猜猜迷,豈不是比說這個有趣的多。」
年氏本來對這些就不太有興趣,只是想著與何家姑娘認識,擔心她的將來,不過她也只能是想想。現聽顧惜顏如此說,便笑著道:「坐了好久也累了,我們去走走吧,大爺有事不回事,今晚上都去我屋裡吃飯,也算給虞妹妹踐行。」
雖然臨近秋闈之期,虞秋荻還是給虞秋元寫了信,她要走了,虞家肯定得派人來接,她實在不好意思麻煩顧家人去送她。信上寫好的日期,虞秋荻也提前把東西打包好,先回虞家,然後再回莊子上去。
就是京城真有巨變,目前的虞家看起來沒什麼擔心的,除了虞老太太的誥命之外,虞家上下都是自身,真是想不出會如何牽聯到。她擔心的只有齊家,現在只希望齊二老爺是過繼之身,在京城根基不穩,並沒有加入皇子之間的爭鬥。
虞秋荻回到虞家時,二姑娘虞秋芳此時正鬧著氣,梁家已經上門來提親,這時候就是想瞞著虞二太太和虞秋芳也是瞞不住的。商戶之家,又是遠嫁,虞秋芳如何願意,這些天是天天在家裡鬧,虞大太太也跟著指責虞秋元。
虞秋元實在是不想理她們,梁虞兩家定親之事全部是虞秋翎料理。馬上就是秋闈之期,這一科他是肯定沒指望了,就是有指望,今年也不是得功名的好時候。
虞秋翎就真忙了,一邊是與梁家的定親事宜,一邊還要頂住虞大太太和虞秋芳。尤其是虞秋芳看到虞秋荻回來,直接槍口轉向她,一直抱怨說為什麼都是姓虞的,虞秋荻就能嫁進侯府,她卻只能嫁個商戶窮秀才。
虞秋芳還特意跑到虞秋翎屋外鬧,就在虞家住一晚,虞秋荻是肯定跟著虞秋翎睡的。虞秋荻只當丫頭把門關緊,只要虞秋芳不衝到屋子裡來,她是懶得理會。
虞秋芳鬧了一會,婆子通知了虞秋翎,虞秋翎過來把虞秋芳拉走的。虞秋荻這才覺得耳朵清靜了,連忙提筆寫信,寫給遠在青陽的齊老太太,其實在顧家的時候她都想寫,又想在別人家到底不方便。
齊老太太在京城的親友許多,但虞秋荻還是決定自己寫封信,沒寫自己的看法,只是把京城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齊老太太。
信寫完交給丫頭讓小廝送出去,虞秋翎也罵完虞秋芳回來了,進門先給虞秋荻道歉,虞秋芳那樣過來鬧,虞秋荻能忍住沒給她爭執,這就是給大房臉面了。
「看姐姐說的,我哪裡會生氣。」虞秋荻笑著說,她不是完全不生氣,但這是虞秋芳的錯,又不關虞秋翎的事。虞秋翎現在多不容易,一個人頂著虞大太太和虞秋芳,沒被氣死都是好樣的。
「唉……」虞秋翎長長歎口氣,道:「我現在也是拿二姑娘沒辦法,我跟元哥兒說好了,等跟梁家的婚事訂下來,我就回青雲庵去。」
她再在這麼住下去非得被氣死不可,以前還好些,只是料理些家務事不能說多累。自從虞秋芳的婚事訂下來,大太太天天對她不是哭就是鬧,再加上一個虞秋芳,兩個加一起的功能又翻一倍。虞大太太還好些,虞秋芳發起脾氣來還責打下人,鬧的更是不可開交。
虞秋荻不接這個話頭,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笑著道:「大姐是能者多勞,自然比我們都辛苦些。」
虞秋翎聽得苦笑,搖著頭一臉無語的模樣。
丫頭把茶倒上來,虞秋翎卻是突然揮手讓丫頭們出去,道:「三妹妹,有幾句私房話,我也正想問問你。何家與羅家的婚事退的有些怪,何家兩位姑娘定親定的更奇怪,你在顧家這麼久,聽說什麼了嗎?」雖然說現在的虞家沒什麼擔心的,但權力交替之時,萬一真是大換血,總是讓人很擔心。
虞秋荻搖搖頭,道:「我每日只與顧大奶奶,顧姐姐下棋玩樂,顧姐姐不提這些。」
要是顧惜顏提此事,她還沒有那麼擔心,就因為她一句不提,這才反常。她們與何大姑娘都是認識的,現在何大姑娘退婚定親,不說其他的,就以顧惜顏平常的個性,也肯定要議論一番,八卦幾句。結果就那天說了幾句後,她就一句話不說,就是偶爾年氏提起此事,她也馬上把話題帶開。
虞秋翎臉上有幾分失望之色,道:「雖然說虞家現在這樣,我們不用擔心這些,但若真是有大波折,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虞秋荻只怕會很擔心齊家,尤其是齊家現在外放,消息未必靈通。
「誰能知道呢。」虞秋荻跟著說著,連虞秋翎都感覺到了,只怕大事就在眼前了。
姐妹倆又說一會話,管事媳婦就過來回話,虞秋荻看虞秋翎忙碌起來,便道:「我去看看哥哥。」
「去吧。」虞秋翎說著,又道:「元哥兒只怕正在二房收拾東西,馬上就要考試了,家裡卻是亂成一團,他自己也不怎麼。」
虞秋元最近一直在京城,倒不是因為秋闈了他得,而是在收拾二房的房舍。二房目前是暫住在莊子上侍候老太太,但不能一直住著。尤其是二房分到的那處房舍已經十分舊了,按虞秋元和小陶氏想的,房子肯定要很多年,那不如趁著現在沒有搬過去,先把房舍整理好了,比人住進去之後再折騰好的多。
房舍太舊,基本上全部推翻重建,虞秋元一直忙著找人畫圖紙,找工人,忙碌一個月,那邊工程也終於開工,虞秋元也就更忙碌了,天天往工地上跑著,就是在家多半也在原本二房的住處。除了二太太的嫁妝還封在那里外,原本二房的一些東西,二房也都能帶走的。不過因為都是傢俱之類的,都不值錢,也就不是很有無所謂。
虞秋荻帶著丫頭過去,虞秋元正帶著小廝們打包收拾東西。過世的二老爺是兩榜進士,傳臚出身,房中其他東西不多,就比較多。大房除了虞秋元沒人看這些,虞秋元估計在大房時,他沒時間,便想著全部收拾出來,到時候帶走。
「你怎麼過來了。」虞秋元看到虞秋荻過來,便停下手來,反正也收拾的差不多,接下來交給小廝就好。
「過來看看哥哥。」虞秋荻笑著說,又道:「二嫂子原來的房子應該有人打理,哥哥也忙碌這麼久,不如我給哥哥泡壺好茶歇一歇。」
「好,難得三妹妹有心。」虞秋元笑著說。
小陶氏當日跟著虞老太太去莊子上時,並沒有想過會直接分家,反正她的院落小,東西也少,留兩個小丫頭照看著也就足夠了。後來兩房分了家,搬到莊子上太麻煩,二房的新宅也沒收拾好,小陶氏的嫁妝以及東西仍然放在這裡,只等二房房舍收拾好了,跟著二太太的嫁妝一起拉回二房去。
兩人進到屋裡,雖然小丫頭有點偷懶,但兩人坐下來喝杯茶還是沒問題的。丫頭把茶水端上來,虞秋元就揮手讓她們退下,只是看向虞秋荻道:「三妹妹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虞秋荻低頭笑著道:「京城中何家與羅家婚約之事,哥哥也聽說了,我想問什麼,難道哥哥還猜不出來。」
「三妹妹果然聰慧。」虞秋元讚道,虞秋荻只見過賀子章一面,就猜出了這麼多,別說一個閨閣姑娘,就是平常男子也未必能夠。就像賀子章說的,有些人天生對政治敏感,雖然在女子身上很少見,但鄭王妃就是一例。笑著又道:「三妹妹既然問我了,那我也想反問三妹妹,你是怎麼想的?」
「我?」虞秋荻顯得有點驚訝,隨即笑了起來,道:「我一個閨閣女子,該專心於針織女紅,連讀識字都是不應該的,我能想什麼。」她就是再能想,連閨閣都走不出去,她想再多也沒有用。
虞秋元聽得一歎,神情有幾分惋惜,又問道:「現在京中局勢妹妹覺得我該如何?」
「本來是我問哥哥的,哥哥卻是反問我了。」虞秋荻笑著了起來,隨即道:「哥哥既無功名也沒有捐官,只是自身而己,又能做什麼呢。」
其實她有點想不通的是,虞家的家世除了先輩做鹽商時積累下來的財產外,現在的虞家真說不上家世。虞秋元在京城也沒有才名,有德高望眾的學士老師說他必然能中狀元之類的,最多算是一個比較努力的公子哥。單從利益上說,他不能帶給賀子章多大的好處。
至少以賀子章的侯爺之尊,他能找到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的夥伴。或者他們並不是夥伴,只是主人與隨從,賀子章看重的是虞秋元的忠心,視他為心腹,再強的人總得需要幫手。
「又能做什麼,三妹妹這句話說的最好,一個平頭百姓,能做什麼呢,難道會在太平盛裡造反嗎。」虞秋荻笑著說,他會放棄這一科,固然是因為自己學識不夠,家中事務又太過於煩心,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他還需要時間來做出最終選擇。
京城裡像他這樣的公子哥沒有一萬也得好幾千,頂著公子少爺的名頭,其實家裡老底早就空了。所謂富不過三代,天子之恩五世而斬,權貴圈其實是一直在替換的,所謂一個蘿蔔一個坑,我想上去,那你就只能下來。
他能忍受賀子章那樣的性格,每次說話甚至都是心驚膽戰的,想的不外乎是跟著他走有肉吃,就是吃不上肉,他總是能撈到一點湯喝。虞家幾乎是一無所有的,他甚至於自身,從法律上說就是個平頭百姓,一個平頭百姓去參和皇子爭位,聽上去很像鬼扯。
跟著賀子章贏了自然是最好的,萬一輸了,也不會輸太多,就是真輸光了。以賭注來說,虞家還是可以賭一把的,富貴險中求。這跟羅家顧家那種已經擁有一切的家族不同,他們是真輸不起。
虞秋荻聽在耳裡心中還是有幾分震驚,她是猜到了,但聽到虞秋元親口承認又是另外一回事。
「三妹妹怕了?」虞秋元看向虞秋荻笑著問。
虞秋荻本想點頭,卻是搖搖頭,道:「就像哥哥說的,一個平頭百姓在太平盛世裡又能做什麼,不過,哥哥,侯爺他……」按道理說,賀子章該把虞秋元徹底拖下水,讓他捐上官之類的,直接把他劃到自己陣營裡,只有破釜沉舟,沒有退路了,才有絕對的忠心。
「侯爺……」虞秋元頓了一下,好一會才道:「他待我很好。」他有種感覺,賀子章死的時候肯定不會拖著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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