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離虞家有點遠,地處京城郊區,處於平民區和官宦區的邊界處。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實際算起來陶家就是平民了,也可以說是地主,家中幾代無人出仕,只守著田產過日子。要不是虞秋元兼祧二房,正常官宦人家不願意自家女兒受委屈,虞家也不會同意陶家女兒,與女兒好壞沒關係,實在是娘家差了些。
車駕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終於在陶家門口停了下來。己經平民區了,陶家的落院倒是不少,七進的房舍,雖然有點舊破,倒也看的過去。
與大陶氏成親一年多,虞秋元來陶家的次數不算少,對陶家上下人口也基本瞭解。簡單來說陶家是陶太太當家,陶老爺只管在後宅裡跟姨娘丫頭鬼混,其他凡事不管,連兒女之事都全部由陶太太料理。
也因為陶老爺太能播種,這一代陶家子女不少,四子十二女,長子陶大爺今年二十歲,己經娶妻生子,兒子三歲。最小的十二姑娘,上個月才出生。
也因為陶家的姨娘和孩子都太多,七進的房舍仍然不夠用,兒媳婦眼看著一個個進門了,這都要單獨有房舍。最後還是陶太太的辦法,姨娘們一個大院子,姑娘們一個院子,有了姨娘全往姨娘院裡塞,生下姑娘就直接抱到院子裡有奶媽們養著。
唯獨大陶氏有單獨的一節小院,她是嫡女,陶太太的心肝寶貝,就在陶太太正房旁邊的小跨院裡。至於陶家其他姑娘的集體宿舍,就在陶太太正房後頭,說的是方便教養。
車駕進到二門,陶家己經接到消息,陶大爺和陶大奶奶過來接的,下車廝禮拜見,陶大奶奶是個眼尖的,看虞秋元的神情也能知道,明顯小陶氏更能得虞秋元的歡心。其實並不奇怪,不管是容貌還是性情,小陶氏都甩了大陶氏幾條街,男人又沒眼瞎,如何看不到。
「父親和母親都正等著你們呢。」陶大奶奶笑著牽起小陶氏的手,雖然都是陶家的姑娘,大陶氏才是她嫡親小姑,但她實在不喜歡大陶氏,任性過頭了,偏偏陶太太又寵她。
到了進房,陶太太和陶老爺端然坐著,陶太太雖然滿臉笑著,但神情多少有幾分不自在。當時她並不同意小陶氏進虞家,但虞家老太太卻是偏偏看上她,以陶家的家世想給大陶氏找這麼好的親事不容易。
虞家又許了許多錢財,虞老爺看到錢就兩眼發光了,根本就不顧她說什麼,就忙不迭的答應了婚事。雖然小陶氏十分軟弱,但那樣容貌,還不把男人的魂勾了去。
「見過父親,母親……」小陶氏跪下行禮。
虞秋元也跟著跪了下來,嘴裡說著:「見過岳父,岳母。」
陶老爺看的滿心歡喜,還是養女兒好。大陶氏出嫁時,雖然陶太太陪了自己的嫁妝,但小陶氏出嫁,陶家不但沒有出嫁妝,還賺了許多聘禮。此時笑著道:「都是一家人,哪裡用這麼大的禮,都起來吧。」
例行客氣問話,中午在後頭花園裡擺酒,虞秋元表現的一副淡淡的神情。他就是對小陶氏再滿意,此時也不能表現出來,這是為了家庭和睦,雖然小陶氏也是他的妻,但對陶家來說,大陶氏才是重要的,為了大陶氏在娘家的面子,為了以後的和諧,他現在表現的小陶氏越冷淡越好。
擺酒聽戲,小陶氏坐了一會,陶家七姑娘卻是輕輕拉了她一下。小陶氏會意,走過去對虞秋元小聲道:「我與姐妹們說說話。」
「去吧。」虞秋元點頭答應著。
小陶氏隨著陶七姑娘到了姑娘住的大院裡。十來個姑娘擠個大院子,其中還有三個小的,清靜之類的早就不求了。院裡婆子倒也有,一共才六個,也就是幹些打掃洗衣做飯之類的活計。日常生活都是姑娘們自己動手,別說丫頭侍侯了,每天派下來的活計都不少。
陶太太定來的規矩,姑娘家針織女紅最為要緊,陶家也沒有錢,別說針線上的人,就連到成衣店做衣服也是做不起的。從十歲開始,姑娘們就啥事不幹,每天一大半以上時間都在屋裡做針線。每天都派下活計,做不完不讓吃飯,做不好也不讓吃飯。這樣針織女工全部不用外頭買,多餘的繡品,陶太太還會讓管事把繡品拿出去換錢。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說是小姐,每天活的比丫頭都累,幹不完的繡活。好不容易熬到大了要說親,又把我賣出去當填房,嫁人上六十歲的老頭子,我死都不願意。」屋裡傳來陶四姑娘的哭聲。
小陶氏聽到六十歲老頭子這裡己經心驚,卻不敢再往屋裡走。
陶七姑娘也跟著掉淚道:「三姐姐去看看四姐吧,四姐姐好可憐,太太要把她送到金陵去,本來說新郎二十來歲,前頭正妻無所出,娶四姐姐當填房。後來來的人說漏了嘴才知道,那新郎六十來歲,得了病快要死了,娶了四姐姐是去沖喜的。」
「喲,三姑奶奶怎麼在這裡,後頭又是聽戲又是擺酒的。」董婆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陶氏和陶七姑娘都不自覺得打了一個冷顫,董婆子是姑娘院裡的引教嬤嬤,說要打人那是真打的,除了大陶氏外,哪個陶家姑娘都被她收拾過。這種威懾力是從小就有的,可以說是聽到她說話就全身發抖。
董婆子笑著走過來,上前拉起小陶氏的手道:「三姑奶奶不知道,為了給四姑娘說親事,太太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最後才選中金陵傅家的。雖然是填房,但姑爺年輕,前頭正妻無所出,四姑娘嫁過去再好不過。但不知道哪個婆子亂嚼舌頭,編排出那樣一通話來,四姑娘這才鬧起來,太太得知之後也很傷心。」
小陶氏沒接話,仍然一副低頭受教的模樣。
董婆子看小陶氏這樣,心裡也比較滿意,小陶氏做為出嫁女,本來就管不著娘家的事。嫡母給庶女安排婚事,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笑著又道:「我看到姑爺正找著三姑奶奶呢,三姑奶奶快些去吧。」
「嗯,勞煩媽媽了。」小陶氏輕輕應了一聲,心中更是一歎,但此時也容不得她說什麼,除了為陶四姑娘歎息一聲命不好,真的無能為力。
倒是虞太太這麼一番按排,解了她心中的一個疑惑。她曾經好奇過陶家庶子與庶女數量如此不成比例,陶家只四個兒子,前頭三個都是來自陶大太太的肚皮,只活下來一個庶子。再看看陶家的庶出女兒們,除了大陶氏之外,目前活下來的就有十一個了。
現在算是明白了,庶子生下來了要娶兒媳婦,要下聘禮,以後還要分家分財產出去,根本就是陪錢的生意。庶女比較之下就是賺錢的,養到十歲就開始做針線,然後養到十五歲,就能拉到外頭賣了。就比如她嫁到虞家去,陶家一分銀子沒花不說,還白得了兩千銀子的聘禮。
現在又輪到陶四姑娘,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沖喜,陶太太明擺著是衝著聘禮去的,只怕這一筆也不會輕,最少也得兩千兩。按這個賣法,陶家現在這些姑娘們,足夠陶太太大賺一筆的。
小陶氏回到後花園裡,陶太太帶著兩個兒媳婦聽戲。虞秋元則是跟虞老爺,虞大爺和虞二爺則是閒聊著,打心裡說虞秋元看不上陶家的爺們,讓他說沒一個像爺們的。虞老爺自是不必說,除了播種之外啥都不會,偏偏又怕老婆怕的要死。
陶大爺,陶二爺更不行,陶太太也許是個厲害的主母,但她明顯不會教孩子,把自家兒子養成裙邊仔,全靠老娘和老婆,自己屁都不會。
小陶氏坐下聽戲,陶太太看她一眼,笑著道:「今天你姐姐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我本以來你姐妹要一起過來的。」
小陶氏一臉恭敬的道:「是大爺說的,今日我先跟大爺一起過來,等改日再跟姐姐一起來。」
陶太太聽得淡然一笑,口氣卻有點涼涼的,道:「姑爺倒是疼你。」
小陶氏低頭不語。能把庶女當豬仔往外賣,這樣的娘家實在指望不上。
坐席到半下午,戲也聽了幾出,虞秋元就要帶著小陶氏起身告辭。三天回門必須當天回家,還得天黑之前就要到家,虞陶兩家離的不近,自然要早點回去才好。
虞大爺和虞大奶奶送二人到二門,坐上車客套幾句也就走了。
車駕出了陶家的門,小陶氏輕輕歎了口氣,抓住虞秋元的手在胸口。她是有點後怕,幸好她嫁到虞家來了,雖然是兼祧的後妻,但若是任由陶太太拉出去賣,結果只怕會更悲慘。
「這是怎麼了?」虞秋元笑問。
小陶氏低頭淺笑道:「剛才跟姐妹們一處話,眾姐妹都慶幸我得了這麼一個好夫婿,我聽得十分歡喜。」娘家的丟人事不能說,自家夫君都不能說,這種事情說出去,她自己臉上也不好看,再者虞秋元越發的看輕陶家,她越是不利。
「呵呵……」虞秋元得意起來,擒住小陶氏的下巴,一臉流氓樣的道:「我的好處,晚上愛妻更會明白。」
「大爺……」小陶氏嬌俏的說著。
馬車上適當的動動手,虞秋元只覺得過很不癮,恨不得車子能飛回虞家去。一直讓車伕快些,終於趕回虞家,車駕從西角門進,停至二門處,只見己經有一輛車駕,婆子正扶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夫人,身邊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另外還有一個十□歲的少年人在車駕旁邊著著。
三人都是一臉風塵,身上雖然不是粗布衣服,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小陶氏估摸著是哪門親戚上門了,正想著問虞秋元。
虞秋元己經認出來了,上前道:「田姨媽?是姨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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